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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一章 病因 文 / 田言密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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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倆人細細軟軟地說了許多話,又用過了晚飯,小玄令蘭兮將他所囑之言一一複述無誤,才扁著嘴紅著眼睛鬆開緊箍在蘭兮腰間的手臂,放她離開。

    在霜院門口,蘭兮遇到了麥冬,這算得上是鎮紙事發後她們第一次碰面。麥冬倒也爽快,嘿嘿笑著過來挽住蘭兮的胳膊,揚揚下巴:「走,找個地方,咱倆說說話。別去房裡了,隔牆有耳呢。對了,就去水井那裡,正好打點水洗洗手,吃了點子糯米糕,粘乎乎的擦也擦不掉,真難受。」

    搖了半桶水上來,麥冬洗了手,拉著蘭兮背靠著井台坐下,又掏了個拇指粗的小瓷瓶出來,拔開瓶塞,拿指尖挑了些乳白色脂膏,細細地往手上塗。麥冬對自己的手愛逾非常,每洗完手必定是要塗抹一番的。她的手也當得起這樣的厚愛,十指纖纖,膚若凝雪,柔若無骨。

    抹完潤手膏,麥冬才笑嘻嘻地開了口:「那個小玉兔是我拿的。前兒在沉香閣,咱倆又抬又抹又洗,生生把我這雙手也弄粗了幾分,我心裡這口氣就有些不那麼順溜了,正巧,那個小玉免看著還能入眼,我就順手拿走嘍,這也不是多大點事,比這貴重多了的我都……反正這事兒就這樣了,小玉兔你要懶得留著,就給我吧,我去處理了,省得再惹麻煩。」

    「玉兔不在我這裡了。」

    「給誰了?公子?端雲?」

    「端雲。」

    「他昨天叫你進去就是為了這事?不是吧?那小子傲得跟個活鳳凰似的,咋這麼賊精啊!難怪無端端弄了咱們到這裡來,原來打了黑吃黑的主意。他怎麼就認定那小玉兔是咱們拿了呢?哎呀,他沒為難你吧?」麥冬急忙側過身半跪到地上,拉著蘭兮上下左右地端詳,眼裡滿滿的關切,還有一些些懊惱。

    蘭兮忙道:「沒有,他一問,我就給他了。」

    麥冬如釋重負,點點頭,「你這麼做是對的,錢財不過身外之物,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個人咱們鬥不過的,還是順著他比較好,況且,給他了還更好,省了咱們好些麻煩呢。」

    蘭兮也鬆了口氣。秋夜父親的鎮紙,被麥冬拿走給了她,她又給了端雲。秋夜是失主,麥冬是委託人,她感覺自己既對不起失主,又有愧於人之所托,現在麥冬揭過不提,自是再好不過了。

    麥冬忽然笑起來,「你知道這兩日莊子裡傳得最多的閒話是什麼嗎?」

    蘭兮搖搖頭。

    「是關於我們倆的!」麥冬擠擠眼,極愉快的樣子,「端雲公子欽點了我們兩個過來侍候的事,在莊上都炸開鍋了。蘭子你還不知道吧,這個端雲的規矩,是不要婢女近身侍候的。那天那婆子不是說過有丫頭被霜院轟出去,還斷了二根肋骨麼?這事是這麼回事,那丫頭本是霜院的管事,端雲住進來之後,為了這位大爺的怪癖,別的大小婢女都遣到別的院裡去了,這裡全換上了小廝,單留了她一個人在這統管照看。滿院子都是新來的人總歸不妥吧,有個熟悉的人看著方不至怠慢了貴客是吧?本來也相安無事,誰知那晚這丫頭不知哪根筋不對,忽然就湊到了那位爺跟前,就悲劇了……」唏噓完,又神秘一笑,「現在廚房都開上賭局了,賭咱倆多久會被攆出去。」

    蘭兮失笑:「就斷定了我們一定會被攆出去啊?」

    「開始是賭會不會攆出去來著,結果所有人都買會攆,沒法賭了,就改成了這樣。」

    倆人說著閒話,這一夜相安無事。

    離院,未語居。

    秋夜靠在軟榻上,半垂著眼,看著幾上那只敞著的楠木匣子,匣子裡淡黃色的香丸珍珠般地泛著光,匣子旁還有一包潔白的花瓣,這兩樣,一個他日日所用的香,一個他天天要飲的茶。

    耳旁是秋雪的聲音。

    「……比『花開』更為霸道,極傷身,以公子的身子——絕熬不過一年。又找了幾家藥鋪和幾位大夫,藥鋪一律未見過子宿草,聽也未曾聽過;大夫有一位說那香似有些不尋常,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秋雪肅容跪在地上,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只隱過蘭兮姐弟不提,只言是一位有些怪癖的朋友。這事聽著匪夷所思,如若是真的,那公子跟站在懸崖邊上沒兩樣了,她既知道了自然不能隱瞞於公子,但是那小子到底刁鑽奸滑至極,他的話未必就那麼可靠……秋雪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毅然抬起頭直視秋夜。

    秋夜的視線從幾上挪開,淡淡掃過秋雪,溫聲道:「起來說話。」

    「是。」秋雪遲疑了下,起了身。

    秋夜卻好一陣子不再開口。

    這幾年,他日防夜防,就怕自己被人算計了去,坊間那些林林總總三六九等的春藥,他費了不少心思,已能做到一聞便知,他自以為於此一途上可以稍加安枕了。「花開」他有所耳聞,因知這個藥萬金難求,便未放在心上,萬沒想到,不見「花開」,卻來了個子宿草,他到底還是著了道了。

    心下一陣黯然。

    他遲遲不肯娶妻,也不要人暖床,世人只道他是生而為情癡,為等著心中所愛如此守身如玉,唯他自己知道,他不過是不願意與祖父和父親有著相同的命運罷了。秋家若真是受了詛咒,拼著孤寂一生,拼著斷了秋家的香火,他也要破了這個咒。

    現在,卻有那麼一雙看不見的手伸了進來,也就是說,這不是天災,而是**了。

    這是好事。

    秋夜唇邊現出一個溫柔至極,在秋雪看來也詭異至極的淺笑。

    公子的心思真是越來越難以琢磨了。前年,老夫人催得急,公子就托了那個長憂公子,也不知他打哪弄來的藥,公子吃了以後,生生就虛弱了下去,多少大夫把了脈,都說成不得親,務必靜養,否則有性命之憂。去年好不容易養好了,眼看議親的事又要提上日程,又是一粒藥……到今年,也不待老夫人明裡暗裡遞個話,公子麻溜兒地又服了一粒,最後一粒了……說來也怪,這藥服下去,公子不過「病」了月餘,竟一天一天好起來,倒不是公子自個兒感覺的,橫豎他吃不吃藥都那樣,他的病不過是在脈象上,現如今,他雖然還固執地「病」著,可那見天來診脈的大夫團,一個個笑得那叫一個曖昧叢生!這事兒,指定拖不了多久了。

    也不知是那藥放久了失了效,還是莊裡來了高人,悄無聲息地將其給解了。所以,聽到有人從焰宮出來,她便動了心思,結果怎麼著,倒應了那句話,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這離院,竟還出內鬼了!

    「公子,據那小……婢子的朋友說,香丸裡的子宿草是在炒制時混入的,茶裡的,則是下在采清露的花瓣上。」秋雪臉上浮出冷厲之色,若是被她查出誰在搗鬼,看她怎麼收拾她。

    秋夜的心思卻在另一處,服用月餘有效,那他用了多久了?

    「你朋友可曾提及,這要如何才能解。」

    「他說,如果接觸的日子淺,停了便成,不會有什麼影響。若已足月,便需……小心些。」秋雪聲音越來越低。

    秋夜心中一緊。

    看向秋雪的目光中便少了些淡然的溫文,多了些幽亮的深邃。

    秋雪低下頭:「未必就有那麼久了……」

    那小子說,若足月,就聽天由命了。

    那小子年紀不大,可全身上下滿滿長著的都是心眼,這話十之**是嚇唬人的,她本打算忽略不計,但公子主動問起,她又不能不說啊。

    「有多久……有法子弄清楚麼?」

    秋雪越發不自在,向來爽朗高聲的她,也如蚊吟般囁嚅著:「脈象上或有跡象……」

    秋夜的視線靜靜垂在秋雪身上。

    秋雪苦澀地搖了搖頭。她不能叫蘭兮來替公子把脈,那樣一來,這件事整個就穿得底朝天了。要不是昨晚蘭兮好像極不願意喝那茶似的,她也不會有所懷疑,拿了公子日常所用之物去查看……只怕那倆人見了面,已經猜出幾分了,不過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說破,否則被公子知道了,肯定不允許她扣著人質,可一旦放了人,那兩個人就是兩隻猛虎,且不說還留不留得住,信不信得過便是個天大的事,她不能置公子於這樣的險境之中。

    「你讓秋月進來。」秋夜吩咐道。

    秋月在外面等得正心焦。

    秋雪一整天人影不見,快天黑時才回,回來後一語不發,冷著臉翻了香匣子和梨花茶出來,便去見公子,倒將自己堵在外面不讓進。相處了近六年,秋雪待她從沒有這樣冷淡過,彷彿她犯了天大的錯似的。

    秋夜的飲食起居是由秋月一手打理的。

    更有,那香丸是秋月的哥嫂所制。

    如今出了事,秋雪對秋月自然沒什麼好臉。

    依著秋夜的吩咐,秋雪一五一十又言簡意賅地將事情講了一遍。

    「這、這香丸裡加了、加了催情藥?」秋月聽完,煞白了臉,幾乎說不出句整話。

    「我記得你上次回家是四月十二,這香也是那天拿的?」秋雪急切地問道。

    秋月木木地點了點頭,她仍是滿眼的震驚和不可置信。

    「那這些香是從哪日開始用的,你還記得嗎?」秋雪馬上又問。

    「取回來後二三日便用上了。」儘管腦子裡亂糟糟的,這事卻還記得,當時就是香快用完了她才回的家。

    今天是五月二十,用了三十五天了!

    「公子?」秋月的聲音裡透著令人心酸的脆弱,她看向秋夜,帶著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些許期盼,些許哀求。

    秋夜有些不忍,卻還是迎著她的目光,點了點頭。

    秋月在他身邊待了十年,在他心裡,就跟姐姐似的,這份情分沒人比得了,他相信她對他一絲一毫的異心都不會有,更何況是傷害他!可她身邊的人,那些一心為她著想的親人,保不定不會被有心人利用。

    「我沒有,我沒有,公子,我沒有……」秋月一下子跪倒在地,低低地抽泣起來。

    秋雪幾乎跳腳:「哭什麼哭?誰說是你了嗎?你沒有!你家裡那些人呢?你能保證他們沒生出什麼妄心,做出這樣的蠢事來?」

    這話猶如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秋月心上。

    她家裡人的心思她是清楚的,上次回家嫂嫂還同她說過那樣的話……

    強壓住胸臆的翻湧,秋月掙扎著起身,低聲道:「婢子這就回去……回去問問……問問……」話未說完,眼前一黑軟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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