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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一章 我生國死 我死國存(下) 文 / 王三木

    伴隨著戰鼓聲的催動,唐軍士卒們昂首向天發出震天的充滿肅殺的咆哮。這些士兵或許不能稱之為百戰勇士,可是面對著東吳的軍隊,他們卻有著從骨子裡堅定的優越感,儘管眼前的韓言才剛剛在鎖河山地區,以不到兩萬人的兵力幾乎全殲了曾布的十數萬淮西軍。可是相比於唐吳雙方在淮泗百多年的恩怨裡,這一場還不到二十萬人規模的戰役,還並不能夠被北唐的這些驕兵悍將放在眼裡。

    對於他們而言,曾布終究是不能和白憲這樣的泰斗相提並論的。北唐是看重軍功的地方,一旦身著鎧甲,手握橫刀和弓箭,站在了令人血脈噴張的戰場之上,哪怕只是這樣一批普通的北唐士卒,都會爆發出讓東吳感到害怕的戰力。

    百年之積弱,縱然是以韓言這等大才,也終究不能在一朝逆轉。

    遠處的壽春城頭上,在薛虎的督促下,那幾名民兵有些恐慌地開始舉起弓箭和長槍,還有兩名民兵兵急著往他們自己防守地城垛口位置上,搬運檑木滾石和羽箭。雖然不曾守過城池,但是在昨日韓言動員大會的最後和剛才薛虎的講述中,他們不難明白。對於他們這些剛剛踏上戰場的人來說。檑木滾石這些防守銳器,可以在很多時候,讓他們活的更長久,乃至於活到擊退北唐,贏得勝利的那一天。

    擔任這個城垛口指揮的薛虎面色沉重,不發一語。手中的橫刀牢牢地握在手裡。對於這支幾乎靠繳獲裝備起來的部隊來說,他們手裡的兵器幾乎和對面的唐軍一模一樣。

    有微風輕輕地吹來,吹在銳利的橫刀,在陽光的映照下發出嗡嗡的輕響。

    薛虎也是在戰場上摸爬滾打過的老兵了。看著對面唐軍的陣勢,他便知道這是一場惡戰。他雖然痛恨北唐。卻也不得不承認,在白憲指揮下的唐軍,實在是非同尋常。他轉身看了一眼此間剛剛踏上戰場的八個人。待會北唐的第一輪攻擊之後,不知道還能剩下幾個?

    在前軍督戰的李安白,騎在馬上回身來向中軍陣中的白憲示意。白憲點了點頭,騎在馬上的李安白猛然下令,厲聲道:「投石機群!放!」

    「快靠前!「薛虎一把拉住一名反應稍有些遲鈍的民兵,生生將他拖到了城垛口附近。剩下的幾名民兵紛紛有樣學樣,躲到了城垛口附近。對於這種投石打擊城防的手段,在薛虎早年的軍旅生涯中,已不知見識過多少次。在北唐投石機的打擊下,普通的盾牌防具根本不能起到任何作用。躲過對方前幾輪的攻擊至關重要。因為投石機的瞄準和持久都是軟肋,在經歷過最初的幾輪之後,對方一般都會借助弓箭和箭塔來壓制城樓守軍的火力。畢竟一旦軍隊開始衝鋒,瞄準不佳的投石機也有可能誤傷自己這一方的士兵。

    一塊塊冬瓜大小的石塊像是雨點般砸在了壽春的城樓上。有一些躲避不及的士兵被砸中了身體,殷紅的鮮血開始匯聚流淌,痛苦的慘叫聲隨著微微吹來的風,一起飄向更深的遠方。那些第一次踏上戰場的民兵蒼白著嘴唇,身體在止不住輕輕地顫慄。

    真正的戰爭,永遠都是殘酷的,無論是在哪一個時代。

    在陣前指揮的李安白「霍「地一聲抽出了腰間的長劍,大喝道:」步兵衝鋒!「

    怒號聲排山倒海一般襲來,黑壓壓的一片人潮向城樓下狂奔衝去。

    薛虎咬了咬牙,厲聲道:「拿弓箭的幾個,上來射死這幫北唐的狗仔!」

    幾名手拿弓箭的民兵顫顫巍巍地走了上來,這幾個並不是獵戶出身的標準箭手,只是常年在北唐的軍械局裡做工,勉強也算是對弓箭接觸較多的人。在當年吳軍丟失壽春之後,北唐在武器等方面對於東吳的控制幾乎到了買一把菜刀都要申請的地步。在這樣的嚴苛控制下,壽春也極難像北唐那樣在民間擁有一隻數量客觀的預備役軍隊。

    對於這一刻的東吳軍民來說,他們除了那個驚才絕艷的韓言和這一座城池的勇氣之外,再沒有任何一個有力的籌碼。

    成千上百的民兵在教導隊成員的指揮下靠上了城垛。雖然箭術很差,但是人數上畢竟還是不落下風。一排排的冰冷箭頭斜指向上,右手輕輕一鬆。一支支羽箭便激射而出,在半空中匯聚成零零散散的黑色鐵潮,猛然落下。瞬間眾多衝在前面的北唐士兵中箭倒地,一聲聲慘呼開始在唐軍的衝擊群中蔓延開來。然而唐軍的衝鋒並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後面的士兵往往只帶著一把橫刀,連木盾都不配備就直接衝了上來。在他們的眼中。壽春城內的吳軍,還未必比得上北唐境內的尋常土匪。在後面,是一批只披著輕甲的北唐弓箭手急速趕上。因為白憲是輕兵簡行,唐軍並沒有帶太多的攻城器械。弓箭手的主動靠前壓上,成了唐軍不多的選擇之一。其實若是換了西漢的軍隊,北唐雖然免不了托大,卻也不敢這麼肆無忌憚。然而,他們面對著的吳軍。

    當一支軍隊,或者是一個人,沒有確定自己的地位和價值的時候。他們無法贏得任何的尊重。也正因為如此,尊嚴,是我們一生的追求。

    「咻咻「聲連續在城樓上響起,薛虎剛用刀劈斷從城樓下飛來的一支羽箭,卻被另外一個方向射來的羽箭噗地一聲穿透了他的肩窩,身子被巨大的衝擊力帶的不由得往後踉蹌了兩步。薛虎大吼了一聲,左手奮力一把將羽箭從肩窩處拔了出來,帶起一道飛濺而出的血光。

    與此同時,衝擊的北唐兵群已經越發地接近城牆,戰鼓聲擂得更加密集,咚咚咚地戰鼓聲震撼天地,讓那些不畏箭雨拚死前衝的北唐士兵熱血沸騰。

    他們是北唐的士兵!是百年縱橫披靡的北唐悍卒!

    「殺進城去,拿下韓言的人頭吃晚飯!」陣前的李安白怒吼著,騎著戰馬,在陣前不斷地來回奔跑。

    一群群的士兵像是大片大片的黑色墨點,在快速移動,腳下的泥土變得泥濘,士兵們沒有空閒去在乎那些倒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同伴,只是瘋了一樣地向前湧去。血跡斑斑的城牆上,是停不下來的喧囂吵鬧.

    「登城!「帶隊衝鋒的北唐軍官們扯著嗓子高聲吶喊。

    一座座高聳如雲的梯子再一次勾住了城牆上的空隙,士兵像是無窮無盡的黑色螞蟻塗滿了青白色的牆磚,壽春的四個方向幾乎在同一時間面對了同樣艱辛的困難.草草成軍的新兵在這樣的時刻充分暴露了他們的沒有經驗的缺點,儘管那些經驗豐富的老兵依舊像釘子一樣紮在原本的位置上鎮定指揮戰鬥,但是慌亂的情緒像是瘟疫一樣在快速的蔓延.

    唐軍的動作很快,沒有一絲一毫的拖沓,各個攻城部隊的銜接配合都十分到位,每個步驟裡都有著不容置疑的乾淨利落.

    彷彿是驗證了白憲先前所講的那樣。整齊劃一的踏地聲響出現在城頭,臉上帶著嚴肅與鐵血模樣的男人們衝入了混亂的戰場.作為城中預備隊的第十一軍像是一盆清水一下子衝散了那些黑色的污穢,止住了吳軍的頹勢.那些剛剛踏上戰場的民兵也隨機在教導隊員的指揮下,挺著長槍對準衝上來的北唐士兵一陣猛突。稚嫩的雙手也終於開始捍衛自己的家園。面對著面目猙獰的北唐士兵,城樓上的民兵狂嚎著,激烈地和對手絞殺在一起。往往一個北唐士兵剛剛砍倒一名城樓上的民兵,就會被隨機趕來的好幾名吳軍民兵一起用力刺下城樓。韓言一早安排下來的教導隊員們在這一刻顯露出了巨大的能量。

    在陽光下慢慢浮現了身影的少年輕揚著嘴角,看向前方戰場的目光依舊平靜.彷彿一切的艱險困難都不能摧毀他心中的自信,從容地指揮著部隊實施反擊,逐漸壓制了唐軍的攻勢

    這一次白憲為求雷霆迅猛之勢,盡量輕裝上陣.大批的攻城器械要兩天後才能到達.使得唐軍很難壓制完全接收了曾布軍裝備的吳軍城防火力,在韓言派出預備隊以後,唐軍已很難再有進展.士兵還在浴血拚殺,卻徒勞地被摔得粉身碎骨.

    而吳軍儘管穩固了防線,但是傷亡同樣慘重.十一軍投入戰鬥不到一刻鐘就傷亡了五個大隊.對於原本兵力就並不充足的韓言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今日一戰,只是壽春這座龍虎相爭戰場上的一次小小交鋒,雙方各有勝負,但唐軍在局面上略佔優勢.開戰的第一天韓言就幾乎亮出了自己手中所有的大牌且只博了個平分秋色.可是白憲還有大把的手段沒有使出.等到那些攻城器械到來後,吳軍的城防將面臨更大的挑戰

    落日的最後一抹餘輝消失在西方的天際,戰鬥終於結束.唐軍絲毫沒有因為這一刻的退卻而感到任何沮喪.就好像一個廚師留下了案板上的肥肉,不是因為放棄,而是為了明天烹飪出更好的佳餚.

    淒迷的夜色開始瀰漫,淮西的天地得到了暫時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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