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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四章 燕趙多慷慨(二) 文 / 王三木

    千餘唐軍如同虎入羊群般殺入汪古人中,此刻伯顏烈已死,軍中一片慌張,幾個千夫長想要收攏士卒再戰,但是在唐軍亡命般的攻擊中,僅剩的一些戰意也在慢慢瓦解崩潰。他們之前在遇到張守義所部之前,已經跑了半日的馬。原本以為這支騎兵和之前那些剛剛騎上馬背的民兵一樣。雖然有些膽量,但是一個回合就能夠衝散,然後追著他們像是追黃羊一樣射殺。

    可是沒有想到,他們踢到了一塊厚厚的鐵板上,連長生天的勇士伯顏烈都死在了這支騎兵的手上。一些士兵開始潰散,他們雖然敢於殺人,但是在已經搶到了大量財富的時候,沒有人願意和這樣一群受過精良訓練的騎兵交戰。

    失去了戰意的汪古部人像是慌張的羔羊一樣開始潰逃,他們狼狽地把旗幟和刀劍丟棄在地上。恐懼的氣氛在他們之間迅速地蔓延著。張守義的九十七軍騎兵則如同急風暴雨般,緊緊咬著汪古部的潰兵,矛刺刀砍,人馬像是狂風席捲著烏雲,鐵蹄轟隆震撼大地,猶如高山上迅速滾來的雪崩,勢不可擋。九十七軍騎兵所到之處,猶如狂風吹倒草原,潰兵成片成片地被砍倒,馬蹄踐踏人體,血肉橫飛,慘聲不斷。

    這些日子以來家鄉慘遭屠戮的仇恨在這一刻化為驚天的力量,馬背上的燕趙漢子沒有一點點的猶豫和同情,不知疲倦地揮動著手臂,一次次地收割著人們。一路都是戰死的汪古部屍首,屍骸堆積的地方,彷彿是一支蒼酋有力的畫筆,粘了大滴大滴硃砂的顏料,在一路上蜿蜒著痕跡,下面的泥土因為太多鮮血的緣故,遠遠看去,是那樣的與眾不同。

    這些生長在草原上,自小在馬背上長大,連最狡猾的狼族都為之感到恐懼的漢子,在一天的時間裡攻破長城重鎮武城,數日之間一路縱橫。所有的城鎮和村莊都在他們的鐵蹄下感受著致命的恐懼。他們無所愧對於勇士的稱號

    但是現在,部落傳承了數百年的旗幟、自喝奶時候就緊緊握住的彎刀、從不知何人手中搶來的衣服盔甲,統統丟棄在了一地,隊伍裡充滿了驚惶、混亂和恐怖的氣氛。

    「將軍!我們還要繼續追擊嗎!」

    張守義勒住馬頭,馬下是十幾具汪古部屍骸和斑斑點點的血跡。剛才一戰可謂大戰功成。若換做平時,五千人之多的汪古部人,沒有兩個營的騎兵,碰都不要想碰一下。更不用說半個時辰內將其擊破了。

    只是如今這些胡人深入河北,無有匹敵。從士兵到那些千夫長、萬夫長,都充滿了大意輕敵的情緒。今日這五千多人,從早上開始就在馬背上搶糧、搶錢、搶女人,到了現在自然是強弩之末。否則,就算自己也曾在劍閣習練過數年武藝,也絕不可能陣前斬殺伯顏烈這等草原上有名有姓的勇士。

    一戰之下,也算是稍稍一吐多日以來的怒氣。只是這樣繼續追擊下去……

    張守義搖了搖頭,把這個荒唐的想法從大腦裡驅逐。今日自己見到汪古部人劫掠百姓,一時氣憤才帶著先頭的兩千餘騎兵打了這一仗,已是大大違背了留守府的軍令。雖然事情最後倒也圓滿,只是讓計劃提前了一天,但是如今的汪古人分散的還不算太開,給大軍圍殲的難度增加了不少。

    逃回去的騎兵估計是去搬救兵了。鑒聞局的情報上說,這個伯顏烈不僅是汪古部大汗不魯化的親信愛將,更是不魯化寵妃娜塔莎的嫡親哥哥,這樣一個身份貴重的人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這裡,身為這次汪古部統軍大將的布喀利,無論如何,也要給出一個交代的。

    再追擊下去,估計就要碰到汪古部的大軍了,僅憑這麼一點人,陷在上萬人的胡人大營裡,連朵浪花都翻不起來。留守府的大軍這時還沒有進入預定位置。他不能再帶著他的弟兄冒險了。

    「停止追擊!」張守義環顧眾人,大聲道:「各部隊迅速整理隊伍,清點人數傷亡。給所有的屍體再補上一刀!」

    太陽至此完全消失在了遠山之中,夜色悄悄地降臨下來,卻無法讓這片大地稍稍地安靜一些。

    霸州的汪古部駐紮地,火紅的火把像是舞動的長龍,足跡遍佈著霸州的每一個角落,耀如白晝,看不出一點點夜色痕跡。只是這些亮光之下,是流淌的鮮血,破碎的屍骸,無盡的眼淚和一戶又一戶人家的悲傷。

    今天上午,汪古部布喀利就帶著兩萬多汪古人連同赤蔑、博爾特兩個部族的三萬多人馬一舉攻下了駐紮著近六千守軍的霸州城,守軍一如往昔一樣殊死巷戰,一寸寸地堅守著領土,但是在草原上勇士的彎刀下,這些剛剛從田里換下衣服的軍人,沒有任何反敗為勝的可能。

    到處都是胡人的歡聲笑語,他們摟著剛剛搶來,失去了父親和丈夫的女人,喝著從酒樓裡挖出來的陳年美酒,將百姓家裡的牛羊拖出來宰殺。衣服裡塞滿了各式各樣的金銀財寶,不少喝醉了酒的胡人常常為了一個漂亮的女人和一塊閃閃發光的金子大打出手。

    這本是一個值得開心的日子,但是汪古部大將布喀利的酒盞卻在眾人的歡聲笑語中打翻。不是旁邊的美人不夠標緻風情,也不是嘴裡的美酒不夠綿延有勁。而是兩千餘衣甲殘破的汪古部人,帶著天大的噩耗闖入了他的耳朵。

    河北的精兵被趙德昭抽調一空,河北、河東到處空虛。燕京留守府的兵力打打小部落還可以,但是要出動大軍圍殲數萬人,那燕京不定空虛成什麼樣子。畢竟出城野戰必須是得打過仗的老兵,新兵一個接觸就會潰散,戰場上被自家新兵衝散陣形,最後一敗塗地的事情多不勝數。那伯顏烈也是草原上大家都能叫得出名字的勇士,手底下也有五千多戰士。可是聽逃回來的士兵說,竟是在半個時辰內被對方擊敗。

    布喀利打了幾十年的仗了,入關南下更是不計其數,便是當年全勝時期的五十二軍,也沒有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將伯顏烈斬殺。

    要說起來,伯顏烈並不討布喀利的歡喜。性格孤傲不說,還常常做出不服從將令的事來。性子可謂是跋扈地厲害,還不是仗著他那個狐媚的妹子佔了大汗的歡心。這些年在軍中一直培植勢力,想要接替自己這幫人的意思沒有一點點要掩飾的意思。

    自當年契丹東走遼東以來,崛起的不僅僅只有乃蠻部落,汪古部也是躍居草原一線部落的行列,當年的大汗也算是英明神武,彎弓能射下飛鷹的好男兒。汪古部落雖然不能和乃蠻這個大霸主相提並論,但是能跳上馬背,拿起彎刀保護女人和土地的勇士也有近十萬之多。

    可是自從那個叫做崔伯淵的男人見過大汗之後,大汗便愈發貪圖享樂起來,醇酒和婦人已經讓草原上曾經的雄鷹變得失去了銳氣和野望。大汗不僅迷上了那個叫做娜塔莎的女人不說,對自己這些從小就替他在馬背上打天下的將軍們也越發猜忌,已有好幾個老兄弟因為不順大汗的心意而被處死。

    這個伯顏烈是那個狐媚女人的親哥哥,要是自己不對伯顏烈戰死的事情做出一個交代,那個娜塔莎是絕對不會讓自己好過的。布喀利可是不想把命搭在這樣的事情上

    「裡瓦多、塔赤烈!」布喀利從酒桌上站起,對著自己倚為心腹的兩個千夫長說道:「去集結一萬五千人的隊伍,馬上出發,把那支唐軍找到。」

    布喀利身前一個滿臉鬍子,身材粗壯的漢子不禁一愣。他是布喀利的心腹,自然明白自家的將軍對於那個伯顏烈的態度,如今他兵敗身死。將軍縱然不會偷偷發笑,但是要說雷霆大怒,把對方的頭顱看下替伯顏烈報仇……

    這酒雖然有些烈,但是還不至於讓將軍醉到這般程度

    「你懂什麼。「布喀利低聲罵道:「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大張旗鼓地打上一場……」

    後面的話雖然沒有出口,但是這兩人跟隨布喀利多年,對於部落形勢一目瞭然,自然也是一點就通。

    裡瓦多一抱拳,沉聲道:「屬下這就去安排!」

    沒有多久,霸州城就吹響了大軍集結的軍號聲。一隊又一隊衣衫不整的汪古部人一邊罵罵咧咧地抱怨著布喀利這麼晚了還要出動作戰,一邊搖搖晃晃地找尋著自己的戰馬,連空氣裡都彷彿是酒味和女人的脂粉味道。

    看到這樣的隊伍,布喀利不禁皺了皺眉頭,到底是草原窮苦,一見了關內的繁華不由地迷了眼,竟懈怠到如此的地步。他搖了搖頭,轉而對身邊的心腹烏爾察低聲道:「這次伯顏烈兵敗透著古怪,霸州的其他兩個部落也是醉的一塌糊塗。你把放哨的人手加多一倍,再放上幾處暗哨。我最多兩個時辰便回,你千萬要把軍隊帶住了。」

    烏爾察沉聲道:「大人放心,屬下一定守住霸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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