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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83第八十三章 文 / 雙面人

    雪雁正在做針線,那幅白牡丹花屏,只剩最後幾針了,做完了正好這時候用。

    剛剛收針,聽到腳步聲,雪雁抬頭看著趙雲進來,因見他神色不同往日,微一沉吟便知端的,遂收了針線,含笑走上來,解下他身上的披風,道:「這是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

    趙雲反手握著她的手,道:「付家的是你別放在心上,他們若敢生事,我必定不饒。」

    他雖非睚眥必報之人,但也絕不會任由人來打擾自己夫妻的清淨。

    況且他做事素來不喜拖泥帶水,往往都是一擊得中。

    因此,如果付家生事,他便要打從根底掐死,令其主意胎死腹中。

    雪雁撲哧一笑,道:「他們是誰?和咱們有什麼相干?你是什麼人,我再明白不過了,何必為了他們反倒懷疑起你的心來?我不過是聽豆子娘提醒了兩句,叫李媽媽過去打探一二,免得到時候他們忽然生事,咱們倒措手不及了。」

    趙雲沉聲道:「我明日打發人去打探消息,別人聽來的真假難辨。」

    雪雁想了想,點頭道:「也好。」

    次日,趙雲果然給昔日的好友去了一封信,可巧那位好友的家就住在付家二小姐之夫丁宇就任的縣城裡,半個月後便回了信。

    彼時付老爺已經帶著妻兒老小回到了八景鎮,雪雁常能聽到一些閒言碎語。

    雪雁湊在趙雲身邊,問道:「到底為什麼回來?」

    趙雲一目十行,很快便看完了,遞給雪雁,道:「你自己看罷。」

    雪雁接過來,看畢,笑道:「我說付老爺怎麼肯帶付家二小姐回來,原來竟是這樣的緣故,一家子都指望付家二小姐被夫家退回來的嫁妝過日子,難怪如此。」

    原來丁宇外放後,因是一縣之主,難免覺得意氣風發,底下官員富商爭相巴結,時間一長,付家二小姐便覺得高人一等,沒多久便逕自為底下富商料理官司,很是包庇了幾樁命案的兇手,每一件事成後都能得數千銀子,付家二小姐嘗到甜頭越發恣意,命下人用這些銀子在外頭放印子錢,她倒是聰明,前者拿著丁宇的帖子,後者令下人出面,乃是下人的名頭。

    丁宇不知道得罪了誰,前年年底被上頭查了出來,因包攬訴訟一事罷了官,又因印子錢一事,將幾家下人入獄,供出來是付家二小姐,立時便收押入獄,判了一年□。

    又因付家知曉付家二小姐做這些事,從中攛掇謀劃,很是得了一些好處,所以當時闔家被抄,兼之付家二小姐的兄弟付瑞倚仗權勢欺男霸女,民怨四起,也曾打傷過人,因此判處了三年□,現今付老爺付太太帶著付家二小姐回家,兒子還沒出獄。

    丁家人深恨付家二小姐,即使丁宇不知情也掩不住那是用他的帖子所為,因此丁家人前年便收拾行囊回鄉,等到付家二小姐出獄,立時派人過來給了她一紙休書,丁家為人還算厚道,將付家二小姐當初的嫁妝都退還給她了。

    付家二小姐包攬訴訟和重利盤剝所得都被官府抄走了,但是嫁妝裡卻還有一些莊田房舍猶存,頭面衣裳未動,丁家人都還給了她,只帶走了付家二小姐生的一個兒子。

    付泉帶著付家二小姐一同回鄉,未嘗不是因為付家二小姐還有一份嫁妝足以養活家人。

    趙雲頷首道:「我那友人說,付家如今只剩當初陪嫁給付家二小姐的二百畝中等田,一處十三間半的宅子,還有一些頭面衣裳,付家二小姐十分精明,反轄制住了父母,故一同回鄉,賣掉了縣城裡的宅子,回到八景鎮。」

    雪雁笑道:「聽說付老爺要為付家二小姐擇婿,不知是如何打算。」

    趙雲莞爾一笑,道:「難道你以為會打你我的主意?」

    雪雁哼了一聲,嬌嗔道:「那可未必,你現在雖然仕途上無望,可是也是個香餑餑呢,沒聽說付家那邊賣肉的都說恐怕會吃回頭草。」

    趙雲道:「我非草,付家非馬。」

    雪雁聽了,頓時露齒一笑,滿室生春。

    趙雲拉著她坐在案邊,親手研墨給友人回信道謝,一面揮毫,一面道:「你放心罷,只要我心堅定,不管他們打什麼主意都不成。你若擔心他們如此,一會子我就打發人將付家何以回鄉的事跡散播出去,到那時,他們若敢登門,你叫四個小廝一起上去痛揍一頓給我出氣。」

    雪雁抿嘴一笑,道:「罷了,你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何苦弄這些?再說,咱們鎮上的人家也不是沒有消息,不過三五日就傳得人盡皆知了。」

    看著他封好書信,雪雁忽然問道:「說起來,丁進士怎麼就瞧上了付家二小姐?」

    雖說他們是尋常殷實之家,但是家裡也有幾個下人,訂了親的小姐總不能無緣無故地巧遇外男罷?雪雁想到這裡,覺得丁宇極有可能被付家算計了。

    趙雲淡淡一笑,道:「丁進士原是個迂腐的呆子,他和我是同一年中舉的,只不是咱們縣的人,所以不知道我和付家訂了親,他性子頗有些不通世故,付家二小姐模樣兒又生得好,一見之下便驚為天人,一時也沒想過小姐如何會巧遇到他,因此托程魁說合,程魁巴不得多這樣一家連襟,便答應了此事,後來付家退親,程魁做媒,便結了親。」

    雪雁道:「實在是有些兒匪夷所思,丁家娶媳,難道就不打聽清楚了?」

    趙雲解惑道:「程魁雖非咱們長安縣的人,但是高中進士,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時候,鎮上的人巴結還來不及,哪敢輕易得罪,且付家那時在鎮上頗有幾分勢力,丁家派人來查訪時,都是他們的人款待,誇地付家和付家二小姐天花亂墜,丁家自然不知真假。」

    雪雁恍然大悟,問道:「後來,怎麼退了和你的親事?」

    趙雲面上閃過一絲陰鷙,道:「時過境遷,也沒什麼可說的了,不過免得外人胡言亂語,竟還是我說給你聽要緊。」

    雪雁點點頭,正襟危坐地傾聽。

    趙雲見狀,反而笑了起來,笑畢,方緩緩地道:「我受傷之時乃是鄉試過後不久,原因你也知道,無非是趙啟嫉妒所致,我同他一起趕考,我中舉,他落第,便生了歹心。」

    雪雁道:「原來趙啟是和你一同趕考的,我只知道是嫉妒所致,卻不知原來他落了榜。」家醜不可外揚,雖然趙家將趙啟除了族,仍然不願外面知道。

    趙雲點點頭,道:「我受傷之後,老師和同窗好友都覺得十分可惜,屢次接我進京散心,我是那時認得周將軍的,後來跟了他,數月沒有回家,也是對老宅心灰意冷。次年春闈發榜之後,我本來回來收拾東西隨著周將軍去邊疆,沒想到八景鎮已有許多傳言,說我在京城中有了相好的,意欲為其贖身,付家便以付家二小姐還沒進門我便寵妾滅妻的理由退了婚。」

    雪雁聽得忍俊不禁,道:「你在京城裡果然有了相好的?」

    趙雲道:「怎麼可能,先生最是嚴謹,從來不許我們踏足煙花之地,焉有那等想法。」

    雪雁聽了,道:「也就是說付家不過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趙雲輕笑道:「人生在世,總是容易同情柔弱可憐之人,哪怕這人十惡不赦,但是一朝落入不堪的境地,人們覺得他們罪有應得之後,便是十分可憐了。」

    雪雁道:「你這話極是,我也這麼想。想當初,榮家甄家一干人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兒,人人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結果到聖人處置榮家甄家一干人等時,只因嫡支女眷多是發賣為奴,旁支無罪者釋放,見到他們家落到那樣的境地,便有人說聖人手段狠辣不留情。」

    就好比原著上的榮國府,也是如此,鮮少有人覺得他們罪有應得。

    趙雲點頭道:「甄家幾個女眷還好,西寧王妃出面買了下來,另行安置,等事情平息後又去找甄寶玉。榮家便沒人敢伸手相助了,也只有西寧王妃買走了嫁給榮家旁支的一個姐妹夫婦二人,還有南安郡王府買下了郡主和榮盛,餘者皆是風流雲散。」

    雪雁道:「聽說甄家發落時,甄寶玉淪落為乞丐,西寧王妃將其找回來了?」

    趙雲搖頭道:「據說未曾找回,也不知道甄寶玉現在何處。」

    雪雁聽了,默然不語。

    甄家的下場還好,至少有嫁給西寧王爺的姑娘出手,明年黛玉離京,就不知道榮國府遭難的時候,能有幾人相助,好在迎春已經得了很好的終身,想必不會袖手旁觀。

    知道了付家回鄉的來龍去脈,雪雁反倒並不將其放在心上。

    趙雲卻恐人中傷雪雁,吩咐了李婆子幾句。

    李婆子聽完,第二天便挎著籃子去買肉,並且與老闆娘說些閒話。

    過了沒幾日,豆母忽然急急地找過來,見雪雁仍是悠閒地觀花修竹,打理院中花卉,開口道:「你怎麼還這樣鎮定?沒聽到外頭怎麼說你的。」

    雪雁放下剪刀,好奇道:「這真是關著門兒家裡,禍從天上來,怎麼說我的?」

    豆母咬牙切齒地道:「你身上他們能挑出什麼不是?你也只有出身一樣容易惹人詬病,說你倚仗主子的權勢才嫁給了雲兄弟,做了舉人娘子,又說雲兄弟如何可憐,如何忍氣吞聲地娶了你,也不知道付家怎麼和連家勾結到一處,連家跟著處處起哄。」

    雪雁聞言,頓時目瞪口呆,道:「虧他們怎麼想得出來。」

    豆母道:「我冷眼瞧著,只怕付家竟真是打著雲兄弟的主意,想鬧得狠了,令你羞愧不已,自請離去,然後付家二小姐再嫁過來,也算是兩全其美。」

    雪雁笑道:「想法是好,只可惜不大實在。」

    何況趙雲行事並沒有瞞著她,她自然知道李婆子跟肉鋪老闆娘說的是什麼。

    猶未說完,李婆子已經走進來道:「奶奶放心罷,我們先放了話兒,若是再有人信付家只怕也不是什麼好人,只是看不得付家二小姐的眼淚罷了。」

    豆母聽了不覺一呆,問道:「我怎麼不知道?也沒聽說你們家有動靜。」

    李婆子抿嘴笑道:「大爺和奶奶早料到了這些,我便去找肉鋪的老闆娘說道說道,我買的肉多,老闆娘又管不住嘴,愛說閒話,故此別人都知道付家二小姐在外頭做的事兒,反有幾家在看他們的笑話。丁家對她也算是仁至義盡了,虧他們還說丁家的不是。」

    說到這裡,李婆子滿臉都是諷刺之色。

    豆母聽了十分好奇,忙問了出來,她因前兒去了一趟娘家,在娘家聽連嬸子說雪雁的閒話才匆匆趕回來,故外面的事情不知。

    李婆子聽她詢問,遂一五一十地告訴她。

    豆母聽完,道:「該,就該這樣做!像他們這樣的人,明刀明槍他們反而不怕。」

    雪雁微微一笑,對於豆母的關心十分感激,道:「如今你可放心了罷?我若不是沒有把握,也不會這樣鎮定自若。我雖然不大同人生氣,但是也不是任人欺負的主兒。」

    豆母笑道:「放心,你們如此,我還能不放心?我就怕你面皮兒薄,不願意自降身份同他們鬧,因此你們這一招先發制人用得著實妙。」

    卻說付家二小姐回來不久,便拜訪各處親友,哭訴丁家不仁,公婆時常苛待她,又說丁宇喜新厭舊,才給了自己休書,為了堵住人的嘴,退還了一點點嫁妝,世人本就容易憐憫柔弱可憐之人,聽了這些話,自然義憤填膺,很是同情付家二小姐的遭遇。

    聽說付家想給二小姐擇婿,許多人想著付家家裡還有錢,便紛紛與她說親,付家回鄉的緣故瞞著十里八鄉,外人也不知道他們家其實已經囊中羞澀,全靠附二小姐的嫁妝餬口,因此提親的人有不少。但是尋常莊稼人等付家豈能看得上,聽聞趙雲現今在大元帥大將軍跟前很有體面,卻知娶了一個丫鬟為妻,付家便動了心思,方有豆母之前的言語。

    李婆子的話比付家二小姐說雪雁的是非早一步,但經不起世人都同情柔弱之人,因此都是半信半疑,便在這時,趙雲請來了丁家前來闢謠。

    對於付家二小姐,丁家恨不得食肉寢皮,若不是她,丁宇也不會被罷職,因此趙雲來請,丁宇立即便親自趕過來,向眾人說明當初的來龍去脈,道:「我們丁家對於付家二小姐已經是仁至義盡,若是有人覺得我們做得不好,那就說說你們能做到什麼地步。」

    眾人聽到這裡,都覺得付家二小姐果然不厚道,不免又同情起趙雲夫婦來。

    趙雲神色卻是十分淡漠,彷彿此事與他無關。

    丁宇有心同趙雲交好,像他這樣被罷職的人,如果上頭有人打點的話,過幾年還可以起復,聽說趙雲的夫人同上頭很有來往,他這回過來母親還預備了一份厚禮,因此他又道:「我們家聽說付家二小姐又將主意打到了趙先生的身上,似這等心狠手辣無恥卑鄙的女子,說出來實在是污了嘴巴,各位都是眼明心亮辨別是非之人,如何能輕信她的話?」

    一時之間,關於雪雁的流言盡散,只剩付家二小姐之事。

    趙雲到此時方放下心來,對於鎮中的是非也有些不耐煩,遂請丁宇到家中用飯。

    丁宇風塵僕僕地趕過來,自是飢腸轆轆,何況他有心交好趙雲,如今也已經知道了當初付家無信無義一事,心裡十分後悔,用飯時,賠罪了好幾回。

    趙雲道:「不知者不罪,丁兄不知道,我何必怪罪丁兄?」

    丁宇聽了,愈加敬佩趙雲為人。

    等丁宇離開後,趙雲回來與雪雁商議道:「橫豎咱們明年就不在家了,不如先搬進京城裡,到時候離去時也便宜。」

    雪雁正在看丁家送來的禮物,聞言一怔,道:「你捨得這裡?」

    趙雲伸手將她鬢角的頭髮挽起來,扶了扶她頭上的簪子,道:「也沒有什麼捨不得的,再說離得近,若要回來探望外祖父和外祖母十分便宜,等咱們在京城裡住下了,接外祖父和外祖母過去住幾日,也是好的。」

    雪雁笑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去哪裡,我就跟去哪裡。」

    趙雲道:「你這話不是,該說夫唱婦隨才是。」

    雪雁聽了,忍不住撲哧一笑,笑完,方問道:「我在京城裡有四處宅子,咱們家也有,只是賃出去了,幾時能收回來?咱們住在哪個宅子好?依我說,竟是離周家近些好。」

    想到能經常見到黛玉,雪雁心裡十分喜悅。

    趙雲想了想,道:「榮國府後頭的宅子是五月才能收回,大舅哥給你買的兩處也得四五月份,忠順王府買下的甄家宅子卻得十月份,倒是咱們家距離周家不遠的那處宅子三月份能收回來,也就是下個月,還差幾天,我叫人先去收拾一番。」

    雪雁點頭道:「也好,我現在便收拾東西,等到搬家時便不會過於忙亂。」

    趙雲道:「舊傢俱都留在家裡,你陪嫁的新傢俱和家裡的金銀細軟東西都帶走,日後就算從西海沿子回來,也不住這裡了,住在京城裡倒好。」

    雪雁想起趙老爺子和趙老太太,道:「只怕老爺子和老太太不許。」

    趙雲道:「現今不必告訴他們,幾年後再說。」

    雪雁聽了,心中會意。現今趙老爺子和趙老太太都已經八十多歲了,能活幾年還不知道,他們去西海沿子回來,少說也得三四年,趙老爺子和趙老太太也不知道在不在。

    這次付家生事,雖說趙家肯定不會讓付家二小姐這樣的人進門敗壞趙家的門風,但是趙老爺子和趙老太太一聲安慰的話都沒有,難免讓他們覺得心寒。

    因此,趙雲先去帶人收拾房舍,雪雁在家清點東西。

    他們家如此動作,有一二常來走動之人難免看出了眉目,聽說他們要搬家,都覺得詫異非常,忙十分勸道:「難道就為這一點子風言風語搬家不成?大夥兒都知道不是你們的不是,付家住在這裡,你們反搬家,傳出去豈不是說你們怕了?」

    雖說趙雲在外面依舊能庇佑族人和鎮上,但是離得遠了,畢竟鞭長莫及。

    雪雁聽了這些話,也知道他們擔心什麼,笑道:「沒有的事兒,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歪,怕什麼風言風語?不過是我們早想著搬家了,只是房子租出去沒有收回,才到這時候搬家。我們雖說搬家了,難道這裡就不是我們家了?仍舊時常過來探望老爺子和老太太。」

    長氏道:「你們若是還回來,怎麼搬得這樣乾淨?我見你將大件傢俱都拆了。」

    雪雁忙笑道:「雖說京城宅子裡有傢俱,卻哪裡及得上我陪嫁的這些?且這些傢俱擺著齊整好看,平常待客也體面,因此都搬過去,家裡則用以前的舊傢俱。」

    長氏還要再說話,米氏忽然過來,說老太太找雪雁。

    雪雁聽了,忙叫小蘭看著收拾傢俱,自己則帶著翠柳過去,長氏和前來打探消息的人見狀,知道趙老太太聽說了搬家一事,忙都散了。

    雪雁到趙家老宅,果然便聽趙老太太問道:「好端端的你們怎麼想著搬家了?」

    雪雁笑道:「我見我們大爺每日早起晚歸,十分辛苦,往後上頭還有更要緊的事情交代給他,兼之上頭也願意我們搬進城裡居住,因此商議了一番,覺得進城倒好,一則大爺免了來回奔波之苦,二則也順了上頭的意思。」

    一聽是上頭的意思,趙老太太便不言語了。

    牛氏急忙問道:「你們進城了,家裡可怎麼辦?雖說雲哥兒沒有工夫教導鋒兒,可是鄉試在即,雲哥兒還是在家指點鋒兒一些的好,若是進城了哪能再見?」

    雪雁微微一笑,道:「我們進了城,先收拾好了房子,到八月裡鋒兄弟參加鄉試時,也有了落腳的地方,不必再來回奔波,也不必賃房而居,豈不是甚好?」趙家人如論如何都避不開,就算她不說,到時候他們住在京城裡,趙鋒參加鄉試時還會住在他們家裡。

    聽了雪雁的話,牛氏和米氏眼前頓時一亮。

    趙老太太道:「索性叫鋒兒同你們一起進城住豈不好?還能長些見識。」

    雪雁心頭一涼,臉上卻不動聲色,笑吟吟地道:「若是鋒兄弟願意去,自然是極好,我們原也不缺鋒兄弟一個人的飯食,只是鋒兄弟在縣城裡上學,難道也要每日奔波於京城和縣城之間?進出京城卻要比進出縣城嚴謹得多。」

    趙老太太聽了,同牛氏米氏婆媳二人只得作罷。

    雪雁靜靜地站著,良久方聽趙老太太道:「你們搬家,是否因為付家那些事兒?」

    聽了此言,雪雁詫異道:「老太太怎麼會這麼說?搬家與否,都是大爺做主,難道我說搬家大爺就聽了不成?老太太可別錯怪了我,我可當不起。何況付家那些事兒和我有什麼相干?就是他們說了,也得有人信才是。不是我自傲,當初這話也是老爺子老太太說的,尋常寒薄人家的小姐都未必比得上我,付家那些話聽不聽有什麼要緊。」

    趙老太太訕訕一笑,道:「我怕你受了委屈。」

    雪雁知她擔心自己向黛玉傾訴,到那時黛玉定會知道趙家在此事中無所作為,遂輕笑一聲,道:「林夫人並不知道這些事,我何必用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驚擾了林夫人。」

    趙老太太聽了,方放下心來。

    雪雁和趙雲雖已不在意趙老爺子和趙老太太,但是心中仍是有些傷感。

    京城裡的宅子很快便收拾好了,兩人擇了三月初八遷入,雪雁便與各家親友辭別,每每說起此事,有許多掉淚不捨的,雪雁面對他們如此,必定都得軟語安慰,道:「我們住在城裡,也時常回家,並不是見不到了。」

    剛從趙族長家裡出來,雪雁往家裡走去,半途中便被一名婦人擋住去路。

    只見這婦人遍身綾羅,滿頭珠翠,掩不住憔悴滄桑的態度,眉目雖然娟好,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絕色,但是如今膚色黝黑,手上滿是皸裂老繭,瞧不出年紀幾何。

    雪雁在打量那婦人時,那婦人也在打量雪雁。

    住在八景鎮時,雪雁一向打扮得不是十分出色,近來忙著收拾行李東西,也只是穿著半新不舊的衣裳,又因開春了,烏壓壓的頭髮挽著髻兒,插了幾根玉簪,並沒有戴腕鐲戒指,看在那婦人眼裡,不免有些寒酸,眼裡閃過一抹輕蔑。

    翠柳跟在後頭一眼瞧見,冷冷一笑,雪雁身上穿的衣裳再舊,那也是上用的綢緞,尋常如何能得?她常在外面頑,認得這婦人便是付家二小姐,忙低聲告訴了雪雁。

    雪雁聽說是付家二小姐,不由得脫口而出道:「你認錯了罷?付家二小姐今年不過二十三四歲年紀,眼前這位大娘瞧著卻有三四十歲的模樣了。」

    一句話說將出來,出來倒水的豆母便笑了起來。

    付家二小姐聽了這話,臉上青紅交錯,滿臉羞惱之色,恨不得立時吃了雪雁,喝道:「虧得還是大戶人家的丫頭出身,說話好沒禮數!」

    雪雁笑容一斂,雙眸如黑漆兩點,淡淡地道:「我卻不知道付家二小姐又是什麼禮數。瞧著付二小姐的模樣兒,二十三四歲看起來卻是三四十歲,想來在牢獄中吃了不少苦罷?難道苦頭吃過了,還沒有受到國法之訓?」

    付家二小姐又羞又臊,抬手就想打她。

    雪雁捂著小腹後退兩步,翠柳和小蘭連忙擋在她的前頭,叉腰道:「怎麼,我們奶奶說得不對?自己上來諷刺嘲笑我們奶奶,我們奶奶竟說不得你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不是你能說人,別人不能回你。」

    付家二小姐瞪著雪雁,咬牙切齒地道:「你不過是個低三下四的丫頭出身,拾了我不要的,有什麼好得意的。」

    雪雁淡淡地道:「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劣馬想吃回頭草,偏我們大爺視若敝屣。」

    付家二小姐還要再說,豆母上來道:「付二小姐,你再欺負我們老趙家的人,仔細在八景鎮上站不住,你雖有個姐夫當官,可我們雲兄弟和他媳婦上頭也不是沒有靠山。」

    付家二小姐恍然回神,恨恨地看了她們幾眼,急匆匆地走了。她起先聽了連嬸子的話瞧不起雪雁的出身,可是現在大概也知道了雪雁背後的靠山,都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豆母指著雪雁笑道:「真真你這一張嘴,才開口就氣壞了她,快張開讓我瞧瞧長得什麼舌頭,這樣伶俐。」

    雪雁笑道:「今兒往各處辭別,累著了,我先回去了。」

    豆母忙點頭,目送她離去。

    雪雁回到家裡,也沒跟趙雲提起遇到付家二小姐的事情,倒是小蘭多嘴說了出來,趙雲一聽,忙拉著雪雁上下打量,道:「有沒有對你做什麼?」

    雪雁笑道:「別擔心,沒有動手,倒是我把她氣了個倒仰。」

    小蘭學了雪雁對付家二小姐說的話,趙雲聽了,莞爾道:「虧你怎麼想得出來。」

    付家二小姐素來自負,被雪雁這麼一說,定然是又氣又恨。

    雪雁笑道:「我聽翠柳說是付家二小姐,確實吃了一驚,倒不是故意說的。我想著你也不過才二十多歲,人人都說那付家二小姐年輕時也是生得好美人模樣,不然不會讓丁進士一眼看中,因此今日見了她,我才覺得奇怪。」

    這是實話,她的確沒有想到付家二小姐竟蒼老如斯。

    趙雲不置可否,道:「□一年,不是只呆在牢房裡坐著,還得做活,劈柴提水都是常有的,不像從前那般嬌生慣養,自然粗了手腳,老了容顏,不過是自作自受罷了。」

    轉眼到了三月初八,這日一早,韓青山打發兒孫將家裡的騾車趕過來與他們裝行李。

    韓飛拍著趙雲的肩膀道:「聽說你們搬家,老爺子不反對,還說你們留在家裡,難免受那邊左右,倒不如進城清淨。」

    趙雲連忙道謝,韓飛笑道:「自家人,謝什麼?這些東西都搬走?」

    趙雲點點頭,道:「架子床美人榻這些大件傢俱都已經拆卸了,運送倒也容易,書也已經裝箱了,先把傢俱運走,然後再運金銀細軟,最後運書。」

    雪雁先行一步,在新居裡看著人安插器具,趙雲則在老宅看著東西搬上車。

    聽說他們搬家,於連生十分歡喜,派遣家裡剩的四個小廝和兩個婆子過來幫忙,黛玉亦打發了四五房家人過來,不過半日工夫,也就處處收拾妥當了。

    雪雁忙吩咐人治了酒席,各家亦有禮物送來。

    忙碌了四五日,雪雁和趙雲方安穩下來。

    趙雲見她自從搬家後懶怠動彈,忙過來與她把脈,不想剛觸到脈,便是一呆。

    雪雁這個月並沒有換洗,早已有所覺察,見狀反而一笑,遂推了他一把,道:「這是怎麼了?你竟傻了一樣。」

    趙雲立時跳起來,叫人收拾房間裡該當避諱之物,道:「但凡是容易衝撞的東西都收拾下去,日後也不許塗抹脂粉帶香包。」

    雪雁看他上躥下跳,忙忙碌碌,只是抿嘴看著。

    小蘭和翠柳都十分不解,道:「才收拾好的東西,這會子又要動不成?」

    趙雲沉聲道:「你們奶奶有喜了,須得避諱些。」

    小蘭翠柳一聽,立時上來磕頭道喜,李婆子等人亦是連連念佛,上來道喜。

    趙雲吩咐道:「如今才一個多月,未免有些輕,等過了三個月再往各處報喜。」

    李婆子等人忙答應了,此後從趙雲到丫頭,皆將雪雁捧在手心裡,偶有人下帖子過來,也都幫雪雁推了,只叫她在家養胎。

    等到雪雁坐胎滿三個月後,恰出了國孝,

    黛玉很快便得了消息,親自坐車過來看她,盯著她小腹不住看,道:「真真新奇,紫鵑還沒成親,你倒先有了孩子,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雪雁近日在家中靜養,紅光滿面,氣色極好,聽了這話,笑道:「上回聽說王管家媳婦為兒子求親,不知道姑娘許了沒有?紫鵑姐姐什麼時候成親?」

    黛玉笑道:「我已經允了,紫鵑也願意,原來她也見過王管家的兒子,只是婚事卻得晚幾個月,皆因出了國孝,被耽擱了一年,各家成婚的人極多,同一日成親的我都接了不少帖子,只能揀最親密的過去,其他的都打發人送禮。」

    雪雁道:「是了,可不是都攢到一處了。」

    黛玉點了點頭,隨即歎了一口氣。

    雪雁忙問道:「姑娘歎什麼氣?我這兩個月沒出門,竟不知道,姑娘不妨同我說說。」

    黛玉道:「二哥哥和寶姐姐已經定親了,小定是四月二十六日。」

    雪雁一怔,隨即道:「這樁婚事也有那麼多年了,寶姑娘哪裡能再耽擱下去,到時候姑娘只怕要親自過去的,聽說東院十分狹小,怎麼設宴?」

    黛玉歎道:「必然得親去,只是在哪裡辦卻還不知道。」

    寶玉娶親乃是王夫人跟前第一等事,早早地就叫賈政同賈赦商議,在榮國府裡辦。

    賈赦自然不願意,道:「既然已經分了家,就在東院裡辦罷,何必到這榮禧堂來辦?難道你們住了幾十年還想再瞧瞧這裡?」

    賈政羞得面紅耳赤,只得道:「實在是東院轉不開身,無法待客。」

    自從那年點了學差回來,賈政上了年紀,想起自己年輕時亦是詩酒放誕,便不大管寶玉讀書了,且那回做姽嫿詞時,人人都稱讚寶玉的才氣,他也覺得面上有光彩,雖說寶玉八股文章不好,詩詞卻是鮮少有人比得上,兼之寶玉是唯一的嫡子,自然看重他的親事。

    賈赦好容易方揚眉吐氣,自然不願意寶玉在榮禧堂辦婚事,無論賈政如何懇求,他都不肯答應。

    還是賈璉看不過去,想到昨日鳳姐愁眉苦臉地說王子騰來信,讓她好歹給王夫人這個姑媽一些顏面,於是便上前道:「既然二叔如此請求老爺,老爺就答應了罷。」

    賈赦聽兒子竟然向著賈政,登時大怒,正欲開口,忽見賈璉連使眼色,便點頭道:「既然你說了,那就讓你媳婦張羅罷,不過不能用公中的錢,一應酒席支出使費皆得二房自出。」

    賈政不理俗務,忙滿口答應,道:「這是應該的。」

    再三謝過,方回去同王夫人商議。

    等賈政離開後,賈赦便吹鬍子瞪眼地對賈璉道:「你求什麼情?有什麼好處?」

    賈璉忙道:「兒子也是為了老爺。昨兒媳婦得了岳父的書信,言語之中竟似不許咱們怠慢二太太的意思,媳婦無可奈何,只得同我商議,我們想著,不知道二太太跟岳父說了什麼話,竟讓岳父寫信吩咐媳婦。」

    賈赦冷冷一笑,道:「就是什麼都不說,你岳父也得向著他們,畢竟兩個都是他親妹子,成親的又是親外甥和親外甥女,到時候王家也得來的,哪能讓二房丟了體面。」

    賈璉連忙恭維道:「老爺說得極是。」

    賈赦道:「那就看看二房如何行事罷,告訴你媳婦,不必對二房客氣,賬上多要些好處。」

    賈璉聽了,忙答應下來,自去告訴鳳姐不提。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晚了一刻鐘,但是我還是二更了\(^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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