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文 / 楓隨絮飄
授人以漁,那是好事,雖然細計較會發現有很多難處,紙筆桌椅,麻煩事還真不少,不過,村長大和尚手一揮,這世上沒難事,只怕有心人,只管安心成親,其它的事全由他來處置。
第二天,這事就傳開了,歡喜的,懷疑的,觀望的,無論怎麼想,明面上,村裡人對於張逸和沐秀兒的態度有了極大的改變。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兒,婚期已近,沐秀兒總算是繡完了所有的嫁妝,躲在房裡把喜服穿了起來:「嘖嘖,瞧這一身新,咱們秀兒就是俊俏。」蘇大娘陪著她試新衣,繡著喜鵲牡丹的大紅嫁衣尺寸正好,沐秀兒本就長得好看,再這麼一襯,活脫脫一個大美人。
沐秀兒照了照鏡子,看著裡面的那人,竟也覺得有些陌生,這陣子,吃得好住得好也不用幹活,天天坐著刺繡,原本尖瘦的臉不知什麼時候圓潤了許多,大概是因為那料子的顏色,血色蒼白的兩頰未點胭脂卻透著紅暈。
門板聲響起,「娘,娘,秀兒姐穿好了沒?讓我進來瞧瞧。」
「這死皮猴。」蘇大娘嘴裡罵著,臉上笑容絲毫不減,走過去打開了房門,高小六一溜煙鑽了進來,抬頭一看,瞪眼:「秀兒姐,你可真好看,像……像年畫上的仙女兒。」跟在他身後的小舟靜靜地抿著嘴,一雙眼兒滿是羨慕。
高小六圍著沐秀兒轉了一圈又一圈,突地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重重地歎了口氣,跑了。
「這死小子,狗改不了□。」蘇大娘罵了句,那一聲唉是為什麼,房裡的三個女人心裡都清楚明白的很,很有默契地都不去提,沐秀兒拿了一個精美的小荷包包,遞給了小舟兒:「這是用多餘的碎料子做的,給你。」
小舟兒眼兒一亮,抬眼看了看蘇大娘,見她點頭,接了過來,「秀兒姐姐你真好。」
「怎麼,你秀兒姐好,我就不好了?」蘇大娘故意逗她。
「不是,沒有,娘待我頂好的。」小舟兒急忙解釋,「真的,真的。」
「這傻妮子,」蘇大娘知道她膽小,從一邊的衣服堆裡,拿了一件小裙:「來,試試合不合身。」
小舟兒帶著驚喜,忙跑過去接了,拿在身前比了比。
沐秀兒看著那對婆媳,有些心酸,又有些欣慰。
高小六一路跑了出去到了村邊的小林子裡,撿了根樹條子,胡亂抽著,心裡有一股子憋屈,打小他就和錦陽哥交好,跟在他屁股後頭轉悠,錦陽哥性子好,他做了壞事,替他瞞著,有好吃好玩的也不忘記他小六一份,那時候,村裡人都說錦陽哥好,連娘都成天說,你呀,好好跟著錦陽學,你要有他一半,我就息心了。
錦陽哥也不像其他人,老把自己當成是個不懂事的娃子。
『小六,你以後可要好好待舟兒。』
『就像你對秀兒姐那樣?』
『是呀,你記住了,那是你媳婦,咱們男子漢就得好好護著。』
『嗯』
可現在怎麼就全都變了呢,村子裡的人都誇那個姓張的好,連娘也說要多學學他,還有秀兒姐,和錦陽哥一起時,她臉上的笑可沒現在的多。
『小六,你幫我好好照看好你秀兒姐,以後我一定會想法子回來娶她的。』
錦陽哥明明同他說好的,可現在,秀兒姐都要做人家的媳婦了,他卻連村子都沒回來過。
「小六。」熟悉的聲音,這叫聲讓高小六一愣,忙轉過頭,眼兒一亮:「錦陽哥,你可回來了。」說著跑了過去。
方錦陽望著跑到跟前的小傢伙:「小六,你,你秀兒姐要成親了,是真的嗎?」
高小子站定,想說的話一下子卡在了喉嚨,最後點了點頭,又忍不住報怨:「錦陽哥,你怎麼才來。」
手緊握成了拳,方錦陽深吸了一口氣,沐秀兒是他自小就認定的妻,娘親對秀兒苛刻,他總想著等長大後好好補償,誰會料到最後竟是在娘以死相逼下寫了休書,他不甘心,偷著回來看秀兒,卻又覺得沒臉同她相見。
秀兒一個人過日子,村子裡的人給她做媒也沒答應,他總以為秀兒心裡還是有他的,所以,才下定了決心,住到書院苦讀,總希望有朝一日,有了能力再接回秀兒,可是誰成到,竟然從綢布莊掌櫃口中得知秀兒將嫁。
「小六,那個人好嗎?」當初的事,家裡做得太絕,整個村子裡他能夠找來詢問的就只有這個孩子。
高小六啞了,他是不喜歡張逸,要真要讓他背後說壞話,他又說不出口:「我不喜歡他,可是,村子裡頭的人都喜歡他。」
「那~你秀兒姐……喜歡他嗎?」這話問得艱難。
高小六心虛沒敢答,低下頭,腳踢著泥。
方錦陽身子微微一晃,閉了閉眼,「小六,你幫我個忙,把那個人叫到這兒來。」
「好,錦陽哥你在這裡等著,我準保把他帶來。」高小六小胸脯一挺,風風火火地跑了。
方錦陽獨自站在林子裡,心裡百般不是滋味,也不曉得想到了什麼,手握成拳重重地砸在了樹上,深深吸了口氣,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衫,靜靜等著。
「小六,到底是誰要見我?」張逸被高小六叫了出來,說有人要見他,偏又不肯講是誰。
「你這人真呱噪,都說了,去了你就曉得了。」高小六生怕他不肯跟著去,小爪子死拉著張逸往前走。
張逸拗不過他,這小子雖然皮,但心眼不壞,總不會害自己,再說了,高大叔和蘇大娘對她和秀兒如同親人一般,她對這小鬼也就多了一份寬容。
走到了林子裡,陌生的少年正站在那裡。
高小六鬆開了手,急吼吼地跑去邀功:「錦陽哥,我把他帶來了。」
張逸聽到這句,心思一動。
方錦陽拍了拍高小六的頭,「小六,你去別處玩會兒,錦陽哥與他有話要說。」
高小六有些猶豫:「可,錦陽哥……」
「小六也不願再聽錦陽哥的話了嗎?」溫和的語氣裡帶著某種姿態。
張逸在一旁挑了挑眉。
高小六抓了抓頭,似乎生怕方錦陽被欺負似的:「錦陽哥我聽你的話,我就在外頭,你要有事就叫我啊。」
方錦陽點了點頭,高小六又瞪了一眼張逸,這才跑開了。
等他跑遠了,方錦陽這才面向張逸,抱了抱拳:「我是方錦陽,還請教兄台大名。」
目光在眼前這人身上轉了個來回,十五六歲的樣子,個子不矮,但臉上仍帶著那麼一點點青澀,長得斯文周正,再過幾年徹底長開後,一定是個帥哥,「我叫張逸,是秀兒的表哥,小六說你想見我,不知道為了什麼事?」對於沐秀兒和方錦陽的事,張逸知道的並不算多,雖然大多數人,都覺得這事不能怪方錦陽,都是方婆子不對,可是,張逸卻不是那麼贊同,她到要看看這小子想說些什麼。
方錦陽顯然沒有想到對方會這麼問,他都報了姓名,難道這人不曉得秀兒以前的事?猶豫了片刻,終是下了決心,長揖道:「張兄,我與秀兒曾有過婚約,想請張兄成全。」
「可我聽說,你已寫了休書和秀兒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張逸淡淡地說道。
方錦陽一頓,卻沒有放棄的意思:「那是錦陽迫不得已,等我有了功名,一定會迎娶秀兒,請張兄成全。」
「我還聽說。」張逸將語氣放重了些:「你已經和鎮裡大戶人家的小姐定了親。」
方錦陽身子一僵,不自覺流露出了不甘與羞憤。
張逸瞇了瞇眼兒,一股子怒氣莫名的冒了出來,再沒了耐心與他兜圈子,「既然已經定親,該放下的就放下吧,何必再糾纏。」既然情義不能兩全,也已經做了選擇,那就斷乾淨,像陸游,王獻之這類的貨色,是張逸最為不恥的,什麼深情,根本就是男人受不了自己女人再嫁他人,糾纏不休。
方錦陽抬頭,兩眼盯著張逸。
「事已如此,難不成你打算再毀一次約,傷害一個無辜女子,還是,你想著讓秀兒當你的平妻或是……妾?」語氣慢慢變得有些不客氣。
方錦陽眼神中透出了心虛,仍做最後的抵抗:「我會好好待她的,不會讓她受委屈的。」
一句話透出了他的心思,頓時,一把火突然竄了起來,張逸向前一步,緊緊盯著他嘲笑道:「你倒是好算計,左擁右抱的。」
「不是」方錦陽向後退了一步。
「不是什麼?」張逸又逼了過去:「你太小看秀兒了,你以為,她會好好的正室不做,捨了我去當你的小妾?你有什麼資格,又有什麼立場去這樣侮辱她。」
「我沒有。」
「沒有?什麼沒有,你已經這麼做了。」張逸不再給他留面子:「你也別說什麼你是有苦衷,把責任推在你娘身上,是男人就要有擔擋,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用不著我來教你,你如今的這種行徑配不上讀書人這三個字。」
「你……」方錦陽梗了脖子,臉漲得通紅。
張逸還想再說,突然被人打斷:「阿逸,別說了。」兩人同時回過頭,沐秀兒從樹木後頭走了出來。
「秀兒。」方錦陽情不自禁地向她走去。
沐秀兒卻避讓開,站到了張逸的身邊,「錦陽,阿逸他性子直,你別怪她。」
注意到了沐秀兒的疏離,還有她口中對另一個男人的親暱稱呼,方錦陽再邁不開步子,「秀兒,你怨我?」
沐秀兒搖了搖頭:「錦陽,我從不曾怪過你。」
「真的?」少年眼睛慢慢亮了起來。
「是真的,這事怪不了你,我也曉得你對我好,」沐秀兒微微一歎,眼中帶著歉然:「只是,錦陽,我一直把你當作親弟弟一般看待。」
話剛出口,先前還漲得通紅的臉一下變得慘白,方錦陽不可思異地盯著沐秀兒,得不到任何回應後,慢慢地雙眸黯了下去,胸口起伏,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可我,從沒把你當姐姐來看。」說完,別過了頭,轉身就走。
直到少年的背景完全消失後,沐秀兒緊繃的身子緩緩鬆去,才吸了吸鼻子眼裡透著紅,「其實,這事真不能怨錦陽,是我不好。」
張逸側過頭,看著這人滿是內疚的臉,雖有疑惑到底不忍心再追問什麼,伸手輕輕環住她的肩拍了拍:「好了,別想了,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