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97、第九十七章 文 / 雙面人
97、第九十七章
寶釵一語未了,便見十幾名官兵闖了進來,王夫人和薛寶釵並一干丫頭人等都躲避不及,領頭一人盯著賈寶玉道:「你就是賈寶玉?」
今日判處寧國府時,有人**賈寶玉,長乾帝心想榮國府的罪名尚未查證,竟然有人如此迫不及待,不止**了賈寶玉一人,還**了賈赦賈政賈璉等人,不過後面這些罪名已在查證,因此長乾帝便依言下旨,命人先將寶玉送到刑部候審。
下旨之時,長乾帝看了**之人一眼,低頭冷笑,榮國府還沒落敗呢,他便先向自己表示忠心了,只是這樣忘恩負義的牆頭草卻是自己最不齒的。
聽到來人問話,寶玉尚未言語,便被王夫人拉到身後,道:「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王夫人雖然對這些官兵十分畏懼,但是事關賈寶玉,她便壯了壯膽子開口。
望著將寶玉擋住的王夫人,領頭的官兵一把將她推搡開,冷冷地對寶玉道:「賈寶玉,跟我們走一趟罷,誰若攔著,咱們的刀可沒長眼睛,不認人。」說著,亮出了佩戴在腰間的長刀,一道青光,鋒銳無比,看得滿屋女眷害怕不已。
王夫人死死地拉著賈寶玉不放手,道:「寶玉,你不能跟過去,你走了,讓我怎麼辦?」
寶玉歎了一口氣,安慰道:「太太在家等我罷,既叫我去,總不能抗旨不尊。」
王夫人卻知道反詩之事可大可小,愈加驚慌,哭道:「你幾時吃過這樣的苦,我如何放心讓你去?這可是大罪,牢獄焉是你能去的地方?你自小乖巧伶俐,什麼時候做了什麼反詩?我竟不明白,無緣無故**你一個小孩子作甚?」
寶釵站在一旁拿著手帕子拭淚,並用手帕半遮著臉,心中卻在想寶玉平素做的詩詞她也都知道,且寶玉是在家裡做的,外人如何知道,反以此為名**他?難道竟因寧國府的罪過,牽扯到了寶玉身上?不怕自己府中追究**他的人?想了半日,寶釵驀地想起寶玉曾經當著賈政和眾清客做過一首o詞,言語口氣之間確對朝廷有不敬之意。
便在此時聽得寶玉問來人道:「我想知道是誰**了我,**了什麼?」聽了寶釵過來說的話後,他便一直思索自己素日的詩詞,唯一想到的也是o詞。他在o詞中讚歎了女子的忠勇,諷刺了君臣的無能,沒想到竟成了罪名。
寶玉的性情為人滿京城中無人不知,聞得他忽然說出這樣言語,冷靜自若,並不是一味文靜懦弱,來人不禁有些刮目相看,略一沉吟,道:「你跟咱們過去便知道了,說起來,這人你們也認得,正是先前禮部侍郎後來降為府尹的賈雨村,據說和你們是同宗同族,也曾托庇於你們門下,這回判處寧國府時,賈雨村**你們府上任人唯親,虧空百萬,逾制等若干罪名,眼下只是拿了你過去,明兒罪名確定了,府上也都逃不過。」
聽說又是賈雨村,王夫人咬牙切齒地道:「從我們府上得了好處,竟這樣忘恩負義,害了我哥哥不成,還來害我的寶玉!」
來人不再多說,打開枷鎖套在賈寶玉頸中,帶了出去。
王夫人跟在後頭叫喚著寶玉,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正房,但是苔痕點點,她在下台階時不妨一腳踏空,登時跌倒在地,丫鬟們扶之不及,急忙圍了上去,寶玉回頭看到,又是焦急,又是擔憂,急忙高聲道:「姐姐快扶太太進去,別讓太太追我了。」
寶釵含淚應了,看著寶玉被人拉出枷鎖,腳下一個趔趄,險些跌倒。
門外早已備好了囚車,官兵將寶玉塞進車內,逕自拉走。
寶玉盤膝坐在車內,臉上無嗔無喜,路過寧國府時,抬頭看了一眼,不過區區數月,昔日風光熱鬧的寧國府便到了如今寥落不堪的地步,門上的封條亦以變色發黃,被風一吹,撕開了半邊,寶玉長歎了一聲,垂頭不語。
出了寧榮街,路邊百姓見了紛紛避讓,同時對囚車中的寶玉指指點點,有人道:「這不是上回在我這裡買泥人兒的榮國府寶二爺?怎麼成了囚犯了?」
立時有人道:「我也納悶呢,上回寶二爺還在我這裡買了一個整竹子根摳的香盒。」
寶玉隱隱約約聽到一些隻言片語,不禁抬頭望去,確實是自己舊年買東西的地方,那些東西直而不俗,樸而不拙,探春極愛之,自己後來又去了幾趟,買回去討姐妹們的歡喜。
又聽人道:「瞧著一副富貴打扮,也不像是囚犯。」
寶玉低頭看了自己一眼,金冠繡服,確是錦繡裹著木頭,他聽甄寶玉說起過,一旦入了獄,隨身的東西別想留下一星半點,他苦笑一聲,也罷了,橫豎都是身外之物,只求不連累父母的好,只不過,他也聽說本家被參,恐怕難得善終。
官兵直接將他投入了羈候所的牢房中,並解下了沉重的枷鎖。
寶玉回身扶著牢房之門,遙望著榮國府的方向,面上蘊含著十分擔憂,也不知道自己這一去,老爺太太在家裡怎麼樣了。
卻說王夫人因跌倒沒有追上寶玉,忍不住伏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道:「寶玉,我的寶玉,快,寶丫頭,快想法子打發人去救寶玉出來。」
眾丫鬟聽得心酸,都背過身拭淚。
寶釵走過來扶起王夫人,嗚咽道:「咱們家風雨飄搖,朝中還在議咱們家的罪名,眼瞅著寧國府的事兒也牽扯到了咱們家,十之□都能定的罪名,但凡世交親友應襲,避之唯恐不及,幸而他們不曾和賈雨村一樣反咬一口,我和太太兩個女人家,又能去求誰幫忙?」
話到中途,寶釵忍不住痛哭失聲,暗感人心涼薄。
王夫人亦知其理,只是仍不願放棄,猶未言語,便見賈政氣沖沖地進來,顧不得寶釵在側,指著王夫人道:「你養的好兒子,竟惹出這等弒君殺父的事情來!可憐咱們家百年世家,竟被這樣一個孽障惹出這等事情來禍及家人!」
見到賈政,寶釵忙低頭不語,諸位丫鬟更是寂然無聲,唯有趙姨娘站在簾子下,聽了賈政的話暗暗歡喜,不住點頭贊同,但見到寶釵瞥過來,趙姨娘忙收斂了態度。
王夫人好容易方站起來,只覺得腳上一陣劇痛,心知方才跌倒時崴傷了腳,但是這一點子痛楚卻比不得寶玉出事來得要緊,強忍著道:「寶玉小孩兒家,往常言語不知避諱,外人如何知道?偏是老爺交好的賈雨村**,老爺不說想法子把寶玉救回來,在這裡指責我有什麼用?若是老爺能出氣,索性拿了一條繩子來讓我吊死,也算是給老爺賠了罪。」
寶釵上前泣道:「老爺容稟,實非二爺之過,聽說是老爺門下的清客,近日投奔到了賈雨村的門下,給賈雨村作證,說二爺做了反詩。」
賈政大吃一驚,問道:「是哪幾個清客?我怎麼不知道?」
寶釵暗暗慶幸自己早早打發人去探聽消息,低聲道:「是單聘仁、詹光等人。」
賈政匆忙去了小書房,一問,果然單聘仁詹光等人自從寧國府出事以後便沒有過來了,僅剩的一個清客猜測恐怕是揀了高枝兒飛了。
賈政聽了,頹然坐倒在椅上。
卻說賈赦等人聽說寶玉被抓,乃為反詩,賈赦氣得暴跳如雷,一面痛罵賈雨村,一面說道:「真真是作孽,怎麼就沒個消停的時候?璉兒呢,速去打探。」現在寧國府的案子牽扯到了他們的頭
上,他正想著怎麼托人花錢疏通,好讓查證的官員回稟長乾帝說乃是誣告,不想寶玉先生了事,做了反詩,雖不如謀反那樣罪大惡極,但也不容小覷,必定連累家中。
賈璉在外面得到消息便匆匆趕了過來,聽到賈赦的話,又匆匆出去。
京城中人剛剛過完年,正在議論寧國府一事,聽說賈珍賈蓉父子的罪名已經定下來了,判處了斬首之刑,今聞賈寶玉被抓,便知榮國府亦逃不過和寧國府一樣的下場。
周夫人聽說此事後,歎息一聲,對周元道:「榮國府的罪定了沒有?」
周元近因避諱並不管此事,只道:「先查探,若是屬實亦是抄家,怕也快了。」
周夫人歎道:「雖說我也能借口走親戚遠離京城,但是未免太顯白了些,只好仍舊留在京城裡罷,咱們往常都說自己家敗落時,飽嘗世態炎涼,他們家總是親戚,即便是當初寧和公主不托鴻兒媳婦,咱們家也不能袖手旁觀。」
周元點點頭,甚為贊同。
周衍過來聽到這些話,問道:「父親和母親有什麼打算?吩咐兒子去做即可。」
周夫人笑道:「你先等著成親罷,等你成了親,你哥哥不在家,家裡多少事都要你去料理。榮國府的事兒,我和你**子都打算好了,並不必你費心。」
周衍詫異道:「難道母親和****早就料到榮國府有今日之禍?」
周夫人看著次子,雖然比別人家一樣年紀的公子哥兒強些,到底不如黛玉看得透徹,且料到了八、九分,道:「看著他們家素日耀武揚威,便知必不能長久,只是沒料到他們家居然寫了什麼反詩。」
周衍道:「這o詞我倒是聽過幾句,果然不大妥當,據說當初還是政老爺帶著清客們鑒賞,叫賈寶玉和賈環、賈蘭二人當面做出來的,沒想到竟惹出這樣大的禍事。」
雖說是寶玉詩詞之禍,但是未嘗不是賈政之過,若無他炫耀,外人怎能知道?
賈寶玉的事情讓榮國府措手不及,寶玉一入獄,賈府上躥下跳地托人走門路,卻均被婉拒,即便是世代交好的人,又用探春遠嫁和親換回來的南安王爺也閉門謝客,倒是北靜王爺同寶玉十分交好,既見了賈璉,又答允了替寶玉斡旋。
賈璉心中略有安慰,人人都說水溶是個賢王,且生得才貌雙全,不為官俗國體所縛,果然有情有義,難怪寶玉獨與北靜王爺交好。
從北靜王府裡出來,賈璉又去羈候所一趟,花錢給寶玉打點,叫他在牢房中舒適些。
寶玉見到賈璉前來探望,忍不住眼圈兒一紅,雖說兩房嫌隙極重,但是事到臨頭,總還是有幾分骨肉親情,並沒有對自己袖手旁觀。他在羈候所中不過數日,一應配飾皆被獄卒奪去,連通靈寶玉和項圈也被摘了去,如今只剩一身錦衣華服,污穢不堪。
賈璉見到他這副模樣,伸手穿過牢門,拍了拍他的肩頭,道:「你再忍忍罷。」
寶玉忙問賈政和王夫人是否安好,賈璉道:「你放心罷,一時都無妨。」
聽了這話,寶玉歎道:「一時無妨,怎能長久無妨?咱們家的罪名還在呢,若是查證屬實的話,誰又能逃脫得了?」
賈璉心中一酸,無言以對。
出了羈候所,賈璉回到府中,卻不見了葵哥兒和巧姐,道:「你把哥兒姐兒送哪裡去了?」
鳳姐正對鏡梳妝,描眉點唇,聞聲回頭道:「大爺這會子不在外面忙著打點,問這些小事做什麼?我自己的親兒子親閨女,難道我能委屈了他們不成?今兒小紅過來請安,說起外面的風光,葵哥兒和巧姐十分喜歡,我便做主讓他們去我哥哥家中住幾日。」
賈璉氣得指著她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讓兩個孩子出門!」
鳳姐淡淡一笑,反問道:「我卻不知是什麼時候,大爺說給我聽聽?我哥哥是他們的親舅舅,還能拐了兩個孩子不成?再說府裡這樣鬧哄哄的,對孩子有什麼好?」她看著家中情勢不好,便托小紅接葵哥兒和巧姐過去,托付給自己的老娘和兄弟,王家雖然敗了,但是因為父親一死,反不容易再出大事,眼下唯願府中躲過這一難,再接了兩個孩子回來。
賈璉道:「葵哥兒年紀尚小,虧你捨得。」
鳳姐冷笑不語。
賈璉跺了跺腳,道:「罷了,罷了,都說咱們府上是躲不過去了,你先想個法兒,挪些梯己財物東西,給家裡留一條後路。」
鳳姐聞言道:「咱們家將史家送來的東西上繳朝廷,如今卻又知法犯法?如今想救寶玉都不得,誰又有膽子藏匿咱們家的東西?叫人知道了,又是一項大罪,我瞧著大爺竟是老老實實地在家裡呆著,靜候發落罷。」
一席話說得賈璉拂袖而去,意欲打發人去接孩子回來,又想著送出些東西,不想剛走出門,便見賴大匆匆忙忙地過來,神色驚慌地道:「大爺,快出去看看罷,出了大事了。」
賈璉吃驚道:「又出什麼事了?」
賴大吞吞吐吐地道:「就是那鮑二,吃醉了酒,在外頭渾說呢。」
一聽到鮑二兩字,賈璉忽然心生不祥之意,問道:「說了什麼?」
賴大低聲道:「說大爺倚仗權勢,強佔了他媳婦,被大奶奶撞見,廝打了一番,他媳婦不堪受辱,一條麻繩吊死了,說是大爺花錢買通了他們沒有告狀打官司。」
賈璉只覺得耳畔嗡嗡作響,厲聲喝道:「還說了什麼?」
賴大道:「還說二爺國孝家孝期間偷娶二房,就是他和他老婆過去服侍的。」
賈璉氣極頓足,道:「了不得了,還不趕緊將他堵了嘴拿回來!」
賴大愁眉苦臉地回答道:「怕是不能,鮑二在街頭巷尾這樣渾說一番,聽到的人極多,現今已經被張大學士的人給拘過去了,說要查證,若是屬實,咱們家的罪名就又添了一條。」
賈璉急得不行,一面往外走,一面長歎道:「若是林妹妹現今還在京城,咱們家也能有人說個情兒,誰不知道張大學士是林姑父的舊交,只可惜往年林妹妹住在咱們這裡時,除了林妹妹自己備禮,府上也不上心。」說這些話,後悔也來不及了。
鳳姐聽到他們說話,掀了簾子出來,站在廊下往外看,只見外面竟下起了春雪,撕棉扯絮一般,掩住了賈璉和賴大的背影。
平兒走過來送上斗篷,道:「眼瞅天暖了,沒想到竟又下了雪,奶奶回屋罷,仔細凍著。」
幾個僕婦站在門口,往這裡看過來,待看到鳳姐依舊打扮得彩繡輝煌,忍不住撇了撇嘴,一臉陰陽怪氣,對鳳姐指指點點,彷彿在譏諷鳳姐大勢已去。
平兒見了十分不忿,鳳姐卻彷彿沒有見到一樣,低聲道:「只盼著兩個孩子平安無事。」
雪不停地下著,不消片刻,地上已經積了厚厚一層白花,更顯得府中寂寥清冷。
賈璉到了榮禧堂,迎面便是賈赦擲來的茶碗,他略略一躲,茶碗摔到地上打得粉碎,只聽賈赦怒道:「你玩丫頭也好,玩姬妾也好,偏去玩奴才的老婆,如今倒好,惹禍上身了,先前還說寶玉的不是呢,你比他更可惡!」
賈璉跪倒在地,滴淚磕頭不語。
正在榮國府人心惶惶之際,外面罪名已經查清了,皆是屬實,長乾帝早有預料,當即下旨,命張璇親自帶人前去捉拿一干罪人並查抄其家。
張璇雖未做過這些事,但因和周元交好,也都清楚得很。
可巧這日是賈政的生日,雖因寶玉入獄府中未免有些悶悶不樂,但是下人還是過來磕頭祝壽,也有幾家世交親友過來,人尚未散,周瑞便匆匆進來,跑到賈政跟前,道:「老爺,榮禧堂那邊出事了,有好些官差圍住了咱們家,也有官差大人過來。」
賈政一怔,隨即長歎一聲,淚如雨下,道:「終於輪到咱們家了。」
眾賓客聞聲,頓時十分後悔,不該過來才是。
賈政向眾人告罪一聲,正欲出去,便見李昭帶著數十個衙役昂首而入,不等賈政開口,便冷冷地開口道:「閒雜人等悉數離開,賈政到榮禧堂聽旨。」
眾賓客一哄而散,李昭命人查明身份放行,賈政只得隨著李昭去榮禧堂。
臨走前,李昭吩咐衙役們道:「把守前後門,不許院中人等出入走動,另外將這東院所有物事按著規矩查封,不許私自攜帶出去,亦不許輕易損毀。」
眾衙役聽令,各自去料理。
王夫人因寶玉之故大病一場,正在房中歇息,寶釵在旁邊服侍,忽見衙役湧進來,不由得大吃一驚,正欲起身,便被人齊齊按住,然後翻箱倒櫃收拾東西,俱各封裹。
王夫人見狀,只覺得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寶釵尚未回過神來,便聽得院裡院外哭聲喊聲連成一片。
一干人等都不敢動彈,李紈摟著賈蘭瑟瑟發抖,看著衙役將他們的東西一概查封,暗自垂淚不已,自己熬了多年,乃是節婦,沒想到卻落得如此地步,只盼著案子了結之後,看在自己守節的份兒上,將自己積蓄歸還,按著別家抄家,節婦都是如此。
等到東西都查封完了,那邊榮禧堂賈赦賈政賈璉已接了旨,交由刑部審理。
三人扛著枷鎖被拉出府邸,身後便是家中女眷子弟下人。
榮國府被抄之時,黛玉並雪雁夫婦等人已經抵達了西海沿子。
因黛玉身懷有孕,行程甚慢,足足走了小半年,下了船,便有周鴻打發人來接,有拉行李的馬車,還有乘坐的馬車,又有軟轎,趙雲下船之前,早已打發人向周鴻報喜,周鴻得知之後欣喜若狂,恨不得親自過來,只是公務在身,不能擅自離開,便打發親兵僕從過來,請黛玉坐轎,而非乘坐馬車,以免馬車太過顛簸。
雪雁自從黛玉有喜,途中便日日陪伴在黛玉左右,比誰都精心,每每在黛玉感傷落淚之時安慰解勸,免得她心情抑鬱,也常抱著麒哥兒過去,逗她開懷,聞得來人言語,笑道:「將軍心疼姑娘,果然還是轎子好。」
黛玉嗔道:「好不好,任憑你說罷了。」
一干人等或是騎馬,或是乘車,或是坐轎,浩浩蕩蕩地往周鴻早已預備好的宅邸行去,周鴻帶著大軍,反比他們早到一個月,住的地方早已收拾妥當了。
因駐守西海沿子的將領極多,住處都在一地,周鴻分得了自己的府邸,在沈睿將軍的隔壁,是三進的大院,約莫三十來間,亦給趙雲尋了一處宅子,在他們家的旁邊,只是一座小小巧巧的院落,前廳後捨俱全。
雪雁進門後卻很滿意,十來間房舍,夠他們一家住了,於是忙著打掃房舍,安插器具。
好容易收拾好了,次日沈睿的夫人設宴給他們接風洗塵。
黛玉回了帖子告罪,沒有過去,她途中雖有雪雁十分照料,到底風塵僕僕,對身體並不好,神情蔫蔫地被周鴻勒令歇息,因此雪雁打扮一番獨自過去,沈家男客在前堂,女客在後廳,沈夫人又請了西海沿子諸官員將領的夫人作陪。
雪雁身份在諸位誥命中不值一提,但是都知趙雲是周鴻的幕僚,也無人怠慢她。
因此,這一日接風洗塵之事竟無可記述。
黛玉沒有過去,心裡過意不去,叫周鴻再三向沈睿告罪。
周鴻回來後,見她扶著腰顫巍巍地在房中走動,因身形纖巧裊娜,越發顯出肚子來,瞧著十分嚇人,頓時驚得臉色慘白,忙上前扶著她坐下,盯著她的肚子道:「你仔細些,你這樣兒,便是想出門我也不能放你出門,沈將軍十分體諒,不必太過苛責自己。」
黛玉笑道:「我哪裡就這樣嬌貴了。」
周鴻卻道:「早知你有身孕的話,就該讓你留在京城調理,有母親看著倒好些,只是都沒想到偏是在離京一個多月後查出來有了,讓你奔波勞累了幾個月,我自從得了消息便日日心驚膽戰,唯恐你因他受了罪。」
黛玉回握著他的手,笑道:「有雪雁照料我呢,你擔心什麼?」
雪雁懷孕時人發福了,重了足足二三十斤,黛玉卻和她不同,除了肚子外,身形未有絲毫變化,依然是冰肌雪膚,白玉無瑕,恨得雪雁屢次抱怨,每日四五次地給黛玉吃東西補身體,奈何她仍是如常,她每每想起此事便覺得好笑。
周鴻歎道:「再精心,也經不起幾個月的奔波。」
他雖然也盼著早生貴子,但是更擔心黛玉的身體不足以負荷,即使大夫幾次三番說黛玉調理多年,已經大好了,他還是不放心,如今瞧著黛玉纖細的身形,心裡就更擔憂了。
黛玉聞得他關切之語,微微一笑,心中甜如蜜糖。在榮國府時,鳳姐懷孕,賈璉幾時這樣擔心過鳳姐,只是歡喜於終於能有兒子了。她這一輩子最得意的不是有這樣的榮華富貴,而是是周鴻待她之心,可比日月。
摸了摸肚子,黛玉忽然想起別人說過養兒丑母的話來,不覺皺了皺眉頭,道:「若是這一胎不是兒子,生了女兒怎麼辦?」
周鴻是長子,當然是兒子最要緊,但是他卻笑道:「兒子也好,女兒也罷,都是你我的骨肉血脈,生了女兒就當做眼中珠掌中寶,早早地給她預備嫁妝,免得事到臨頭手忙腳亂,咱們都還年輕,日後再給她生個弟弟便是。」
黛玉聽了這話,微微放下忐忑之心。
周鴻見狀,下定決心在家時多多留心黛玉的心思,免得她多心。
洗塵宴過後,黛玉歇息了半個月,精神略復,但是她肚腹隆起,不好出門走動,多是別人來探望,她和沈夫人的品級等同,但是黛玉的品級非是周鴻所掙,而沈夫人卻是夫貴妻榮,武將總比文官低半級,因此她多次來探望黛玉,每回都能見到雪雁。
雪雁來到這裡後並沒有急著和人結交應酬,反讓沈夫人另眼相看,常請雪雁過去小坐,與她說起諸位誥命敕命,為她引見,然後雪雁又引她們拜見黛玉。
黛玉和雪雁都是玲瓏剔透的人,雖是初來乍到,也不常出門,但很快就與眾人熟識了。
不想寶琴卻小月了,雪雁忙過去安慰。
原來寶琴年輕不知事,柳湘蓮性情浪蕩,行事又未免放縱些,夫妻兩人竟都未留心,途中又經顛簸勞累,等小月了才發覺,寶琴哭得什麼似的。
雪雁一心記掛著黛玉,別人的事情便不曾留意,見她如此,不好再說什麼,只能好言解勸,道:「快別哭了,小月子裡不能掉淚,仔細傷了眼睛,有你後悔的時候呢。況且,你還年輕,好生調理身子,沒有不好的。」
寶琴聽了,忙拿手帕子拭淚,哽咽道:「只恨我不懂事,不知道,不然何以如此。」
雪雁歎了一口氣,寶琴出嫁之後雖有陪房和丫頭,但家中並沒有預備貼身的嬤嬤,她奶娘也在那年進京發嫁時打發回家了,沒有人提醒,難免不知道這些。
想了想,雪雁道:「吃一塹長一智,你經了此事,日後該當留心些了。」
寶琴點點頭,說道:「好姐姐,我年紀輕,不知道,還得姐姐多多提點我些。」
雪雁笑道:「放心罷,你有不懂的,只管來問我,一會子我再寫一張單子給你,小月子裡該當留心的也別疏忽了,趁著小月子裡養好身子才是正經大事,別的都暫且靠後。」
寶琴聽了,忙鄭重答應。
等雪雁走後,柳湘蓮進來,夫妻兩個相顧無言,都覺得傷心。寶琴強忍著心痛,安慰柳湘蓮並請罪,又因自己坐月子不好服侍他,將其中一個陪嫁丫頭明月開了臉兒給柳湘蓮放在屋裡使喚,柳湘蓮本是世家子弟,對此並不覺得如何,便依言收了。
雪雁聞聽此事後,正在黛玉這裡陪黛玉吃飯,兩人頓時一怔。
趙雲抵達這裡,並不是日日都在家中,而是隨著周鴻五日住在營地,和將士一同苦練,然後回來歇息一日,他們不在家時,雪雁便帶著兒子過來陪黛玉,他們若是回來,自己便帶著麒哥兒回家,最歡喜的莫過於黛玉,兩人情分更深了一層。
聽到寶琴將陪嫁丫頭給柳湘蓮,黛玉放下飯碗,微微一歎。
麒哥兒坐在雪雁身邊,拿著羹匙,仰臉看黛玉,道:「嬸嬸吃飯,弟弟妹妹吃飯。」
麒哥兒如今已經一歲半了,走路穩當,口齒清楚,極得黛玉喜歡,又因雪雁現今也是誥命,黛玉常說英雄不問出身,並未因麒哥兒是自己丫鬟之子而看低他,因此從麒哥兒會說話便教他叫自己伯母,叫周鴻世伯。
聞聽麒哥兒奶聲奶氣地說話,黛玉不覺開懷一笑,道:「麒哥兒乖,這樣小就開始關心我吃得好不好了。好,我這就吃飯。」
雪雁卻碰了碰碗沿,轉頭對丫鬟道:「有些涼了,再去給奶奶盛一碗。」
丫鬟聽了,忙過來料理。
默默吃完飯,眾人都到黛玉裡間說話,麒哥兒坐在旁邊椅子上,晃著兩條小短腿,不管黛玉和雪雁說什麼,他都聽得眉開眼笑,即使他根本聽不懂。
轉眼間進了六月份,這裡四季如春,炎夏倒不甚熱,卻是黛玉臨盆之期。
雪雁是過來人,早已預備得妥妥當當,將麒哥兒穿過的舊衣服都拿出來用開水煮開漿洗了一遍,打算等黛玉之子降生後給他穿,反是周鴻覺得不夠,每常訓兵完後便拉著趙雲商議該當如何,穩
婆大夫都請在家裡。
黛玉因笑道:「急什麼?有雪雁呢。」
周鴻道:「到底比不得穩婆,你好生在家裡靜養,除了麒哥兒**,別人也別見了,仔細驚動,我不能每日陪著你,竟是我的不是。」
黛玉忙道:「快別說這話,難道讓你為我請假在家不成?你若如此,我反看輕了你。」
正說著,忽聽有人報,道:「柳千總的太太帶著她**子過來拜見奶奶。」
聞聽此言,黛玉詫異道:「邢大妹妹什麼時候過來的?」
說完,忙命快請。
周鴻皺了皺眉頭,避開了,逕自去書房小坐。
寶琴坐完小月子後,身體復舊如初,攜著邢岫煙進來,道:「林姐姐,可是打攪了姐姐?我哥哥**子昨兒到了,今兒我**子特特來給姐姐請安問好。」
寶琴出嫁之後,薛蝌便迎娶了邢岫煙,當初聘禮聘金十分豐厚,邢家雖窮,沒有錢給邢岫煙置辦嫁妝,但是卻用聘金給她置辦了嫁妝,又將聘禮添上,加上邢夫人鳳姐王夫人寶釵等人的添妝,也算是豐豐富富地完了婚。
薛蝌想著妹妹妹婿都在西海沿子,金陵本家長房又敗落了,兼之薛蟠在時,沒少橫行鄉里,作惡多端,剩下的薛氏族人未免受了幾次報復,薛蝌深感在金陵立足不易,便攜著母親和妻子帶著一家老小來這裡做生意,在這裡有柳湘蓮在軍中,比在金陵強,他們母親養了幾年病,雖未大愈,遠行卻也無妨了。
聽她們姑**兩個說完來西海沿子的用意,黛玉卻是十分歡喜,笑道:「邢大妹妹來了倒好,明兒個我請客,咱們再做一回詩。」
邢岫煙含笑應是,原本打算說起榮國府被抄之事,但是看到黛玉身形笨重,便掩口不語,寶琴早已從邢岫煙口中得知,見她沒有開口,方略略放下心來。
黛玉卻是極聰明的人,鑒貌辨色,瞧出了幾分,意欲問時,忽然發動起來。
鴛鴦等人井井有條地叫人預備,扶著黛玉進產房,然後向寶琴等告罪,請她們避開,又打發人去告訴周鴻一聲,也打發人去叫雪雁。
黛玉生得並不順,雪雁逕自進了產房,十分安慰。
熬了一日一夜,黛玉仍沒有生下來,雖然她不願周鴻為自己請假,但是看著她在產房慘叫不已,周鴻十分心焦,去沈睿那裡請了兩日假,沈睿想著西海沿子近日無戰事,便允了。
周鴻回來時,黛玉仍未生下來,連雪雁也急得一頭是汗。
半日,雪雁穩住心神,緩緩地安撫黛玉,又過了半個時辰,方聽得一聲嬰兒啼哭。
黛玉心神一鬆,只覺得渾身乏力,昏死過去。
雪雁忙按著她的脈搏,發現她只是脫力方放下心來,親手給嬰兒洗澡稱重,剪斷臍帶,是個六斤八兩重的哥兒,包好後命人告訴周鴻。
周鴻忙問黛玉是否平安,聞得平安二字,忍不住喜極而泣。
黛玉此時卻覺得眼前有人引路,影影綽綽,像是秦可卿,她心中詫異,不知不覺地跟了上去,到一處清雅所在,有一女子迎了上來,細細一看,竟是晴雯,周圍又有無數認識的女子,不禁問道:「蓉兒媳婦,這是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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