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九章 洛陽的戰鼓聲(十三) 文 / 王三木
唐軍陣前,曾華臉色蒼白如紙,騎兵已經全部陷在了裡面,陣地上的守軍力量薄弱,若是分兵去救,當真是沒有幾分把握,而且極有可能丟失了陣地。可若是白牧楚出了什麼差錯,自己又怎麼對得起白憲的一番栽培。
年輕的將軍咬了咬牙,目光漸漸地沉定。
他抽出了腰間的佩劍,正是當日白憲贈他的那把天子劍,回顧眾人,大聲道:「橫刀在前,弓弩在後,是大丈夫的,隨我赴死!「
「願隨將軍赴死!「聲浪一陣高過一陣,這幾日曾華時刻衝殺在第一線,早已在軍中積累了不小的威望,更何況他手中的是白憲轉贈的天子劍,在北唐軍中。白憲十多年南征北戰的赫赫威名,有時候,比皇帝的權威更具威信力
「好!壯士饑餐胡虜肉!「曾華第一個跳出了工事,身子飛快地向前奔跑,緊隨的是五百多手執橫刀短斧的步兵,士兵手上地橫刀短斧在月光下顯得極為耀眼。五百多人緊跟著曾華的節拍飛快跑上前去。後面是特意空出了一段距離的百多名手持輕便弩機的弩兵。
「殺!「曾華嘶聲吶喊,士兵手中的橫刀紛紛落下,劈開前方漢軍士兵手中地木盾和他們身上的輕甲,戰場上木屑衣絮紛飛。
戰場上鮮血四濺。短短幾日,曾華已經多次帶領這些步兵和塔爾人廝殺,配合比之開始,自然是好上了許多。手上地橫刀速度揮的更快。完全不在乎受傷和死亡讓這些士兵地攻擊力變得極為驚人。如果他有機會得到李繼業的親自指導,那將是北唐又一位在重甲步兵方面的出色將軍。
數百人的隊伍像是一支開弓射出的箭,迅速地刺透了凝結的空氣,即使前方有更多的敵人,士兵的腳步也沒有停下,就算沒有將前面的漢軍士兵砍翻,撞也要把他們撞開,跟上隊伍。
因為他們知道,一旦停下,這支不過數百人的隊伍,自己就會被四周上萬的漢軍士兵吞沒,連響動都聽不到一聲。這是一場賭博,搏的就是他們對於自己這一擊之力。
前面的步兵每前行一步,都會把左右之間的距離拉開,等衝到第十步的時侯。每個人之間已經留出一個空檔。
「後隊前衝,交替攻擊!」兩百多名手持短斧的步兵衝上去,擠進了前面的空檔,突出戰陣。
「砍!用力砍!」曾華在陣前連續地下著命令。數百人的戰線似像月光下洶湧的海浪一樣層層推進
前後兩隊士兵在曾華喊出兩聲之後,另外一隊士兵就會穿插而過接替前面的同伴。雖然這樣不斷穿插衝擊對於步兵來說,不管行進的速度還是聲勢都無法跟騎兵相媲美,但是在這樣正面對陣的情況下,絕對可以在短時間內殺傷更多的敵人。
這也是曾華當年在淮泗前線,從方家軍隊的陣地戰中偷學來的精髓。要知道東吳地處江南,戰馬極少。所以對於步兵戰術的研發與運用,十分用心。便是以如今韓言那等人物,也是將這種戰術作為最要緊的步兵訓練課程之一。
數百名步兵蜂擁而下,漢軍後面的隊伍幾乎還沒有反應過來,衝在前面的七八排敵人就已經倒下去了大半。反應過來的漢人軍官們紛紛扯著嗓子大喊,指揮著各自的軍隊從兩側朝正在交戰的士兵殺來。
「最後排準備!「聲音傳出。正在不斷朝前殺敵的士兵停下腳步,隨著曾華的指揮殺向兩翼,把中間完全空了出來。而那一百多名一直待在後面的弓弩兵。一起舉起了寒光閃閃的輕便弓弩
一道道烏黑的弩箭如光如電,穿透著一具又一具漢軍士兵的身軀,其中不乏穿著重甲的士兵,數十步之內,就算你渾身披掛整齊,也擋不住這二十連發的弩箭。
「前排出擊!「一輪過後,曾華立即帶著前隊的士兵發起衝擊,一旦弩箭射完,這些弩兵必須得到步兵不惜代價的保護,才有可能填充完畢。
那些衛隊士兵是漢人軍官們作戰的骨幹力量,而一旦衛隊士兵損失慘重,其餘的漢軍士根本不會再想去抵擋,幾乎是一路潰退……
前後兩隊士兵交替出戰,在這數百步兵經過的地方,都是屍骸與鮮血。那些弩兵則一直被保護著,等待著曾華最後的命令。
「曾將軍帶人來救咱們了!「
原本已下了決心死戰的北唐騎兵們再看見曾華的部隊之後,重新燃起了生的**,拚命向曾華衝來的方向殺去。如果從天上俯仰看去,就會發現地面上有兩支相同服飾的兵馬,在努力地衝撞著比他們多了數十倍的對手,想要匯聚在一起。
「弓弩準備!射!「
一直養精蓄銳的弓弩兵再一次沖在了前頭,他們面對著的是數以千計的塔爾人和披甲士兵,是對方手中最為精銳的一支力量,是最後阻攔白牧楚突圍的軍隊。
「啊!「一聲聲讓人骨頭發麻的慘叫隨著弩機的扳動而響起,在曾華所部衝鋒的道路上,到處躺滿了受傷或者死亡的塔爾人和衛隊士兵,這些前一刻還英勇的像是猛虎一樣的人,這一刻已經是奄奄一息,等待著地獄的召喚。
這些衝在前面的弩兵們不計傷亡,就算身上被彎刀砍中,被長槍刺透,都咬著牙端著弩機上前衝鋒,直到力竭身死,射完了最後一支弩箭。在這樣悍不畏死的凌厲攻勢下,縱然是以驍勇善戰出名的塔爾人都止不住地後退。
「去死!「曾華一聲怒喝,左手撿起了一桿長槍,用力一擲,像是一道閃電從黑暗中閃過,刺透了一名想要對對白牧楚下手的塔爾人。之後連連快跑,也不顧有多少人已經把刀口對準了他的腦袋,雙手一齊握住劍柄,當空就是一劍,把一名漢人軍官攔腰砍成了兩截,身上沾滿了膽汁和鮮血。得手之後,更沒有絲毫停留,右手一把拉住戰團中的白牧楚,用力向後一拖,如果再遲片刻。一桿刺槍就要從白牧楚的肩膀地方狠狠刺入。
「快退!「曾華嘶聲大喊,只片刻時間,他的身上就多了數道傷口,若不是他反應靈敏,硬是用受傷換的性命周全,只剛才救白牧楚那時被刺槍刺的一下,就足以要了他性命。
「攔住他!「塔雷斯雙目盡赤,眼睛裡像是要噴出火來,這上萬人馬,就算是漢胡混雜,但要是讓這數百人馬來去自如,他還不如把命留在這裡。傳出去,他還怎麼在部落裡領兵。
劉安世等幾個漢人軍官也是大叫著領兵追擊,倒不是他們對之前死的那個軍官有多大交情,而是他們已經看出這統率騎兵和統率步兵的這兩個軍官身份不輕,其中那個後來殺到的軍官,手裡拿著的隱隱還是天子劍的樣子。這幾日在白馬原倒下的人馬不少,要是放著兩個人回去,不管能不能攻下,也得再丟下不少的屍體。
這些精於算計的軍官粗粗一想,便可以明白,眼下的傷亡再大,也遠遠少於以後去送命的傷亡。所以這次漢人軍官倒是比塔爾人還要衝在了前頭。
「咻!咻咻!「地三聲,劉安世身邊的一名親衛對準白牧楚就是連射三箭,要說在兩百步以內用上等強弓連射三箭倒也不是難事,但是黑夜之中也能有如此準頭,自然是了得。那劉安世對於那名親衛的射術顯然也是十分自信,在箭射出的同時,他也是快步攻上,用盡力量向著白牧楚的脖子砍去。
簡單、直白的一刀,但是如光如電,快的不能想像。明明還有四五個人的距離,可下一刻刀鋒已經掠至身前。
白牧楚剛剛用劍連挑了兩支利箭,根本來不及戒備,門戶大開。就是這電光火石的一剎那間,一旁剛剛替他挑落第三支利箭的曾華,情急之下一腳踢開了白牧楚。而他的身子止不住地向前一傾,劉安世的刀鋒順勢刺入了他的身體。
曾華眉頭微皺,身受重傷的他沒有退縮,反而身體迎著刀刃向前,右手狠狠地一劍揮來,同時嘴上微微張合,不知在說些什麼。
劉安世像是突然地失了神,全然忘記了躲避,當曾華一劍砍傷他肩膀的時候,他才大叫著抽出還刺在對方身體裡的刀子,一個踉蹌向後倒去。
他這一倒,那些衝上去廝殺的衛隊紛紛撤了下來,把他護在了中央。而衛隊一退,整個追擊隊伍都停滯了下來。畢竟他們也沒有膽子和唐軍正面交手。曾華不顧傷勢慘重,立即指揮隊伍撤退。
當塔雷斯指揮部隊趕上的時候,只能望著遠遠離去的唐軍背影,看著「傷勢慘重「的劉安世等人,恨恨地把彎刀插在了地上。
這個時候,黎明的曙光,刺透著層層如墨水一樣濃稠的黑暗,一點點地在土地上撒下斑駁的碎片,滿目所在,雙方的士兵像是山林間被砍倒的木頭,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面目猙獰,卻一片蒼白。鮮血還在流淌,地上插滿了折斷的刀劍和殘破的旗幟。當太陽一點一點地升起,整個天空都彷彿和戰場連城了一片絢爛的血紅。這一次從洛陽奏響的戰鼓聲,卻是一場鮮血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