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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二章 河北的將軍們 文 / 王三木

    北唐景熙十六年,在崔伯淵的遊說下。汪古、勃勃、博爾特等十三個草原部落紛紛出兵響應乃蠻南下攻略河北。

    十月初五,蒙塔裡集結重兵攻下了長城要塞武城,數十萬草原子弟一舉殺入關內,之後十多個草原部落各自為戰,尋找獵物。

    因為河北,河東等地的精兵紛紛南下,各地編成的新兵還沒有練成,戰局幾乎成了一面倒的形勢。

    十月初八,懷安、陽原、蔚州、中山府、等十餘座北方城池陷落。楊安國、李守貞等三十餘名北唐官吏殺身成仁。

    自多年前契丹等部落慘敗居庸關以來,河北一地,還未曾遭受過如此大的損失。各地急需救援的軍情堂報雪片般向燕京的留守行轅飛去,河北最高軍事長官路可照的耳朵裡灌滿了「失陷」「戰死」「屠城」的字樣。凝重慘淡的氣氛深深籠罩在這座屹立北方數千年,歷經戰火無數的城池。

    偌大的燕京留守府裡,年過六十的北唐重將路可照目光死死地看著地圖上,那些張牙舞爪不斷地向四面八方延伸的藍色箭頭,像是透過了畫紙,一下下地擊在了他的心頭。

    早在年前,他就上書趙德昭,不該將河北的兵力一再抽調南線戰場。當年圍剿契丹等部落的時候,河北之軍,何止四十萬之數。可是如今,連十萬打過仗的老兵都湊不出來。局勢空虛到了如此的地步,怎麼能不讓人憂心。這些年乃蠻崛起,路可照不是沒有向趙德昭上過折子。但是趙德昭的目光永遠停在了南方,十餘年間,從關中到江淮,數千里的戰線上沒有不打仗的。而關外一個小小遊牧民族的崛起,在趙德昭的眼中,還遠遠構不成威脅。畢竟相比於當年的契丹,乃蠻還略有不足。

    於是,河北一地的兵力一再地被抽調,新招的士兵倒是比老兵還要多。如今倒給了乃蠻部落千載難逢的良機。

    想到這裡,老將軍的喉嚨裡像是有一團火在炙熱地燒。麾下的軍隊大多都是土生土長的河北子弟。這些日子以來,乃蠻等部落連連失城陷地,其中就有不少將士的故鄉慘遭屠戮。軍中渴望一戰的呼聲一日深過一日,若不是自己在河北還算是有些威望,恐怕這些人早就砸了鍋了。

    可是據鑒聞局在河北的探子傳來的消息,這次入關的胡人部落大大小小加在一起足有三十萬人之多。他久在河北,又豈會不清楚這三十萬人意味著怎樣的力量。燕京一地的守軍雖有十餘萬,但是能夠一戰的不過是五十二、九十七兩個軍而已,當初被譽為天下第一重甲的二十九軍,幾乎只剩下了一面番號,大部分精銳都抽調了關中。其他的,守城還能指望著派上些用場。出城野戰……路可照有時候真的是想狠狠揍上時雋一頓,西軍集結了北唐近七成的精銳,打了十來年,居然只拿下一個漢中。西漢倒是一時還死不了。北唐各線的兵力倒快被抽空了。

    「現在軍中情緒怎麼樣?」

    「士兵們都在請求都督和胡人一戰。」一個身姿筆挺站立,劍眉星目的校尉苦澀地說道:「便是將領之中,也有了一戰的聲音,恐怕很難彈壓的住了。」

    「混賬!「路可照低低地罵了一聲,也不知是對著不斷抽兵南下的趙德昭還,還是對著麾下這些不知忍耐的將領。沉默片刻後,他抬起頭,眼睛裡散發出熱切且決絕的光芒,緩緩說道:「升帳點將,把所有人都召集過來。」

    「爺爺,胡人聲勢浩大,可我們手上儘是一群割草的農民啊。」

    「廢話!你當老子不知道嗎!」路可照一腳踢開了眼前這個自己最為看重的孫子,目光裡有些許的無奈和悲涼一閃而過。趙德昭雄才大略,他不是沒看到草原上的隱患,可能看得更加清楚。但是為了江山一統,他假裝沒有看見罷了。他之所以對自己千般恩寵,就是為了讓自己成為他萬一的退路。

    路可照在河北多年,威望聲勢都是現如今北唐北方軍中最盛的一位。由他來鎮守燕京,朝野民間自然再不會以河北為患。一旦出了什麼事情,也是他路可照枉負盛名,到時撤職養老,全然不關趙德昭把河北軍力抽空的事實。

    百姓們永遠以為所謂名將就是天生以少勝多,百戰百勝。但是沒有哪一個真正的將軍敢真的保證一場戰役的獲勝,哪怕他的對手只是剛剛上戰場的菜鳥。戰爭這個東西,又怎麼可能像酒樓說書那樣說得簡單?

    「去把他們叫來吧。」路可照緩緩走到帥位上坐下,淡淡道:「北唐男兒,當死在戰場。」

    眼淚無聲地在那位年輕校尉的臉上流了下來「謹遵都督令。」

    屹立北方數百年的燕京留守府開始傳出悠揚的軍號聲,一個又一個重甲佩劍,執掌一軍的將軍們魚貫而入。

    這些人或者年輕,或者年幼。或者凶神惡煞,或者溫和善目。只是所有人的眼中,都閃爍著熱切的戰意。

    胡人入關不算什麼新鮮的事情,可是這一次胡人南下的兵力和動作,相較於之前,可是大不相同。

    對這些久在北方,撈不到大仗打的北方軍官來說。這一次的胡人南下,未必不是好事。軍隊裡光靠熬資歷是沒有前途的,軍功,才是往上走最好的東西。

    他們當然也清楚此戰的凶險,河北的兵力被抽空,北方的乃蠻連接諸部落三十餘萬南下,聲勢浩大。只是大都數將領對於草原胡人的影響,還停留在十多年的那一場大戰上。在這些驕兵悍將的眼中,草原胡人雖然不至於如土雞瓦狗一般,但是也厲害不到哪裡去。此刻雖然大部分的精兵不在,但是打上一二場威名遠揚的戰役還是不成問題的。

    路可照的擔憂他們也不是不明白,但是他們更渴望軍功和前途,也更渴望能讓自己的家鄉免於戰火。一個將軍若是一輩子只在校場上踢了正步,站了軍姿。那真是天大的笑話。

    「乃蠻號令諸胡南下,武城重地竟是被一日攻破,可見胡人這次志氣不小。」路可照的手指緩緩地在地圖上劃過,緩緩說道:「蔚州、中山府等地已經相繼淪陷。胡人現在兵分十餘路,戰線從武城一直拉到了涿州。胃口很是不小,像是要把整個河北都吃到肚子裡。你們心中,可有對策?」

    「大帥,胡人雖然來勢洶洶,但不過是欺負我們主力大部分南下罷了。蔚州等地的駐軍一向不算多,如今更是把老兵換成了新兵。這才讓胡人的兵鋒推進地這麼快。但是涿州、石州都駐有重兵。我們不妨靜待時機,讓胡人在涿州至石州一線吃一些苦頭,然後集中兵力斷其後路,和涿州守軍兩面夾擊。當能一舉成擒。」

    「現在胡人聲勢洶洶,路過的村莊雞犬不留,老百姓可等不到你說的大好時機。「一名身材魁梧的漢子慢慢走了出來,看了剛才說話的將軍一眼,毫不留情地說道:「當兵的要是連老百姓都護不住,那還當個鳥蛋,不如回家去替女人抱孩子。涿州、石州雖然各有萬餘人馬,但是大部分都是新招的兵,看見胡人能不尿褲子就不錯了,指望著他們挫動胡人鋒芒……」那名將領搖了搖頭,下面的話就算不說,大家也都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說話的這人姓張名守義,是河北軍中少壯派系的代表性人物,是當年圍剿契丹一役崛起的新銳。在軍中一向驍勇敢戰,也算是極得軍心。

    路可照淡淡看了他一眼,心道他雖然說話很沖,但是道理就是這個道理。胡人這次南下絕不是劫掠這麼簡單,涿州一線的那兩三萬人馬擋不住胡人大軍,韓言可以在壽春憑藉著萬餘人馬,一城骨氣,大勝一場。但是河北卻還沒有那樣可以力挽狂瀾的蓋世英雄。

    一旦涿州失陷,整個河北,乃至於山東和河東,都會受到侵蝕,那將是北方的一場浩劫。如果穩守燕京,或許能夠堅持到洛陽方面的援兵。但是河北,一定會生靈塗炭。將軍既握寶劍,無論如何,都不可以眼睜睜看著江河淪喪。南人偏安都能出來一個赫赫韓言,北唐以武立國,那便看看這狂風大勢之下,又能有多少視死男兒,站在這板蕩之間。

    路可照慢慢說道:「這次胡人南下,規模遠遠超過之前的幾次。涿州就算守得住,地方也會糜爛。如今胡人兵分十餘路,勢力分散,我們要先集中力量,吃掉它一路大軍,將他們的視線往燕京一地吸引。然後重新拿回武城,鎖住他們出關的道路。逼他們沒有時間劫掠。這一戰我們既然要打,就必須大勝,讓草原諸部看看河北軍力,不敢再生輕視之心。「

    他指著地圖上距離燕京最近的一支紅色箭頭,道:「汪古所部是離我們最近的一支勢力,這一次他們大約出動了三萬人左右,算得上是十餘家草原部落裡出兵較多的幾家。自南下之後也是從不封刀,氣焰囂張。打他們有三個好處,一是他們離我們最近,早上出發下午就能趕到戰場。二是這個部族在草原上也是個大部族,被乃蠻忌憚。我們打汪古部落,胡人就算要救,也不會動作迅速,時間上比較充裕。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路可照緩緩看遍諸將,大聲說道:「汪古在胡人中殺戮最盛,手中沾滿我河北子弟的鮮血,此恨此辱!我輩軍人,當以血洗之!」

    滿屋子的將軍紛紛拔出腰間利劍,昂聲道:「誓滅汪古,報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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