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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章 文 / 楓隨絮飄

    不知不覺,成親就在眼前,隔日就是張逸和沐秀兒的大日子。

    蘇大娘特意請了好命婆過來,邊唱著祝福歌邊把新床給鋪了,等把新房全都佈置妥當後,又陪著說笑了一會兒,這才歡歡喜喜將人送了出去。

    等她們走後,張逸看了看院子,明兒要開席,借來的桌椅板凳在院子裡整齊疊放著,再走到灶間,半成品的菜堆得滿滿當當,頭一回見識這樣的陣仗,讓她有些無措地抓了抓頭。

    再走回房,三塊老舊的靈牌擺放在了桌上前面放著供果,後面的牆壁貼著紅紅的喜字,四下無人,張逸認認真真地鞠了三個躬,唸唸有詞地說了聲,她會照顧好秀兒。

    事畢,又走向了另一間,床上頭全新的百子千孫的大紅被褥鋪得整齊,手摸了摸,能夠感覺到在夾層中散落的花生,蓮子,生怕復原不了,沒敢翻開看,只是有些糾結,今天晚上難道就要睡在這上頭?

    正想著,院子裡傳來了動靜,蘇大娘又折了回來,身邊還帶著她家的小六,再次查看了四周再無疏漏,滿意地點了點頭,「逸哥,趕明兒起,秀兒就是你的人了,大娘我再囉嗦這一回,秀兒她打小就不容易,也實實在在是個好姑娘,往後,大娘還望你能多照顧些了,多容忍些。」

    張逸認真地點了點頭:「您放心,我會和她好好過的,不會讓她再受委曲的。」

    「你有這話,大娘可就放心了,今兒小六過來壓床,陪你在這兒睡,大娘先回去了,你早點休息,」接著又朝她那不省心的兒子警告道:「你小子可別胡鬧惹事,不然,秋後算賬,你有得瞧。」

    高小六老老實實地應了。

    等蘇大娘走後,這房裡頭就剩下一大一小兩冤家,天色尚早,還不到睡覺的時候,氣氛不免有些尷尬,張逸走到櫃邊,抓了一把糖放到桌上:「來,坐這兒,嘗嘗這糖。」

    高小六聽話的走了過去坐下,卻沒有拿桌上的糖。

    眼前這處處針對自己的少年竟如此安份,讓人有些不習慣,瞧他滿臉心事,欲言水止的小模樣,不禁有了笑意,張逸能夠猜出些許變臉的原由,伸手把糖往他那邊推了推:「你吃吧,這時辰還早,要不咱們說說話,聊聊天。」

    側目看了一眼,高小六拿了一粒,往嘴裡一送,腮邊鼓了個小包。

    張逸也拿了一顆吃,這舉動讓孩子放鬆了些。

    把糖咬碎了,吞進肚,高小六眼兒又往張逸身上打了個來回,小眉糾結了半天,半晌,小大人般長長地歎了口氣。

    張逸被他這樣子逗樂了,「怎麼,還是不願你秀兒姐嫁我?」

    愣了那麼一小會兒,高小六輕輕地搖了搖頭,那天林子裡的對話,他都聽到了,沒想到,錦陽哥要秀兒姐當妾,雖然年紀小,但妾是什麼他還是明白的,寧嫁窮人-妻不當富人妾,這話他聽過,只有下賤不要臉的狐媚子才做人家的妾,當初村頭那家的男人說要納妾,三姑六婆的都這麼罵的,秋燕姐嫁出去後,那些明著說她有福氣的人,背地裡也沒好話,說什麼,妾是小老婆,說好聽是小老婆,其實就是奴才,以後生的娃都不能管自己叫娘,說打就打,說賣就賣,見人低三分連童養媳都不如,當妾不是好事,可是,錦陽哥竟然要秀兒姐當他的妾,明明說過,要娶秀兒姐當媳婦,明明說過,要好好待她的,怎麼就變了,想了幾日都沒能明白,猶豫一會,低聲問道:「你會,一直對秀兒姐好的吧?」過往一直堅信不移的東西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親手打碎,孩子心態有了極大的變化。

    「嗯,我會的,只要你秀兒姐願意,我會一直好好待她。」這話應得真心。

    小傢伙盯著他的臉看了好一會兒,彷彿想要確認些什麼。

    「不信我?」張逸臉上仍舊掛著淡淡的笑。

    高小六不答,沉默了一小會兒,卻說道:「錦……錦陽哥也說過,會一輩子對秀兒姐好,可是…可是…」

    張逸能夠理解他此刻的心情,看著那往日沒心沒肺的孩子突然有了煩惱,不免升出了些許不忍,開口勸慰道:「你錦陽哥不是壞人,他也是不得已。」

    高小六伸手再拿了一粒糖,捏在手裡不吭聲,半晌卻突然問道:「如果,你是錦陽哥,你也會那麼待秀兒姐嗎?」

    沒想到這孩子會這樣發問,張逸有些發怔,略想了想,捫心自問如果她站在方錦陽的立場,她恐怕未必能夠做得更好,說實在的,以這個時代男人的傳統想思觀念,納秀兒為妾雖有私心,但出發點還是想要她好,十八歲的大齡姑娘,又有著那樣的一段過往,真能找個比他更好的?這又不是言情小說,哪有這麼好的事。當時確實是衝動了,只覺得讓秀兒委身當妾是對她極大的侮辱,未及深思便嘲諷了回去,現在細想還真有說些不清楚。

    拍了拍小傢伙的肩:「小六,其實有很多事,不是你想怎麼樣就能夠怎麼樣的,你錦陽哥想護著你秀兒姐的心是沒錯的,只是法子用錯了,他不該明知道你秀兒姐要成親了,還不管不顧地來找我說那些話,我要是他,會先偷著找你秀兒姐,當面問她是不是心甘心願的嫁人,由著她來做決定,反正你記住了,往後無論做事,都不能一廂情願只按著自己想的來做,那樣的話,很可能會好心辦壞事,害了你想幫的人。」

    小六若有所思。

    一口氣吃不成胖子,很多道理都是需要用時間和成長來明白的,張逸不再多說由著他去,起身走到牆角,拿了水盆,還是早點洗漱了,早點睡,成親是件體力活,明兒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才行。

    另一廂,沐秀兒把嫁衣都疊放好擺在了床頭櫃上,一旁小舟兒乖乖地坐著,一雙眼時不時朝著嫁衣瞄,帶著些許艷羨。

    沐秀兒轉過身,走到她身邊,捏了捏那小臉,「小舟兒也想穿嫁衣了?」

    早熟已經懂事的孩子,小臉一紅,軟軟的聲音難得提高了些:「秀兒姐,哪有。」

    「羞了?」沐秀兒被她逗樂了,從小盒裡抓了一把糖,「給,藏好了慢慢吃,別讓小六瞧見摸了去。」

    小舟兒笑著把糖收入了新荷包裡,抬頭:「秀兒姐?你怕嗎?」

    「怕什麼?」該準備的都準備了,沐秀兒也沒什麼事,索性陪小丫頭聊了起來。

    「我聽花丫說,她姐姐嫁人時,怕了,足足哭了一晚上,還有,村裡的新娘子上花轎前,都哭個不停,那也都是怕了才哭的。」一雙單純清澈的眼裡,寫著好奇。

    哭?那是哭嫁,女兒捨不得母親,捨不得家,才會在將要離開時流淚。

    可她呢,記憶裡爹娘外公的樣子已經模糊,可她清楚的知道,他們是這世上最愛自己的人,腦子裡想像著若他們還都活著,知道自己明日將嫁會如何?

    外公是不是會像小時候教她讀書時那樣,用上一大堆聖人的話讓她嫁後賢良淑德?而爹爹只怕會背著外公對自己說,秀兒別聽那老古板的話,要是有人敢欺負你,和爹說,爹幫你去揍他,指不定這話被娘聽到,她會怒氣沖沖地先把爹趕走,又悄悄和她說,其實你爹說的也不全錯,真看著女兒嫁人,大抵娘也會和那些嫁女的母親一樣,又哭又笑的。

    想著,心裡冒出了絲絲酸澀,眼底也有些發燙。

    「秀兒姐。」小舟兒瞧她神色不對,誤以為她被自己說怕了,緊張地喚了她一聲。

    沐秀兒吸了吸鼻子,朝她一笑,正好蘇大娘趕了回來,走進了房。

    「都準備妥當了?」蘇大娘走到床頭櫃,又查了查。

    「嗯」穩下了心緒,拍了拍小丫頭的肩,轉身走了過去,「都好了呢。」

    蘇大娘滿意地點頭,「那邊也都安排好了,逸哥是個穩妥的,」轉眼兒看到小舟兒,衝著她說道:「天也不早了,去睡吧,娘有話和你秀兒姐說。」

    舟兒是個聽話的,忙起起,走了出去。

    蘇大娘又不放心地朝門外看看,再回來帶上了門,拉著秀兒坐到床邊,仔細將她打量一番後,這才說道:「秀兒,大娘是看著你長大的,一直把你當親閨女看,眼下你就要嫁人了,大娘心裡也為你高興,你是個知事的,那些個話,我也不多說,你只記著,嫁了人過日子,難免會有磕磕絆絆,心要寬,可也不能一味的忍讓,小處你讓著些無妨,但大事只要在理上就絕不能退半點,男人其實就和孩子一樣,哄著他,寵著他,可也要時不時的調-教上一二,特別是色字頭上,千萬不能讓他和不三不四的女人沾上邊,咱們鄉下人,不比那些有錢的官家說什麼三妻四妾,賢良大度沒這回事,這漢子只能是自己的,這是為了你好,也為了你們將來的兒女好。」

    沐秀兒點頭,心裡頭才壓下去的熱,又湧了上來,這些年大娘對她的照顧,點點滴滴浮在眼前,突然,她站了起來,跪到了大娘跟前:「大娘,您讓我,讓我今晚叫你一聲娘吧。」

    蘇大娘見她下跪,本是要拉她的,可聽到了這一句,眼窩子瞬時一熱,這可憐見的孩子,索性收了手,端坐好,「只要你願意,以後咱們就是娘兒倆了。」

    沐秀兒磕了三個頭,這才站了起來,叫了一聲娘。

    蘇大娘抹了抹眼角的淚,又拉著她的手:「好了,別哭了,明兒你大喜,回頭眼兒腫了可就不好了,反正,你們也不離了村子,你受了委曲就來找娘,」說著聲又壓低了些許:「還有件事,秀兒,你……那圓房的事,你可懂?」

    沐秀兒一怔,便是知道她和張逸不會有什麼,說到這個,也不免臉上一紅。

    蘇大娘曉得姑娘家面皮子薄,湊過去小聲略說了個大概:「反正,到時候,你只管放鬆了身子躺著,別怕,由著他擺弄,頭一回是要疼的,但你也別怕,這事就和生娃一樣,女人都有那麼一遭,以後日子久了,房事多了,就好了,還有些事,等你成了新婦,娘再教你。」

    聽了這話,沐秀兒臉燒得,只恨找不到條縫讓她鑽了。

    蘇大娘走後,沐秀兒草草洗漱,也就睡了,躺在床上,卻有些睡不著,翻了個身,不知不覺竟想起了過往的種種,那些人,那些事,也不曉得什麼時候,就入了夢,夢裡,她看到了秋燕姐,看到了方錦陽,還有爹娘外公,許多許多,最後所有的人都消失,只留下了那個叫張逸的女子,她穿著喜服,伸出手朝她笑,沐秀兒走了過去,慢慢把手放到了她的掌心,所有,快樂的,難過的,失落的,悵然的,在與她相握的一瞬,變成了安心。

    眼角無聲的溢出一滴淚,落到枕上,滲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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