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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9章 文 / 楓隨絮飄

    金風送爽,萬里無雲,又是一個好天氣。

    沐秀兒起了個大早,沒有驚動身邊睡著的人,她輕手輕腳地下了床,簡單洗漱後,就直接出了院子。

    院外就在離家不遠的山腳下,有幾棵桂花樹,眼下花開得正好,沐秀兒站在那樹旁,迎風甜膩的香味撲鼻而來,抬眼兒看了看那滿枝的小花,她手腳利落拿著竹籮,開始採摘那黃色的小花。

    也沒用多少時間,籮裡的桂花就裝了大半,沐秀兒用手輕輕撥了撥,算算這些花做糕點也差不多了,剛要走,忽又想起了那個饞嘴的人,唇角不自知地勾起了愉悅的笑,還得多採一些才好呢。

    張逸其實在沐秀兒起床時,就已經醒了,不過,所謂春困秋乏,賴床這個大多數現代人都有的毛病,可不是穿越一回就能改的,躲懶裝睡貓在被子裡,捂著捂著眼皮子又重了起來。迷迷糊糊中她又睡了過去,這一睡,做了一個極短又極為真實的夢,夢境中似是身處於大宅院後的某處花園,園子裡假山小溪花團錦簇,在那兒,站著一個二十來歲容貌端莊秀麗的女子,只見她眼眉帶笑,彎腰向自己招手,有什麼喚之欲出卻又卡在了喉嚨裡,緊接著,一陣狗叫,張逸一個激靈,醒了過來,睜開眼時,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人彷彿還在夢中,那是什麼地方,那又是什麼人,那種極為熟悉好像曾經真的身處其中的感覺又是怎麼回事。

    窗外,大黃仍舊在汪汪的叫,這吵鬧聲讓人腦子清醒,張逸用力眨了眨眼,手伸出被子拍了拍額頭,神智也清明了許多,不過是個夢罷了。

    不再打算繼續躺著了,張逸慢慢坐了起來,伸了個懶腰,甩了甩頭下床,踩著鞋跟拖著走出了房門,見了天日,抬頭看,原以為這個回籠覺睡了挺長時間,原來不過是一小會兒嗎?沒多想什麼,直接向小灶走。

    沐秀兒已經從外頭回來了,這時候正忙著清洗,聽到動靜,她轉過頭看到來人,便笑道:「起啦,快洗洗,一會兒吃粥。」

    張逸進小灶時就聞到了一股子桂花味,見沐秀兒在忙,下意識就湊過去看,「咦?你在洗桂花呀,是要做桂花糕嗎?」

    「嗯,」沐秀兒點頭應道。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某人自作聰明了一把:「你這是特意做了,給我當早飯的?」

    沐秀兒沒想到她竟會這樣想,將那人臉上的饞相盡收入眼中,只覺得自己先前的決定是做對了,暫時忘記了解釋,只說道:「這桂花得先做成醬,再做成糕,這會兒早飯是趕不上了,要到中午才能好呢。」

    張逸咂吧了下嘴,反正這糕早晚都是要進她肚子的,也不在意,只樂顛顛地舀水說道:「中午吃就中午吃,」想了想又問道:「你這些桂花能做多少糕?」

    「怎麼?」沐秀兒被問得突然,一時沒反應過來。

    「做多做少,你得告訴我一聲,我好留肚子呀。」張逸答得順溜。

    沐秀兒這才想到,她沒有將話說清,「這也不是全做給你吃的。」

    拿了水已經向灶外走的張逸,停了腳步,聽她說這並全是為自己做的,下意識就以為還要送些到高家,於是,她半真半假逗趣道:「小六可是個吃貨,不成,你得給我多留些。」

    被這番一本正經的不正經話弄得哭笑不得,沐秀兒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染著笑意的眸心多了一份坦蕩:「不是給娘送去的,我,今兒想去燕秋姐那兒看看,總不好空手。」

    沒想到竟是這樣的,這下,張逸是真的有那麼一瞬間,邁不動步了,原來不是特意為自己做的糕呀,一絲淡淡的失落蒙上心頭,有些不爽,嘴裡不由得嘀咕:「搞半天,我這是附帶的呀。」

    她聲音雖小,沐秀兒卻聽得清清楚楚,眼前這人那小氣模樣反倒讓她有了笑意,忙出聲哄道:「哪兒是附帶的,這糕蒸出來,頭一塊總是你吃的。」

    即便明知,這是句哄人的話,張逸還是十分受用,那點小女兒心思立馬被拋到了腦後,樂呵呵地應道:「嗯,為了這頭一塊,我得快點去洗漱,回頭好給你打下手。」說完不再廢話,走了出去。

    沐秀兒側了側頭,目光隨著那人的身影,等再看不到半點影子後,才慢慢收了回來,嘴邊的笑並沒有因為那人的離去而隱去半點。

    等張逸洗漱打理完,沐秀兒也已將桂花小心的洗淨了,趁著花瓣吹乾的那一會兒,兩個人一同喝粥,吃完早飯後就開始做醬了。

    這桂花醬也沒有什麼太大的難度,張逸前世沒少吃桂花醬,這卻是頭一回親自參與製作,說是幫忙其實也沒有啥能讓她做的,她也乖覺,就安安份份的站在邊上看。

    沐秀兒將洗清吹乾的桂花面剁碎了,再在鍋裡放了水,又加了糖,開始慢慢熬,這是最花功夫也是難度最大的時候了,不能稠也不能稀,火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勺子還不能停,得一直攪拌。

    這個時候,做的辛苦,看的無趣,沐秀兒打發了張逸幾次,偏這人鐵了心死守著不去,真是拿她沒有半點法子。

    漸漸的鍋開始熱,水蒸發後慢慢,鍋中的糖漿變得稠了起來,一個個泡泡往上冒,沐秀兒又攪了攪,等一個個大泡冒出,她伸手去拿鹽。

    「秀兒,那是鹽。」張逸看她拿錯了,忙大聲叫。

    「沒錯的。」沐秀兒往裡頭微微撒了一些:「是要放些鹽的。」

    張逸瞠目結舌地看著她將鹽粒撒到了糖醬裡,忍不住暗想,這又是鹽又是糖,做出來得是什麼樣的怪味,難不成這古代的做法和現代的不同?

    又過了一小會兒,那些大泡泡變成了小的,沐秀兒又仔細觀察了一下,這才將桂花悉數倒了進去,木勺只攪了幾下,那香甜氣味便將整個小灶填滿。

    待桂花醬做好了,沐秀兒舀了一小碗放在外頭,其他的倒進了罐裡封存放好,倒是張逸,趁著起鍋時,拿勺子舀了一些,吹涼了嘗味,直到這時候,她才不得不承認,前先的質疑完全是錯誤的。

    處理完這些後,沐秀兒又開始搗鼓糕點,找了個盆,把糯米粉和粘米粉倒在了裡頭,加糖拌勻了,再倒水開始攪拌。

    張逸拿著勺子站在一旁,時不時,偷偷拿勺沾一下碗裡的桂花醬往嘴裡送。弄了幾次,被沐秀兒抓到她一回,這舉動讓她不置可否:「又不是不讓你吃,偏做賊似的。」

    張逸不以為然,臉上很是正經地答道:「偷吃的味道比較好。」

    「還不都一樣。」沐秀兒沒好氣地駁了一句,把碗裡的桂花醬全倒入了已攪成厚糊狀的糊糊裡,接著,很是體貼地把仍沾著不少桂花醬的空碗塞到了張逸的手中。

    忙忙碌碌一個早上很快過去了,出爐的第一塊糕,如沐秀兒說的那般,進了張逸的肚子。

    吃完了午飯,略休息了一會兒,沐秀兒把桂花糕放到了食盒裡,回到屋子,打開了衣櫃,取了一件略新的裙子,就打算要換上。

    張逸坐在床邊,沐秀兒換衣服她也沒有刻意迴避,先前還看得好好的,可當那一身雖然乾淨,卻略顯陳舊的裙子被穿上時,不知怎地突然就想起了昨天兒秀兒說的那句話『也不曉得見不見得著。』眉輕輕皺了皺,平時不覺得,這會兒看那件舊衣服很是不順:「秀兒,這件不好,還是再換一個吧,」凝眸一想:「嗯,穿你給我做的那一身。」兩人的身高本就差得不多,身材也相近,那套衣裙只在中秋夜穿了一次,再沒動過,差不多是全新的。

    聽到這話,沐秀兒不由得一頓,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衣角有幾處已經洗得有些發白了。

    張逸見她不吱聲,索性站了起來,直接走到了衣櫃前,三兩下把那套衣裙翻了出來,塞到了沐秀兒的手上:「你聽我的,就這套了。」語氣難得的強硬,等半天仍不見這人有換衣服的動作,於是再次開口:「你呀,平時只曉得給我做新衣,讓我穿得體面,也不多想著自己點,你也不想想,你現在是我媳婦,你和燕秋那麼久不見,她要看到你穿這個,指不定以為你嫁得不好,以為我欺負你呢,不行,你得好好打扮打扮,不能丟了我的臉。」怎會想不到她那婉轉的用意,回望著那人清亮的眸子,沐秀兒心中一陣感動,參雜在其中的還有那麼一絲絲的心虛。

    「別傻站著了,聽話,快穿。」張逸繼續催促。

    容不得她猶豫的口吻,讓沐秀兒只得聽話地重新換上了衣服。

    待穿好後,張逸目光在她身上轉了個來回,說實在的,這一身衣服穿在沐秀兒的身上要比自己合適的多,要非找出欠缺的地方,大概也只有那微有些發緊的胸圍。

    穿好了衣服,再要打理一下頭髮,張逸親手將那支仔細收藏著的簪子插到了秀兒的發中,點頭讚道:「行了,瞧,這才是我家漂亮媳婦。」

    這話落在耳中,沐秀兒抿了抿唇,透著鏡兒望向那身後人,心緊了緊。

    都收拾妥當後,時辰也差不多了,沐秀兒提著食盒,張逸跟在她身後,親自送到了門口。

    「你快進去吧。」沐秀兒一腳踏出了院門,回過頭對著身後人說道。

    張逸點了點頭,「嗯,你只管安心的去吧,我今兒不會出去,就在家裡,你不用操心。」未出口的是,若是受了委屈也早些回來,家裡有我。

    沐秀兒自是想不到那麼深的,還了她一個笑,又說了一聲快進去吧,才轉身離去。

    再次來到沈家門前,沐秀兒仍舊有些緊張,院門依舊是關閉著的,只是門前的馬車已經不在了。

    不似上一回那樣猶豫,沐秀兒只略微停了一下,就走到了大門前,伸手輕輕拍了下門,過了一會兒,有人從裡頭打開了門,只露出了一人的縫:「你找誰?」說話的是一個十四五歲大的陌生姑娘。

    見眼前是一個從不曾見過的女孩,沐秀兒愣了一下,卻很快又反應了過來,忙應道:「我是來看燕秋姐的。」

    小姑娘聽到她的話,微皺了下眉,人未動,眼兒往來人身上仔細打量了一番,她並沒有讓人進去的意思,反又問了句:「你是誰,我好去通報。」

    通報!還是頭一回遇到這樣的陣勢,手不由地捏緊了食盒柄,沐秀兒心裡微有些不自在,卻還是應了:「我叫沐秀兒。」

    小姑娘點了點頭:「你在這等著。」說完,她將門重又關上了。

    雖然兒時也曾吃過閉門羹,可現在的沐秀兒盯著那兩扇門,卻是頭一回生出了退縮的心思。

    又站了一小會兒,門再次被打開,沐秀兒抬眼瞧去,仍舊是那個小姑娘,她的身後卻多了一位四十來歲的婦人。

    「你就是秀兒姑娘吧。」先開口的是那位婦人,問話的同時,一雙精明的眼兒將來人掃了個遍。

    沐秀兒點頭稱是,在對方看自己的同時,也細打量了一下這位婦人,與村子裡見過的同齡婦人都不同,這位婦人雖上了些歲數,臉並不似尋常婦人那樣帶著風霜,保養不錯的面容微微帶笑,可,那笑,看著親近實則透著一股不真,沐秀兒見過的人不多,卻也曉得,有一種人對每個人都能露出和靄的笑臉,可其實,這人的心沒在笑。

    「即是秀兒姑娘,那快請進吧。」婦人話剛說完,那擋在邊上的小姑娘忙讓開,福了福做了個請。

    沐秀兒暗自提了口氣,這才踏了進去,進院子,目光迅速地看了一眼四周,自打燕秋姐離開後,她再沒來過,這會兒院子同記憶中的模樣已經相去甚遠,處處透著陌生。

    一路無語,跟著引路的小姑娘穿過了廳堂,走到了後院,這一路也沒看到什麼人,沐秀兒心中透著幾份疑惑,沈家二老是同兩個兒子住一起的,這會兒家裡男人都不在,連沈家的媳婦也瞧不見人影兒,反倒是這位婦人透著一股子主人味,若不是清楚的知道這是沈家沒錯,她幾乎都要以為自己走錯地兒了。

    直到了正屋,那引路的小姑娘就退下了,守在屋前的是另一個模樣俊俏的姑娘,這會兒,沐秀兒心中已經有了分數,這兩個姑娘應該是隨行伺候的丫環,而那位婦人,大概就是曾聽人說過的,大戶人家裡的管事嬤嬤。

    門前的丫環先朝嬤嬤福了福,又朝著沐秀兒開口道:「這位就是沐秀兒姑娘吧,姨奶奶正在屋裡等著,快請進。」人看著嬌小,聲量倒挺高,說完,就打起了簾子。

    頭一回受到這樣的招呼,沐秀兒多少有些無措,不過,她倒也沒有露怯,略點了點頭回以一笑,就跟著嬤嬤走了進去。

    進門,最先聞到的是一股子淡淡的檀香,正屋的格局除了大些與鄉村一般人家的並沒有太大區別,只是現在,卻被一個四扇的屏風隔成了裡外兩間,再進去,當看到了那個久以不見的人,沐秀兒再沒有心思去看其它。

    「秀兒,你來啦。」身著淺粉色長裙,端坐於樺木圓桌旁的女子,眼眉帶笑。

    幾年末見,重看到心心唸唸的故人,沐秀兒一時間有些移不開眼,眼前人,身形比之過去,豐滿了許多,那雙大而亮的眼如今透著一股子嬌媚,水嫩的皮膚白裡透紅,如今的燕秋姐,比過去漂亮了許多,也貴氣了許多。

    「怎麼這樣看著我,難不成秀兒你認不得我了?」沈燕秋唇邊仍舊含笑,眼眸流轉,即便許久不見,開口卻讓人察覺不出半點生分,彷彿從不曾分開過般。

    沐秀兒忙搖了搖頭。

    「即認得,那還傻看著做啥,還不快坐下。」她話說得自然,沐秀兒卻越發的覺得有些緊張,手捏著食盒,慢了一拍才想起她還帶了禮物,忙把它放到了桌上:「燕秋姐,這是桂花糕才做的,我,我也不曉得帶些什麼來才好。」

    「倒難為你還記得我最愛吃的就是桂花糕。」話是這樣說,沈燕秋卻也沒有打開食盒的意思。

    沐秀兒並沒有注意到這些,原以為多年不見,彼此會有些陌生,也擔心過會不會找不到話說,可現在,這番話語讓她放鬆了些。

    「快坐下,讓我好好瞧瞧。」沈燕秋又發話。

    沐秀兒從善如流,坐到了邊上,沒急著開口,倒是重又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身邊人,這一瞧,感覺同之前重相逢後的第一眼,又有所不同,除了那比之過去更為艷麗的容貌,別處也瞧得真切,只見燕秋姐,烏髮挽起,插著金色步搖,雙耳帶著紅寶石墜兒的耳環,那長裙看著簡單,卻不知是用了什麼樣的料子,比絲綢更透著亮,上頭還繡了暗紋,目光再落到那交疊於膝頭的手上,袖下白晰的腕上露出一隻玉鐲,纖細修長的指上戴著一枚與耳環相應的紅寶石戒指,即使再沒見過世面,只看這一身行頭,就讓沐秀兒暗暗吃驚,這一身穿戴,怕是夠普通人家吃上幾年的,照這樣看,燕秋姐應該是過得很好吧,一直以來,牽掛著的心,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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