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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篇 菜往事 文 / 影照

    「這麼多人,你可能護我全身而退?」

    清喬眼望對面烏丫丫的人群,嘴裡的話卻是對著阮似穹。

    「你放心,大叔別的本事沒有,唯獨打打殺殺有幾分底氣。」阮似穹答的輕鬆。

    「他帶的人……很厲害。」清喬壓低了聲音。

    「別怕。」阮似穹俯下身貼在她耳畔,語氣溫和,「就算小白菜被惡霸少爺搶跑了,大叔也能馬上把你搶回來。」

    說罷,輕輕拍兩下她的背,以示安慰。

    沒有質問,沒有懷疑,他做這一切,彷彿理所當然。

    清喬忽然覺得眼睛有點發酸。

    「小喬,過來。」

    雅間裡的白衣男子再度發話,語氣加重,帶著風雨欲來的陰霾。

    「……如果我真被擄走。」清喬轉頭,拉住阮似穹的手,目光哀婉,「請一定記得要救我出去。」

    有什麼在阮似穹眼底閃過,如流星般,稍縱即逝。

    「……放心。」他展顏一笑,如同晨風吹皺一池春水,浮起層層波瀾,「我答應你,解決完這裡的事,我就帶你回西陵山。」

    清喬正想再說什麼,忽然感覺腰部一緊,有軟鞭靈蛇般迅速纏住她,將她引入一具溫暖的懷抱裡。

    「未來王妃大庭廣眾之下與人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一抬頭,對上的是如玉般俊美的面容,三分戲謔,三分薄怒。

    恍如隔世,真是恍如隔世。

    她垂下眼簾,深深吸一口氣。

    該來的總是要來,該面對的一定要面對——逃太郎,再見。

    「……段王爺,好久不見。」

    她從他膝蓋上站起來,整理好衣衫,脊樑挺直,不卑不亢,彷彿一棵驕傲的青松。

    「……怎麼變得這樣生分?」段玉掃她一眼,笑的眉眼彎彎。

    「哦?王爺以為我當如何?」她也笑,面帶不屑,「對著仇人故作親暱,我倒不記得自己有王爺這般天才。」

    「嘖,瞧這話說的。」段玉緩緩搖頭,似有稍許不悅,「難道我對你不好麼?你以為顧尚書能安穩活到現在,是經過誰的默許呢?」

    「——很好,很好,你對我很好!」一提到顧尚書,清喬只覺得胸中抽痛,頓時激動起來,「好的要把我關起來殺了,作為你們茶餘飯後的消遣談資!」

    「……那些我們稍後再談。」段玉微微皺眉,食指彎曲叩頭,彷彿有些疲憊:「既然如今我已找到你,你就乖乖跟著我回去,謀反一事尚有餘地,我也不是一定要……」

    「——你怎麼有臉叫我跟著你回去?」

    太自以為是了吧!清喬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失聲叫出來。

    段玉隨意瞟她一眼,背靠長椅,淡淡勾起嘴角:「……我也只是先禮後兵而已。」

    這才是段玉,真正的段玉。

    清喬忽然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能完全瞭解他。

    燦然一笑,她抬起手將鐲子露出:「段王爺,你可是想要這個?」

    對面人沉默。

    「你千里迢迢來到這裡,是不是為了找青木人形劍?」她不屈不撓。

    還是沉默。

    「我可不以為,你是追著我來到這裡的。」她冷笑,「我本人怕沒有這麼大的魅力!」

    「……只要有四靈在的一天,段氏江山便有無窮後患。」段玉抬頭看她一眼,面色平靜,「我身為王爺,有義務維護家國天下。」

    「——所以說,為了穩固這江山,如果拿不到完整的四靈,你便要毀掉至少一個,對不對?」

    清喬的聲音有些發顫。

    段玉再度沉默,算是認可了她的答案。

    「……你果然還是想殺我的。」清喬低喃著,眼神渙散,「畢竟這鐲子還套在我手上……可是殺我的方法有那麼多,投毒,放箭,縱火……你為何偏偏要牽連我師兄呢?他是無辜的!」

    她忽然目光如炬,直直灼向段玉。

    段玉迅速瞇起鳳眼:「你以為,包全才的死是我做的?」

    「我以為?!」她咧開嘴,笑,卻有滴淚滑下,「包師兄走的時候,我親眼看見,殺他的人是烏衣衛。」

    段玉瞳中精光一閃,思忖不語。

    再度開口,語氣卻是淡漠的不得了:「是我手下人殺的,你又能怎樣?」

    他靜靜看她,挑眉,眼中一片俯瞰眾生的倨傲。

    我能怎樣呢?

    沒武功,沒權利,沒有運籌帷幄呼風喚雨的神力,沒有冒死拚搏的英俊死士,我只是個一文不值的普通穿越女。

    可是,我至少還有自己。

    我沒有迷失方向,這條路,我還知道如何走下去。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可那鴻鵠,又是否懂得燕雀心中小小的理想呢?

    「我不會回去。」

    她側臉看他,面上已經恢復平靜,波瀾不興。

    「話不要說的太早。」段玉不以為然,笑盈盈朝她探出一隻手,「過來讓我看看,你是不是變瘦了?我把阿達也帶出來了,想不想吃紅燒肉?」

    他是這樣的親暱,彷彿面對久別重逢的嬌妻。

    於是清喬也朝他伸出右手。

    兩手相碰,緊緊相握。

    「你!」段玉抬起頭,驚訝的看著她。

    「我說過,我不會回去的。」清喬笑顏甜蜜。

    「——你永遠都不會瞭解,我有多麼恨你!」

    說完這句話,她將手往外狠狠一拉,努力掙脫開段玉的禁錮。

    赤色的血沿著段玉白皙的手掌緩緩滴下,在他手心裡,赫然有一條鮮紅的長印。

    「王爺!」烏衣衛紛紛湧上,面露焦急。

    段玉皺眉,揮手一止。

    「……你幾時變得這樣張牙舞爪?」他攤開手,靜靜望著那道傷口,「一點都不像原來的你。」

    「你又幾時變得毫不設防?」清喬高高揚起下巴,眼中有怒火躍動,「早知如此,這簪上便不要塗什麼麻藥,直接塗毒藥好了!」

    「……原來你已如此恨我。」

    段玉微笑,手指拂過那道傷口,沾上一粒猩紅的珍珠:「可惜,不管你如何恨,將來都要跟我綁在一起。」

    不是沒見過無恥的,但是沒見過這樣無恥的。清喬怒極反笑:「是啊,將來我做鬼也不會原諒你,日糾夜纏,定要將你踢下十八層地獄!」

    「……就怕到時你食言不來。」段玉一臉慵懶,好整以暇朝椅背靠去。

    清喬握緊雙拳,恨不得手頭有一盆硫酸朝這人無賴的臉上潑去。

    段玉揚眉看她,似逗弄,又似挑釁。

    「小白菜,敘舊敘完了嗎?」

    緊要關頭,有朗潤男聲打斷這劍拔弩張。

    清喬回頭一看,阮似穹不知已於何時來到雅間裡,藍袍臨風輕拂,面帶清淺微笑,在一眾烏鴉男映襯下更顯得超凡脫俗,飄飄勝仙。

    ——果然是可靠的及時雨!她忍不住要飆淚,早年有句廣告詞怎麼說來著?「每當看到天邊的綠洲,我就想起了東方奇洛瓦。」

    大叔,乃就是我的綠洲!乃就是我的奇洛瓦啊!

    「說完了?」阮似穹臉上掛著寵溺,朝她盈盈張開雙手,「來,到師叔這邊兒來,乖。」

    清喬極其狗腿的屁顛屁顛馬上就要衝過去。

    一隻手伸出來,生生拎住她的後衣領。

    惱怒回頭,對上一張冰冷的臉,細長鳳眼挑成一彎絲,週身寒氣四溢。

    「好狗不擋道啊!」她嚇一跳,趕緊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撲騰,「王爺,就算你囚禁我的人,也囚禁不了我這顆奔向自由的心……哎喲!」

    那隻手一使勁,似乎要將她帶入身後懷抱。

    「——強迫是不道德的!」清喬尖叫一聲,死死閉上雙眼。

    忽聞一聲極低的悶笑,只聽「啪」的一聲,施在她身上力道忽然消失。

    一陣清風掠過,她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已穩穩站了在阮似穹身邊。

    「段王爺,小喬年幼無知,出手錯傷了王爺萬金之軀,還請你大人大量,既往不咎。」

    阮似穹先衝她一笑,這才轉頭朝段玉拱手。

    極其象徵性的道歉,導致烏衣衛的臉色霎時間變得和衣服一個樣。

    「小喬,過來。」

    段玉不理他,眼望清喬,幽潭裡點燃一簇怒火:「……到我這裡來,你傷我的事,我絕不介意。」

    清喬抓住阮似穹的衣服,心頭安穩,衝他扮了個鬼臉:「呸!我巴不得你死!」

    段玉面上一凝,還未開口,身後的烏衣衛已長劍出鞘,迎頭朝這邊劈來。

    寒光陣陣,阮似穹大笑拂袖,攬住清喬輕輕一點離開地面,頃刻間便消失的無蹤無影。

    眾人回過神來,皆倒吸一口冷氣。

    「王爺!」刑四走上前來,朝段玉深深下跪,「屬下保護不周,罪該萬死!」

    段玉凝望窗外,冷冷哼了一聲。

    刑四戰戰兢兢揚起頭,語氣遲疑:「……是否要追?」

    「不用了,那人武功登峰造極,你們誰都追不上。」

    段玉攤開那只受傷的手掌,睹見鮮血肆意,微微皺了一下眉。

    「屬下馬上請藥王過來。」刑四察言觀色。

    「不用……」段玉合上眼,向來波瀾不興的面龐上頭一次顯出疲憊,「釵上沒有麻藥,她是騙我的。」

    ————————————作者表示體諒大家想虐心情的分割線—————————————

    渾水莊護城河外的草坡上,躺著一大一小兩個人影。

    相伴良久,沉默無語,詭異的寧靜。

    「我說,這真是一場團結的大會,勝利的大會。」

    清喬忍不住開口。

    「哦?如何團結?如何勝利?」

    阮似穹以手枕頭眺望遠處,白雲悠悠。

    「我們內部十分團結,我突襲敵人得手,你帶著我逃跑成功,結果很是勝利。」清喬笑盈盈解釋。

    「我只是不肖打。」阮似穹舒緩眉頭,一臉漫不經心,「年紀大了,總喜歡用和平的方式處理問題。」

    「……唉。」清喬看他一眼,略顯苦惱的歎一口氣。

    「團結的大會勝利閉幕,小白菜還有什麼不滿意?」阮似穹閒適閉上雙目,「莫非你惱我不打招呼就將你從王爺身邊帶走了?」

    「別,您別糝我!」清喬一個激靈,身上雞皮疙瘩爭先恐後的冒出來,「我只是奇怪,你為什麼不問我呢?」

    「問什麼?」阮似穹眼皮都沒動一下。

    「問我……究竟如何認識的段王爺,又和他有什麼糾葛?」清喬有些吞吐不安。

    ——她以為他會問的,至少在離開客棧後他就會開始追問。沒想到一路上他隻字不提,甚至連聲都沒吭一句。

    沉默,沉默,不在沉默中變壞,就在沉默中變態。

    實在忐忑,索性先一步正面出擊。

    「啊?你想說啊?」阮似穹撐開眼皮,居高臨下瞧她一次,「想說就說吧,大叔是個很好的傾訴對象。」

    清喬氣的撲上去想掐死他。

    「別激動,別激動。」阮似穹見她張牙舞爪,忍不住笑,「我只是不喜歡勉強。」

    「如果你不想告訴我,大叔永遠都不會問。」他環住她,將她輕輕平放在草坪上,一臉柔和,「一切都等你想好了,想說的時候,你自然會跟我說。」

    心中一軟,清喬只覺得有暖流自胸前潺潺而過。

    「——其實,我不叫甘小喬。」她望著他漆黑的雙眸,靜靜開口。

    阮似穹唔了一聲,也側身躺在草坪上,仰對藍天。

    「我並不是江湖大俠的傳人,也根本不認識什麼東方紅和西門不敗。」

    「我真名叫顧清喬,是當今禮部尚書顧興迕的獨女。」

    「段玉段王爺,曾經是我的未婚夫。」

    「他懷疑我是已滅國的邊牧皇族遺孤,集齊四靈的目的是為了復國,因此想將我趕盡殺絕。」

    「我在友人的幫助下,逃出大牢,又因為友人安排,投在王天山的門下,同時受到滿滿大師照顧。」

    「我確實是想集齊四靈,但並非為了復國,事實上,我對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

    「其實,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來自另外一個遙遠的時空……」

    「我只是聽說,集齊四靈便可以回到我真正的家……」

    「哪知我來到西陵,發現一個驚天大秘密:王天山和滿滿大師有□,四豐掌門在外面包養了小老婆!」

    「嗯?!」身邊人終於有了反應,一下子彈跳起身。

    「別激動別激動!」清喬趕緊按捺住阮似穹的身子,「我只是試探看看你有沒有睡著,不然你幹嘛對我的話毫無反應?」

    「你要什麼樣的反應?」阮似穹笑,宛如春水蕩漾,「難以置信?還是馬上帶著你去看病?」

    「——小白菜,實話告訴你,我一點也不吃驚。」他溫柔撫上她的臉,眼中一片空明澄澈,「無論你說什麼,我都相信你。」

    他的神情這樣懇切,清喬的臉蛋有些微的發燒。

    「居然有這麼強的接受能力……」她嘀咕一聲,清清嗓子繼續說下去。

    「我的家鄉啊,和這裡不一樣,可先進了!人們不需武功也可在天上翱翔,沒有良駒也可日行千里……不用學密室傳音,只要一個小盒子便可以隨時隨地與想念的人通話……」

    回首往事,說了很久很久,一直說到晚霞掛上天邊。

    「……所以呢,我想回家,我一定要回家。」

    清喬喃喃閉眼,以這句誓言作為最後的總結陳詞。

    阮似穹聽到這裡,展顏一笑:「也許我可以幫你。」

    「真的?」清喬聞言翻身,緊緊抓住他的袖子,「莫非你肯將青木人形劍的下落告訴我?」

    「……劍的下落我確實不知。」他沉吟一下,緩緩勾起嘴角,「不過我可以帶你去見四豐掌門,如果他鬆口,也許能借你劍一用。」

    「公平,你實在太好了!」清喬興奮至極,一頭扎進他懷裡,小狗般抱著他不放。

    「……等解決完渾水莊的殺人案,我便帶著你上山去找師傅。」阮似穹莞爾,輕輕拍她的肩膀。

    「你這樣好,我真不知要如何報答你!」清喬抬頭感歎。

    「無妨,我自有主張。」他伏下身,突如其來在她臉上吻了一下。

    清喬頓時呆住。

    「老男人,偶爾也要吸收一下青春的生氣。」他毫不羞赧,笑嘻嘻解釋道,「這是定金。」

    清香拂面,他的臉龐如蟬翼般精緻透明,透著淡淡緋色。

    再大的氣,都要被這極漂亮的笑化掉了。

    清喬簡直哭笑不得:「……敢問老男人,偷襲的感覺如何?」

    「很好,很美。」他轉頭,霞光染紅他優美的側面,粉意斐然,「就像吻上了一朵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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