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文 / 楓隨絮飄
對於方錦陽的突然到來,匆匆離去,張逸和沐秀兒很有默契,誰都沒有再提,包括小六竟也在事後守口如瓶,半點沒透,所有的一切就像是從不曾發生過一般,除了這幾個當事人,再沒有別人知道。
時間在籌備中一點點的悄然過去。
沐家小院的大修正式完工後,婚禮正式進入了倒計時的階段。
曾經破舊的小院子,四周的土牆加厚加高,房上的瓦片全都換成了新的連房梁都重換了一根,木門木窗上了新漆,訂購好的新傢俱也都送了過來,總之,從裡到外都透著一股子嶄新的味道。
油鹽醬醋,鍋碗瓢盆,全數歸置擺放妥當好了以後,將要成為一家的兩個女子,一同貼了窗紙,打掃角落,翻修後的院子重新又有了家的味道。
一眾人忙得手腳不停,從早上一直到了下午,這才有了些許空閒可以歇歇。
「明兒起,我們就不能見了,這裡後頭的事全都要交給你了。」按舊俗,新婚前三日,新郎新娘是要避嫌的,沐秀兒把手上的活忙完,有些不放心的同張逸交待:「你也不用擔心,大娘每天都會過來幫忙,給你弄吃的,還有……還有成親前一天,她也會帶人過來鋪床,晚上小六要和你一起住一晚。」
張逸聽得仔細,完了點了點頭,大概的流程她已經清楚了,至於高小六,自從那晚他回去後,也不知道是不是沐秀兒同他說了什麼,或者是他那小腦袋瓜子總算想通了,竟然一直安安份份,雖然偶爾相處時還是會有些小彆扭,但是不再吵鬧也不再故意挑刺,大多時候只是拉著他那小媳婦遠遠避開:「我知道了,你放心。」剛說完,又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秀兒,還有一件事咱們要練練。」
「什麼事?」沐秀兒把挽起的衣袖重新擼平,問道。
張逸抓了抓臉:「成親那天我要背你進門,不如,我們今天先試試?先走走看,別到時候出差子了,那就不好了。」對這事她心裡真的沒底。
沐秀兒沒想到她說的是這件事,一雙眼兒不由自主地在她身上打了個來回,這人的腳已經養得七七八八,可身子呢?伸過手兩指捏上了她的腕,脈相倒是比之前平和有力了許多,看來這人的身體低子不壞,傷勢恢復的很快,可,看到她那纖瘦的樣子,又有些不放心:「我看,背過門這事還是省了的好,要是中途有什麼,反而不美,再說了,不就是個過場,村裡頭也不是人人都這樣的。」
張逸知道她這是好心,不過,這場婚事她有自己的想法,無論如何哪怕是假戲,她也想給沐秀兒一場完美的婚禮,要讓她在那些曾經低看和嘲笑她的人面前,高高地抬起頭,忙擺了擺手,勸說道:「沒事的,我有分寸,背你走這一程應該不會出大岔子,反正這事你得聽我的,來,咱們試試。」說著走到她面前,背過身一蹲,兩手向後翻起:「上來。」也不再給她機會說什麼。
沐秀兒知道自己拗不過她,慢慢俯了過去,嘴裡還不忘記叮囑:「你可別硬撐,岔氣可就壞了。」
「我知道,來」張逸等背上這個人完全依附,全然交託後,兩手勾住了她的腿,深吸了一口氣,兩腳用力,並沒有費多大力就站了起來。
這一下順利起身,讓張逸有些意外。
沐秀兒是個瘦的,說得直白些,就是一個長期生活在貧困線下,身體嚴重營養不良的,身無二兩肉說的大概就是她這種,連蘇大娘也曾打趣過,說她與秀兒並肩站著,那就是一雙筷子。
如今伙食有了改善,眼看著沐秀兒那比范爺還要尖瘦的下巴慢慢有了圓潤的弧線,她已經開始長肉了,可背在身上仍舊感覺不到多少重量,那麼,過去的她……心裡頭莫名地有些發酸。
「怎麼了?我還是下來吧,」沐秀兒見她一動不動,誤以為她背不動,生怕她硬撐傷了身,忙開口要下地。
「別動,」張逸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忙開口阻止,又用手將她往上托了托:「你只管抱緊了,放鬆些。」說完邁開了步子朝前走。
先試著在房裡走了一個來回,張逸覺得有些施展不開,便背著沐秀兒朝外頭走,到了院子裡頭,也沒做停留,粗粗估算了一下距離,開始沿著院牆慢慢走。
許是頭一回看到自家的主人被人背著,趴在一邊的大黃竟好奇地抬起頭,朝她們直看。
剛開始,沐秀兒是緊張的,在她心裡張逸始終只是一個身體還沒痊癒的普通女子,可她也不敢亂動更不敢出聲惹她說話,慢慢地看她走得穩當,氣息也沒亂,這才漸漸放鬆了緊繃的身子,兩手環著她的頸,盡量地配合減輕負擔。
人俯在背上,隨著跨出的每一步,都帶著輕輕的顛簸,這讓沐秀兒不知不覺想起了往事。
那時候她還小,外公爹娘都在,她是家裡頭唯一的孩子,也是被人捧在手心細細呵護寵愛著的寶貝。
阿爹是個游醫,時常會搖著響鈴去鎮上給人看診,畢竟在這兒,鄉里鄉親的都認識,人也不多,也掙不到幾個子兒,他得去鎮上走街竄巷地給人治病掙錢養家。
只要爹出門日子,娘到了旁晚就會帶著她去村口等,時辰算得很準,只要天邊的雲彩慢慢變紅,風兒就會把響鈴聲給吹來,聽到動響時,娘總會笑著抬手把發角擼平整了,挺直腰板,然後一瞬不瞬地盯著遠處,不一會兒爹的身影就會從一個小點慢慢變大,直走到了她們的跟前,他總是先衝著娘笑,然後蹲下問道摸自己的頭:『秀兒,乖不乖,沒有沒聽娘的話?』等得到了滿意的答覆後,再從袖袋裡掏出給她買的小食塞到她手裡『秀兒乖乖聽娘的話,這是獎勵,好了,來爹爹抱,咱們回家了。』說著轉身,手向後展。
她不喜歡被爹抱著走,這樣就看不到前頭的路,所以,每回,爹都是背著她,再牽著娘的手一起回家的。
阿爹的背很寬很厚,趴在他身上,從不用擔心會被摔下,明明那些事過了那麼久,人的模樣都有些想不起來了,可那份感覺清晰得彷彿就在眼前,手不自覺的緊了緊,臉也貼了過去,那份恍惚卻在聽到那漸漸變得粗重的呼吸聲後,一下子散了,沐秀兒不由得有些發怔,心裡頭有些不是滋味,吸了吸鼻子人又清明了起來:「差不多了,還是放我下來吧。」
圍著院子走了兩圈半,張逸又撐著走了幾步,到底是有些吃不消了,聽到沐秀兒這句話,停了下來,手鬆開了。
沐秀兒順著勢往下跳,哪曉得腳一著地,從腳底直鑽入心裡的酸麻感覺,差點讓她摔了,好在反應夠快,忙伸手抓住了身邊的救命稻草。
張逸被她這麼一抓,立馬就感覺到了不對,回過頭,見這人神色僵硬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忙轉了身環住她的腰,把人抱在懷裡,急問道:「怎麼了?哪兒不舒服了?」
「沒……沒事,」沐秀兒本能地靠在張逸身上,先著陸的那隻腳此時微微向上縮起,「沒踩實,腳麻了。」痛得連聲調都變了。
張逸一怔,她是聽懂了,這樣的事她也有過經歷,人在往下跳時,別管高不高,反正要是跳得不巧,就會有電擊般酸麻的感覺,那滋味光是想都讓人背後發涼,把懷裡這人抱緊了些,把她往上提:「你抱緊我,腳別用力,忍一忍,過一會兒自然就會好。」
「嗯」沐秀兒只能環住這人的肩,藉著力往她身上靠。
此刻,大約唯一能做的就是靜靜地等待著血脈通暢了。
院子內悄然無聲,阿黃看得沒勁,懶懶地衝著兩人抬了抬眼皮,尾巴搖了搖。
稍時,沐秀兒試著動了動腳,足尖慢慢往下踩,一點點將整個腳放平加力,搐痛的感覺已經沒有了,尚餘留著絲絲麻痺。
「怎麼樣?好些沒?」張逸曉得她在試力,手上加了把勁扶穩。
兩人分開了些,手抓著臂,沐秀兒低下頭,看著腳,直到能踩實了,才舒了口氣,「沒事了,」抬頭又對著那人展開笑容,「幸好有你扶著,謝謝。」
張逸被她這一聲謝弄得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低頭不放心地又看了看傷腳:「這麼客氣做什麼,這事原本也有我疏忽的地方,再走兩步試試。」
「哪有你什麼事,是我急了。」鬆了手,沐秀兒邊應邊來回走了幾步,回首笑道:「你瞧,真沒事了。」
張逸曉得這觸電般的感覺是來得快去得也快,不會有大礙,也不再多問,直了直微有些發酸的背,打破了那份客氣:「其實,這倒是好事,虧得現在出了這錯,要是真到了咱們成親的那天,新娘子進門麻了腳,那臭可就出大發了,可見,事先演練的好處。」
這一打趣,沐秀兒是真的不曉得再說什麼才好,兩人相視笑了起來。
之前做了運動,等人靜下來,身體就開始發熱,背上還有些發癢,張逸扯了扯衣領,揮手朝裡頭扇了扇風,扭了扭背,還反手抓了抓。
這一系列小動作落在沐秀兒眼中,略想了略,重又挽起了袖:「你也幾天沒洗了,我去給你燒些水,等你洗了再回去。」
張逸看了看天色,倒也不算晚,也不客氣,忙點頭:「我幫你,多燒些水,一會兒,你也洗洗,咱們正好試試那新買的浴桶。」說完興高采烈地跑去準備。
沐秀兒側過頭,看著她那歡天喜地的樣子,莫名地想到買這浴桶時,蘇大娘帶著滿是深意的笑容,耳根子猛地一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