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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八章 宣德召對(下) 文 / 王三木

    李濼的眉頭一點一點的舒展開來,江南雖然富庶,卻是缺少好的戰馬。天下產馬的各大馬場幾乎都在北唐的掌控之中,而且管制極嚴,販賣十匹以上至敵國者,便要斬首。雖然歷年也不乏膽大包天的商販和武將,幹著那掉腦袋的交易,但是遠遠不足以支撐東吳組建一支大規模的騎兵隊伍。

    中原地勢平坦,如韓言所說。自古以來,便罕有南方步兵能夠在平原上戰勝北方騎兵的例子。這海上雖然波浪洶湧,船隻受到暴風雨等諸多天氣的影響,實現起來困難重重。但是南方自古善於水戰,以己所長,攻敵之短,卻是遠遠勝過在中原和北唐一刀一槍地爭地盤。河南地勢平坦,少有天險可守,就算自己一時攻下,若無重兵,也是處境艱難。

    「舟山一地,乃是訓練水師的絕佳所在。「

    李濼不由地眼前一亮,陸家在吳越根基深厚,大部分的地方軍政都是由世家一手掌控,對於朝廷一向是聽調不聽宣。若是能夠在舟山群島埋下一支奇兵,所能收穫的東西,可能會大大超乎自己的想像。

    韓言接著說道:「陸家雖然在吳越根基深厚,但是海上數百年來都不乏海匪巨寇,這些力量常年和陸家的水師作戰,偶爾有一二招安之人,但下場都是極慘。雙方可謂血深似海,陛下只要派可信之人整合了這些力量,足以橫掃吳越沿海。到時只待時機成熟,便可楊帆北上。單憑陸家一家之力,絕不可能阻擋得住。「

    李濼心中明白,於舟山建立水師,乃是兩全之策。世家雖然同氣連枝,但也並非鐵板一塊,自己只要以強橫之勢立足吳越沿海,便不難建立起一支強大水師

    「而且如今北唐在襄樊的戰事愈發不順,孟渝連下隨州、竟陵,襄陽一役,更是重創唐軍。荊襄如此局勢下,便是吳慶之,也絕不會坐視。「

    李濼點了點頭,雖說如今世家和自己不死不休,但是利益面前。未必沒有合作的可能。吳慶之身負大才,坐鎮武昌,擁兵二十餘萬,要是在這般情勢下,毫無北上拓展家族勢力的野心,倒也真是咄咄怪事了。

    「從此以後,荊襄一線恐怕再無寧日了。「李濼緩緩喝下一口茶,淡淡道:「孟渝在荊襄之地集結了西漢近六成的主力,意圖明顯,就是要逼迫時雋的數十萬西軍東撤。如今北唐竟陵、隨州皆已淪落。漢軍隨時可以直逼襄陽。以你來看,北唐需要在襄陽投注多少兵力,方可保住這必爭之地?」

    「至少十個整編軍以上,方可穩守襄陽。當年趙氏一族剛剛立足中原之時,便是靠著襄陽堅城,阻擋著西漢和我大吳的漫天兵群。襄陽一地對於北唐意義重大。趙德昭絕不容其丟失。想來這些日子,北方邊關的精銳應該已經逐步南下。而襄陽城內的徵兵更是應該已經開始。不過趙德昭若是不調時雋所部南下,荊襄一帶。孟渝和吳家仍是佔據絕對優勢。「

    一字一句李濼都聽得很是仔細,他多年隱忍,方才登頂大寶。在朝堂爭鬥上自然是放眼天下都有數的高手,但是軍略之上。雖然不能算作一竅不通,但是與韓言、白憲這等世之名將相比,卻是相差甚遠。

    「白雲蒼狗,你我君臣相交,竟也已有十年之期了。「

    「臣當年流落方家,豬狗不如,全賴陛下大恩。「韓言肅容道:「大恩大德,臣銘記於心,不敢片刻相忘。」

    「你父親本是當世大儒,你也算是名門之後。可是朝廷在淮泗一敗再敗,才讓無數百姓流離失所,骨肉分離。」李濼微微歎息道:「當年壽春一戰,朕雖然不曾親到淮泗。但是一場大敗之後,滿目所及儘是民生凋敝。榮親王戰死的消息傳入建業,朝廷上下惶惶不可終日。一些貪生怕死之輩,更是提出劃長江而治,以求片刻苟安。朕當年率軍支援廣陵,數千北唐士兵就敢輕騎挑戰我大吳軍威,而滿城近五萬的整編精銳竟不敢戰。」

    李濼的目光中流露出不加掩飾的悲傷,像是這段記憶早已深深鏤刻在腦海之中,不能忘懷「當時有不少的淮西百姓,千里奔波逃到廣陵城下,只為了求得性命。可是唐軍死死緊追,不過是想趁著百姓入城的間隙,攻下廣陵。當時城中足足有五萬大軍,竟是對著這數千唐軍,不敢出戰接應那手無寸鐵的百姓,眼睜睜地看著我大吳子弟倒在唐軍刀下。不少母親臨死之際,都是拼盡最後力氣,把他們的孩子遞向城門處,高呼救命。」

    「朕最後倒是湊了一部兵馬出城接應。可是……「李濼微微歎息,道:「才剛剛一個接觸,我軍便潰不成軍,若不是幾名侍衛拼盡性命,朕恐怕就要葬身在那一役。此恨此辱,十年來銘刻於心,不敢稍有忘記。可是?主宰淮泗數百年的堂堂方家,在那般慘敗之後,卻依舊是歌舞昇平,金粉奢靡。」

    那年壽春失陷之後,世家和皇室曾經達成過短暫的協議。以方家為主的四大家族派出私兵,會同六個軍的朝廷軍力,死守長江,固守江北安慶,伺機奪回壽春。在此期間,朝廷供應四家糧草。

    那一戰北唐最初的目地只在於壽春,眼見東吳眾志成城,也就沒有再深入長江一線。而白憲撤軍之後。淮西短時間之內只有曾布的十萬兵馬。可當時方家一族的兵力就已經不止十萬,更有朝廷及其他世家的兵馬相助。

    如果那時方家揮軍北上,縱然不能恢復壽春,但是將戰線推進至舒城一線卻是大有把握。可是方家在淮泗屢戰屢敗之後,畏敵如虎,根本不敢再提北伐之事。眼看著江河淪喪,卻是只顧自己歌舞享樂。

    那時李濼奉命督軍淮東,也曾率軍雲集安慶,期待北伐。但是日日不過是受到方家的盛情款待,攻略壽春之事卻是遲遲不見提起。直到趙德昭調來援軍,曾布建立壽春行轅。這反攻的事情,只是不了了之。

    一次方家宴會之上,他救下了因為打了一個噴嚏而要被處死的韓言。

    其實以李濼一貫隱忍的性格,未必會管這些閒事的。只是那時他眼見山河破碎,但是一眾高官重將卻不思進取,整日整夜只知道醉生夢死。心中鬱悶之下,才有了這一樁善舉。

    「朕難算一個好人,卻總算在那時做了一件好事。」李濼看向韓言,目光中有些許溫暖的力量,緩緩道:「好人好報這句話,在遇到你之後,朕當是深信不已。

    「臣惶恐。「韓言當即跪下,沉聲道:「若不是陛下相救,臣只怕早已死在方家手上,之後若不是陛下給予機會,臣也不能有今日際遇。」

    「朕自登基以來,日夜所想,不過是中原之志。」李濼擺了擺手,讓韓言起身,道:「可是朝中世家處處掣肘,可是自古以來,未有內部紛亂而破敵於外者。方家在戰場上一敗再敗,但是內鬥卻是不遺餘力。其他世家也是各使手段,在朝堂明目張膽地爭權奪利。皇室一脈的才俊棟樑大多死在當年的奪嫡之役。這些年來,朕雖然力求恢復,但是軍中可信大將卻是少之又少。若是有半分可能,也不能任你在壽春那般聽天由命。」

    「陛下英明神武,只需勵精圖治數年,蓄養精兵。北伐中原必定功成。臣願誓死追隨陛下,開創千古功業。」

    「好了,好了。」李濼淡淡道:「你昨天夜裡可是遇到刺客了?」

    「嗯,除了方家餘部之外,還有一些江湖上的刺殺高手。」

    「你的人頭可是很值一些銀子啊。」李濼微微歎道:「各大世家、鑒聞局、劍閣、還有江湖上的一些零散殺手。之前派給你的那批侍衛呢?」

    「對戰鑒聞局一役後,活下來的不到十人,臣把他們全部留在了壽春,入了軍職。臣這次入京城,帶的是壽春一戰活下來的將士。」

    「竟是慘烈至斯。」李濼心中一怔,對於淮西這數場戮力血戰,他原先只在軍情堂報上看過。韓言本不是自誇之輩,他也不甚瞭解。他當初派出的護衛足有數百。雖然不能說個個都是武功高絕的少有好手,但也是至死不退的勇士。如今數百人只剩下十人不到。韓言所擔著的風險,自是不言而喻。

    「待會兒朕再撥一批侍衛予你。」

    「謝陛下隆恩。」

    「你替朕光復淮西,力掃百年頹唐,烽火漫天,無有一敗。你讓不可一世的北唐悍卒覆滅壽春,使知東吳有人。」李濼看向韓言,緩緩說道:「無論如何,堂堂朝廷一鎮督候,總不能喪於宵小手上。」

    「謝皇上隆恩!「

    「韓言,你要好好活著!「雄才大略的東吳皇帝真誠地看著眼前年輕將軍的眼睛,慢聲道:」當年孔明相遇劉備,便獻隆中對策。而今你淮泗大勝之後。獻宣德對策。孔明用二十七載光華成就不世功名,蜀漢基業。希望你用二十七年,成就的是東吳的千秋萬代。「

    韓言一跪到底,沉聲道:「臣自當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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