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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八章 各懷心思的人(下) 文 / 王三木

    這汪彥直是京兆尹,當初趙德昭欲抽兵南下的時候,群臣大多反對,只有這個汪彥直一力支持,更是當庭口若懸河,舌辯眾臣,很是意氣風發。如今事情成了這個樣子,他還是一味地迎合聖意,全然沒有顧忌家國利益。崔伯稜身出河北,自然不會給他什麼好臉色看

    「伯稜兄何必取笑。」汪彥直神色淡然,看不出半分喜怒,想來這些日子以來,他所受到的口誅筆伐,決計是不會太少,緩緩開口說道:「漢中才剛剛拿下不久,梁國公的大軍要是北上,不是被西漢鑽了空子?」

    「那汪大人的意思是,這口子不妨讓給蠻子去鑽……」

    「好了。」坐在上首的韋莊眼看兩人的話是越來越出圈了,只能出聲止住。心道真是關心則亂。利令智昏。這崔伯稜也是宦海浮沉二十載的老臣了,平日裡的目光見解也是一時之選。可是事關河北,終究是一葉障目了。

    汪彥直寒門出身,祖上三代都是泥瓦匠,其人本身也不是魏玄禮那樣鐵骨錚錚的直臣,說到治國手段也並沒有什麼出彩的地方。但是十多年間,他就從一個八品的功曹升到了正三品的京兆尹,掌管著天子腳下。

    京兆尹是個什麼職位?官雖大,不至最大。權雖重,不至重權。那麼多的皇親國戚、將門勳貴。那麼多的清流領袖、朝堂重臣。全都聚集在這裡。對於尋常官員來說,貪不能貪,罰不能罰,簡直是個火山口。但是汪彥直卻坐的穩穩當當,如魚得水。

    憑什麼?憑的就是四個字「深解上意」

    如今河北戰場上,燕京留守府全軍覆沒。胡人的軍鋒已經抵達檀州。滿朝文武,十個裡面有十個說要從西南調兵北上。在這種情況下,一向做事玲瓏的汪彥直,居然敢一力支持皇上之意。為什麼?因為他的身後,就站著皇上。

    整個北唐都是趙德昭的,你就是再有理,但是站在了趙德昭的對面,還能有什麼好?

    韋莊緩緩說道:「都是為國效力,何止於斯。」

    「河北已失,難道我們再眼睜睜看著中原子弟白白戰死嗎?」崔伯稜眉毛都擠在了一起,顯然很是冒火,沉聲道:「滿朝文武,豈止一個魏石頭而已!崔某今天就是拼了這條性命和烏紗不要,也要說動皇上改變心意!」

    「算老夫一個!」

    「不要忘了李某人!」

    一時之間,可謂群情激憤。於私,河北燕京一戰,路家、薛家等家族替北唐戰至最後一刻,然後,除名北唐世家之列。這不由得讓這些部堂高官心中有些兔死狐悲之感。路家和白家、時家等許多將門一樣,歷代都是出將軍,和朝廷的關係是千絲萬縷,今日這個屋子裡的,也不是沒有受過路家提攜之恩。

    而薛家就更了不得了,薛家的男丁並不怎麼興旺,可是女子卻歷代十分有名,世人常笑言。「大丈夫處世當做三件事,金榜題名、封萬戶侯、娶薛家女。」今日這滿屋子的人裡,便連那個一力支持趙德昭抽兵的汪彥直也是薛家的女婿。燕京淪喪,不知道有多少,家中子弟未過門的妻子,慘遭了蹂躪。又有多少返親的夫人,一去不能再回。

    倒不是這些人和自己的妻子有多少的真心,功成名就易變心,和自己髮妻形同陌路的不在少數。只是這些人當初通過成為薛家的女婿,很自然地就可以形成一個關係網,而這個網隨著薛家的延續只會越來越大、越來越深。他們可以很輕易地在這裡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比如,陞遷的路子。比如,聽話的下屬。但是隨著薛家的倒下,這張網就會漸漸失去價值,最終,成為累贅。

    於公,河北淪喪,使得胡人已經擁有進取中原的橋頭堡。中原一馬平川,要在這樣的地勢下,時刻防備數十萬騎術精湛、來去如風的的草原騎兵?這聽來像是個最不好笑的笑話。當年慕容長峰的例子歷歷在目,這些部堂高官可不想在今後的史冊上,被世人罵上「昏庸誤國」這四個字。

    韋莊也是在心中歎息,自古以來,若非是到了生死存亡或者十拿九穩的時刻,皇帝是決計不會御駕親征的,畢竟大將敗了、死了,可以再找一個。可皇帝要是出了一點差錯,那將是舉國動盪。而如今河北的局勢,自然沒有十拿九穩那麼樂觀,可也不至於生死存亡那樣危急。可趙德昭一意親征,這真要出了什麼事……韋莊這個當朝宰相,可是要留在千古史冊上給人家罵的。

    「好了,當臣子的,替皇上盡心就是。」韋莊掀開茶蓋,緩緩地喝了一口,不動神色地看了汪彥直一眼,憑心而論,韋莊對此人膽識倒也是十分佩服的。當年白憲攻略關中,汪彥直就是總管後勤的撫運使,那一戰,最凶烈的地方,便是連伙夫都拿了刀。汪彥直也曾親自在城樓督戰,是在場諸位大臣裡唯一一個真正上過戰場的文臣。從河北一再抽兵是皇上的意思,沒有汪彥直,還有趙大、王二、張三、李四,徐五、馬六……

    時到今日,皇上留路可照在河北的意思已是路人皆知,就是用那顆早已過了花甲的頭顱,替自己留了退路,帝王心性之涼薄,可見一斑。這個時候,汪彥直明知將來一旦御林軍戰敗自己極有可能會被趙德昭一刀斬落,但是還是替趙德昭站了出來。

    這種人,不是心機深沉,想要拿命搏前程的大奸之徒,就是一身赤膽,為國為民的中直良臣。這種人,無論什麼時候,在不涉及生死利益的時候,沒有任何的必要去把關係弄僵。走路莫走邊,上樹莫上尖。事事留一線,日後才好相見。

    「各位大人。」一個身穿的內侍恭敬地在閣房外,彎腰對著這些手握重權的大臣說道:「諸位大人,皇上有請。」

    「走吧。」韋莊一把放下了茶杯,看了身前諸人一眼,淡淡道:「盡心國事便是。」

    興慶殿內,趙德昭御岸上的奏章堆得如同小山一樣,這些奏章中的大部分都經過了部堂大臣的審批,關於河北戰事的,就佔到了近七成。趙德昭此刻雖然依舊精神奕奕,但是雙眼也佈滿了血絲,顯然因為河北戰局的糜爛而好幾個晚上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

    「眾卿家不必多禮。」趙德昭擺了擺手,讓這些北唐重臣都免去了那些可有可無的禮節,直接說道:「深夜把諸位召來,實在是前線軍情刻不容緩。剛才鑒聞局傳來的消息,濮陽已經失陷,胡人四面出擊,前鋒已推進到了德州。」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德州已是山東境內。因為河北、淮泗都是戰場的緣故,山東這個地方駐軍是最少的,在職的只有一個整編軍和三個混協軍不到四萬人,這樣的軍力,面對著來去如風的草原騎兵,除了死守幾座城池以外,什麼也幹不了。一旦山東糜爛,洛陽所要打的不再是一場局部戰爭,而是一場舉國大戰。不管時雋的西軍北不北上,洛陽的大軍都要及時出擊,遏制住胡人咄咄逼人的攻勢。

    「皇上,御林軍當立即北上。」崔伯稜站了出來,昂聲道:「但是乃蠻聲勢浩大,數十萬騎兵來去如風。要想在北方抗擊胡人,非騎兵不可。如今我大唐騎兵,精銳盡在西南,若不得此重兵,勝負實難預料。」

    趙德昭微微皺著眉頭,神色之間也不由地凌厲了起來,加上著那一雙佈滿血絲的雙眼,當真是森然可怖。

    「沒想到崔大人還如此知兵事。」趙德昭緩緩說道:「山東一地局勢糜爛,朕想遣一支偏師入山東,不知崔大人可願否?」

    「臣願往!」一向進退得宜的崔伯稜今天也不知發了什麼神經,竟是這樣死諫到底,沉聲道:「只是不知,臣這一支偏師,可有西軍之兵否?」

    殿內一片肅然,空氣裡彷彿都是死亡凝結的味道。

    「皇上,胡人部落集結迅速,洛陽大軍步兵多餘騎兵,實在不宜分兵。」韋莊主動站了出來,這個時候,他這個當朝宰相,不得不站出來。若是沒有一點點的擔當,如何領袖群倫。心中對於崔伯稜今日的表現也是大失所望。能跟皇上硬頂的只有魏玄禮,因為皇上願意魏玄禮跟他硬頂,留下一段千古佳話。但也只能是魏玄禮,因為魏玄禮是趙德昭信得過的人。其他人,只能退著來。從西軍調兵沒有錯,可是不能直言。要緩一步,先從西軍調出兵來,再想著調多少。只要皇上開了調兵的口子,下面的事情就會有轉機。可是崔伯稜這麼一說,痛快是痛快了,可是於朝局又有何益?大業,終當執事之人之所為。

    「不如集中兵力,先擊潰一路胡人兵馬,收復濮陽再說。」

    韋莊話音剛落,在場的大臣紛紛應和。這崔伯稜可不是魏玄禮,趙德昭這兵變上台的天子,什麼事都是幹得出來的。這要是開了頭,今天可以死個崔伯稜,明天不知要輪到誰家的頭上。

    「不,崔大人還是要走一趟德州,替朕撫恤山東,練兵蓄力。」趙德昭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一舉一動之間,儘是赫赫皇家威儀。慢步走到崔伯稜身邊,目光沉沉猶如實物,平聲道:「西線的八萬騎兵、十五萬步兵已經北上,將從河東出擊河北,配合洛陽大軍北上。」

    此言一出,在場諸人的心中都是一怔。二十三萬大軍北上?駐守漢中的那批精銳是不要想了,這些軍隊大部分應該是從河西、隴右等地抽調。加上洛陽方面的兵馬,在兵力上倒是沒有落在下風,可是要跟乃蠻爭這個勝利,依舊是沒有什麼把握。皇上的心裡,還是沒有把雄心壯志放下啊。

    而這西軍到底是之前就出發了,還是趙德昭今天看見朝廷一心之下才出的發,那就是不能說的秘密了。

    「胡人入侵河北,家園淪喪。朝廷養軍百多年,值此動盪之機,當挽狂瀾於即倒。朕將親率洛陽子弟,親赴河北戰場。」趙德昭轉過身,看著韋莊說道:「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德卿留守京城,總督諸路朝廷兵馬所需的糧草錢餉,征練民壯,使朝廷兵馬無後顧之憂。」

    「臣定當竭盡全力。」韋莊沉聲應諾。北唐威名最盛的白憲在東南督戰,時雋在漢中鎮守,因為西軍特殊的構成,基本上最善戰的將軍們都聚集在了西南。所以洛陽雖然不乏敢戰的將軍,但是眼光深遠,能夠統籌全局的卻真的是寥寥可數。河北戰事如此危急,若是讓那些就快要病倒在床上的將軍去指揮……因而趙德昭御駕親征這件事,這些大臣也只能理解。

    「此戰關乎國運。」趙德昭目光如炬,沉聲道:「望諸位卿家同心同德,他日共飲慶功酒!」

    「祝陛下早奏凱歌!」由韋莊帶頭,一眾大臣齊齊跪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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