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84第八十四章 文 / 雙面人
王夫人既要在榮禧堂辦喜事,鳳姐聽了賈璉的話,到了東院,張口便是一萬兩。
王夫人眉頭一皺,道:「鳳丫頭,你也知道自從分了家,我們過得一日不如一日,怎麼你張口就是一萬兩?誰能一口氣拿出一萬兩來?」
望著鳳姐一身素服,滿頭銀器,依舊是清淡如菊,光彩奪目,王夫人心中不禁一痛。這是自己的親侄女,自打她進門後一直怠慢邢夫人,與自己親密,誰承想分家之後,立時變了一個人似的,只想著奉承賈赦夫婦,反將自己這個親姑媽拋到了腦子後頭。
還是錢財作祟罷?王夫人心中想到,她怎麼能忘記鳳姐一直貪財得很。
鳳姐臉上堆笑,先恭喜王夫人即將得償所願,然後絮絮叨叨地說道:「寶玉在榮禧堂小定、大定、迎親,這樣樣可都得花銀子,既要張燈結綵,又要設宴待客,一萬兩夠做什麼?還不夠讓人笑話的呢!當初咱們說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出閣滿破費不過一萬兩銀子,環兒三千兩便夠了,寶玉何等尊貴,總不能比不上姐妹們的排場罷?」
王夫人聽了這話,只是看著鳳姐,半日不曾言語。
鳳姐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但是想到王夫人當家這麼多年,年輕時包攬訴訟重利盤剝不知道得了多少銀子,又從府裡撈了不少油水,後來林家的東西,甄家的財物都在她房裡,區區一萬兩銀子不過是九牛一毛,因此隨即理直氣壯起來。
據賈赦所說,王夫人管家撈的錢可都是屬於他們大房的,他們鳩佔鵲巢不說,還掏空了公中的銀子,這一年來若不是有賈母的梯己支撐,恐怕早餓死了。
想到這裡,鳳姐便對這位姑媽佩服得五體投地,自愧不如。
鳳姐眼珠子一轉,打量著王夫人房中的擺設,一如在榮禧堂中一般無二,只是地方小了些,東西便顯得擁擠了,樣樣都是好東西,笑道:「為了寶玉,太太竟連一萬兩銀子都不出?既這麼著,就在這東院辦喜事罷,也不必花上一萬兩銀子了。」
王夫人垂下眼睛,道:「我給你一萬兩銀子,寶玉的婚事就交給你了。」
到了如今,王夫人精神漸短,只能托鳳姐料理。
鳳姐呵呵一笑,道:「太太這話我竟不解了,難道給我了一萬兩銀子,除了讓我置辦酒席待客外,還要我料理出送到薛家的聘禮?誰不知道薛家大富,一萬兩銀子就是都拿出來做聘禮,人家也瞧不上,何況還得出聘金呢!難道咱們寶兄弟連林姑奶奶的女婿都比不上?人家周家可是出了三四萬兩的聘金,那才是體面。」
王夫人淡淡地道:「寶玉自然是比不上林姑奶奶的女婿。」
鳳姐笑道:「就算比不得,那也不能只用這一萬兩銀子料理所有的事情。」
王夫人抬起眼睛,看了她片刻,道:「你放心,給寶玉置辦聘禮的銀子我額外給你,必定不叫你吃虧,這件事就有勞你費心了。」
鳳姐笑道:「那就請太太先給我一萬兩銀子,預備小定大定迎親的酒席都得付定錢,還有綵燈綵緞的花費,遲了可就不得了,如今剛出國孝,滿京城裡不知道多少人家辦喜事呢!」
王夫人聽了,便命金環拿鑰匙開庫房,叫幾個婆子進去抬了銀子出來。
鳳姐清點完數目,便叫豐兒帶人抬走,向王夫人告辭。
襲人正好到王夫人房中來要東西,見狀,不由得十分憂心,呆呆站在廊下看著,想到寶釵不日進門,自己素與她好,想必寶釵亦會善待自己,襲人不免又喜歡起來,只盼著寶釵早日進門,忙進屋給王夫人道喜。
王夫人正歪在榻上出神,見襲人進來,忙關切地問道:「你怎麼來了?不看著寶玉?」
襲人上前請安,笑道:「如今麝月秋紋都能使喚了,我叫她們看著寶玉午睡,也放心。今兒來是因為寶二爺臨睡前歎息說今時不比往日,從前嫌糖醃的玫瑰鹵子吃絮了,便有太太賞的香露吃,如今竟是連玫瑰鹵子也不得了。」
王夫人心疼不已,道:「你該早過來跟我說。雖說不如從前,可是香露我還剩幾瓶。」
說完,叫金環去拿來。
襲人聽了,十分歡喜,忙唸了一聲佛,道:「寶玉見到香露,必定喜歡。」
王夫人道:「過些日子寶丫頭就進門了,你們須得小心謹慎地伺候,若是叫我知道誰再挑唆寶玉做出什麼事情來,可仔細我折了她的腿!」
襲人一面接了金環遞上來的香露,一面道:「現今都老老實實地做活,太太放心。」
王夫人道:「我看著你們粗粗笨笨得倒好,太伶俐了就愛挑唆生事。」
襲人聽了這話,低頭不語。
從王夫人房中出來,可巧寶玉醒了,問襲人道:「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襲人忙將香露一事回明。
寶玉坐起身,怔怔地看著送到自己跟前的兩瓶香露,隨即推開道:「如今都這樣了,還要這些勞什子做什麼?我又不比別人金貴幾分。」
襲人道:「太太疼二爺,二爺受了又何妨?若不是疼二爺,我何苦過去找太太。」
寶玉抬頭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倒和太太親香,難怪往常太太有什麼舊衣服都先賞了給你,剩下的才給別人。」
聽到這句話,襲人不覺怔住了。
這些話當初是晴雯常在嘴邊說的,還罵過襲人是西洋花點子哈巴兒,秋紋也知道,就是因為自己得了兩件衣裳所起,此時想起晴雯,微微一歎,走開了。
寶玉翻身躺下,合眼作安睡之狀。
襲人頓時覺得去王夫人房中要了香露回來好沒意思,亦賭氣和衣臥在對面榻上。
麝月等人見了,都搖了搖頭,做事也躡手躡腳,怕惹了他們生氣。
卻說鳳姐回到自己房中,吩咐人先採買東西,預備四月二十六日的小定,又吩咐道:「二太太急著娶親,恐怕小定過後便是大定,東西都預備齊全了。」
下人得了銀子,自然辦得十分妥當。
鳳姐吩咐完,見葵哥兒蹣跚而來,喜得一把抱起來,道:「真真是我的葵哥兒。」
葵哥兒現今是榮國府上上下下的心頭肉,賈赦從前不喜鳳姐,可是因著葵哥兒沒賞東西給他們母子,連帶邢夫人也對鳳姐和軟了些,鳳姐又是精明人,討好公婆不過是手到擒來的事兒,先請罪後討好,手段用得一套一套的,分家至今不到一年,一家人便十分親密。
賈璉跟在葵哥兒後面進來,問道:「那邊怎麼說?」
鳳姐道:「還能怎麼說,得了一萬兩銀子,小定大定迎親一應諸事的使費都在這裡了,聘禮和聘金太太額外給銀子,就這麼一個心肝兒肉,好容易娶親,娶的是太太看重的寶丫頭,又有林妹妹出嫁時珠玉在前,總不能丟了體面,叫人笑話。」
賈璉笑道:「不知道二太太能出多少錢的聘禮聘金。」
鳳姐嘴角一撇,道:「想著薛家陪送薛大妹妹許多嫁妝,聘禮和聘金自然不能少了,俗語說門當戶對,便是這聘禮聘金和嫁妝也得相對,不能叫人笑話。」
王夫人沒了賈珠,最疼的便是寶玉,自然不會在寶玉的婚事上小氣。
賈璉坐在鳳姐對面,想起從薛蟠處打聽來的消息,道:「聽薛大傻子說,薛家大概能出三四萬兩的嫁妝。」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薛家這些年雖然家道中落,可是區區幾萬兩銀子還是能拿得出來,何況寶釵是薛父在時給她攢的嫁妝,有些東西很不必再花錢。
鳳姐笑道:「我道薛家能出多少嫁妝呢,原來不過三四萬兩。明兒薛大妹妹進了門,不知道二太太是後悔還是不後悔。想想林妹妹出嫁,單是壓箱銀子就是二十幾萬兩。」
賈璉聞言一笑,道:「薛家如何能和林妹妹比?便是鳳冠霞帔,薛大妹妹的也比不上林妹妹上頭的鳳,至於別的,到時候再看罷。」
鳳姐又道:「一會子擬帖子,你看著,該送往何處,咱們家也只寶玉幾個姐妹出了孝,說到底老爺和二老爺都沒出孝呢,也不能辦得太熱鬧。」
賈璉點頭不語,半日方道:「恐怕到那時來人不多。」
鳳姐一驚,忙問為何。
鳳姐自忖他們家賈史王薛四大家族權勢滔天,常常以此為傲,只有別人來巴結他們,他們從未巴結過別人,因此很難想像寶玉成親居然沒有多少人過來。
賈璉道:「不說兩位老爺還在丁憂,就是外面辦喜事的比咱們家位高權重的好多著呢,世人捧高踩低,自然都往他們那裡道喜了,哪裡還能往咱們這裡來?再說,寶兄弟說到底不過是個五品官的嫡次子,二老爺和別人家沒有多大的交情,即使看在榮國府的面上,但是有別家辦喜事,他們頂多就是打發人往咱們這裡送了禮物,而人卻去別處了。」
鳳姐歎了一口氣,道:「這也是沒法的事兒,總不能攔著別人不讓他們去吃別人家的喜酒,何況小定大定都是自家親友在,略遠些的都不必親到。」
賈璉點點頭,他多時不在外面走動,許多世交也疏遠了。
鳳姐還要說什麼,忽聽王子騰夫人派人來請她回娘家一趟,鳳姐素與娘家親厚,自然滿口答應,別過賈璉,跟邢夫人說了一聲,便坐車過去。
及至到了王家,不止母親在,父親王子騰亦在。
見到鳳姐,王子騰便道:「聽說寶玉的婚事由你料理的?」
鳳姐聞言一笑,道:「父親從哪裡得的消息?我今兒才應承,父親就知道了。」
王子騰夫人說道:「還不是你兩個姑媽給你父親來了信,說管不得你,恐你料理得不好,只好請你父親替她們說合,叫你多費些心思,別叫人看了笑話。」
鳳姐冷笑道:「也不知道看誰的笑話,便是辦得不好,還能看我的笑話?」
王子騰呵斥道:「你說的什麼話?從前把你當男孩兒教養,你倒忘記了女孩子的本分,好容易才學乖些,添了個哥兒,也不想想那是你的親姑媽,她們沒了體面,你臉上就有光彩了?如今更該齊心合力才是。」
王子騰夫人微微皺眉,道:「老爺別怪鳳哥兒,兩家分了家,再如何也不能十分親厚。」
鳳姐忙道:「正是呢,我總得顧著我們老爺太太大爺,不能不管不顧地親厚姑媽,我若和姑媽親近,我們老爺太太大爺心裡如何看我?我如今已經答應姑媽好好替寶兄弟操辦親事,我們老爺也答應在榮禧堂辦,姑媽還有什麼不滿的?」
王子騰道:「不管如何,別叫你兩個姑媽丟了顏面,她們怎麼說都是咱們王家出去的姑太太,我雖在榮國府分家一事上偏心你,可她們也是我妹子。」
鳳姐點點頭,只好滿口答應,她知道賈赦也是避諱王家,不敢對賈政一房逼迫太過。
王子騰夫人聽他們父女說完話,拉著鳳姐問道:「該請什麼客,都擬好了?」
鳳姐答道:「還沒擬帖子送到各處,聽說外面成親者眾,恐回帖子來的人不多。」
王子騰聞言,微微歎了一口氣,終究念著兩家交情,且自己的妹子和女兒都嫁到了賈家,不能讓賈家丟了自己的體面,開口道:「我已經想到了這些,你往咱們家的世交故舊那裡多送幾張帖子,有我的面子在,他們總不能不過去。」
鳳姐聽了,低頭應了。
雖然如此,到了寶玉小定這一日,仍然不如黛玉小定時的熱鬧,黛玉小定時來的除了榮國府各家親友,還有林家的故舊,桑家的世交。如今賈政沒什麼本事,除了幾家世交親友親到,餘者多是未至,倒是依附著榮國府的都來了,包括這些年起起降降的賈雨村夫人嬌杏。
除了寥寥幾家女眷如王子騰夫人外,今日竟是黛玉最尊,眾人都圍著她說話。
見到黛玉如此,旁人也不知心中是什麼滋味兒。
彼時迎春早已出了月子,亦過來了。
黛玉見她溫柔沉默如舊,但是面色紅潤,氣度矜持,顯而易見,迎春嫁進門後日子過得舒心,廖太太也教導過她,所以不如以往那樣木訥了。
青年姐妹再聚,不免有許多話兒可說,只缺了李紈和湘雲,李紈是寡婦所以不出來,湘雲卻在家中待嫁,已經定了五月初八的日子出閣,日子也很急。
探春拉著迎春說話,迎春只是聽著,一直微笑不語。
黛玉問道:「二姐姐的哥兒可取名字了?」
提到兒子,迎春登時眉開眼笑,開口笑道:「已經取了,單名一個凡,只是凡哥兒太小了些,所以我們太太不叫我帶他出門,免得吹了風。」
想到自己嫁到廖家後的日子,對於黛玉,迎春心中感激不盡。
黛玉笑道:「自當小心些,雪雁也有喜了,正在家裡養胎,所以今兒沒來,托我送了禮。」
迎春聽她說到雪雁,不覺想起往日聽到的傳言,似乎自己嫁妝豐厚,也是因為雪雁先出嫁十分體面,賈母和鳳姐才又給自己添的,遂笑道:「原來是這樣,可是大喜了,等明兒雪雁添了貴子,也跟我說一聲。」
鳳姐走過來笑道:「誰家又要添貴子?說給我聽聽。」
黛玉迎春探春等站起來,鳳姐忙按著黛玉坐下,笑道:「今兒妹妹是貴客,我可不敢在妹妹跟前無禮。今兒若怠慢妹妹了,妹妹可不許怨我。」
黛玉微笑道:「你如今做得已經極妥當了,我怨你做什麼。」
王子騰夫人在旁邊聽了,笑道:「鳳丫頭被我嬌慣得不成樣子,林夫人千萬別見笑。」
黛玉連稱不敢,方回答鳳姐先前所問,道:「是雪雁有了身子。」
鳳姐聽了,忙合掌道:「果然是喜事,雪雁這丫頭也是有造化的,如今還和妹妹來往?」
黛玉笑道:「他們家離我們家不遠,常來往。」在黛玉心裡,遠了誰,她都不會遠了雪雁,榮國府自從賈母去世以後,這十個月來已不若以往那般親熱,若是榮國府不請,黛玉鮮少踏足府中。
鳳姐正欲說話,忽聽王夫人來喚,只得過去。
一時薛家回了文定之禮,都呈上來與人看,卻是寶釵親手做的針線,寶釵的針線極好,但是黛玉在榮國府住了多年,並沒有見過寶釵的活計,即便是別人生日她送的禮物也不是這些,因此今日一見,讚道:「寶姐姐的針線真真是好。」
王夫人謙遜道:「比不得林姑奶奶心靈手巧。」
黛玉一怔,笑道:「我雖做得來,卻因懶得很,不大做,遠不如寶姐姐。」
王子騰夫人聽了這些話,插口道:「咱們家都有針線上的人,誰還當這些是正經事情做不成?不過林夫人也該改口了,再不能叫姐姐了。」
黛玉笑道:「這是自然,從今兒起,就該叫二嫂子了。」
眾人聽了都笑了。
寶玉雖只是五品官的嫡次子,但是在榮國府大辦,又是以榮國府的名義送了喜帖,且王子騰夫人親自過來,餘者四王八公素有交情,聞得此事,泰半都過來了,即便沒來的,也遣人送了厚禮,因此還算熱鬧,只是不及黛玉罷了。
寶玉和寶釵的婚事是二十六小定,三十大定,寶玉娶親,雖無賈母的梯己給他,但是王夫人自有私房,許多東西都是現成的,且都是上用之物,只需重新採買茶餅果酒等物便可,倒也風風光光地送到了薛家,給足了顏面。
薛姨媽見狀,終於鬆了一口氣,忙忙地收拾寶釵的嫁妝。
夏金桂心有不滿,幾次三番地攔阻,鬧得厲害,見薛姨媽給寶釵預備兩萬兩壓箱銀子,立時怒道:「難道竟要將整個薛家陪送給你女兒不成?」
薛姨媽又氣又急,道:「不過一萬兩銀子,怎麼就將整個薛家陪送給她了?」
夏金桂踩著門檻子,冷笑道:「為了這個什麼勞什子金玉良緣,也不想想闔家付出了多少。住在榮國府裡那麼些年,我進的竟不是薛家門,是賈家門,這也不說了,誰讓榮國府比咱們家有權有勢呢,咱們依附著他們過日子,自然委屈些。只是為了這一件事,老奶奶連祖宗忘記了,兒子忘記了,只想著什麼金玉了!」
薛姨媽氣得渾身發抖,道:「好容易寶丫頭定親了,你在這裡說的什麼話!」
夏金桂換了一隻腳,道:「我說的什麼話?自然是實話。老奶奶聽不得,不過因為我說中了老奶奶的心思。誰不知道老奶奶給二爺說大太太的娘家侄女是討好大太太的意思,大太太和咱們家成了親戚,自然不攔著什麼金玉什麼良緣了。拿別人的終身來達成自己的目的,真真是好人,也不知道二爺是怎麼想的,竟由著老奶奶做主,就憑著薛家二房大爺的身份,害怕娶不到家道殷實的好人家姑娘?老奶奶非得給他說這樣一門親,怎麼給自己兒子娶親時就想著須得極富貴的呢?若不是我們家就我一個,只怕你們也未必上門求親罷?柳二郎走時,除了那個大傻子,你們不管不顧,如今人家功成名就了,又想著將琴姑娘許給他,琴姑娘為人好,還罷了,只是你們不是看在柳二郎的官職上?人家憑什麼為你們家做嫁衣?」
這一番話說得薛姨媽幾欲暈倒,指著夏金桂說不出話來,薛蟠在旁邊扎煞著手,不知如何勸解,薛蟠雖然人傻,但也知道薛姨媽的打算,夏金桂並沒有說錯,當初住在榮國府裡,便是因為寶釵的金須得有玉的來配。
薛蟠畢竟敬母疼妹,喝道:「說這話做什麼?快別說了,給媽賠罪。」
夏金桂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也不想想我都是為了誰,你倒來說我的不是!」
薛姨媽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夏金桂摔著手帕子道:「不能給那麼多壓箱銀子,最多一萬。不然,我就去鬧去,橫豎我是不怕的,你們家女兒好容易才嫁到了官宦人家,若因此有什麼不好的,別怪我。」
薛姨媽不答應,夏金桂果然鬧得闔家皆知,最後還是寶釵息事寧人,方勸解開了。
因此,薛姨媽只得將壓箱銀子減了一萬兩。
王夫人對於薛家之事一無所知,因盼著寶釵進門好做個膀臂,急急打發人來請期,定的乃是六月初六,薛家嫁妝皆已齊備,自是滿口應承。
聞得玉釵二人六月初六成親,雪雁歎道:「日子也太急了些。」
如今各家忙著娶妻嫁女,不管外頭如何熱鬧,如何喜慶,雪雁皆是不理,只在家中養胎,便是閒了也只是在自家院落裡走走,因此一概喜事都是禮到人不到。眾人聞得她有了身孕,倒都體貼,也不責她,紛紛打發人送了補品過來。
其中於連生最是歡喜,每常閒了便出來來探望她,兩家的宅子只隔著一條街,來往十分便宜,吃的頑的用的小孩子穿戴的精緻東西於連生不知道預備了多少,足足裝了幾大箱子。
黛玉吃完了張惠的喜酒順路過來看她,聽了這話,道:「聘禮嫁妝都是早早預備妥當的,只是日子攢在一起,便顯得倉促些。」
雪雁贊同道:「這倒也是。為了這麼一件金玉良緣,寶姑娘蹉跎了多少好韶華,只盼著她進門後能安安穩穩地過日子,想必二舅太太不會苛待她。」
黛玉道:「二舅母素來喜歡寶姐姐,自然待她好。」
雪雁卻是一笑,姨媽對待外甥女和婆婆對待媳婦乃是兩碼事,誰也說不准到底好不好。
黛玉笑道:「不說這些了,終究沒什麼意思。我跟你說,薛家應了柳家的親事,琴妹妹已經隨著他哥哥進京待嫁,他們家自有宅子,嫁妝這會子都帶來了,又是一件喜事。只是薛太太因痰症不能遠行,未能親至,須得薛姨媽料理,得等到寶姐姐出閣之後。」
雪雁聽了,笑道:「果然是喜事,琴姑娘為人好,有一段良緣也是理所應當。」
黛玉點頭道:「正是呢,將來咱們去西海沿子,說不定同行為伴呢。琴妹妹送來的那些書都在我那裡,原想著拿來給你看,但是你如今有了身子,竟是別勞神太過。」
雪雁道:「我哪裡就那樣嬌嫩了。」
黛玉望著她日漸隆起的肚腹,伸手摸了摸,笑道:「總得小心些才是上策。」
雪雁微微一笑。自從懷孕後,她的一應飲食趙雲十分精心,每日都要過問,除煩惱、禁房勞、戒生冷、慎寒溫、服藥餌、宜靜養等等,清閒時在家,趙雲經常讀書給她聽,還彈奏雅樂與她聽,到此時雪雁才知道君子六藝趙雲竟是無一不精,趙雲還特特交代雪雁必須謹守禮儀,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淫聲,口不出敖言,能以胎教。
總而言之,對於胎教趙雲比雪雁還慎重。
黛玉聽了雪雁的抱怨,抿嘴笑道:「你嘴裡抱怨,只怕心裡正歡喜罷?原來懷胎竟然這樣繁瑣,從前見璉大嫂子懷葵哥兒時便沒有如此。」鳳姐言語粗俗得緊,下人惹她生氣,張口便罵,已成常事,即便跟著容嬤嬤改了許多,但是有些性子仍是未改。
雪雁笑道:「璉大奶奶不大識字,自然不在意這些,想必璉大爺也不在意。」
黛玉撲哧一笑,甚為贊同。
從雪雁家出來到家,黛玉疲倦已極,問道:「太太回來了沒有?」
鴛鴦忙道:「楊提督家娶兒媳婦,太太吃酒尚未回來。」
黛玉點了點頭,說知道了。
次日,黛玉又去赴宴回來,聞得寶琴來拜,忙命接進來,姐妹相見,自然歡喜。
寶琴較之在榮國府時穩重了幾分,見過黛玉送上拜禮,未曾留飯便回去了,黛玉知她定了親事,已不能再像從前那樣走動。
寶琴回到家中,薛蝌便拿著嫁妝單子給她看。
薛蝌這次帶著妹妹進京,一是嫁妹,二是娶親。
他們三月份進京,不但帶了寶琴的嫁妝,還帶了薛蝌的聘禮,他們應了柳家的親事,定在六月二十小定,等寶琴出閣後,薛蝌便娶邢岫煙進門,然後帶邢岫煙南下。
邢夫人現今是榮國府的管家太太,雖說還是鳳姐管家,但是與往常不可同日而語,邢大舅一家自然巴結著姐姐不肯離開,故惜春搬出大觀園後,邢岫煙亦搬了出來,鳳姐待邢岫煙倒親厚,安置她住在原先薛家住的那所院落裡,也就是在邢夫人房子後面。
賈母去世,黛玉迎春出嫁,湘雲寶釵回家,寶琴南下,寶玉探春等人搬到了東院,整個榮國府裡頓時有許多閒置的院落,他們一家一人一座院落還有剩。
寶琴看著哥哥給自己預備的嫁妝單子,不覺紅了眼眶兒。
薛蝌柔聲道:「你是退過親的,雖說柳家不在意,可是咱們家身份比別人低,便只能在這上頭給你爭氣,柳家是落魄世家,沒多少家業,你有這麼些嫁妝,過去也有底氣。柳家沒有公婆,你過去便能當家作主,好好跟二郎過日子罷。」
寶琴的眼淚瞬間掉了下來,哽咽道:「都是因為我,讓媽和哥哥操碎了心。」也是為此,導致薛蝌遲遲不曾娶親。
薛蝌笑道:「快別說這話,咱們家就咱們母子三個,不為你操心,還為誰操心去?難道為堂姐操心?人家還不稀罕咱們呢!你放心,咱們家雖比不得長房是皇商,但是咱們家的生意這些年有增無減,你的嫁妝不比堂姐差,甚至壓箱銀子比她還多。」
寶琴破涕為笑,道:「難道哥哥見了堂姐的嫁妝單子?」
薛蝌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堂哥的性子,恨不得人盡皆知,如今都知道堂姐嫁妝豐厚。」至於夏金桂吵鬧一事,薛蝌兄妹也時有耳聞,只是一笑不語。
寶琴聽了,卻道:「再豐厚,也比不得林姐姐。」
聽她提起黛玉,薛蝌微微一怔,點頭道:「滿京城裡,即便是公主郡主的嫁妝,也未必能比得上林夫人,畢竟林夫人家沒了後人,剩下的那些都給她了,嫁妝雖多,也不是人人都羨慕的。想必即使是林夫人寧可嫁妝少些,也想有個兄弟依靠罷。」
寶琴歎道:「都說林大人為林姐姐想得十分周全,只可惜沒有香火,真真讓人歎惋。」
薛蝌道:「等你成了親,也能常去找林夫人。」
寶琴面上頓時露出一絲笑容,在榮國府那些年,最交好的便是黛玉了,如今嫁給柳湘蓮,聽說柳湘蓮已經調到了大營隸屬周鴻麾下,她和黛玉自然能常見面。
寶琴在這裡只盼著寶釵早早出閣,李紈在東院裡卻是十分傷心。
她帶著賈蘭住在外書房的院落裡,可是寶玉成親,總不能用正院中的廂房做新房,因此王夫人便命李紈搬到正房後面角落裡的小小三間抱廈中,將外書房院落讓給寶玉做新房。
李紈聽了這話,心中頓時一酸,低頭應了。
回到房中,李紈淚落如雨。
賈蘭近日在家中溫習功課,見到母親如此,急忙上前詢問究竟。
李紈瞅著愛子,默默無語,還是素月低聲道:「太太叫咱們搬家,搬到老爺院子後面角落的三間小抱廈中,把現在住的地方讓出來給寶二爺做新房。」
賈蘭聞言,雙眉一豎,旋即扶著李紈,道:「媽,咱們且忍忍罷,等兒子成家之後,咱們就搬出去住。」
李紈抱著賈蘭不由得痛哭出聲,哽咽道:「說得容易,誰給你說親呢?有誰想著你呢?我只盼著寶玉早早娶親,探丫頭早早出閣,環哥兒早早娶親,只是你哪裡能等到那時候?你今年已經十四歲了,再等幾年,還有什麼人家的姑娘沒有定親出閣?」
賈蘭咬了咬牙,道:「這麼些年都熬下來了,再熬幾年也無妨。」
李紈拭淚道:「咱們還是快些搬家,仔細遲了一兩日,太太又惱了。」
好在他們當初搬家時,東西都是鎖好的,李紈也只拿出了一些家常衣裳器具出來,別的都沒打開,此次搬家倒也便宜,至晚間便妥當了。
李紈一搬出去,王夫人立時便命人重新收拾房間,安插器具,披紅掛綵。
得知李紈和賈蘭母子的事情,雪雁一陣歎息。
黛玉近日忙碌不堪,日日都有喜酒,家家都辦喜事,送來的帖子有厚厚一疊,去給湘雲添妝時,看著湘雲的嫁妝,雖稱不上十分豐厚,卻也中規中矩,挑不出什麼錯來,為了史侯府的面子,她兩個叔叔嬸嬸也不會過於怠慢了她。
湘雲想到自己的婚事除了不及黛玉,別的姐妹都不如自己,面上亦是喜氣洋洋。
紫鵑私下將二百兩金子給了翠縷,翠縷吃了一驚,她素知湘雲待黛玉之心,沒想到來添妝時,黛玉竟私下給湘雲這麼多錢,比史家給湘雲預備的一千兩壓箱錢多了一倍。
紫鵑悄聲道:「悄悄交給你們姑娘做壓箱銀子,當初老太太給了我們奶奶一千兩金子做壓箱錢,奶奶都拿出來了,二百兩給了二姑娘,這二百兩給你們姑娘,剩下的六百兩,三姑娘四姑娘和蘭哥兒的,別人都沒了。」
翠縷一怔,隨即苦笑一聲,道:「難為你們奶奶了。」
紫鵑搖頭一笑,回到黛玉身邊。
湘雲的婚事也沒什麼可記述之處,等她出閣後,轉眼便到了寶玉成親的前一日。
寶釵的嫁妝已經送來了,在榮禧堂正廳曬嫁妝時,邢夫人看罷便說道:「寶玉媳婦的嫁妝雖多,到底不如林姑奶奶出嫁時豐厚。」
眾人一怔,隨即都笑了。
王夫人面上不動聲色,淡淡地道:「等到大太太嫁侄女時,想來比我們強些。」
邢夫人聞言,登時火冒三丈。
鳳姐見狀,急忙走上前來,笑吟吟地道:「太太只是姑媽,雖能給邢大妹妹添妝,但是卻不能逾越了規矩,替代邢大舅給邢大妹妹置辦嫁妝,於禮數上不合,縱然太太滿心疼邢大妹妹,這事也不能太違背了規矩。」
邢夫人聽了這話,方點頭笑道:「可不是這麼說,我也想問問二太太,難道自己的侄女也就是我這璉兒媳婦出門子時,二太太給璉兒媳婦置辦了嫁妝?」
王子騰夫人眉頭一皺,忙以別話岔開。
邢夫人忌憚王子騰,也便撇開不提。
次日寶釵進門,王夫人素來如木雕泥塑的臉上露出十分笑容。
榮國府上下雖是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寶玉一身大紅喜袍,人卻是呆了一般,反不如襲人歡喜,襲人麝月等人見了,只能百般勸解。
寶玉長歎一聲,想到自己總不能為了一點心思便不娶妻,因此騎上高頭大馬迎親去了。
襲人麝月等鬆了一口氣,襲人道:「等二奶奶進門便好了。」
麝月深有同感,道:「也只有二奶奶能勸著二爺些,到那時,咱們就好了。」
院中說不盡的熱鬧,襲人等雖然忙碌,卻滿臉笑容。
寶釵進門以後,果然合王夫人的心思,待她十分親厚,遠勝李紈。
李紈唯避在房中教賈蘭讀書,外事一概不管,寶釵則攬手了東院的管家之權,王夫人頓覺輕快,拉著寶釵的手,道:「好孩子,難為你了,一面管家,一面照料寶玉,還得勸著寶玉上進。你和寶玉一金一玉,都是有造化的,滿天神佛做主呢,你放心,只要寶玉肯讀書,以他的靈性兒,將來必定高中。」
寶釵穩重依舊,道:「太太放心,我必然勸著二爺上進。」
王夫人聽了,十分滿意。
寶釵說起管家之事,事事請教王夫人,又道:「我瞧著咱們家人少房子也少,丫鬟反多了,丫鬟一多,是非也多,我來了不過半個月,丫頭已經拌了二三十次嘴,倒不如裁幾個下去,二爺房裡清淨了,沒人挑唆他頑,讀書也能靜得下心。」
王夫人不斷點頭道:「你說得不錯,你做主便是。」
寶釵拿出早已擬好的名單來,道:「太太瞧,年紀大些的放出去如何?下頭年紀小的提拔上來,還能多服侍幾年,知根知底,總比再叫上來的丫頭好。」
王夫人見名單上頭一個便是二十歲的襲人,不覺一怔。
作者有話要說:好像更新完了,嗚嗚,一早折騰網線,才知道不知道誰把無線路由器插上了,半天連接不上。
胎教,自古有之,非現代的,古代更嚴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