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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最後的門戶(十八) 文 / 王三木

    越來越多的北唐士兵和吳軍士卒交織在了一起,雙方互相刺擊,砍殺,鏗鏘的金鐵交鳴響做一片,血肉飛濺,將雙方的鎧甲都染成了紅色。散發著濃烈的腥臭味道。

    這支衝鋒的吳軍隊伍裡顯然有不少武藝高強的軍中好手,不少低階的軍官更是沖在全軍之前,振奮著全軍士氣。但是在白牧楚的重甲面前,不由得顯得黯然遜色。

    「蘇將軍!「吳軍本陣前的史浩把目光投向一直保存實力作壁上觀的蘇子廉,今夜以來,作為皇室嫡系的無難軍已經連番出擊,便是宿衛李濼大帳的內廷兵馬也有部分調到了東古嶺一線上。皇室在這一戰中投了的本錢不可謂不大。可是作為東吳頂尖門閥之一的蘇家解煩軍,卻是穩穩地坐著壁上觀,一點沒有要出力的意思。

    史浩既是李濼的心腹,便沒有放任的道理。淡淡說道:」北唐的二十九軍已經葬在了燕京,將軍的解煩重甲,足以披靡天下。此刻何不上場教訓一番這等無知之人,好叫北唐知曉。江東的兒男,是何樣的英雄。「

    蘇子廉斜著眼看了史浩一眼,心道此人這種尖酸的性子能做到無難都督的位置,還真是李濼不拘一格降人才。要自己出兵作戰,還明裡暗裡地把話說的難聽。解煩披靡天下?這些年在建業,解煩和無難不知吵過了多少次,拔刀械鬥更是吃飯一樣尋常,那些時候。無難的都督史浩,怎麼沒承認解煩披靡天下?現在要用到自己了,才說些不鹹不淡的話,這樣也想拿蘇家的精銳子弟往上填?這是得喝了多少酒,才能想出這麼不靠譜的想法?

    「史將軍,解煩軍損失慘重,恐怕不能上陣了。「蘇子廉不鹹不淡地說道:」不過擂鼓助威這樣的事,解煩還是可以做的。「

    此話一出,史浩身邊無難一系的軍官紛紛怒目圓睜,今夜開始到現在,解煩總共才出擊了一次,其餘時候都是本陣待命,干的最多的就是搖旗吶喊的事,損失慘重這四個字,這麼論都排不到他蘇家的頭上。

    史浩冷冷地看著大晚上睜著眼睛說瞎話的蘇子廉,一字一頓道:「此間各部,誰家不是損失慘重,蘇將軍是要違抗軍令嗎?「

    蘇子廉眉頭一挑,全然沒有在意史浩話語裡的森森寒意,他是世家子弟,便是李濼親至,也不能真的將他如何,更何況是史浩這樣手底下的人物。因而他不僅沒有感到絲毫的畏懼,反而一步向前,玩味地笑道:「史將軍準備怎麼處置我這個違抗軍令的人呢?「

    話說到最後幾字的時候,原本不高的聲音突然增高。蘇子廉身後的解煩諸位軍官紛紛把刀子抽出了一截,閃亮的寒光晃得人眼睛生疼。大有一言不合,邊看看誰家刀子更鋒利的意思。

    皇室和世家,又能有多少真正團結在一起的時候?

    便在此刻,衝擊的吳軍在白牧楚數百臨時組建的重甲面前,潰敗如山,丟下了近千具屍體後,匆匆地後退。

    蘇子廉和史浩幾乎同時睜大了眼睛,剛才衝鋒的那支隊伍戰力不算低,而對方的重甲明顯組建未久,更何況只是數百人之眾,居然就這樣衝散了自己的突擊隊。

    兩位軍方大將對望了一眼,兩人都從各自的眼中看到了明明白白的擔憂。要說到重甲步兵,在北唐沒人能比李繼業更在行的了。北唐的民間一直流傳著這樣的一個說法,若是給李繼業三個整編二十九軍,孟渝的四十萬大軍連襄陽的城牆都碰不到一下。這固然是北唐的專美之詞,可也足以看出,李繼業在北唐軍民心中,在重步兵指揮方面的成就是何等模樣,便是如日中天的西漢軍方領袖孟渝,也曾不止一次地承認,若不是趙德昭不願放手襄樊做大,今日之荊襄,又豈知誰家之天下。沒想到白牧楚只去了一年多,竟然學到了李繼業不少的手段。

    幾乎是在一瞬間,兩人就在無聲的眼光交流中達成了無聲的協議。皇室和世家的關係既是相互傷害,也是相互依存。已經有那麼多東吳的子弟倒在了這裡,就斷然沒有功虧一簣的道理,更何況時雋的西軍即將趕到。

    原先蘇子廉以為吳軍今夜必定拿下東古嶺,所以才敢對出兵一事推三阻四。可是白牧楚如今用重甲挽回頹勢,便不能再袖手下去。

    早在李濼大軍出征之前,東吳高層便對這場北伐普遍抱著悲觀態度。但是和家中大多數力求保存利益的長輩不同,蘇家年輕一輩中的翹楚人物蘇子休對蘇子廉說過,世家和皇室雖然是勢同水火,可是世家與世家之間,卻也未必是同心同德。李濼縱然要對世家舉起屠刀,終歸也要有個先後。蘇家和陸家的勢力靠近皇室,李濼如今手握韓言這等利器。卻是不可不防。

    三方世家,陸家既然是草草成軍的五萬人馬。以陸雲對於中原的執念,怕也是做了最壞的打算。而吳家掌控長江中游門戶,吳慶之守控軍馬二十萬眾,一向是驕橫跋扈,怕是要在生死關鍵前有所保留。

    他們蘇家的這一次北伐,自然是要在平時保存實力。可是也要在關鍵的時候去拼拼刀子。總之,吳軍若是失敗,最大的原因終歸不能出在他們蘇家的身上。就算是爭權奪利,也得看看時候。

    「蘇東明!」

    一名全身披甲,如鐵塔一般威武壯實的漢子緩步走出。此人的祖上從蘇家第一代在江南建立門閥開始的第一批追隨者。之後更是世代投在蘇家的門下效力。蘇東明從記事起便跟在了蘇子廉的身後,當真是嫡系中的嫡系。

    「末將在!」短短幾字,卻聲如洪鐘,威勢不凡。

    蘇家解煩一系的軍官都是神色凝重,緊緊地按住了刀柄。這蘇東明雖然是個下人出身的將軍,可是人家跟了蘇家數百年,多少代人刀山火海裡替蘇家打著江山?在蘇子廉的心中,此人地位不言而喻。但凡點到了蘇東明的將,無不是蘇子廉要大幹一場的前奏。

    「你帶本部人馬衝上去。」蘇子廉的眉眼間籠罩著一層層凜冽的寒意,沉聲道:「替我拿下對面的陣地!」

    「遵將令!」蘇東明一抱拳,早有一邊的親衛將他的橫刀遞了上來,他接過之後輕挽了個刀花,眉宇間一片冷然神色。對著身後一直養精蓄銳的解煩重甲,大吼道:「都說東吳的漢子在淮泗!今日便讓北狗們看看,誰才是江東最爺們的漢子!」

    橫刀長矛叢林般豎起,這些被倚為東吳精銳卻同時也被百姓笑稱「踢正步部隊」的江東漢子,也在心底渴望一場真真正正的戰役,好讓整個天下都知曉。盛名之下,其實不負。

    「隨我廝殺!「蘇東明將刀向前一指,上千的解煩精兵便如決堤的洪水一樣快速地湧上了北唐的陣地。

    「將軍,是不是先讓強弩殺他一陣,再以重甲擊之。「北唐陣地上的楊源昌神色凝重,解煩的戰力雖然比不上二十九軍,可也是東吳有數的王牌。憑自己手頭上這些剛扔下鋤頭的義軍,要想再正面衝破對手,難度恐怕不小。

    剛剛廝殺完一陣,身上還滴著血珠的白牧楚點了點頭。草草成軍的部隊終究是差了一些火候,自己雖然在襄樊跟著李繼業訓練重甲年餘。但尚未盡得精髓。便是剛才那一下都是有些吃力。要正面衝擊解煩的重甲,確是有些麻煩。

    「弟兄……「一個衝鋒的吳軍軍官尚未講話說完,一支箭矢便如閃電般穿過了那軍官的脖頸,帶著一蓬血水,又衝向下一個目標。北唐的強弩再一次如巨大掠過稻田里的鐮刀一樣,成片成片地收割著人命。

    北唐最有名的箭陣一在襄陽,二在關中。此間若是有一支能征慣戰的弓箭部隊,便是蘇家的上萬解煩盡出,也未必能佔去什麼便宜。

    可惜,這只是一支義軍。前沿的蘇東明狂舞著戰刀,厲聲道:「按人頭!算軍功!「

    在經歷了密集的箭雨之後,東吳赫赫威名的解煩重甲兇猛地撞擊在北唐的陣前防線上,許多被安排在陣前的北唐盾牌手被對手巨大的衝擊力撞飛了出去。後面手持橫刀短斧的唐軍士卒隨即填補上空位,解煩的重甲步兵怒吼著揮舞大斧橫刀,像是切割桌上的蔬菜一樣快速地切割著對方的性命。一個接著一個的唐軍士卒在解煩面前倒下。

    「巍巍大唐!死戰不休!」不過是書生的楊源昌一把抄起身邊的橫刀,一個跨步躍出戰壕,帶著數十重甲向解煩衝去。在他的指揮下,常常是數名唐軍士兵對著單個的解煩兵一擁而上,其中一人以狼牙大棒這等鈍器猛擊其身體,待其倒地之後,手中兵刃猛地往地上的解煩士兵招呼,叮叮噹噹的戳擊聲和著慘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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