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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三章 血戰到黎明(一) 文 / 王三木

    初更時分,白憲軍中左營督護安海帶著千挑萬選的兩千敢死營精銳.藉著夜色,悄悄地埋伏在城外.

    一柱香以後.北城樓上便有人輕輕地晃動著一面白旗.正是今夜城中內應所發的信號.韓言雖然壯志雄才,如今壽春城內也有成千上萬願意付出性命一戰的男兒。可是無論是在什麼樣的勢力內,都可以找出一個又一個的敗類。如果沒有?那只是你的勢力還不夠強悍,價碼還不夠誘惑。

    安海不做遲疑,當即率領部隊入城.城中早有七十餘名內應打開了城門.並且控制了城門口.這些日子以來,韓言的軍隊傷亡慘重,使得城門防務不得不更加地借助民間力量。這也使得城內的一些潛伏分子,得到了足夠多的機會。兩千敢死營士兵全部入城以後,安海便讓人點起了三個燈籠.月光下,三個冉冉上升的白色小點隱約可見.這是他向白憲發出北門得手的信號.

    "留下五百人守在這裡接應後面的大軍."騎在馬上的安海神色間一片昂然,韓言孤守壽春多日,期間唐軍多少次強攻被擊退?今天自己卻已經領兵進了城,若是再拿下韓言這個東吳大將,那富貴權位還不是唾手而來?,對著領頭的那名內應沉聲道:"由你前面帶路,殺向韓言的將軍府."

    那人自是連連稱是,不敢有絲毫違逆。立馬走在了全軍最前,替其領路.

    誰知行至第五條街道時,異變突起.大批的盾牌上握著一人多高的巨型盾牌迅速地推進,如同一面堅不可摧的金屬鐵壁一寸寸壓迫過來。在這些巨盾之後,是一隊隊身材高大,全身重甲覆蓋的長矛手,這些人手上都握著比一般長矛長槍長出近一倍的長矛。一根根銳利的長槍長矛平空此處,一下子便組成了密集的長槍方陣,就在狹長的街道上堵死了唐軍前後兩個出路.

    不計其數的弓箭手出現在長槍方陣的身後.漫天的箭雨鋪面而來,街道上的慘叫聲此起彼伏.而兩邊的圍牆頂端更是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弓弩手和投槍手,居高臨下,收割人命.

    這條街道兩邊都是城中富貴們的別園,材質堅固,易守難攻.

    安海的臉色一片慘白。他在軍中多年,能征慣戰,見識過太多的場面。看吳軍的佈置便知對方是早有準備,在如此狹長的街道上,面對著教科書一般的阻擊兵種,便是從黑雲第七軍裡挑出兩千精銳來,也得全死在這裡!此時來不及多想,在這樣狹長的地形裡陷入對方的圍堵.盡可能早地突圍就是最大的勝利

    "第六.第七大隊掩護.後隊改前隊,奮力突圍."

    誰知話音剛落,就有人從聲音判別到了他的位置,數支弩箭破空而來.逼得安海左右騰挪才堪堪用刀擋下.而那些"內應"趁著唐軍遇襲的混亂間隙快速地潛行到了他的身邊.兩名內應揮刀砍向安海座下戰馬馬腿,那馬重傷跌倒,把安海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數支長槍隨即刺來.安海忍著巨痛貼地滾開,躲過了攻擊.唐軍眼見主將受刺紛紛靠攏過來.但是那些內應早已默契地在安海附近形成了一個圈,暫時抵擋著傾盡全力碾壓過來的唐軍.顯然之前早已演練了不知多少遍,已熟悉到幾乎條件反射的地步

    而這邊安海剛剛躲開槍擊的就有十餘名手持橫刀的大漢貼身迎上.他下意識地舉刀相抗,而四面八方湧來的長槍就在這一剎那間,將他的身體捅成了無數的窟窿。

    一個將軍最好的歸屬或許是馬革裹屍.但最悲哀的,一定就是這樣默默無名地死在一群默默無名的人手上.不是每一個將軍都可以死在將軍的劍下.

    "你們的將軍死了

    !"一名內應身上濺滿著安海的血液.在月光下高舉著安海的頭顱.面對著四周成百上千的北唐精銳卻絲毫沒有懼怕,厲聲道"命是自己的,你們睜開眼睛看看,你們現在還出的去嗎!"

    唐軍士兵面面相覷,在主將已死且陷入絕境的情況下.能夠全然不在乎自己性命的人畢竟不多

    "放下武器!"一名叫做沈桂庭的年輕軍人,適時地出現在弓箭方陣後面,對著數千窮圖末路的北唐悍捽髮出了最後的警告,昂聲道:"我是第五軍的鄭桂庭,我以軍人的名義起誓.只要你們放下武器,可以不死.不然"沈桂庭的眼裡流露凶光,如同猛虎緊緊地盯著還不願放棄抵抗的獵物,狠狠道:"一個不留."

    慌亂和猶豫開始在這支兩千人的隊伍裡出現.一些軍官大聲呵斥的聲音已完全淹沒在了這片恐慌當中

    年輕的軍人顯然沒有太多的耐心,他緩緩地舉起了右手,平靜的話語傳遞著死亡的力量

    "三"

    "二"

    沒有人會懷疑當沈桂庭數到一的時候會發生什麼.在前後重甲圍堵,四面八方弓箭手伺候的情況下.縱然突圍成功,也要付出慘痛的代價而其中的絕大部分,都難以見到明天的日出.世上有很多的勇士或許可以坦然面對死亡,卻無法接受沒有一丁點希望的絕望.他們確實是這十萬唐軍中的佼佼者,可是比起黑雲第七軍、燕京五十二軍這樣功勳彪柄的王牌部隊。這些士兵卻還是缺了一種有敵無我,一死而已的氣質。如果白憲能夠親自整訓這支部隊三五年,那麼他們必定會脫胎換骨成為名符其實的精銳。可是現在?

    一個唐軍士兵黯然低頭,臉上也彷彿帶著微微的羞紅。手中橫刀墜落下來,雪白鋒利的長刀被灰塵泥垢變得面目全非.如同多米諾牌一樣,一個又一個的士兵開始放下了手中兵器.少數的幾個死忠派眼見大勢已去.也無奈地閉上了雙眼,痛苦地接受了眼前的現實.畢竟大勢之下,終究不是他們幾個人能夠力挽狂瀾的。

    沈桂庭的嘴角流露出不易察覺的嗜血寒光.和千千萬萬韓言麾下的軍官士卒一樣,他也是雙親死在北唐手上的孤兒。曾幾何時,也曾為了一口冷飯在那些北唐的酒樓裡苦苦掙扎。曾幾何時,也曾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夥伴被北唐的「貴人」們拳打腳踢,肆意欺凌。國仇家恨,不過如是。如果能有親手復仇的機會,他是絕對不會錯過的。原本被圍在中間的內應開始接收唐軍的裝備.而密密麻麻的唐軍士兵在無數弓箭強弩的嚴密監視下不敢有絲毫動作.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陷他們如絕境的人從他們身下收起武器,魚貫而過.

    軍人一旦投降,便意味著和以往的一切光輝榮耀宣告結束。

    沈桂庭眼中的寒意愈發濃烈,像是在水底苦苦掙扎了千年的奴隸,終於一朝透出水底,大口大口地呼吸著自由而清新的空氣。在士兵收走了唐軍的全部兵器以後.一直停頓在空中的手帶著不可阻擋的決心狠狠劈下.像是在一瞬間,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劈斬開盛滿悲傷眼淚的過往流年。無數支劃裂了空氣刺向街道上手無寸鐵的唐軍士兵.明白過來的唐軍士兵們憤怒地大罵起來,隨即向著後方整齊排列的長槍陣發起了絕望的衝鋒.

    巨大的衝擊力讓長矛毫不費力地洞穿了唐軍士兵們的胸膛.大批的弓箭手又從各個方向輕鬆地收割著對手的性命.盾牌手們死死地靠著己方的巨型盾牌.儘管唐軍像一群沙丁魚一樣前赴後繼地向著前後兩個方陣發起了瘋狂的衝鋒.但是失去了武器的他們除了用身體讓盾牌手們稍稍退後以外對守軍形成不了任何傷害.近兩人高度的長矛不停地直刺收縮.就像是重複雜著世上最簡單的工作一樣在那些盾牌前輕鬆地留下了一具又一具的屍體.

    沈桂庭平靜地接受著唐軍士兵地域般的目光和惡毒的詛咒.殺俘不詳,是千古不變的真理.無論是伏屍百萬,天下縞素的殺神白起.還是力拔山兮,破斧沉舟的西楚霸王.都落得了身首異處的下場.

    但是作為軍人!當你決定放下刀劍的那一刻,你已然失去了被人真正尊重的資格.一個沒有尊嚴和骨氣的軍人?又憑什麼在這樣的世道裡生存?你又憑什麼去要求別人給與你尊嚴?百姓們拿出血汗所得來供養你們,不是為了讓你們天天踢幾個正步,練幾個轉身!而是要你們在最關鍵的時刻出現在他們的身邊,替他們捍衛家園的。一個軍人一生中最值得向別人講述的,不是他這輩子在閱兵典禮上踢了多少次的正步,而是他曾多少次為了這個國家在艱難的時候挺身而出!

    整個戰鬥進行地異處地順利,從開始合圍這支唐軍到完全將它殲滅,只用了不到一柱香的時間.而除了頂在最前沿的盾牌手和長矛手以外.大部分的弓箭手都是剛剛在這場戰役裡被征招的民壯.這些人渾身上下,也只有他們的武器和盔甲能夠算得上是正規.如果安海不死?他們發起死命衝鋒?鹿死誰手真未可知.可惜,戰場最殘酷的地方,就是從來都不需要"如果"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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