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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篇 菜妖孽 文 / 影照

    清晨的渾水莊,下了一陣雨,雨過天晴,半邊藍天半邊雲。

    顧清喬走出房間,只覺得神清氣爽,身心舒暢。

    昨日的和盤托出,讓這世界上終於多了一個她可以信任的人。

    話說夜裡阮似穹忽然帶著人出莊,說是要追查兇手,她本想也跟著去,無奈阮似穹對她一笑:「此行兇險,需要武功高強人士。」

    ——唉,即便時空轉換,弱小一方也永遠沒有話語權。

    她只得悻悻留下。

    可恨,這個大叔非要等到回西陵山後才肯教她武功,不知他有什麼法子讓自己短時間內速成武林高手呢?

    九陰白骨爪?鐵砂掌?六脈神劍?她瞅瞅自己一雙白皙纖長的手,有點發楚。

    想來想去,還是葵瓜子寶典比較好,簡直就是為女人量身度造——不需自宮,也可成功,整天只要飛飛針走走線就好,你說岳不群和林平之兩個男人傻不拉嘰湊什麼熱鬧嘛!

    晨鳥婉轉低鳴,側頭過去,睹見身旁樹枝上有兩隻昆蟲打架,一隻螳螂,一隻天牛。

    她看的饒有興味,索性哼著歌配唱。

    螳螂主動發起進攻。

    「——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

    天牛不甘示弱反擊。

    「——快使用雙截棍,哼哼哈嘿!」

    兩隻混戰,天牛掉了一隻觸鬚,剩下一隻迎風搖擺。

    「——大象~~大象~~你的鼻子為什麼那麼長?」

    她自得其樂,看的哈哈大笑。

    忽然有隻手伸出來,把螳螂和天牛都抓走了。

    「你!」她抬起頭來想罵,卻頓時呆住。

    「幹嘛用這種表情看我?莫非被我的絕世姿容傾倒?」

    陸子箏靜靜望她,面龐承著天上瀉下的一抹晨光,瞳孔深處點著一點亮。

    「……是啊是啊,我一見你就笑,你那翩翩風采太美妙!」

    清喬沒好氣瞪他一眼,心裡納悶這人怎麼老神出鬼沒啊?走路也不帶個聲響?!

    轉念一想,每次和這人見面都沒好事,她頓時腳底抹油打算開溜。

    「喂!你見了我,怎麼這樣不熱情啊?」陸子箏見她轉身要走,急忙伸手拉她。

    清喬本想甩袖掙脫,不料無意間打中他腹部,只聽一聲悶哼,他的身子虛晃兩下。

    「你受傷了?」隱隱嗅到一絲血腥味,她不由得大吃一驚——莫非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練成鐵臂神功?!

    「不是你。」他看穿她心思,仰起臉笑,膚白如紙,彷彿遮上一層柔柔的紗,「只是意外……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

    「廢話少說!哪裡受傷了?快給我看看!」她趕緊扶他到一旁坐下,神情焦急,「疼不疼?」

    「疼。」陸子箏牽起她的手掌,緩緩移到自己胸口,煞有介事一本正經,「……你剛剛不理我,這裡好疼。」

    轟隆隆!被雷的言語不能,清喬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啐他:「你能不能正經一點!」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還有晴……」他卻得寸進尺,懶洋洋將頭靠到她頸窩裡,不經意一晃,抖得腦後長髮亮澤流光,「……你昨天是不是跟人去江詩軒吃飯啦?」

    「吃了又怎樣?」清喬使勁推他的腦袋,「我從尚書府出來就沒吃過一頓好的,你還不許我吃了?」

    陸子箏冷哼一聲,按住她不安分的右手,從她袖子裡悄無聲息抽出一支簪來。

    「你倒是隨身帶著這個啊!」他點著簪上那行字,「我心似海洋」,漸漸眉頭舒展。

    「你也說了,江湖險惡,我怎麼也要帶個能自保的物件。」她歎口氣,亦真亦假。

    「……你肯帶著這個,我很高興。」他翻個身貼緊她懷裡,全身的重量都索性壓到她身上,「以後走到哪裡,都不許你弄丟了。」

    說罷,摸著簪尖開始喃喃自語:「我看再幫你塗些『繫鈴』好了……不,還是『腐骨蝕心』比較毒……『七日穿腸散』應該也不錯……」

    清喬聽得雞皮疙瘩都冒起來:「夠了夠了,塗麻藥就好!」

    「婦人之仁!」他嗤笑,手指斜斜滑過她的臉,半邊涼半邊燙,「……我也要去江詩軒。」

    「沒!錢!」清喬白他一眼,拒絕的乾脆利落。

    「沒關係,我們吃了就跑,不給錢。」他笑嘻嘻環住她,顫顫動了幾下睫毛,畫出長又彎的弧線,「跑不過我就喂毒藥給他們吃,看還有誰敢找我們要錢?!」

    望著那張囂張到極點的臉,清喬簡直想吐血。

    渾水莊第一飯館,江詩軒。

    「我可真沒錢啊!你少點些!」清喬捏緊荷包,朝身邊人叮囑。

    「放心,我自然會保你全身而退。」陸子箏笑盈盈端起茶。

    「……我說,你到底是怎麼受傷的?嚴不嚴重?」清喬見他一臉風輕雲淡,不由皺眉。

    「你心疼了?要不晚上到我房間裡來,我專門脫給你看?」陸子箏朝她眨眨眼,媚眼如絲。

    「好啊,反正我也看過不少。」清喬也笑,賊兮兮的。

    哼,斯巴達三百勇士都看過了,你花樣美男那幾塊腹肌有什麼稀罕?!

    陸子箏面色一變正要說話,只聽「嘩啦啦」一聲,身後忽然有瓷器落地碎裂。

    「觀,觀世音娘娘!」緊張慌亂的聲音。

    清喬一看對面那張華北平原般的臉,頓時樂了:「喲,小閻王啊!」

    來者正是那小閻王歐齊,他沒想到今天還能看見這個姑娘,嚇的手頭的茶杯都摔掉了。

    歐齊先瞅瞅這綠衫少女,再瞅瞅她身邊美如天仙的男子,全身開始自動哆嗦:「觀,觀世音娘娘,大慈大悲……」

    陸子箏見歐齊偷偷瞄自己,臉上浮起詭異的笑。

    「觀世音她相好。」他指指自己,隆重介紹。

    「呸!」清喬踢他一腳,轉頭好奇看向歐齊,「小閻王來這裡做什麼啊?」

    「小,小的老婆懷孕了,因此特意請高人來這裡給孩子賜名。」歐齊四肢僵硬,嘴巴機械,看樣子被阮似穹那「驚天一點」嚇的夠嗆。

    「可憐天下父母心。」清喬點頭,忽然又想起什麼,莞爾一笑,「哎呀,還用高人指點嗎?觀世音娘娘直接送你兩個名字,生女兒叫歐賣家,生兒子叫歐賣疙瘩,多好呀!」

    陸子箏忍俊不禁,高高揚起眉毛。

    歐齊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只得拚命擦額頭上的汗。

    樓梯口忽然響起腳步聲,只見一面白旗緩緩探出頭來,露出兩個歪歪斜斜的墨色大字:「杜皮」。

    「半仙來了!」歐齊如獲大赦,急急忙忙朝樓梯口奔去,「杜半仙,這裡這裡,我在這裡!」

    「嘖嘖,這字寫的不好,間架結構失衡,名字也怪。」清喬對著陸子箏調侃,眉飛色舞,「叫什麼名不好,偏要叫這個?杜皮,那是什麼怪東西?」

    話音未落,那面旗子一抖往左靠去,漸漸現出全貌——「杜頗」。

    囧rz,清喬馬上閉嘴。

    「半仙這邊請。」歐齊唯唯諾諾候在半仙身旁,小心將他朝雅間引去。

    那杜半仙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留著一把山羊鬚,看起來面黃肌瘦,目光渾濁。

    「又是一個混飯吃的。」清喬咕噥一聲,頓時沒了興趣。

    哪知杜半仙猛地抬頭朝他們看來,電光火石間,他忽然面色大變,驚慌失措。

    「妖妖妖孽!」他乾巴巴的手朝這邊一指,渾身抖如篩糠。

    「——誰妖孽?你才妖孽!」清喬大怒,抓起桌上筷筒朝他砸去,「你們全家都妖孽!」

    半仙的臉變得像紙一樣白,二話不說噌噌噌就朝樓下跑去。

    跑到樓下,也不知哪根筋不對,他又衝樓上聲嘶力竭大喊一聲:「國之將亡,妖孽橫生!」

    清喬頓時將手頭能抓到的所有東西都砸了下去:「死老頭!妖孽怎麼啦?妖孽也是有媽生的,你不服氣嗎?」

    乒乒乓乓一通暴雨梨花,砸完了,氣呼呼回頭坐下。

    陸子箏靜靜坐在原地,品著茶,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

    「這人腦子有毛病。」清喬朝他嘿嘿一笑,「不理他,咱吃飯,吃飯。」

    「你把筷子都扔了,怎麼吃?」陸子箏瞇起眼,聲調上揚。

    「啊?」清喬抓抓後腦勺,狼狽吐著舌頭,「我、我再去別的桌子上拿……」

    「算了,我不想吃了,咱們走吧。」陸子箏打斷她,起身往桌上甩了一塊東西,翩然而去。

    「喂,你等等我啊!」清喬趕緊跟上,離開前偷瞄一眼桌上亮澄澄的銀子,頓時疼的都要心肌梗塞了——實在是好大一坨啊!

    陸子箏的步伐又急又快,清喬知道他不高興,亦步亦趨,大氣也不敢出。

    走啊走,走啊走,一直走到她鼻翼冒汗呼吸急促,陸子箏忽然停下。

    他掉轉方向,走到一塊樹蔭下面,二話不說開始脫衣服。

    「你幹嘛?!」清喬傻傻跟過來,不明就裡。

    「我j□j焚身。」他看也不看她,快速答了一句,三下五除二脫下外衫。

    清喬的下巴頓時掉下來。

    眼看他已經開始解中衣的扣子,清喬一跺腳,紅著臉朝外跑去。

    解完最後一顆扣子,陸子箏正想脫掉中衣,忽然一盆冷水從天而降,將他淋了個透。

    他捏緊拳咬牙抬頭,只見顧清喬手拿一個葫蘆瓢,正訕訕看他。

    「烈、烈焰焚情!」

    她被他殺死人的眼神弄的有點結巴,方才騰起的豪情壯志也煙消雲散了。

    「……你!」陸子箏狠狠瞪她一眼,最終只是歎口氣,疲憊朝大樹靠去,「……我傷口裂了。」

    「啊?」清喬頓時花容失色,將葫蘆瓢一扔,撲上去就扒他的衣服,「你怎麼不早說?!」

    扒開中衣一看,腹部果然有一條長長的傷口。

    怎、怎麼辦?清喬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終於狠心抓起自己的衣襟——武俠電視劇裡不都這麼演嗎?一人受傷,另一人當即撕掉自己衣服來幫他包紮,多帥啊!

    於是,撕~~~撕~~~我又撕~~~我再撕~~~

    咦?即便使出全身的力氣拉扯,這厚厚的綠衫就是紋絲不動,居然連一個口子也不肯開,實在是太不給面子了吧!

    掙扎良久,終於放棄。

    「……大俠,有沒有剪刀?」她抬起一雙水汪汪的淚目望向陸子箏,面色遲疑,臉蛋通紅。

    「哈哈哈!」陸子箏見她這吃癟的懊惱模樣,不由得仰頭大笑。

    「別笑別笑!傷口要裂了!」清喬嚇得手忙腳亂,趕緊伸手去捂他的腹部。

    「你不是怕血?」他也不喊疼,只是挑眉看她。

    當初她給他送脖子吃,就曾強烈要求他不得當著她面吃,因為她怕血。

    「怕啊!怕有什麼用?!」眼看著鮮血從指縫裡不斷滲出,她簡直都快哭了,「怕就不流血了嗎?你個混球,快止血啊!」

    眼眸一沉,陸子箏探手在自己腹部點了兩下,輕輕將她手拉開。

    「好了,我點了穴道,血很快就會止住。你找東西幫我包紮吧!」他的口氣難得這樣溫和。

    「我、我撕不開衣服……」清喬望望手上的血,又看看他,神色慌亂,「要不你撕吧?你還能使力氣嗎?」

    陸子箏淡淡一笑:「你的水瓢哪兒來的?」

    「找村口王大媽借的……」清喬忽然醒悟過來,滿臉放光,「啊!你等等,我這就去找大媽!」

    話音未落,一溜煙跑了。

    陸子箏望著她的背影,搖頭,繼續微笑。

    戰戰兢兢包紮完傷口,清喬長長吐一口氣,手軟腳軟癱倒在樹下。

    「唔……」陸子箏剛剛哼了一下,她已經迅速彈跳起來,「哪裡疼?哪裡不舒服?」

    陸子箏見她焦急的樣子,但笑不語。

    她確實不會包紮,現下他的傷口也確實不舒服,但是……

    「我想喝水。」他微微仰起頭。

    「嗯,你等等啊!」清喬提著裙子就往外衝。

    片刻後,她捧著個葫蘆瓢噌噌來到他跟前,獻寶般急不可耐,「喝吧,快喝!」

    陸子箏彎著眉毛喝了兩口,將水瓢放下。

    清喬又從袖子裡掏出一塊絲帕,為他擦拭額頭上的水珠。

    「剛剛是我不好,不該朝你潑水……」她很不好意思,「傷口碰了水,肯定特別疼吧?」

    陸子箏長長吁一口氣,很是享受的閉上眼睛。

    「其實,方纔你不必急著替我出氣。」他淡淡吐出一句。

    「我沒有……」額頭的手一僵。

    「或者,你是怕我生氣弄死那個半仙,所以才先故意發火?」他好整以暇,淡然挑眉。

    「……我沒……」更加無力的回答。

    「你還是不瞭解我。」

    他忽然睜開雙目,眼神銳利,直直透入她心底:「……我想做的事,任何人都不能改變。」

    清喬閉緊雙唇,不敢回答。

    「歇著吧,等下給你看好玩的。」他又笑起來,牽過她的手,將她安置在身邊。

    天邊流雲滑過,不知過了多久,路口忽然傳來喧鬧聲。

    「瘋子啊!大家快出來看瘋子!」

    一群小孩擁著一個大人朝這邊跑來。

    清喬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正是方才見過的杜半仙!

    不知他遭遇了什麼橫禍,現下頭髮蓬亂,衣衫襤褸,腳步虛浮,踉踉蹌蹌的哪有算命先生的模樣?活脫脫一個丐幫弟子!而那面「杜頗」旗也不知為何被燒掉一半,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杜皮」!

    「嘿嘿嘿……」杜半仙邊傻笑邊走著,東倒西歪,嘴角往外吐著白沫。

    「瘋子!癲子!屁股冒煙子!」孩童們笑著朝他砸石頭。

    「啊,妖孽!」那杜半仙指著其中一個砸他的小孩笑起來,聲音古怪。

    「又一個妖孽!納命來!」他轉頭一跳,手指戳向路邊一隻孵蛋的母雞。

    「咯咯答。」母雞沒好氣翻個白眼。

    「妖孽啊!好多妖孽!」他指著遠處一群過路的鴨子,手舞足蹈搖擺起來,「國之將亡,妖孽橫生!」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停下手裡的活出來看熱鬧。

    「哈哈哈……」人群裡不時爆發出潮水般的哄笑。

    「好看嗎?」陸子箏抓住清喬的手,側過臉溫柔看她。

    清喬打了個寒戰,不自覺將身子蜷成一團。

    陸子箏了然一笑,轉頭望著遠處那已徹底瘋癲的人,將她的手抓的更緊。

    「妖孽!妖孽!」杜半仙還在不停嚷嚷著,人們繼續大笑。

    於是陸子箏也勾起了嘴角,攝魂奪魄,眼露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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