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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七郎挨打 文 / 秀才娘子

    老夫人被自家妹子這麼一鬧,此時方才緩過勁來,心中一時五味俱全,不由歎道:「若是當初應了你姨婆,也不至……。」

    「婆婆,日後這些事便交與娘吧。你辛苦了一輩子,該好生養著,無需再操勞。」守中氣定神閒,安排得再自然不過。

    老夫人聽到孫兒體貼自己,十分歡喜,連連稱是。

    守中犀利的眼神卻朝守禮守平掃了過來,守平心中無端地一顫,忙低了頭聽訓。

    「為人處事,當光明磊落。雖不必瞻前顧後,亦需考慮周密,莫行虎頭蛇尾之事。」

    守禮連連點頭,守禮卻很是想了一番,方才應了。

    因了這一鬧,晚飯時便有些沉悶,只玉娘懵懂,扒飯扒得暢快。

    守禮心中掛記,料想容娘必定傷心之極,想著要好生開導一番。孰料容娘說得一番話,倒叫他心中起伏,再難放下。

    「……不過是無依無靠的人罷了,總怕吃虧,便裝的很強,無甚好計較的。哥哥不必擔心,若做錯事了,我自會領罰;若是無錯,我是斷然不會為難自己的。」末了,容娘居然朝守禮嫣然一笑,很是灑脫。

    守禮勉強一笑,放下藥膏,叫小環好生給容娘上藥。

    小環卻側了臉,淚水滾滾而下。容娘便笑罵她:「傻子,有甚好哭的,還不快來幫我看看背後!」

    那嬌嫩的後背,兩條觸目驚心的烏青棒痕赫然在目。小環越發哭個不停,索性叫春雨上藥。

    春雨到底生疏些,手下忽輕忽重,只怕弄疼了容娘。誰知容娘只是靜靜的趴在枕上,眼睛直直的盯著房中某處,卻是紋絲不動。

    外頭有人輕輕進來,卻是衛大娘。春雨正要告訴容娘,卻見她家小娘子瑟瑟的落下淚來,且淚流不息,直哭的身子抽搐,口中含糊喊著乳娘。

    衛大娘見此,哪裡忍得住,嗚咽著趕過來,摟緊容娘,心中一片哀傷蔓延。

    ……

    次日破曉,守禮晨起練武,庭院中卻已聽見霍霍槍聲,不覺一驚,提神一看,不是大哥卻又是誰?忙命小廝喚起守平,候在一旁。守中一套槍法練盡,氣息平穩,眼神銳利。守禮兩兄弟垂首不敢直視。

    良久,守中始道:「祖父年近五十,官至節度使,武藝無一日暫停。父親亦如是。我徐家家風,徐家兒郎須得習武知文,保家衛國。你二人可能做到?」

    守禮抱拳行禮,道:「小弟當盡力。」

    守平心知今日須逃不過這劫,亦抱拳道:「知道了。」

    守中將手中搶一提,沉聲道:「拿槍!」這是要試武藝了。守禮取槍近前,心中躍躍欲試。練武者就怕遇不到對手,平日武師對他們總是點到為止,甚為客氣。今日與大哥對試,大哥殊不會手下留情。

    守平戰戰兢兢立於一旁,正想稍後當如何交代,卻聽大兄喝了一聲:「一起上。」

    守平聽了倒是一喜,心道渾水摸魚總成,大頭讓與六哥,自己伺機出幾槍也就罷了。將槍一提,入得場來。

    今日守平算盤卻全打錯了。縱然守禮一向勤勉,然守中舞槍,乾淨利落,全無一絲多餘動作,槍槍打在兩人的破漏處。他下手又狠辣,真真是沒有留情。守禮倒還力挺,守平只覺全身處處火辣辣,只怕斷了骨頭,腳都軟了。卻還不敢退場,一有退後的心思,守中的槍就逼了過來。守平只覺十分難堪,到後來索性一通亂舞。守禮錯愕,恐被守平誤傷,遂退後幾步。守中冷笑幾聲,啪啪啪數下,打在了守平的幾個關節處,守平再無還手之力,頹然倒地。

    守禮欲扶,守中將槍一擋,道:「讓他好生反省一天,不許起來。」

    這番陣勢早已驚動全府,老夫人夫人張氏容娘皆匆匆趕了過來,卻見守禮鼻青臉腫,身上衣物都被刺破,在晨光中萎縮在地。眾人無不心疼。

    然徐夫人昨夜剛答應守中,要好生管教守平,再者,慈母多敗兒。此時自是開不了口,只噙淚看著。

    老夫人心疼得眼淚橫流:「大郎,你要考究武藝,卻也無需如此手段啊!我的七郎,可疼煞你了!」老夫人命小廝們去扶守平,卻無一人敢動。

    守中道:「祖母,既由孫兒管教他們兩個,您就請回吧。」

    容娘一旁聽得抖索了一下,這話硬的!張氏衝她使了個眼色,容娘會意,兩人攙扶了老夫人就往回走,老夫人尚不肯,容娘輕聲道:「祖母,您還要護著七哥,七哥會被大哥打的更慘哩!」月娘看了容娘一眼,她一向說話婉轉,未見有哪家小娘子說話如此直接。卻發現這話實是管用,老夫人再不甘,也只得抹著眼淚走了。

    可憐的守平,身上無一分力氣,全身酸痛,癱軟了還不行,需跪在地上。其餘諸人也不敢去動他,只有小廝偷偷的喂點水。所幸日頭不烈,勉強能維持。

    容娘今日恢復了功課。聽沈夫人講《女戒》「敬慎」:「……陰陽殊性,男女異行。陽以剛為德,陰以柔為用,男以強為貴,女以弱為美……。」

    聽到「陽剛陰柔」時,容娘心裡再次抖了抖。如女人遇到大哥此種十分陽剛之輩,不知……。如偶爾犯錯,不知大哥會否如對七哥那樣,揍得七上八下,皮破筋斷?繼而想到,大嫂真可憐,簡直是如履薄冰,如炙火焰嘛!

    容娘思想入神,並不提防沈夫人已停講。待她回過神來,見沈夫人正靜靜端詳她,不再言語。忙聚神問道:「夫人,若男至剛,婦人豈不可憐?」

    沈夫人淡然一笑:「如何可憐?」

    容娘不再端著,為了一探究竟,她直言道:「至剛則硬,至柔則軟,一有不和,婦人豈非要受男人壓迫拷打?如此,又待如何?」

    意思是,男人硬女人軟,兩人不和,女人得挨揍?那又怎麼辦呢?

    沈夫人頓了頓,眼神中有些絲訝異。小娘子們聽講時多靜心聆聽,提問者鮮矣。此問好答卻不好解,端看個人領悟。沈夫人悠悠道:「柔亦能克剛?」

    容娘眼睛睜了睜:「如何克?」

    徐夫人微笑:「你今日但記住這此話,日後自能領悟。」

    又是一個謎!當師傅的人最喜歡這樣了,顯得自己很神秘很深奧!

    午飯的的時候,容娘悄悄抬眼瞧了瞧對側的「柔」和「剛」,「柔」眼神溫柔,臉頰紅潤,容娘發現今天嫂嫂真的很美,臉色極好,溫潤中透出光澤來。那個「剛」還是一樣的黑嘛!但似乎並非硬如磐石。事實上,大郎徐守中舉止從容,行動雖嫌利索了點,只要膚色白些,也還是翩翩書生一個。

    容娘挑了一根菜葉,順便往對面撇了一眼;舀了幾顆豆子,又瞥一眼……,守中那雙狹長的眼睛,正靜靜的看著她。容娘硬生生的將手臂縮回來,將豆子抖進自己的碗中。

    張氏見了,輕輕的碰了碰守中的手臂:「別嚇壞了容娘。」

    容娘心想,我真的被嚇壞了,真的被嚇壞了。

    老夫人開懷笑道:「乖兒,你大哥又不會打你,怕成這樣!」

    夫人微笑,摸了摸容娘的腦袋。

    容娘覺得臉都丟盡了,怎生大家都瞧見了,就不能裝作沒看見嗎?

    十分尷尬的用完飯,容娘趁大郎與祖母娘親說話之際,與張氏打個眼色,悄悄溜了。

    出得門來,容娘舒了口氣,忙吩咐小環:「快去廚房端了粥來,我在七哥院中等。」小環應了。待小環端了粥來,卻見容娘坐在一個棉布墩上,對面的守平也墊了一個。

    小環將粥遞給容娘,容娘道:「七哥,你且用些吧,我讓他們加了糖霜。」

    守平無精打采,臉色蠟黃:「你看你七哥這手,還能握勺嗎?」

    容娘一看,也是,腫的如豬蹄一般。容娘訝道:「怎的還打到手上來了?」

    守平神色悲哀:「大哥看我哪兒不順就打哪,不挑地方。」

    容娘看了看守平上下,歎道:「那大哥是看你哪兒都不順啊!誒,還是我來喂七哥吧,張口!」

    喂完米粥,又給了些茶水。守平吃飽了氣色也好些,歎了口氣:「還是容娘對我好。六哥就不曾理會我!」

    容娘拍了下他的豬蹄:「此時,誰敢理會你。我也是聽大哥剛說要出門才過來的。」

    守平努力睜了睜眼睛,他的臉上都挨了兩下,也腫了,不用力眼睛還睜不開:「容娘,你還是把墩子收了吧,免得大哥看見責怪。」

    容娘對著如此慘烈的守平,著實憐惜。思及往日七哥對她的照護,一時忘了大兄的可怕,俠氣湧上:「不怕,到時我與你分擔。」

    「如何分擔?」一個清冷的聲音傳進來。

    小環忙去攙容娘,卻發覺容娘身子僵直,不能動彈,仍跪坐在圓墩上。

    守中已大步邁進院子,眾人無端地覺得萬萬不能出聲,但聽守中怒道:「不必扶她,既要分擔,一起跪了就是!你陪七郎跪到晚飯時分,他今晚就可免了。還不把墩子撤了。」後面這句話卻是對小環說的。

    小環心中叫苦不迭,只得撤了墩子,站在一旁看容娘和七郎跪在那裡,只想容娘如何能跪過這半日去。

    守中怒氣未消,對院中諸人道:「不許給他們水喝,誰壞了我的規矩,我打斷他的腿!」話畢往那簷下一站,凍了一圈人。

    隨從四喜朝七斤看了一眼,七斤呆了一呆,四喜往房中一揚下巴。七斤頓悟,忙忙的搬了交椅放在大郎身邊,也不敢請坐,只悄悄退後。

    那邊守平瞧見,心中直罵七斤:該死的奴才,搬椅子給大哥坐,要正經跪死我呀!心裡只盼望大哥有事快出門。偏偏守中大馬金刀就坐下了。守平心中哀嚎,直把背挺的筆直!

    容娘跪在地上,小心肝抖啊抖的急抖了一陣,才漸漸回過神來。膝蓋處隱隱作痛。嬌生慣養的小娘子,細皮嫩肉,如何受的住!

    守平從眼縫中望去,只見容娘眼睛滴溜溜的轉,不知在想些什麼。他欲提醒容娘別惹火了大哥,卻見容娘咬了咬嘴唇,定睛看了看他,然後眨了眨眼。守平一愣,不知她意欲何為。

    守中餘怒未消,卻見容娘手撐地站了起來,也不瞧他,只飛快的對守平道:「七哥,我跪不了那許久,不替你分擔了,你自個跪了今晚去吧!」說罷,頭也不回,僵直著身子,逕直離去。那腳步快的,就像後面有餓鬼拉扯似得!

    小環驚呆了,站在那也不知去扶容娘;七斤張大嘴巴,半天忘記合攏;四喜瞪大了眼睛:娘誒,這也可以!眾人僵在那兒,誰都不敢去看大郎。饒是守中,也愣了一愣。然容娘只是十來歲小娘子,他能怎樣?難不成拉她回來打一頓?院子裡一片沉寂,眾人眼睜睜的瞧著容娘出了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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