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最後的門戶(十九) 文 / 王三木
「給我衝!」蘇東明揮舞著戰刀,和士兵們廝殺在第一線,厲聲吼叫。成千上百的解煩軍士兵奮力向前拱動,手中的兵刃撕裂空氣呼呼作響,猛然打在唐軍士兵的身上,沒有重甲保護的唐軍士兵有的被當場掀翻,有的踉蹌後退,鮮血在天空中飛舞著。年輕的生命在這裡埋葬。
任何一支善戰的軍隊,都需要這樣一個替自己正名的機會。沒有什麼?比成為決戰中的關鍵先生更具有說服力。自古以來,有哪一支百戰王牌,不是生死決戰間打出來的名聲?
雙方將士在連綿的陣地上展開混戰,唐軍以絕對優勢兵力猛攻,可是不過上千的解煩重甲卻如岩石一般不可觸動。後面的吳軍更是快速跟上。
狹路相逢,生死對決的戰鬥永遠都是異常的慘烈。
一名唐軍士兵剛剛砍翻面前的敵人,一名解煩步兵便嚎叫著衝了上來,以盾牌重重地撞在唐軍士兵身上將其撞翻在地。隨即數名解煩軍士兵一擁而上,動作之間,極是熟練。這許多年在建業城內的集訓,自然是不會白費。士兵手中橫刀狠命朝他身上砍擊,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然而這名唐軍士兵在重賞之下依舊悍勇如虎,怒吼了一聲,雙手緊握橫刀朝前方畫出一道弧線,一名解煩步兵慘叫了一聲跪倒在地,緊接著唐軍士兵手中的橫刀順勢向上一撩,瞬間斬斷了沒有甲冑保護的咽喉,那麼解煩步兵慘叫一聲,雙手抱住噴血的脖頸仰面倒下。
周圍的解煩軍士兵都因為此人的悍勇而吃了一驚,數名解煩軍士兵一起出刀再砍,那名悍不畏死的唐軍士兵才沒了呼吸。
可是這樣武藝高超,悍勇如虎的唐軍士兵終究是不多,在後續的吳軍趕到之後,解煩軍的攻勢愈發凌厲。唐軍雖然還能夠固守,可是應付起來已經是越來越吃力。
遠端吳軍陣地上的蘇子廉和史浩對望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巨大的欣喜,今日若能拿下東古嶺,烏華山一戰便基本有了定論。昔日韓言不過是在壽春擋住了白憲的十萬大軍便已經名聲大噪。今日若是他們在烏華山地區一舉擊潰上十萬的北唐軍隊,他們將毫無爭議地達到個人最高光的時刻。
歷史不會記住太多的細節,只會記住結論。
史浩微微地閉上了眼,只覺得連此間血腥的空氣裡都帶著滿滿的自由和尊嚴。那是他曾經在夢中渴望了無數次的東西啊!終於要在今天,徹徹底底地握在手中。
他睜開眼,銳利的光芒像是要把此間的山河生生地撕裂。揚起手臂,薄薄的嘴唇吐出斬釘截鐵的四個字「全線進攻!」
「巍巍大唐!死戰不休!」忽然地,從北唐陣地的遠端,傳來了一陣陣如雷般的吼動聲,一隊隊旗幟鮮明,全身披甲的士兵在東吳軍官們的視線裡迅速地放大著身影。
「是時家的旗號!」吳軍陣中有眼尖的軍官失聲叫了出來。烏華山地區雖然混雜著大量的義軍民兵。可是作為西部戰區,身兼五鎮,威勢冠於群倫的時雋長子。時銘的麾下卻一直保持著數百人左右的精銳力量。能被時雋看中的護衛自然是是北唐精銳中的精銳,王牌中的王牌。在這些天的作戰中,時銘麾下的這支衛隊幾乎成了救火隊員,在每一次陣地爭奪的關鍵時刻出現,破壞吳軍即將到手的軍功。
幾乎便是這一瞬間,原本高漲的吳軍士氣竟是明顯地有所減弱。時家數十載聲名,可見一斑。
史浩的眼中閃過一絲歷芒,東吳終究是離光榮的勝利太過久遠。此番江東數十萬大軍以雷霆之勢北伐中原,可謂是精兵匯聚,強手必至。然而不過時家的一隊親兵護衛就已讓佔據裡絕對兵力優勢的軍官們如臨大敵。
從這一點上來看,他不得不佩服在壽春以一人之力獨臥孤城的韓言。那時的壽春城內兵不過萬餘,城內人心惶惶。城外是數以十萬計的北唐大軍和白憲白循禮的赫赫聲名。
今日之戰局尚且如此,那時之境地,韓言又是擔著何等的壓力才敢做出那樣的大事。
史浩咬了咬牙,東吳的未來,在中原、在河北、在關中、在整個天下!要面對的對手從荊襄到河北,再到河西、隴右。若是連這樣的艱險都不能應付,如何逐鹿天下?如何天下歸一?
「蘇將軍!勞你替本將掠陣!」史浩一把抽出腰間的長劍,銳利的寒芒在一瞬間連耀如白晝的火光都為之遮掩了幾分。這位如日中天的皇室重將竟是要親自帶隊,決死陣前!
蘇子廉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禁抬頭深深看了史浩一眼。說實話,之前的他並不怎麼看得上史浩這個前軍都指揮。如陸雲當日所言,北伐一戰,關乎家國命運,當以虎將領兵。若無虎,當選一悍勇之獵狗。橫不能選一蠢笨之豬為帥。大家都是建業出身的將軍,誰不清楚誰?史浩是有謀略,練兵也很是得力,但要是和天下的名將去比,到底還是不如。
可是如今?雖然很不情願,但是蘇子廉不得不承認,東吳不是北唐,沒有那麼多慷慨激烈,捨生忘死的將軍。能夠親率部卒決死陣前的更是屈指可數,遑論是史浩這樣的軍級品節。一個敢於戰死的將軍永遠是值得尊敬的,因為他們擁有對於戰場的信仰。
軍人嗎?若是連戰死沙場的覺悟都沒有,又如何稱得上是英雄?
「將軍威武!「蘇子廉看著全身披甲,手握長劍的史浩,由衷歎道:」大丈夫!當如是!「
史浩昂聲一笑,也不去在意蘇子廉話中有幾分真心,幾分假意。他雖然在乎功名,器量狹小。可也是個真真正正的軍人。自領兵作戰、征伐沙場的那一刻起,便是做了生死無恨的準備?他高高舉起手中利劍,厲聲道:「泱泱東吳!豈曰無人!「身後數以萬計的無難精兵神情癲狂,吼聲如雷。後陣的士兵一遍遍地用橫刀排擊著盾牌,聲音如浪,刺破層層陰翳。
「殺!「史浩的長劍一揮,聲音雄渾猶如堅硬的羽箭射擊在結冰的湖面上,撞擊出巨大的聲響。
成千上百的吳軍士兵高舉著橫刀長矛,如同暴風雨夜裡的海浪,在瞬間蔓延上來。
「牧楚,等回了洛陽,可要請我去老杜那喝酒啊!「時銘一劍刺穿上前的一名吳軍士兵,長劍如電般抽回,帶出一大蓬鮮血,眉目輕揚,洒然一笑道:」那個曾華可是在富士口連陸雲都擋住了。「
在時銘所部增援富士口防線之後,原本幾乎崩潰的曾華所部漸漸穩住了局面。在手中擁有充裕兵力,更佔據地利之險的情況下。曾華擁有足夠的自信,可以堅守到西部戰區趕到的那一刻。縱然對手是陸雲這樣老於軍陣的宿將,曾華這個迅速成長的北唐軍方新銳,也有足夠的實力和自信。
「你要看你擋不擋得住史浩的決心了。「白牧楚慢慢地用衣袖擦去橫刀上的血跡,眼神平靜地像是此間山林裡緩緩流過的水流。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輕聲道:」你這個梁國公長子的腦袋,可是能在東吳換一個月流雲袖的酒錢。「
時銘高聲大笑,奮力揮動著手中長劍攻向前面殺來的吳軍士兵。他自然知道白牧楚的意思,當初他時銘率領西軍兵入河東,在大同城外挫敗十萬勃勃胡人之,取得大同大捷的時候。他的人頭漲到了三十萬兩,在天下的年輕一輩中,僅僅次於西漢孟渝和東吳韓言。在那個時候,幾乎所有的北唐百姓都把他當成了是軍方未來無可爭議的接班人。
可是風雲突變,洛陽禁軍在涿州一戰輸的一敗塗地。趙德昭撤軍至鄴城,急召他率軍南下。為了時家未來的仕途,為了保存手中兵力不受損傷。他不顧河東局面,抽兵南下鄴城的時候。一個人可以因為一件事情成為萬眾敬仰的英雄,一個人也可因為一件事情而成為萬種唾棄的敗類。河東事變之後,原本被北唐朝野寄予無限希望的時銘時遁初,身價一下子跌到了五萬兩。幾乎成了人人唾棄的對象。
烏華山戰區的軍隊中,有相當一部分是來自於河東的義軍。這些人對於時家的態度要膝蓋想想都知道不會太友善。時銘麾下士卒和義軍常常因為一點兒小事而大打出手。雖然時銘在烏華山戰區多次充當救火隊員的身份,在各個陣地之間來回血戰,但是已經敗掉的聲名卻不是輕易可以積累回來的。
在戰場上丟掉的東西,只能在戰場上拿回。東古嶺此刻已是到了最後關頭,血戰到底、捍衛陣地。便是最好的辯解。何為血戰,何為堅守?除死方休!
「巍巍北唐!死戰不休!「
數百時家護衛在陣地之前迅速地結成了密集的圓形防禦陣形。這裡的每個人都在西南和漢軍打了多年的仗,便是在西漢最為精銳的白耳二十二軍面前,也不曾差過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