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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98、第九十八章 文 / 雙面人

    98、第九十八章

    自從黛玉生子昏睡,雪雁並未離開,擔心不已,好容易聽說黛玉醒了,忙唸了一聲佛。

    進來見到黛玉平安無事,雪雁放下心來,道:「好好兒的,姑娘怎麼睡了這麼長時候?周將軍守了姑娘一日一夜,寸步不離,連吃飯都顧不得了。」

    黛玉聽了,心中頓時百感交集,既想到夢中所見,又感歎今生之福。

    想了想,黛玉道:「我做了一個夢。」

    雪雁一怔,坐到床邊鼓凳上,替黛玉挽了挽散亂的青絲,又看了看睡熟的哥兒,輕聲道:「人生在世,誰不做幾個夢?姑娘從前夜裡睡不著時不也做過?不過倒也奇了怪了,姑娘生哥兒雖辛苦些,終究無妨,怎麼一個夢倒睡了一天一夜?把我們擔憂得什麼似的。」

    黛玉凝視著她依然關切的臉龐,道:「你有所不知,我做的這夢古怪著呢,夢裡好像見到了蓉兒媳婦晴雯金釧兒等人,但是說了什麼話,卻都不記得了,彷彿還見了什麼仙子,隱約記得那仙子讓我看了書冊和許多景兒,回南之前夢裡夢外都是一樣的,回南之後便有所不同了,夢裡因父親去得突然,並沒有安排妥當,我孤苦伶仃地在榮國府裡熬日子,十七歲就死了,他們都說我是一無所有投奔了來的,連吃一碗燕窩粥都怕生事,我們也沒有和表伯父家中有來往,旁人就更別提了。你說,這是什麼緣故?」

    夢裡還有許多事情發生過,實在是太真切了,畢竟都是榮國府的人物,別的她都不大記得,唯獨記得夢中所見和如今過的日子簡直就是天淵之別。

    雪雁聽了這話,頓時大吃一驚,難道黛玉做夢夢見了原著中所經歷的一切?她看著黛玉憂傷的目光,微一思忖,便安慰道:「咱們現今過得和和美美,何必太過在意這個夢?再苦,也不過是個夢。」

    黛玉躺在床上,搖了搖頭,緩緩地道:「雖說是做夢,倒像是經歷過似的,無論如何,我都無法當做是個夢。大夢初醒,不知夢裡是真,還是夢外是幻。」

    雪雁聞言,頓時默然不語。

    黛玉生性玲瓏剔透,必然是要尋根究底,打探清楚,她現今有家有夫有子,也不是得過且過的人,想到這裡,雪雁暗恨給黛玉托夢的人,聽黛玉說什麼書冊,定然是警幻仙姑那一干無所事事的神仙所為,黛玉已經過得十分**,她們實在多事。

    黛玉一直看著雪雁,見她如此神情,便道:「雪雁,你說實話,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回南之後,你之為人精明果斷,和夢中的你截然不同,我雖不知緣故,卻明白我能有今日,定有你十二分的功勞。」

    雪雁暗暗一歎,果然是黛玉,雖是一夢,卻察覺到了其中的不同,忖度半日,並沒有實話告訴她自己乃是穿越時空而來,半吐半露地道:「回南之時,我亦做了一夢,夢見姑娘在榮國府裡受盡欺凌,不但老爺留給姑娘的家業被侵吞得一乾二淨,且姑娘自己都說一草一紙皆用府上的,我和王嬤嬤無能為力,最終姑娘淚盡夭亡,金玉結成良緣。」

    黛玉奇道:「你也做了和我一樣的夢?」

    雪雁道:「按著姑娘說的,大約是有所相似,真不真,假不假,卻也說不上來。」她深怨警幻仙姑等人多事,讓黛玉平平靜靜過日子不是極好?何必讓她知道這些。

    這時,鴛鴦端著湯粥進來道:「奶奶睡了一日一夜,該餓了罷?早早熬的粥在灶上,大爺出去吩咐我送過來,姑娘好歹先吃些墊墊肚子。」

    黛玉掩住適才的話題,笑道:「聞到香氣,果然覺得餓了。」

    雪雁扶著黛玉坐起身,倚著靠枕,方回身接過碗,親手喂黛玉吃。

    黛玉笑道:「哪裡還要你服侍?讓小丫頭來。」說完,她看著站在一旁抿嘴微笑的鴛鴦,心裡想起夢中所見,夢中賈母去世後,自己無所作為,病勢已成,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賈赦強逼為妾不從,是夜自縊而亡。

    截然不同的結局,不獨鴛鴦一人,迎春、英蓮都不一樣了。

    雪雁道:「從前不是沒喂姑娘吃粥,今兒喂姑娘吃又如何?難道誰還嫌我多事不成?」說著,輕輕將粥吹了吹,拿著調羹將粥送到黛玉嘴邊。

    黛玉聽了這話,張口吃了,吃到中途,自覺力氣漸復,便伸手接了過來。

    吃完後,鴛鴦端了碗匙下去,黛玉用溫熱的開水漱了漱口,打發小丫頭亦下去,方對雪雁道:「我原說過,我能有今日,多虧了你幫襯,如今才明白,你何止是幫襯了我?簡直就是嘔心瀝血不讓父親給我安排的心思,只恨我懵懵懂懂,竟不知道。」

    雪雁聽了,心中十分歎息,她和黛玉的情分已經非比尋常,哪裡經得起黛玉這樣想。雖然黛玉有今日,自己的確功不可沒,但是自己也依靠黛玉有了這樣的日子,夫子俱全,家庭和睦,兄妹情深,想罷開口道:「姑娘快別說這些話,羞得我都不知道把臉藏在哪裡了。若說這個,難道姑娘就沒為我費過心?我能有今日,也都是得了姑娘的恩典所致,不然憑我一個丫頭,哪能得到這樣

    的下場?京城內外,不知道多少人羨慕我呢,都說我不過是個丫頭出身,倒比小家碧玉過得還強十倍,如今又成了誥命。想想榮國府裡的二太太,熬到五十多歲還是五品,柳家大奶奶雖說是主子,品級也不如我。」

    這一番話說得黛玉莞爾道:「這哪能相提並論?」

    雪雁忙道:「怎麼不能相提並論了?難道姑娘待我的好,卻比不得我對姑娘盡心不成?不管夢裡如何,夢外如何,姑娘快別放在心上了,咱們過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經,別理會什麼神仙,什麼和尚道士,他們滿嘴裡說什麼命運,實則不過是哄人罷了。」

    黛玉卻道:「我既知道了夢裡夢外不同,總要弄個清楚明白,不然放在心裡,總覺得不舒坦。雪雁,你同我說說,你夢見了什麼,我也說說我夢見了什麼,看看是否一樣。」

    雪雁見她執意如此,只得挑揀三四件事情說了出來。

    黛玉一面聽,一面和夢中相比,雖然不清不楚,倒也大概相同,不禁說道:「和我夢見的一樣,你說,果然有前世今生不成?不然怎麼偏做了這樣的夢?」

    雪雁無奈地勸道:「這倒不知,但是我卻知道給姑娘托夢的人必定不懷好意。」

    黛玉問道:「你怎麼說這樣的話?」

    雪雁扶著她躺下,蓋上紗衾,道:「咱們的日子已經過得極好了,按理說,何必在意什麼前世,什麼今生,說到底,都是喝了孟婆湯投胎轉世的,誰還在意什麼前塵往事不成?咱們一步一步踏踏實實方得了這樣的結果,偏她們多事,讓姑娘知道這些,依著姑娘的性子,總是打破沙鍋問到底,難免有些抑鬱難解,除此之外,對姑娘有什麼好?」

    黛玉笑道:「你想得也太多了些,托夢的人讓我知道今生難得也未可知。」

    雪雁撇撇嘴,不以為然,黛玉知道這些,除了感激自己外,有什麼好處?她和黛玉到了這樣的地步,情分深厚,姐妹如親,已經不需要她夢見什麼前塵往事方對自己好。

    黛玉始終記得夢中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的日子,真真是苦不堪言,心裡更加明白雪雁替自己帶來了怎樣的改變,對於雪雁,她愈加感激不盡,道:「雪雁,這件事我不告訴別人,你也別讓別人知道了,我怕會惹來不好的事情。」

    夢中的事情她忘記了大半,卻始終記得似乎有神仙在查自己命運有所改變的源頭,她萬萬不能讓那些神仙知道是雪雁的緣故,誰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雪雁十分納悶,忙問道:「這是何故?」

    黛玉並沒有瞞著她,將夢中所見但凡記得的都告訴了她,道:「那仙姑說得不盡不實,我也忘記了好些,但是咱們好容易有了今日,千萬得小心謹慎些,那些神仙高高在上,只知道什麼歷劫歸案,在意什麼了結塵緣,哪裡知道咱們的喜樂哀愁。」

    雪雁聽完,點頭道:「姑娘說的是,咱們再不能告訴別人。」

    對於黛玉的胸懷坦蕩,雪雁微生歉意,但是穿越實在是太過離奇,她經歷了這麼些年的悲歡離合,遇到的人都是活生生的,而不是書裡的角色,所以不願意前世影響今生,也不想黛玉知道自己居然是一本書裡的人物,因此只能用做夢來回答黛玉。

    雪雁愈加痛恨警幻仙姑等人,該不會是嫉妒黛玉得了好,所以巴巴兒地引了黛玉過去,讓她看到自己應有的命運罷?

    想到這裡,雪雁啞然失笑,自己不是警幻仙姑,猜不出她的心思。

    但是經歷此事後,黛玉和雪雁的情分更近了一層。

    兩人心照不宣地掩下此事,雪雁絮絮叨叨地告訴黛玉坐月子的避諱,又請來鴛鴦一一記住,該吃什麼,該做什麼,該避諱什麼,早就列了單子遞上,又道:「我生麒哥兒時是冬日,一個月不洗澡不洗頭也罷了,偏如今是六月,奶奶只怕要吃些苦頭了。」

    黛玉癖性喜潔,聞聲蹙眉,道:「別人都是這麼過來的,我能如何?橫豎我比常人好些,往年身體不好時,盛夏還穿裌衣呢,倒也不怕什麼,多換幾次衣裳罷。」

    雪雁贊同道:「只好如此了。」

    忽然來人說麒哥兒醒了,在家裡哭鬧找娘,黛玉十分心疼,道:「你快回去罷,怎麼丟了麒哥兒一人在家?下回過來,帶麒哥兒一起。」

    雪雁笑著稱是,先告辭回去了。

    周鴻聞得雪雁已經走了,方進了房中,見黛玉正在凝神沉思,不禁皺了皺眉頭,走過去伸手理了理她頭上的抹額,道:「在想什麼?」

    黛玉回過神,問道:「我聽雪雁說,你守了我一日一夜,沈將軍那邊怎麼交代呢?」

    周鴻坐在床畔大圈椅上,安撫道:「沈將軍那邊我已經請了幾日假,橫豎近日無戰事,並沒有大礙。我在家裡能陪著你到給咱們的孩子洗三,你這次真是嚇壞我了。」說著,看了熟睡的兒子一樣,麒哥兒生下來七斤三兩,比他重,也沒像他這樣盡折騰黛玉。

    黛玉見微知著,伸手點了點兒子的鼻子,道:「你別怪他,生孩子這樣的事也不是他能做主的。對了,給公公婆婆去信了沒有?」

    周鴻不提自己見她昏睡便急得忘記了,只道:「還沒去信。」

    黛玉一怔,問道:「怎麼沒去信?咱們離京城遠,這信送到京城也得幾個月後,早些去了信,好叫公公婆婆歡喜些,另外,咱們這孩子是請公公給他取名呢,還是你自己取?總要在信中有所交代。」

    周鴻道:「薛蝌近日採買了一批洋貨,三日後啟程進京,我打算讓送信的親兵下人與他同行,有咱們家的名帖身份,薛蝌途中行事也便宜些,入住驛站都使得。至於名字,還是請父親取罷,不得父親的信,咱們大哥兒滿月後便先取個小名兒先叫著。」

    黛玉點頭笑道:「如此甚好。」

    他們的大哥兒洗三,上到沈睿夫人,下到將士眷屬,悉數到了,因而十分熱鬧,邢岫煙也隨著寶琴過來,等到洗三過後,邢岫煙便給薛蝌收拾行囊,預備運貨進京。

    薛蝌頗有本事,行商也圓滑,寶琴意欲給哥哥多些助力,便拿嫁妝銀子湊份子,讓他買洋貨運到京城賣掉,再買些京貨南貨回到西海沿子,賣給外國人,說給雪雁聽時,雪雁想著手頭幾千兩銀子用不到,便也湊了一份,獨黛玉是讀書人,自來不喜與民爭利。

    薛蝌十分用心,因這筆貨物數目大,帶了許多健僕護院,又有周鴻派了幾個從軍中退下來的兵士,也有周鴻派去送信的人,一路倒也平安。

    及至到了京城,薛蟠到自家鋪子裡去,周鴻派的人便去周家和於連生家送信。

    趙家只三四個小廝,黛玉提起周鴻派了好幾個人進京,雪雁便托他們替自己捎信。

    信送到周家時,周元上朝未回,周夫人卻在家,未曾拆信,先隔著窗子問話,聞得黛玉平安生子,不由得念佛不止,笑容滿面地對王氏道:「可惜咱們在京城,你們哥哥**子在西海,也不知道大哥兒生得好不好。」

    王氏笑道:「太太問問送信的小廝,想來知道大哥兒好不好。」

    周夫人一問,說是生下來六斤八兩,洗三極熱鬧,只是尚未長開,瞧不出像誰,接著周夫人又問了許多話,方打發他們下去歇息,回頭對王氏道:「雖說沒有六斤九兩,但是你****生得單弱,大哥兒已算重的了。」

    王氏點頭稱是,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肚子,這個月並沒有換洗,想來也是有了。

    周夫人想起未曾見到的大孫子,忙不迭地打發人收拾東西,等到薛蝌離京時捎過去,吃的沒有,多是穿的用的頑的,忙到周元下朝回家都無所覺。

    周元解下斗篷,接過手爐,道:「外頭下了大雪,你在找什麼?」

    周夫人回頭笑道:「鴻兒來信了,說他媳婦生了個大胖孫子,我正收拾些東西,叫人捎過去給他們,信在炕桌上,你看看,還說請你給大孫子取名字。」

    周元喜不自勝,道:「是個孫子?」

    周夫人笑道:「可不是,別看鴻兒媳婦單薄,孫子卻重得很,六斤八兩,難為她平安生下來,為咱們周家立了大功,得多送些東西過去,他們在西海,終究不比在京城裡。」說著,顧不得周元,忙忙地吩咐青梅紅杏從自己的梯己中挑上等的東西取出來,除了給孫子的,也有給黛玉的,給孫子的多是頑器,給黛玉的多是頭面,另有給他們一家三口的綾羅綢緞,都是今年江寧織造府才進貢進京的,乃是長乾帝所賜。

    周元卻去取了書籍,費了幾日工夫,給周鴻之子取名為玄,寫在信中。

    沒兩日,薛蝌帶來的洋貨皆已賣盡,因將年下,故生意紅火,賺了十倍的利息,而後置辦了京貨,大半銀兩留下來,等走過金陵時,多多置辦江南的絲綢茶葉瓷器等等,這些東西外國人都當作寶貝似的,一船茶葉出海,能換一船黃金回來,只不過出海風險極大,薛蝌又無經驗,只能在西海沿子做生意,饒是這樣,賣給外國商賈,也能賺十幾倍的利息。

    這日薛蝌生意料理完了,便打算去榮國府拜見,掌櫃的卻道:「東家竟是不必去了。」

    薛蝌納罕道:「這是怎麼說?堂姐是他們家的二奶奶的,大太太又是內子的姑媽,既進京了,料理完生意,總得過去拜見,不然傳出去想什麼話。」

    掌櫃的忙道:「東家有所不知,寧榮國府已經被抄了。」

    薛蝌登時大吃一驚,道:「幾時的事情?我竟一點兒都沒聽到消息。」

    掌櫃的道:「有半年了,珍大爺判的是斬立決,秋後已經問斬了,大奶奶曾放過印子錢,也做過包攬訴訟的事情,還有幾個罪名兒,判了發配邊疆,小蓉大爺和餘者女眷家人都被發賣了。赦老爺政老爺璉二爺判的是斬監候,其中赦老爺為了扇子弄得石呆子家破人亡,事情被賈雨村揭發了,秋審之後政老爺因房中抄出許多借據和當票等等,還有許多御用之物,仍是斬首,和珍大爺一起行了刑,但是聖人念著祖上功勳赦老爺和璉二爺未曾藏匿甄家史家財物,雖說減罪一等,但是赦老爺亦是斬首,唯有璉二爺僅是治家不嚴,並孝中娶親,改斬首為流刑,發配到了閩南,一家子,就這樣敗落了。」

    薛蝌聽得驚心動魄,忙問道:「家中女眷呢?寶玉寶二爺和堂姐呢?」

    掌櫃的想了想,說道:「家中女眷除了大奶奶因是節婦,守著獨子過活,將其財物發還,大奶奶帶著蘭哥兒回南了,去投奔娘家叔叔,餘者所有人等都沒入官府為奴,尚未發賣,不過也就這幾日了,大太太和寶二奶奶便在其中,二太太判了流放西南,前兒才上路,璉大奶奶還在牢裡,比二太太罪過輕些,判了二十年□,寶二爺因做了反詩,也在牢裡。」

    薛蝌長歎一聲,道:「赫赫揚揚的榮國府,就這樣敗落了?」

    掌櫃的沉默片刻,道:「他們家罪過滔天,聖人如此處置,百姓們反而拍手稱快呢!想當初,榮國府侵吞了周家大奶奶多少錢?聽說,從二太太房裡抄出許多林家之物,林家也是列侯,祖上四代深受隆恩,家裡存了不少御賜之物,禮部都是有記錄的。想當初周家出事時,沒見他們如何行事,虧得他們家入獄後,周家還打發人打點了些。」

    聽了這話,薛蝌登時沉默不語,半日方道:「既知道了,總不能不去,一會子你陪著我去牢裡走一趟,瞧瞧他們罷。」

    掌櫃的點點頭,依言收拾了些冬衣吃食,陪著薛蝌出門。

    外面大雪紛飛,卻見鬧市街頭有官府賣人,薛蝌本不甚在意,因聽得旁邊有人說道:「瞧瞧,那些都是榮國府的人呢,他們家的下人早早就被發賣了,現今輪到主子們了。」

    薛蝌聽了,忙和掌櫃的帶人過去。

    只見高台之上,男女皆有,一群女眷中除了邢夫人等幾個年紀大的,寶釵等人雖然衣衫破舊,襤褸不堪,卻難掩姿容之美,下面人等指指點點,都垂涎不已。

    寶釵見到底下目光,羞得恨不得一死了之。

    等到衙役叫賣時,薛蝌吩咐掌櫃的道:「好歹將大太太和堂姐買下來,總不能冷眼看著。」

    掌櫃的答應了一聲,忽見周家有幾個人上去,跟衙役說了一聲,遞上銀子,將邢夫人、寶釵、趙姨娘和賈環、賈琮領走了,薛蝌見了,心中一寬,道:「想來是念著林夫人和府上的情分,所以周家將大太太和堂姐贖了回去安置。」

    掌櫃的說道:「周家行事真真好,誰不說他們家有情有義。」

    薛蝌靜靜地又看了一回,便轉身走了,沒有繼續看下去,橫豎剩下的人他都不認得,因此隨著掌櫃的坐車去了鳳姐寶玉所在,卻是在獄神廟裡,看守的衙役見到薛蝌立即攔住,目光往他們身上一掠而過,停在食盒上,道:「這裡關押著犯人,你們幹什麼呢?不能進去。」

    薛蝌陪笑道:「聽說有兩個親戚關在裡頭,還請官爺行個方便。」

    說著,給身邊的小廝使了個眼色。

    小廝立時遞上二兩銀子,道:「天冷,給官爺打酒喝,去去寒氣。」

    衙役掂了掂銀子,又打開食盒看了看,薛蝌忙命小廝將其中幾樣雞魚肉端出來給他們下酒,他們方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進去罷。」

    薛蝌進去後,當先便見到鳳姐獨臥於牆角稻草堆上,蓬頭垢面,面黃肌瘦,幸而還有一床棉被足以御寒,在鳳姐對面的牢房裡便是寶玉,亦是如此,薛蝌走上去道:「二奶奶,寶二爺,我過來看你們了。」

    見到他,鳳姐沒有起身,寶玉忙走到牢門邊,又驚又喜,道:「你什麼時候回京的?」

    薛蝌歎了一聲,道:「前兒才回京,聽說了這件事,立即就過來了。」

    寶玉忙問道:「今兒咱們家女眷發賣,你見到了寶姐姐沒有?」

    薛蝌知他一直不喜寶釵,但是身在牢中,還記掛著寶釵,也算有情有義,便道:「出來時正好遇到官府發賣,意欲買下姐姐,不想周家出手了,贖了大太太和堂姐,想來是有安置之處,寶哥哥只管放心罷。」

    寶玉鬆了一口氣,羞愧道:「府中行事我都無話可說,難為林妹妹的夫家願意援手。」

    薛蝌陪著說了些話,遞上冬衣和吃食給寶玉和鳳姐,又陪著說了許多話,正欲告辭時,卻見一個乾淨俏麗的小媳婦進來,薛蝌不敢多看,快步走了出去,卻見那小媳婦走到鳳姐牢房門口,道:「我來看奶奶了,才和茜雪做了兩件冬衣,奶奶好歹穿著御寒。」

    鳳姐走過來問道:「小紅,我讓你去娘家問問,葵哥兒和巧姐怎麼樣了?」

    小紅聽她這麼一問,心中一酸,登時淚如雨下,道:「我和芸二爺去晚了,葵哥兒和巧姐都被王仁給賣了!」

    鳳姐聽了這話,圓睜雙眼,跌跌撞撞地夠來,扶著牢門道:「你說什麼?巧姐被賣了?」

    寶玉也急道:「小紅,巧姐被賣到哪裡去了?」

    小紅哭道:「不知道,人牙子說是賣到南邊去了,芸二爺已經親自過去找了。」

    鳳姐只覺得頭暈目眩,半日方咬牙切齒地道:「都是我所托非人,我原想著娘家雖敗了,到底老娘還在,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總不能不管外孫子外孫女,那承想我竟是親自將一雙兒女送到了賊人手裡!」說著,不禁跪地大哭,寶玉在對面亦是淚流滿面。

    小紅道:「奶奶放心,我們都打發人去找了,找到了人牙子,總能知道地兒。」

    鳳姐流淚點頭,道:「難為你們了,我這一輩子,沒做過幾件好事,原不信陰司報應,豈料都報應在孩子們身上了。我也不求什麼,只求你們救了葵哥兒和巧姐兒。」

    忽聽一聲顫巍巍的聲音道:「姑奶奶,我來看姑奶奶了。」

    鳳姐一怔,聞聲抬頭,卻是劉姥姥,頭髮雪白,扶著板兒的手進來,當即就到了鳳姐牢前,磕頭道:「給姑奶奶請安。」

    鳳姐忙隔著牢門扶起,滴淚道:「難為姥姥還記得來看我。」

    劉姥姥說道:「聽到信兒心裡急得慌,早就想來了,只是先前還沒判下來,不讓人探監,我幾次走到門口都被攆遠了,好容易等到今日,聽說府上的太太奶奶爺們都發賣了,我去了一趟,去晚了,還是好人多,說是被林姑娘的夫家給買走了,安置在一處小院子裡,我便沒過去,先過來給姑奶奶請安。」

    鳳**哭失聲,哽咽道:「姥姥。」

    劉姥姥亦是老淚縱橫,忙命板兒磕頭請安,道:「這幾年虧得府裡照應,那年又賞了銀子東西,置辦了幾畝地,豐衣足食,又有林姑娘身邊的姑娘送的書籍筆墨,讓板兒念了一點子書,認得了幾個字,比那年懂得一些規矩了。」

    鳳姐打量了板兒一回,多年不見,確已**,但是見到他,不覺想起他和巧姐拿佛手換香櫞的事情來,忍不住淚流滿面。

    劉姥姥道:「聽說姑奶奶生了個哥兒,那年也沒來跟姑奶奶道喜。」

    鳳姐大哭起來,小紅在一旁嗚咽道:「哥兒和姐兒都被他們舅舅給賣了。」

    劉姥姥大吃一驚,拉著小紅的手問道:「賣到哪兒去了?怎麼有這樣狠心的舅舅?」

    小紅哭道:「說是賣到了南邊,我家二爺已經追過去了,也不知道到底在何處,只能慢慢兒地找,王仁把家給敗了,也不知怎地和小蓉大爺混到了一處,小蓉大爺生得好,很是得王仁歡喜,便商議著把兩個孩子賣了。」

    鳳姐道:「是東府裡的小蓉大爺?你怎麼沒說?」

    小紅哭著點頭道:「還沒來得及說,劉姥姥就過來了。」

    劉姥姥道:「你們年輕人不知道厲害,我也去找,我經歷的事情多,也見過幾分世面,總得將哥兒和姐兒找回來,姑奶奶放心罷,我這就去。」

    鳳姐拉著劉姥姥的手,頓時說不出話來,唯有滿心感激,誰能想到當初自己看不起只是隨便打發了的劉姥姥,竟會記得自己的恩典,在旁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時候,明知未必找得到葵哥兒和巧姐兒,還願意千里迢迢地過去。

    小紅道:「人牙子說凡是男女孩子多是賣往金陵淮河一帶,我們二爺便是去了那裡。」

    鳳姐聽到金陵淮河,只覺得五雷轟頂,秦淮河上畫舫如雲,不是好地方,兩個孩子賣過去,焉能有好下場?哽咽道:「姥姥。」

    劉姥姥勸道:「知道在哪裡就好了,定能找回來,哥兒姐兒必然遇難成祥,逢凶化吉。」

    出了獄神廟,迎著風雪,劉姥姥便和板兒迫不及待地出京南下。

    薛蝌對此一無所知,到了家中,打聽到寶釵等人的所在,去探望了一回,二進的小院子,雖無下人服侍,但是衣食豐足,日子倒還過得去。

    寶釵見到薛蝌,十分歡喜,忙問寶琴如何。

    薛蝌淡淡地說道:「我們現今都住在西海,不在金陵了,打算先在西海做幾年生意,等幾年再回鄉,到那時,金陵也沒人記得大哥哥做過的事情,也不會為難我們了。這回進京是送洋貨回來的,過些日子就回去。」

    寶釵登時一怔,無言以對。

    忽聽襲人來拜見寶釵,並送來麝月給她使喚,薛蝌留下一些銀兩給寶釵,便即告辭。

    賈家之事已經塵埃落定,薛蝌收拾好貨物,預備啟程,周夫人和於連生忙將預備好的東西都送來,托他帶過去給黛玉和雪雁,足足裝了好幾口大箱子,薛蝌自然沒有拒絕。

    卻說雪雁和黛玉等人在西海過頭一個年,忙忙地預備年貨,雪雁剛吩咐妥當,外面就報說方千總的太太來了,忙命快請。方千總也是周鴻麾下,身份和柳湘蓮等同,武藝雖不如柳湘蓮,計謀卻高,方千總的太太和雪雁也算熟識,常有來往。

    方太太一進來便行了一禮,雪雁忙親手扶她起來。雪雁是五品誥命,方太太是六品敕命,但是雪雁是丫頭出身,素來謙遜,扶起方太太后,還了一禮。

    禮畢,兩人分賓主落座。

    寒暄過後,方太太笑道:「今兒有花會,何不過去看看?」

    雪雁想了想,方千總是周鴻到西海之後分過來的,方太太在西海已經住了幾年,聽她說了這話,便笑道:「我卻沒有去過,不知道熱鬧否?」

    方太太笑道:「熱鬧得很,這兒四季如春,奇花異卉極多,不比京城冬天除了臘梅水仙便沒別的了。若是你不嫌棄,我倒是可帶你一遊,那邊花園子都是女眷過去,並沒有外男,只是人多,未免嘈雜些。」

    雪雁笑道:「這倒無妨,等我去找周大奶奶一同去。」

    方太太巴不得黛玉同去,忙陪著雪雁到了周家,黛玉早出了月子,正帶著麒哥兒,看著自己的大哥兒,聽說賞花,果然歡喜,立時便收拾妝容,留大哥兒在家,帶麒哥兒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再修改潤色加免費三千,感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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