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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傾心 文 / 秀才娘子

    守中不過盤桓幾日,便匆匆離去。

    六月六這日,張家派了伯文仲武來請徐府諸位郎君娘子去消暑,順便送了新鮮的蓮藕枇杷過來,請徐府諸人嘗鮮。可貴的是另有數串芬芳馥郁的潔白茉莉,給小娘子們簪戴。受那臨安風氣影響,一串茉莉所費不貲呢。

    張家長居清平府,世代經營,家底甚是豐厚。府內寬闊,是外來置產者不能比。更兼後院花園中有一大池,遍種菡萏。此時正是賞花季節,諸人欣然前往。

    到得張府,眾人先去正廳拜見教授與夫人。張夫人亦徐夫人年紀,許是生活安逸,無逃離失所之苦,比徐夫人尚顯年輕。張夫人見容娘大方端莊,玉娘嬌憨可愛,十分喜歡,忙命婢女端了賞禮來,俱是兩個赤金環珠九轉玲瓏鐲。容娘也不推辭,牽了玉娘的手福了一福拜謝。

    旁邊立著的張四娘在袖中摸了摸自己的手鐲,同是金的,卻少了一半的份量。她心中微苦,臉上卻很是親熱,同長姐一起招呼兩位小娘子去後花園。

    正是夏日炎熱,眾人身上已微有汗意。當容娘等人見得那數畝大池塘時,不由嬌呼:「好生涼快!」

    微風徐徐,帶來一片清香。容娘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朝翠綠翻滾的池塘近了幾步。玉娘見到那盛開的紅白大花,喜歡之極,問嫂嫂討要菡萏。張氏微微一笑,道:

    「要菡萏不難,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你可自己摘來。」

    玉娘聽了,十分期待,若非容娘拉著她的手,只差奔起來了。

    原來塘中設亭,有木橋通往亭中。那亭中卻是熱鬧非凡,容娘細看,正是端午那日酒樓中的眾小娘子。一時眾人見了,皆是歡呼不已。

    這亭中確是一個好去處,四面都被一人高的菡萏葉包圍,碩大的菡萏或粉或白,亭亭玉立,清香撲鼻。

    婢女端上各色小食,清一色的蓮紋青花碗碟,裝有各色小食。有藕粉桂花糖糕、蜜餞藕片、蜜汁蒸藕、江米藕節、生切藕片等應景食品,亦有姑蘇來的四色酥糖、臨安來的玫瑰酥等果子,各位小娘子面前則呈上了一碗碧綠的荷葉羹。

    一時各位小娘子品嚐美食,嘰嘰喳喳的說些閨房私話。許三娘子笑嘻嘻的挨了容娘坐了,又給容娘布了幾片蜜汁藕片。容娘喜她為人直爽,也與她隨意說些話。

    許三娘忽地眨了眨眼睛,悄悄附了耳問容娘:「七郎可喜歡?」

    容娘不提防她突然說到此處,不由呆了一呆。片刻,方悟到她所說何事,好笑的說道:「七哥說很是精美哩!」

    不料小娘子們都擠在這小亭中,許三娘的私語又嫌大聲了些,早被眾人聽到,一個個笑得花枝亂顫。

    許三娘反正端午便開了頭,如今也不再做嬌羞模樣,她撇了撇嘴,嘲笑她們道:「你們便不想知道,七郎最喜歡哪個送的物事?」

    張氏忍了笑罵她:「你真是個不害臊的,左右今冬便要嫁人了,這裡還有許多未對親的哩!」又叮囑眾人,「那邊長廊裡,阿爹與郎君們也在賞花,小心被人聽見。」

    許三娘吐了吐舌頭,拍拍胸口自說自話:「若是七郎聽到,卻是正好。若是舅舅聽到,可就慘了。」她臉上神情轉換甚是快速,一時喜一時愁,十分滑稽。

    亭中有了她做表率,其餘小娘子再也無半分拘束,紛紛詢問容娘七郎最喜哪個所贈。

    容娘看著那一雙雙期盼的眼睛,心中很是為難,七哥除了歡喜受了,其餘卻是一句未說哩!

    偏許三娘拉了她衣袖追問不捨:「容娘可曾告訴七郎,哪樣是我所送?」

    其他小娘子紛紛點頭。

    容娘無奈,只得說道:「我一一交予七哥的,他都很喜歡哩。」

    這個回答雖說不能滿足各位小娘子的最大期盼,卻也稍許安慰了她們期待的心。

    許三娘緊緊巴著容娘,追問守平日常趣事。容娘心中驚詫不已,竟是不知者世上有三娘子如此人物,雖違悖世俗,卻讓人生不出厭憎之心。

    容娘不禁問道:「你為何如此……七郎?」

    雖隱了兩字,許三娘卻是理解的準確無誤。她托了下巴,癡癡的瞧了塘中深深淺淺的綠葉,無限嚮往道:「容娘,你可曾見這城中,還有七郎如此人物麼?」

    容娘不妨,竟難得的結巴了一回:「呃,那個……。」話卻是說不下去。若論長相,七郎自是勝人一籌。可容娘總覺得有甚不對,卻又不知哪裡不對。

    「你不知,看著七郎的笑容,心中便覺得舒暢哩。我阿爹一年到頭板著張臉,好似人人欠他幾百弔錢,日日討債似的沒有個好臉色。我那個表哥,便跟舅舅一般神色,給他說個玩笑話都不知道笑。若是嫁給他,唉,我會悶死的。」許三娘神色黯然,很是不快。

    容娘心中漸漸理出些頭緒,試探著說道:「便只要長得俊,會對你笑便行麼?」

    許三娘白了她一眼:「你還待怎的?」

    容娘暗暗想了一回,她所見的郎君不多,連張家兄弟也只是心中略略有些影子。若說熟悉,還是只有家中幾位哥哥。若論……,六哥豈不更可靠些?

    誰料那許三娘忽地一拍桌子,大聲喝了一句:「拿酒來!」

    亭中眾小娘子吃了一嚇,待明白過來,又是一陣嬉笑。

    張氏便命婢女去將那兩瓶瓊花露拿來,又囑咐許三娘道:「今日倒也罷了。那瓊花露酒味淡些,只許略吃一杯,不得縱酒。」

    許三娘眉開眼笑答應,誰知酒一斟上,便顯露出酒國英豪本性來,端了酒盅便勸各人吃酒,連容娘都被灌了一杯。

    容娘心知不妙,她不但不能喝酒,一沾酒身上便是要起一身疹子的。那許三娘又太過熱情,勸起酒來妙語連珠,竟是讓人難以拒絕。容娘只覺心中砰砰直跳,身上漸漸熱了起來。

    許三娘又敬了過來,容娘正想著怎生推辭,亭外小環趕了過來,笑盈盈的擋了許三娘,道:「六郎吩咐,要容娘子莫沾酒哩!」

    許三娘乜了眼睛,很是不滿:「哼,我阿爹如此管我娘,我表哥也如此管我,真真討人嫌!」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容娘只當來了擋箭牌,那邊張四娘卻心中一暗。

    好不容易自亭中脫身,容娘尋了一處僻靜地方歇息,她只覺口渴難耐,正想盅茶吃。那邊張四娘卻正好送了茶過來,容娘大喜,連連吃了數盅。

    容娘打了個飽嗝,不覺赧然。

    張四娘安慰道:「無妨,都是自家人。許三娘也真是,回回嚷著要酒吃,總要別個陪酒。」

    容娘想著許三娘那樣表情神態,只覺歡喜。「三娘子很是爽快,與她在一處,很快活哩。」

    「她不過是發酒瘋,沒得丟人呢,回去定會被姑父痛罵一頓。」張四娘頓了一頓,「容娘,我看守禮哥管你也管的甚嚴,不怕麼?」

    容娘仔細想了想,她向來只怕六哥嘮叨,倒並不是那種懼怕,於是她搖了搖頭。

    張氏的婢女過來尋容娘,原來六郎命她來尋容娘回去。容娘乍了乍舌,慌忙起身告辭。

    身後張四娘卻輕輕問道:「那香囊……,六郎可喜歡?」

    容娘心中一緊,想到那個被六哥丟棄的香囊,她竟不知如何回答,心中不安之際,兩手不由得攥了攥裙子。

    張四娘看見,心中神傷,卻勉強笑道:「我送你出去。」

    容娘怔忪的看著四娘子泛紅的眼睛,張了張嘴,到底未說什麼,只任由張四娘挽了她手臂,慢慢往回走。

    張氏正攜了玉娘候在二門垂花門處,見了容娘,她不由取笑道:「怎的臉的像關公似的,倒不用抹胭脂了。」玉娘咯咯亂笑。

    容娘大驚,雙手撫頰,慌亂說道:「真的麼?我只覺得身上有些癢,紅的厲害麼?怎麼辦,六哥看見定會罵我的。」一時慌張無措。

    張氏笑著用手指了指垂花門外。容娘偏頭一看,可不正是守禮守平候在那裡,與伯文仲武兩個說話哩。容娘趕忙躲到張氏身後,只催張氏想個法子,好生避開守禮才好。

    張四娘怔怔的瞧了瞧守禮挺拔的背影,心中五味俱全。她上前擁了容娘,莞爾笑道:「不必著急,我送你出去,擋著些,必定瞧不仔細。」

    容娘大喜,若是張四娘擋了自己,六哥總不好瞧著這邊。於是幾人款步輕移,往外走去。

    守禮見幾人出來,瞧了一眼,便與伯文兄弟告辭。

    大門外已備好轎子,張四娘竟親送到轎門口,輕聲告別。容娘感激的看了看她,不好多說,急匆匆的鑽了進去。待起得轎來,玉娘好奇地問道:「怎生張家姐姐的臉和阿姐的一般紅,她也吃醉了麼?」

    容娘一愣,正要說話,轎外仲武的大嗓門響起:「容娘玉娘,我摘了些菡萏與你們帶回去玩。」

    玉娘大喜,掀了轎簾便去接。果然一大捧粉紅的菡萏並深綠蓮葉生生的擠在門前……。

    回到家中,容娘躲躲閃閃便要避了守禮回房,奈何守禮眼尖,一個眼神便將她釘在了原地。

    「吃酒了?」守禮皺了眉頭慢慢走近,鼻子還厭棄的吸了吸。「一身酒味,把手伸出來!」

    容娘不得已,將衣袖拉高了些。果然,小臂上斑斑紅點,十分明顯。前頭忍著還可,如今疹子入了眼中,便覺癢的難受,容娘不禁伸手去撓,卻被守禮「啪」的打掉。

    「破了皮怎辦?好生忍著吧,原叫你莫碰酒的。一群小娘子,在那頭咋咋呼呼,不成樣子!那個許三娘,日後不許與她作一處。」

    容娘吐了吐舌頭,也不去觸霉頭,討好地笑了笑,便要回房。誰料守禮忽地喊住小環:「你把花放在此處,莫帶進去,小心容娘聞了氣味打噴嚏。」

    容娘甚是喜愛菡萏的清香,不由爭辯道:「我不打噴……嚏的。罷了,真是!」便也嘟嘟囔囔去了。

    那邊守禮將掀起的眉毛放歸原位,囑咐成奎將花扔掉。

    一直未出聲的守平拉長了聲調意味不明的喊:「六……哥!」

    「將你作的文拿來與我看,若不成再重新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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