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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章 瑾娘的婚事(二) 文 / 秀才娘子

    這日放學,守禮為了下場考試,每日另費個把時辰與張教授討論文章策論。守平只得先行。

    行至燕兒樓處,七斤忽道:「那可不是三爺?」手指便點給守平看。守平看去,燕兒樓那二樓臨街座兒上,豈不是叔父?一身月白色銀絲暗紋團花長袍,襯得叔父如玉般溫潤。若非知情,你道徐進之是一翩翩少年亦可使得。

    那邊徐進之也看見了自家侄兒,笑著做了個手勢,意思是要守平上去。守平心道六哥要得個把時辰方回,上去坐會子也不耽誤。

    上得樓來,叔父卻是與這清平縣的風流人物一起,談些詩文,道些韻事,另喊了一對賣唱的父女在那邊咿咿呀呀的彈唱。守平廝見過,初時還有些拘謹。後來見眾人灑脫不拘世俗,甚或有些不羈的意思,守平便有些動心。慢慢的又能說些話兒,吊個酸文,惹得眾人大笑,直道小郎君有意思。守平便有些得意了,竟覺比縣學有趣多了。其中又有些年輕如守平的,結交也來得容易,眨眼兄弟相稱。

    回到家中,守平尚且搖頭晃腦,品味不已。換了衣服便往老夫人處來,一進門便唬了一跳:坐在塌邊與婆婆娘親交談的不是大哥卻是誰?心中暗驚:老天莫非真個有眼,剛玩的一回大哥便回來了!口頭卻不敢露出半點,與大哥見了禮便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守中問些學業功夫之類的事情,倒也平常。

    守中卻是為的中元節祭祖而回。一家人正說些家中事物,外頭婆子來報,有京中高姓郎君求見老夫人。老夫人與徐夫人聽了,臉上神色俱是一緊,府中親戚皆已離散,除了徐進之那高姓女婿還有誰來?守中於人事上最是通達,遂揮手讓守平退下。

    徐夫人遂將瑾娘之事告與守中得知,只隱去了當日爭執。

    守中略一思忖,道:「娘做得甚好。叔父理應有所作為,瑾娘之事殊不是咱們能做主的。」

    當下守中便吩咐婆子,去回了高姓郎君,自去那邊見正主子。誰知片刻那婆子回來,道那人竟是不走,稱只願見得老夫人,將親事拉扯清楚,並不糾纏。

    徐夫人不喜,欲置之不理。守中卻道:「且請了進來,看他怎說。」

    那高大郎進來,先與老夫人和徐夫人行了個大禮。徐夫人心中稍稍舒服些,遂招呼坐下。

    高家大郎,名明達。並不十分高大,然眉清目秀,除眼中露出些許精光,倒也是一個人才。他三言兩語,將來意道清楚,卻羞得徐夫人面紅耳赤,連老夫人都覺有些臉燙。

    原來去年便定下了這樁婚事,年後不久送了聘禮,高家正待送娉定下喜日,誰知忽地一家子都不見了,房子也退了。高家四方打聽,方知搬到這清平縣來,這才尋了過來。至於為何尋到老夫人處,想是高家已知徐進之為人,想尋個長輩做主。

    老夫人與徐夫人正羞愧,尋不到話語來打發高家大郎。只聽守中道:「叔父亦是打探得知我家遷到此處,思親心切,匆忙搬來。考慮不周,未及通知一二,還請見諒。」

    男人與男人之間話語直快,不拐彎抹角。須臾,守中便摸得高家意思:婚事是要的,且今年就要成事的。守中隱約表露了家中意思,那高大郎卻道:「要功名也不難,家中自有兄弟接手生意,我明年便可下場考去。只如今我年紀不小,再不成親耽誤家中兄弟,還請婆婆體諒。」

    原來高大郎與守中年紀相當,這年紀卻實是有些大了。徐夫人與老夫人對視了一眼,拿不定主意。如今見著了這真人,竟是如此人才,兩人心中皆有些動搖。

    守中道:「此事要我婆婆一人定主意卻是不能,需得叔父嬸娘做主。還請稍坐,這便請了叔父來家。」

    守中做事乾脆,派了四喜馬上去尋人,這邊好生招待。

    高大郎言語利索不偽飾,又識時務。見得徐府做派,便知此處三人說話是很有份量的,於是有意將家中底細攤開,打消眾人疑慮。實話說來,要這高大郎放下手中生意去下場畢竟有些難度。家中生意做得甚大,一向由高大郎掌事,老父已不管事。他家中二弟,也博了個進士出身,如今謀了江南東路某縣知縣之缺,家中叔伯子弟官名在身的也有。

    如此細細道來,在場三人俱知其意,心中不免存了幾分好感。待徐進之夫妻磨蹭來到,已是傍晚時分。家中婆子來問是否擺飯,徐夫人見此事一時扯不清,便道用過飯再商議。

    堪堪用過飯,守中便對叔父道:「叔父,如今大郎在此,欲送聘定下迎娶之日,你拿個主意吧。」

    這話來得突然,徐進之未料到幾年未見,侄兒已是如此剛直強硬模樣。娘與嫂嫂在此,他卻做了這主事人。且看老娘嫂嫂神色,竟是理所應當無一絲不妥。

    他一口茶艱難嚥下去,口中便有些吞吞吐吐:「瑾娘如今身子不舒服,看了郎中,也不知是個甚病症。莫若過些時日再議。」

    徐夫人聽這話,知道是兩夫妻應對想的法子。心中厭惡,幾不欲看那兩人。

    那高大郎卻有些急了:「既如此,我便去臨安請名醫來看,看好了病也不耽誤。」

    于氏見郎君臉皮薄,不好開口,只好接過話來:「病榻纏綿,恐誤了大郎終身哩。家中婉娘年紀相若,莫若婉娘嫁了大郎也是一樣的。」

    徐夫人聽到此處,只氣得身上顫抖,如今方知那日丁二娘為何屢屢冒犯,原來卻是不欲代嫁。這小叔夫妻也是個沒臉沒皮的,受了別人禮金又不待還,想出這等齷齪法子來,生生打自己的臉。

    老夫人也氣個倒仰。

    高大郎卻起身,重行了個大禮,慎重說道:「自相親日見過瑾娘,實是心儀,未有他意。若瑾娘病重,明達願請名醫,慢慢治來。想必總有治好之日,明達願等。」

    少年郎君在長輩面前道情意,雖不合禮。然此時,高大郎此話竟是毫不唐突,與徐進之夫妻相比,越發顯得磊落光明。

    老夫人與徐夫人見此,心中實是許了九成,於是兩人都望向進之夫妻。那二人卻是夫妻同心,徐進之眼神閃爍,于氏唯唯諾諾,只沒有一句實話。

    守中觀之甚久,索性道:「既如此,想必叔父嬸娘有甚為難之處,不如今日退了此親,不耽誤明達兄。」

    于氏心中一驚,聘禮早已花光,哪裡來的聘禮。家中靠著這府給些用度,連一個子兒都無哩。

    「實無退親心思,大侄兒你莫亂說。」于氏手腳無措,向徐進之後面退了退。

    徐進之端了茶盞喝了口茶水,正欲說幾句場面話拖上一拖。那高明達卻是不等了,他直言道:

    「岳丈莫非還在圖那官職?岳丈所投之胡詹事因犯事已被貶出臨安,連夜出行,一干人成日在他府中鬧事呢。」

    這真是一個晴天霹靂,炸得徐進之不知方向,一向講究的徐進之此時臉色蒼白,說話疙疙瘩瘩:「你說……說的是真?如……如何突然被貶,你莫是欺我?」

    徐守中等人如今也算明白了,怕是徐進之花了錢去納官,結果所投之人被貶,銀子白花了。

    老夫人心疼道:「兒啊,你到底花了多少銀子納官?」

    然徐進之此時已經不能聽進去了,他只抓著高明達問胡詹事之事。于氏聽到眼睛都直了,如今大概知道花的錢白費了,不由抽抽搭搭埋怨:

    「當日叫你莫去納官,你非要去,說是當日阿爹舊人,必真心待你。家中一切都搭了進去,可怎麼過活啊!」

    徐夫人聽到「阿爹舊人」,忙問道:「可是舊日胡舍人?」

    高明達道是。

    徐夫人歎了口氣道:「那便是了。舊都時與我家也有過來往。阿爹不喜他為人,道他於錢財上太貪,不足為友。娘,可還記得?」

    老夫人聽聞,自記憶中掐了那人出來,驚道:「三郎,你怎可與此人來往?當日他可是有名的要錢啊!」

    守中聽到此處,已知首尾。見徐進之仍在糾纏消息真假,便喚了四喜過來,叫他去縣衙找人打聽。

    不消多時,四喜回來,道是縣衙胥吏已收到相關邸報。

    徐進之臉色蒼白,頹然塌進椅中。于氏已近哀嚎,徐夫人見狀不雅,忙喚了婢女扶進老夫人內室。

    老夫人心疼小兒,不迭的安慰。

    守中也不急,待徐進之消停一會,方道:「叔父,瑾娘之事今日便落個定吧。」

    徐進之還有何話說,如今身無分文,自己也無甚本事。原打算納個官來有了前程,便有些嫌棄高大郎。如今……。

    他如今也不再拿瑾娘病重做借口,只對老夫人道:

    「我無甚心思,娘,你做主吧。」

    老夫人歎道:「那老身今日便做了這個主去。高家大郎,你明日便回去請了媒人,定好日子,來下聘吧。」

    高大郎心中大石放下,深深地朝眾人行下禮來。

    徐夫人見此事終究落定,心中一鬆。當夜高大郎便在徐府過夜,次日回去準備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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