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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四章 章 一夜魚龍舞(下) 文 / 王三木

    書生臉色通紅,彷彿連耳根也紅透了一般,她天生麗質,更兼家世顯赫。平素裡自然不乏甜言蜜語之輩。只是年紀輕輕便能聲震天下的俊傑,哪一個身上沒有渾身的硬刺和脾氣?除了那個癡戀方書瑤的吳延年之外,又有哪一個東吳的少年,願意說出這般的話語。

    若若則是在一旁大點其頭,一副我也是這麼覺得,你眼光確實不錯的樣子,我看你很是順眼。大家以後一定要多加交流這方面經驗的樣子。

    此時船中漸漸傳來清冷歌聲,柳朝雲已經退下,一名妙齡女子身著輕紗,於清冷月光之下迎風輕舞,長袖若回風之流雪,綵帶輕飄如飛蓮。曼妙舞姿,看得眾生皆是如癡如醉。朱唇輕啟,柔婉動人的歌聲緩緩而來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這首詞曲乃是柳雍所做,當年柳雍殿試不為宣帝所喜,回到家中,其兄竟是將其掃地出門。以致柳雍流落街頭。當時可謂柳雍一生最為慘痛的一段時光,幸得一青樓女子相助,不僅將其收留,還給與其錢財南下闖蕩。至分離之時,柳雍筆墨揮毫,做下了這首千古流傳的詞曲。

    多年後柳雍發跡,再回建業,卻得知當年的女子早已死在了一場病中,心中悲傷不已,至柳雍身死之日,終未再娶妻。無數青樓女子感念柳雍用情之深,以至於這首詞曲幾乎成為青樓第一詞曲,其中悲傷之深,實在催人淚斷。

    書生輕輕歎道:「當年柳雍若是能夠收斂鋒芒,也不至於一生苦楚。」

    「若是他當年曲意逢迎,早已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又怎麼可能流落街頭。「韓言微微搖頭,輕聲歎息道:「一因一果,或許早有注定。」

    書生微微一怔,確實沒想到韓言這樣沙場奪命的將軍,竟會說出如此話語。

    自古以來,將軍握劍,伏屍百萬。若真是信了因果輪迴,這些手上塗滿鮮血的將軍,便都不用活了。

    「看來今夜的花魁,要流落別家了。」

    書生眉頭一挑,那女子雖詞曲淒切,舞姿曼妙。但是在她看來,卻是不及柳朝雲那別出心裁的一曲。輕聲道:「將軍以為,柳朝雲不能奪魁了嗎。「

    韓言淡淡一笑,道:「柳朝雲師從蘇公,當是秦淮第一女子無疑。然而柳朝雲已連奪三年花魁。在下雖居鄉野,卻也知道這胭脂秦淮,還從沒有哪一位女子,能連奪四屆花魁,便是昔年的蘇小玉都不能夠。柳朝雲才情固然無雙,可是比之蘇小玉……閣下可以為能勝過否?「

    蘇小玉本是世家女,與韓虛宜指腹為婚。後慕容長峰兵鋒所指,中原淪喪。蘇小玉流落江湖,進入青樓。

    那年,韓虛宜獻計李源,令慕容長峰數十萬鐵騎於建業城下灰飛煙滅,風光一時無兩,大江南北,黑山白水。無有不知李源幕僚軍師的威名手段。而蘇小玉卻不敢相認,唯有眼淚吞嚥肚中。

    只是當時蘇小玉早已是艷名遠播的秦淮名妓,兩人終有一天不可避免地遇見。當時李源已經將自己的親妹賜婚韓虛宜,然而韓虛宜在見到蘇小玉之後,居然悔婚公主,頓時朝堂轟動。

    李源雖愛惜韓虛宜大才,卻仍是將其打入大牢,準備磨磨他的性子,且揚言欲將其斬首。

    韓虛宜下獄之後,黎民百姓自不乏跪求皇恩,萬民書之事更是不必多言。但是李源卻遲遲未將韓虛宜放出。

    可憐蘇小玉一介弱女子,又無通天本領救出情郎,只能苦苦跪在公主府前,求公主原諒,並說自己願意遠走天涯。

    想那公主何等尊貴身份,豈能接受你「不要之物「?只道蘇小玉若是自盡,便求皇兄放出韓虛宜。

    那蘇小玉本也是聰慧之人,只是當時關心則亂,更想不出其他辦法。拿出當年韓虛宜送她的頭釵,竟是當街自盡。

    此事一出,頓時民怨沸騰,李源得知之後,氣得當殿掌捆其妹,並親自與其趕往獄中,給韓虛宜賠罪。

    當時韓虛宜並未多言,只道令公主替蘇小玉服喪便是。

    那公主自是不肯,只是在李源死命逼迫之下,不得不答應。韓虛宜挫敗慕容長峰數十萬兵馬,避免江南生靈塗炭,百姓亡國滅種。在民間享譽極高。蘇小玉出棺之日,萬民相送。

    韓虛宜一路沉默不語,可是在蘇小玉下葬之後,突然拔出利劍,竟是當著赫赫皇家威儀,當著一眾百姓的睽睽眾目,一劍刺死了扶棺哭喪的李源親妹。

    李源大怒之下自是將韓虛宜再次打入大牢,將公主的一眾護衛全部賜死。只是當時天下未定,北方仍被胡族盤踞,李源最後只能不了了之,可君臣二人就此生隙。

    後數年,漢家旗幟再插洛陽城頭,光復故土。

    可就在大功告成的第二年,一向身體極好的李源猝死宮中,韓虛宜下落不明,而李源的幾名皇子爭權奪利,為了皇位大打出手。最後反為別家做了嫁衣,只落得倉皇南渡。

    人們不禁想像,這些看似偶然,實則驚人的計劃,是不是在蘇小玉身死的那一刻已經開始漸漸地實施,只是當時胡族未滅,韓虛宜隱忍了下來。在華夏恢復的那一刻,才完全啟動。

    之後的天下,動盪不安。人們不禁感歎著一個秦淮女子的力量,讓一個朝氣勃勃的帝國,頃刻之間,一敗塗地。

    而秦淮之中,又有多少女子,期待著能如蘇小玉一般,遇著一個,韓虛宜那樣的男子。是以數百年來,佳人雖常有,但是若想比蘇小玉更進一步,連奪花魁者,卻是從來沒有。

    書生眉頭一皺,韓言與之考慮事情的方向完全不同。但是隱約之間,她又不得不承認,韓言所說的極有道理。

    名將和騙子,本就是沒什麼區別的吧

    「可願賭上一賭?「

    「賭什麼?「書生眉目輕揚,看著雲淡風輕的淮西最高軍事長官,嘴角勾勒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此時又有好幾位女子出來獻藝,只是比之前面兩位,不免有些遜色。而各大地下賭莊開出的賠率來看,其中便以柳朝雲及剛才唱詞的女子莫小寒最為熱門

    「在下賭莫小寒必定奪得本屆花魁。」韓言淡淡一笑道:「不知兄台此刻,可是改了主意。」

    「不知將軍要賭些什麼?」書生心中思緒千轉,此屆評審公有五人,其中有兩人俱是出自蘇公門下,柳朝雲這一戰,未必沒有勝算

    「那要看兄台在意什麼啦。「韓言的眸子裡閃過狡黠的光芒,淡淡一笑,道:「兄台的叫花雞做得可是不錯,若是在下僥倖得勝,不知可有口福?」

    「你也知道我姑……叔叔的叫花雞不錯?」若若斜眼瞟了書生一眼,大有你也就只有做叫花雞拿得出手,千萬不要囂張得意的樣子。

    書生的心中卻是大震,難道皇室滲入世家的棋子竟已是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

    韓言彷彿看破書生心中所想,也不辯解,只是靜靜看向書生,等她給出答案。

    「若是柳朝雲奪花魁。「書生直視韓言,緩緩道:「將軍可否講述,自己的當年往事?」

    韓言眉頭一挑,黑瑪瑙一樣的眼眸閃爍著輕輕的笑意,道:「一言為定。」

    河中畫舫上又陸續出來了幾位清麗婉轉的美人。雖然也是掌聲雷動,熱鬧非凡,卻是依舊不及莫小寒和柳朝雲。夜色愈發濃烈,想要精選花魁的女子幾乎都已經獻過才藝,周圍人群都在紛紛討論此次花魁到底花落誰家。

    「公子好像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將軍莫不是想反悔?「書生看向韓言,淡淡笑道:「情報未明之下,將軍這注碼,下的可是有些早了。這次評審之中,可是有蘇公的門下弟子。」

    「如果是這樣,那麼兄台這次才是必輸無疑了。」韓言微微搖了搖頭,看向遠方燈火旖旎之所在,那無限風光,彷彿盡在其眼中流轉,淡淡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柳朝雲雖然才具過人,但是飄零江湖,如何可與這個秦淮為敵?那些人既是蘇公門下,總是要替蘇公保下這一個親傳弟子。」

    「如你所說,那這秦淮花魁,不是成了笑話?」

    「琴棋書畫、歌賦詩詞。如何能評出一個真正的第一?」韓言神色從容,烏黑深邃的眼眸裡,掠過一絲風雨滄桑之後的無奈悲涼。低聲說道:「這些來競選花魁的女子,又有哪一個,是配不上花魁的?」

    彷彿是為了驗證韓言所說一般,一艘輕舟慢慢靠近河中畫舫,一名相貌儒雅的中年文士緩緩從小舟走上船頭,遠遠地聽不分明那文士到底說了什麼?只是在他說完之後,莫小寒所在的寒煙居歡聲雷動,此夜花魁到底落入誰家囊中,顯然已是不言而喻。

    「叔叔,我好困!」此時夜色已十分濃烈,若若在過了新鮮勁之後,止不住地哈氣連天,不過四五個呼吸的瞬間,便已手腳麻利地依偎在了書生懷中,大睡起來。

    「他日兄台不要忘了那只叫花雞就是。」韓言看著活潑可愛的若若,目光裡也是帶著絲絲的溫柔,輕輕笑道:「希望再遇,不會太遲。告辭。」

    深夜裡,又有多少目光,隨著那身影,悄悄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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