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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七章 各懷心思的人(上) 文 / 王三木

    明亮的燭火在風中不停地晃動,映著屋子裡眾人的模樣。其中一人端坐在屋中的上首,面目平和俊逸,卻隱隱有雷霆之威,正是如今北唐權威顯赫的丞相韋莊。只是眼角深陷,面色蠟黃,顯然已經是好幾個晚上不曾睡覺了

    「相爺,皇上要是再不調梁國公的西軍北上,這局勢……」

    十月十四的南苑之戰,路可照的七萬多燕京留守軍除了張守義部的一千多騎兵以外,全部被殲。連同路可照、崔伯彥在內的四十六名中高級軍官戰死,河北戰場上戰力最強的一支唐軍灰飛煙滅。之後的胡人趁著南苑大捷的餘威,一舉攻下魏州、涿州、襄國等數座軍事要地,整個河北都已在乃蠻的鐵蹄之下。其先鋒兵群甚至一舉攻到了檀州、濮陽。

    消息傳入洛陽,朝野俱驚。之前胡人不是沒有叩關南下,可是從來沒有一次拿下過燕京這樣的重地,更不要說是將整個河北收入囊中,要知道,趙家就是在河北起的家。人們不禁想起了當年慕容長峰入關的情景,何等地相似,都是在短短不到一月的時間內拿下了燕京,佔據河北,而後發兵南下攻打中原。

    儘管北唐軍力強悍,絕不是當年的西吳所可以比擬的,但是還是有不少的人家,偷偷地收拾著細軟,往關中一帶遷徙,畢竟中原地勢平坦,失去了幽燕作為屏障的洛陽,所要承受的壓力是不可想像的,一向居高不下的洛陽房價倒是在數日之內跌了又跌。

    而對於燕京失陷後的對策,內閣裡也是吵翻了天。當初趙德昭一再抽調河北兵力補充南線戰場的時候,朝中不乏有人意識到了今日的局面。可是卻萬萬沒有想到路可照的十餘萬人馬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敗了。現在首先要緊的就是遏制乃蠻的攻勢,再調集兵馬反攻河北。

    路子是這個路子絕對錯不了,但是兵從哪裡調呢?洛陽的禁軍倒是有不少的精銳,但是和常年跟胡人拼刀子的五十二軍比,估計只差不強。人數上,全部壓到河北戰場也不過是二十萬的樣子,還比不上入關胡人的兵力,而且對方已經全據河北,麾下又都是來去如風的騎兵。這要拉禁軍的這幫少爺們去和河北跟蠻子野戰拼刀子,就是連最樂觀的大臣都不免要擔起心來。

    淮西的十多萬大軍老早讓曾布全部輸在了鎖河山,淮東、山東等地的守軍不過數萬,僅能自保。襄陽的守軍現在十萬出頭,但是荊襄一地東吳、西漢加起來的兵力就有六十多萬。李繼業能守住就是大功了。而白憲麾下倒是有十餘萬人馬,但是他肩上的擔子可謂是最重。這些年韓言整軍蓄力不說,就是吳慶之也開始磨刀霍霍。白憲一人要同時兼顧襄樊、淮西、淮東等諸處戰場,東南各處的戰事可謂都壓在了他一人肩上,可是兵力上卻未得到補充。如此情況下,他們也不敢指望白憲的軍隊還能北上河北。

    其實北唐不是沒有兵馬,梁國公時雋一個人就節制著關中、隴右、河西、河東及新增的漢中一共五個軍鎮八十多萬人馬,其中不乏歷年從各線戰場抽調過去的精銳力量。當初河北主力南下,除了一部分補充荊襄以外,其餘的全部歸了時雋,尤其是二十九軍的重甲步兵。死守襄陽的李繼業沒分到半個,在西南佔據絕對優勢的時雋倒是照單全收了。

    昨天的廷議的時候,御史台的魏玄禮就提出讓時雋分兵北上,從河東方向攻燕雲之後,再由洛陽方面派遣大軍反攻河北

    結果趙德昭言攻陷成都只在數年之間,西南的諸路人馬不可輕動,他將率洛陽的御林軍北上,同時再下徵兵令,穩定河北局勢。

    那魏玄禮也是個直臣,很是有一些書生風骨。言路可照資歷深厚,軍功赫赫,照樣敗在了乃蠻手中,此次胡人入關,非比尋常。皇上雖然英明神武,但也難保萬勝。若無梁國公大軍北上,恐怕數十萬洛陽子弟,再不能見家鄉父老。

    這話雖說的文氣,但是那意思是再尖酸直白不過了。就差沒明說,皇上你比那路可照好不了多少,如果不調西軍北上,咱們這一仗估計是有去無回。

    趙德昭雖然是個英明的皇帝,但是被人這般直白地看輕,也不由地勃然大怒,當即便拔出殿前御劍,冷聲道:「此劍之鋒,不知足斬人頭否?」

    眾人當然是一起下跪求情,就算是巴不得魏玄禮死,這時候也不得不做足了樣子。

    而那魏玄禮倒是沒有半點怕的樣子,反而昂著脖子說道:「臣亦想知,一身錚錚,足斷鋒利之劍否!」

    所謂書生風骨,不過如是!

    殿上的諸位大臣都聽得一身冷汗,縱然是將魏玄禮恨入骨髓的政敵也不由替他寫上一個贊字,身居高位還能有如此書生意氣,實在是難得。

    不知是要替國家保留一絲骨氣,還是怕身後的昭昭青史。皇上的御劍最後還是收了回來,可是從西南調兵的事情也就這樣不了了之。

    韋莊在心底裡歎息,他雖然領袖群倫,為百官之首。但是在趙德昭的心中,還未必及得上魏玄禮這塊硬石頭,畢竟魏玄禮乃是趙德昭當年的侍讀,正兒八經地舊臣心腹,這些年風骨傲然,屢屢當庭直諫,盡得士林清流讚譽。

    而自己呢?趙德昭是兵變上台的天子,怎麼可能會容忍一個強勢丞相的出現?再說北唐以武立國,兵部的堂官,各大軍鎮的都督,世家的那些公侯老爺們,哪一個是好對付的?做官要知進退,可是在北唐,尤其是在趙德昭的手下當差,這個「退」字,才是要好好把握。

    仗打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河北的局勢已經是再明顯不過,乃蠻人能在短短一月不到的時間裡就佔據了河北,必定是多年籌謀之下的結果。趙德昭雖然是帶兵的天子,但要憑借御林軍北上和乃蠻一戰,前途實在是渺茫。可連魏玄禮都在趙德昭那裡碰了壁,其他人不想可知。這幾乎就是趙德昭向外發出的一個訊號,他決意不調西軍北上的事情已成定局。

    其實讓時雋穩守西南並非沒有道理,孟氏一族建立西漢數百載,期間連民亂都沒有幾起,在西南的威望不可估量。如今時雋剛剛拿下漢中,民心還不曾收服,退守巴州一線的石立必定虎視眈眈,這個時候大軍一旦北上,耗費許多器械、錢糧、時間、兵力之下取得的漢中之地,也不知能否守住。畢竟十幾萬人的兵馬只能穩住現在的局面,要想把胡人趕出河北,除了至少數年的時間以外,北上的大軍至少要三十萬人以上。這麼大規模地調動,西線的戰場難免出現動盪。

    自趙德昭上台以來,南征北戰,戰功赫赫,接連拿下淮西、關中、河西等諸多地方,拓土數千里,可謂是英明神武。但是自韓言成名以來,淮泗戰場的唐軍接連戰敗,襄樊局勢愈發艱難,如今連北唐發家的河北都丟給了胡人,楚歌四面倒還不至於,但是離趙德昭一統天下的願望已經是越來越遠,畢竟是兵變上台的皇帝,要是沒有一點點拿得出手的成績,怎麼鎮得住一幫的皇室子弟,又怎麼鎮得住那悠悠眾口?

    立嫡者繼大業,這一條看上去好像很沒有道理。憑什麼出身既定成敗?但是在皇室之內,世家之內。這一條方法卻是綿延了何止千年之久。立賢自然是好的,但是大多數時候,賢明才德這個東西,是無法一下子拿出來看的。如果人人都賢,豈不是人人皆可得位?而相對而言,立嫡就比較容易分明,也更容易讓繼任者得到強有力的支持。一個事物存在必有其道理,看似不靠譜的東西,其實會比一些看著靠譜的人要可靠的多。

    趙德昭做了北唐第一個出身旁系的皇上,必然會受到很多人的嫉妒和仇恨。在這種時候,就算趙德昭想退,都已由不得退。

    「能怎麼辦?昨天連魏石頭都勸不進去。」一個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景色的中年男子淡淡說道:「皇上的心意,不是明擺著嗎?梁國公的大軍不往回調,就只能把洛陽的老老小小壓到河北去了。」

    此人是大理寺卿崔伯稜,平和十年的進士及第,同年高中的還有那大名鼎鼎的崔伯淵。和崔伯彥一樣,他也是河北崔家嫡系的子弟。這些年趙德昭把兵力一再南抽,他不止一次上過折子,但無一不是泥牛入海,杳無音訊。如今河北淪喪,崔家雖然不是同路家一樣滿門壯烈,但是遭受到的損失也是難以估量。

    作為崔家的子弟,他當然希望趙德昭可以立即發兵北上奪回河北,但是乃蠻軍力正盛,如果沒有時雋所部的回援,光靠這群洛陽的少爺……可昨天的殿議,趙德昭還抱著他一統天下的夢不放,皇上既然存了這樣的心思,你說再多的話也都是扯淡

    「御林軍向來精銳,皇上更是沙場宿將。」一個端著茶杯,卻始終連一口茶都沒有喝的官員緩緩說道:「乃蠻雖然氣勢洶洶,燕雲淪喪,但是河東一地尚在我們手中,尤其是大同一地,只要據有大同,我們隨時可以襲擊敵後,乃蠻等部落並不能為所欲為……」

    「依汪大人所說,我們的局勢倒反而是一片大好了。」崔伯稜不等那人將話說完便出聲打斷,臉上滿是挪揄地笑意,道:「汪大人向來如留侯一般運籌帷幄,此刻雖然河北千里國土淪喪,但是在汪大人眼中,這些人必是跳樑小丑無疑,光復故土不過是在片刻之間,我等不如回家圍爐煮酒,讓汪大人運籌於此間帷幄。靜等河北的捷報傳來,豈不是成就人間一段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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