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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三章 燕趙多慷慨(一) 文 / 王三木

    北唐景熙十五年十月初十,河北局勢愈發糜爛,在燕京留守府無法兼顧諸多攻擊方向的時候,各個胡人部落愈發大膽起來。不僅汪古、勃勃等擁兵上萬的大部族開始對乃蠻的命令陽奉陰違,自顧自地四散劫掠,便是連那些僅僅出動了數千人馬的小部落,也開始離開乃蠻的大部隊獨自行軍。

    雲州、代州、魏州、襄國、滄州。幾乎整個河北和河東的東北部,都在胡人的鐵蹄下輕輕顫慄,成千上萬的百姓流離失所。

    期間,北唐的子民不失尊嚴地進行著戰鬥。

    勃勃部落攻打雲州時,曾經勸降雲州知州盧靜江,結果盧靜江抬手就是一箭險些射死勃勃大汗。雲州城破之後,盧靜江帶領軍民殊死巷戰,當他力戰被殺的時候,頭顱雖然被砍下,可是雙手卻依舊緊緊握著戰刀,無頭的屍體一直站立許久才倒下。來縣一戰中,最後十名退伍的老兵結成了軍陣,依靠著民巷,拚死作戰,一直殺掉了近一百的胡人才全部陣亡。已經致仕,且身染重病的前吏部侍郎左公權,召集一族老幼助官府守魏州,更讓家人抬著自己上城樓指揮軍民守城。

    一幕一幕,無不體現著北唐以武立國的精神所在。

    而作為控兵十餘萬的燕京留守府,期間也是頻頻出擊。池而、跌塔兩個部落的將士被聚殲在豐寧。只是這些並沒有讓那些胡人感到絲毫的震驚。北唐的軍力他們是有所瞭解的,要消滅兩個出兵加起來不到一萬人的小部落,自然不算什麼難事。可是要再想進一步……

    中原的財富讓他們把所有的顧慮都拋在了腦後,集中著所有的精力四處劫掠。恨不得一天到晚都不要睡覺,全部用來攻略城池。

    當大意出現在腦子裡的時候,無論是多麼狡猾的獵物或者多麼聰明的獵人便會遲鈍,大意,永遠都是致命而危險的。

    西沉的斜陽一點點地依偎著遠山,緋紅的晚霞渲染著廣袤無垠的寂寥天空。

    重甲佩劍的張守義高高立於山岡的頂峰。他身形高大威武,挺直的身軀像是蒼松一眼威嚴可信,夕陽照在他一身鎧甲上發出絢麗的光芒,讓人不敢直視。身後兩千餘人的騎兵集群,靜靜地列在高崗之上。

    視線的盡頭,身上穿著各色服飾的汪古部戰士,如同著決堤的潮水,毫無顧忌地洶湧而來。憑著多年的從軍經驗,張守義幾乎一眼就看出這只胡人騎軍,至少也在五千人以上。草原上的漢子自生下來便敢拿刀殺人,若論格鬥,便是軍中的精銳也未必能勝過。

    只是……

    他不由地緊了緊腰間的佩劍,如今河北,諸胡部落虎視眈眈。燕京一地不容有失。這次留守都督府為了圍殲汪古部,震懾諸胡,將城中精銳幾乎抽調一空,力求一戰功成。為了能夠麻痺汪古,之前更是接連消滅了幾個小部落,讓這些胡人產生守軍不敢尋求其主力決戰的想法。

    一路而來,到處所見都是胡人肆虐過後的痕跡。衣衫襤褸的婦人、失去呼吸的嬰兒、力戰身死的男兒。曾經青山秀水,花香鳥語的地方如今只剩下遍地的哀傷和哭泣。

    「弟兄們!」張守義一把拔出腰間的利劍,雪亮的光芒映著火紅的霞光,像是撕裂著所有的溫柔與祥和,大聲喝道:「殺光胡人,替家鄉父老報仇!」

    一雙雙有力的雙手振臂高呼。如林一般的長矛橫刀遮擋住太陽的光芒,上千條嗓子齊聲吶喊「殺光胡人,報仇雪恨!」

    長劍霍然直指,張守義一騎當先,兩千餘燕京騎兵呈稜錐形展開,緊緊跟在張守義身後,正面衝向洶湧而來的汪古部戰士。

    轟地一聲巨響,像是兩股急速湧動的洪流狠狠地撞在了一起,漫天的霞光都被那雪亮的刀光劍影遮去了顏色。

    無數的頭顱被高高地拋起,鮮血四濺。屍體好像被微風輕輕吹拂過的稻草,一片片地栽倒在地上,被來往的馬蹄踩踏地面目全非。然後又有無數的男兒再次衝向對方搏殺,生命在這一刻輕薄地像是一張做工精良的宣紙,一戳既破。

    汪古部落的萬夫長伯顏烈一刀格開一支刺來的長矛,然後彎刀在半空中劃出詭異的弧線,割斷了對面年輕的咽喉。隨著戰鬥地深入,伯顏烈的眉頭也愈發深鎖起來,他領軍征戰十多年,和燕京留守府打過的交道數不勝數,自然看得出這是燕京留守府裡精銳九十七軍的所屬騎兵。

    如今河北兵力被趙德昭抽調一空,燕京一地打過仗的老兵就只剩下五十二軍和九十七軍這兩支部隊而已。如今自己在這裡碰上九十七軍的這支騎兵,無論怎麼看,都有點危險的味道。

    北唐雖然人數上不佔據優勢,但是他們結成的稜錐攻擊陣型比之各自為戰的汪古人更具有侵略性。數十名追隨張守義多年的親衛結成槍陣,將張守義護在中間。而剩餘的騎兵又緊緊追隨在張守義這個攻擊陣頭的身後,不斷地收割著汪古人的性命。

    「攔住他!「伯顏烈大聲疾呼,他征戰多年,自然看得出來張守義這是要將他的隊伍攔腰截成兩段,然後各個擊破。要論單人格鬥,無論什麼時候,草原上的漢子都不會輸給漢人,可是要和漢人比軍陣,無疑是拿自己的短處去碰別人的長處。

    衝在最前面的數十名親衛左挑右刺,長槍宛如四處遊走的毒蛇,槍尖就像是餵飽了鮮血,猙獰可怕的毒牙,在汪古人的身上一刺便收。被刺中的汪古人紛紛身子抽搐了一下,然後從馬上墜落下來。跌進了泥土裡。

    也不斷地有親衛死在汪古人雪亮的彎刀下,身上的口子從肩胛骨一直開到了肚臍眼。只是一個倒下之後,後面的騎兵就會立刻再補充進來,從不間斷。

    遠遠看去,唐軍的鋒矢彷彿一支紅黑相間的巨大箭頭,帶著碎山破土的氣勢,一往無前。攔在他們身前的汪古人如紙片般向後倒去。原本已能將唐軍團團圍住的五千餘汪古人竟是生生被衝開了一個口子。

    之後的唐軍立即分成了十餘個部分,像是之前演練過千次萬次一樣,各自形成了稜錐攻擊陣形,復又殺入汪古騎兵中去。就像是犁田的耙子一樣,在服色各異的汪古人中,留下了十餘條痕跡深深的流血道路。

    不過短短的片刻時間,之前還能憑藉著兵力上的優勢穩穩佔據上風的汪古人,如今,已是顯露頹勢。

    「長生天的勇士們!「伯顏烈高舉著染得血紅的彎刀,大聲地喊道:「跟著我一起去把漢人的頭顱看下來當酒盞!」

    如今局勢立轉,伯顏烈自然看得出此番唐軍必然是有所圖謀,不說自己的這五千多人馬入了他們的算計之中,只怕整個汪古,乃至於所有燕京周近的草原部落都落入燕京留守府編制的大網之中。如今之計,只有迅速擊敗以張守義為首的一支鋒矢,和唐軍硬拚戰力,才能迅速結束這場戰鬥

    而張守義彷彿看透了伯顏烈心中所想,手臂揮動,身邊人們徑直衝向了伯顏烈,沒有絲毫的猶豫和遲疑。

    伯顏烈的眼中也閃過濃烈的殺機和興奮,燕趙之士多慷慨,南下以來,他不是沒有遇見過迎面搏殺的勇士,只是一軍主將親做鋒矢,不懼艱險,卻實在是難得。

    只一個呼吸的瞬間,長劍和彎刀在空中撞擊了就不下十餘次。伯顏烈只覺得雙手一陣麻木,他也是十幾歲就在草原上獨自獵殺群狼的勇士了,還是第一次在交手中遇到這樣的對手。心中怒意頓起,招招殺機,也不顧防守,只是一味搶攻上去。馬蹄奔馳,濺得腳下塵土一陣陣飛揚。以伯顏烈和張守義兩人為中心的圈子都戰成了一團,刀劍來往之間,無數生命流逝。

    伯顏烈看張守義門戶略開,看準時機就是一刀砍向了張守義的脖子,可是眼看就要得手,張守義像是早有預感一樣,身體瞬間向馬的右側沉了過去,一下子躲過了伯顏烈勢大力沉的一刀。而伯顏烈的身體因為太過用力的關係,不由地向前傾倒,雙方的戰馬此時已攪在了一起。張守義躲在右側的身子像是被鬆掉的彈簧一樣突然暴起,手中的長劍如閃電一般刺向伯顏烈的喉頭。

    來自於草原上的勇士本能地向後退去,只是咽喉間突然地感到一陣子寒徹心骨的涼意,劇烈地,讓人從心底裡去恐懼的疼痛在咽喉間擴散開來,並迅速地傳遍了身體裡的每一個角落。他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聲音堵在了喉嚨裡,什麼也說不出來。就這樣,彎刀掉落,屍體墜落。

    「哈哈!」張守義揚天長笑,染血長劍直指向前,大笑道:「難道草原上的勇士就只是這樣的貨色嗎!」說罷,轉身帶著身後眾人又殺向了人群最密集的地方。

    這伯顏烈在汪古部聲名極顯,乃是草原上不可多得的勇士,張守義憑借個人武勇在陣前將其斬殺,無疑大大打擊了汪古部落的士氣。

    何謂幽燕?「其相赴生死亦出於仁義」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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