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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73第七十三章 文 / 雙面人

    忠順王妃聽了這話,遲疑一下,道:「你如此行事,我只怕皇太后降罪於你。」

    皇太后年輕時步步謹慎,處處留心,到了年老,成為後宮第一人後,越發不喜旁人忤逆她,性子也有些左了,難為皇后竟能妥當周旋,只得讚譽未得不滿。

    寧安郡主冷笑了一聲,道:「便是大怒又如何?後宮豈能干政?我這幾年給了她多少顏面?她卻怎麼對待母親和姑媽的?我只說榮家,已經算是給她顏面了。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傷了保兒,別忘了,就是咱們不上這樣的折子,他們家也還有一個窩藏細作之罪。」

    忠順王妃想起所得的消息,點頭道:「這個折子不必你上,你一個女人家,日後還得養著保哥兒,上這樣的折子恐被人彈劾,叫王爺去,橫豎王爺在侯家也見到了。咱們家雖說沒什麼權勢,可這麼些年老老實實,從未沾染過朝堂之事,聖人心裡也記著呢,如今又查到了細作,給了聖人征戰西海沿子諸國的理由,這可也是大功一件。」

    寧安郡主撫著懷裡的兒子,不覺滴下幾點清淚,道:「多謝父親母親還為我費心。」

    忠順王妃長歎一聲,摟著女兒和外孫,道:「你是我心頭的肉,謝什麼?若不是為了咱們家,你何必如此委屈?能給你出一口氣,是我們做父母應該做的。」

    寧安郡主與忠順王妃計議妥當,聞得雪雁已用畢早飯,正與趙嫣然說話,忙命人去請。

    雪雁正聽嫣然歎道:「前兩日我嘔得厲害,府裡的事務都顧不過來,大姐姐說橫豎她府裡宮女嬤嬤乳母盡有,叫保哥兒在家待兩日也無妨,誰承想這麼兩日便出了這樣的事情。」

    聽了這話,雪雁道:「憑怎麼著,也不該拿著保哥兒作筏子,太狠毒了些。」

    嫣然聞言一怔,此事原不該告訴雪雁,但是雪雁乃是侯保的救命恩人,便悄悄與她說明,道:「並不是她們娘兒兩個,乃是旁人,昨兒連夜審出來了,也找到了相好的人販子,只是沒料到竟被別的拐子渾水摸魚,方亂將起來。」

    雖然不是侯鑫的夫人和榮氏所為,但憑著她們欺負寧安郡主,也活該她們挨一頓打。

    雪雁一呆,道:「難道竟不是?那是誰?無緣無故地這樣對保哥兒,該當千刀萬剮才是!」

    嫣然道:「雖說不是她們,可也和她們有些相干。昨兒我們王爺王妃都過去了,二話不說先把公府砸得稀巴爛,還打了寧安郡馬和那榮氏一頓板子,岳父母打女婿理所當然,我們王爺可不在乎外面怎麼說,王妃也給大姐姐出氣,橫豎品級比侯夫人高,當著眾人的面打了她的臉,榮氏不過是個妾,女為人妾,妾不聘也,二房也是妾,妾通買賣,又沒打死,只是才三四個月的哥兒掉了,那又怎樣?傷了我們保哥兒,就算是個人,也別想平安無事。」

    從前他們家忍著,乃是因為當今那時剛剛登基,根基未穩,榮家的勢力實在太大,上皇又給榮家撐腰,如今上皇已經駕崩,榮家便是聖人的眼中釘肉中刺,還怕什麼?打死勿論。

    昨日他們家在三等公府大鬧一場,至今沒有罪過便是長乾帝之意。

    雪雁聽了,心中十分佩服忠順王爺和忠順王妃的手段,果然大快人心,哪像榮國府欺負了她們還不能說一句不是,只是她卻擔憂地道:「如此一來,豈不是惹得皇太后老人家不悅了?畢竟公府可是皇太后的娘家,郡馬爺是皇太后唯一的親侄兒。」若不是倚仗著皇太后,侯家豈敢在娶了郡主以後還娶二房進門?皇太后竟也是個糊塗的不成?

    按理說,榮奎權勢極大,再怎麼著也該讓自己旁支侄孫女做妻,而不是為妾。

    嫣然冷笑一聲,道:「昨兒晚上打完了,我們王妃就親自進宮請罪去了,因已查清來龍去脈,我們王爺稟告了聖人,聖人還說打得好,為了這江山,皇太后也不能來怪我們。」

    雪雁愈發不解,但是想到涉及宮闈秘事,便沒開口詢問。

    嫣然倒沒瞞著她,輕聲道:「昨兒將三等公府上上下下圍得水洩不通,挨個兒問出來了,卻是榮氏的奶娘說常聽榮氏抱怨說若沒了保哥兒家業就是她肚子裡孩子的了,這個老婆子偏又賭錢賭輸了,便自作主張,與相好的人販子商量著將保哥兒賣得遠遠的,好向榮氏請功。」

    雪雁聽了,卻有幾分不敢置信,道:「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若不是上頭有人發話,一個奶媽子敢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就不怕查出被來打個臭死?還有就是誰接了保哥兒去公府裡的?難道就沒有幾分嫌疑?」

    嫣然抿嘴一笑,道:「真不愧是當年扶持林妹妹的俏丫頭,果然伶俐非常。」

    雪雁聽了,道:「世子妃又來笑話我。」

    嫣然搖搖頭,喝了一口水,方道:「並不是笑話你,也只你有如此膽氣和心腸,今兒多虧了你們兩口子,若是別人,只怕就是認出來了也不當一回事,不敢伸手相助。前兒林妹妹還說,知道的事情越多,越是明白你為她做了多少。」

    雪雁聽了這些讚譽,忍不住臉上一紅,雖然這些年她和黛玉一直情同姐妹,但是當初她的確是想著黛玉如果不好,自己下場也不會好,因此才下定決心的幫她,後來相處日久,情分愈深,直到現在,倒比旁人更親密些。

    嫣然續道:「榮氏口口聲聲否認,別人反更認為是她指使了奶媽子。其實這奶媽子是有來歷的,竟是西海沿子那邊蠻夷小國的細作,從七八歲上就住在京城裡了,不知怎地進了榮家做丫頭,後來嫁了個小廝,做了榮氏的奶娘,跟到了三等公府,你聽說咱們在和西海沿子一些小國打仗的事兒沒有?因此西海沿子便有一國想擄走保哥兒,好讓我們府上和三等公府翻臉,惹怒皇太后,使得聖人降罪於我們,好逼我們謀反,自亂陣腳。」

    雪雁聽到這裡,恍然大悟道:「原來竟牽扯到了這樣要緊的事情。是了,府上抓了幾個細作,一片忠心為國,立了功,難道皇太后還怪罪王爺王妃不成。」

    嫣然淡淡一笑,道:「那也未必,倘或皇太后略疼大姐姐一點子,便不會讓大姐姐招了那樣的郡馬。說到底,還是偏向自己娘家多些,當初寧安郡馬娶了大姐姐,立時便從白身做了郡馬,後來為了榮氏尋死覓活,榮家也為榮氏做主,皇太后只得允其娶作二房,兩全其美,說是因為榮家一家獨大不得不如此,恐動搖了聖人的帝位,讓我們也不得不忍氣吞聲。」

    實際上,皇太后不過還是偏疼自家人罷了。

    當初皇太后年輕時只是上皇封王時的侍妾,端茶倒水都沒她的用處,平常連赴宴都不能出面,忠順王妃年紀雖小,卻是王妃,永昌公主也是長公主,地位不啻天淵,後來皇太后做了皇妃,便有些得意,不想又被尊為皇太后,如此行為,自然覺得壓倒眾人。

    但是這些真相嫣然從母親和婆婆嘴裡知道,卻不能宣之於口,以免給雪雁惹來禍患。

    雪雁暗暗歎息,只是可惜了寧安郡主那樣聰明的女子,竟被糟蹋了一輩子,當代規矩十分嚴苛,便是為了保哥兒,寧安郡主也不可能和離,更不能再嫁,並不是每個人都有烈夫人的志氣,饒是那樣,周家人到底沒有得到好處反而遠走他鄉。

    嫣然又道:「現今外頭都說是她們娘兒兩個聯手害了保哥兒,我們也不辯解,橫豎細作一事不張揚為上策。先是寧安郡馬的母親受不住那個婆子的攛掇接了保哥兒去,後來保哥兒不見了,她們娘兒兩個也急了,打死跟著保哥兒人不過是問保哥兒在哪裡,只是人死了也沒問出些什麼,反倒給了我們把柄,先打了她們,再把府裡上下人等挨個審過,方得了消息。」

    雪雁見她樂不可支的模樣輕笑一聲,道:「活該如此。」

    嫣然點點頭,還要說什麼,偏忠順王妃打發人來請,她忙帶了雪雁過去。

    裡間卻只有忠順王妃,她已重新梳洗過了,拉著雪雁坐在榻前鼓凳上,道:「保哥兒一時不肯離郡主,郡主便抱保哥兒去歇息了。好孩子,多虧了你,保哥兒方無恙,等明兒保哥兒回過神來,我叫郡主親自帶著保哥兒去謝你。」

    雪雁忙道:「莫說是我,便是旁人,知道是個拐子,也該伸手救回保哥兒,將那些惡人繩之以法,王妃說讓郡主和保哥兒去謝我,我著實當不起。」

    忠順王妃道:「你如何當不起?我說當得起。日後,你有什麼難處,只管來找我。」

    雪雁忖度半晌,便笑道:「倒真有一件事求求王妃,只是今兒才見王妃就提出這樣的請求來,恐王妃覺得我太過了一些。」

    忠順王妃忙道:「你只管說,我給你做主。」

    趙嫣然素知雪雁脾性,看了她一眼,面上卻多了三分笑,眼裡帶著一絲讚歎,她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攜恩圖報,如今說了要求,不過是告訴忠順王府,她救了保哥兒,今兒也求了恩典,日後不會再求保哥兒報答什麼救命之恩,保哥兒將來也不必受此恩所縛。

    雪雁面帶紅霞,笑道:「王妃也知道我是個丫頭出身,不過仗著舊主人和姐姐的體面,才有今日平安富足,只是不能坐吃山空,當日出閣也頗陪嫁了幾兩銀子,便想多買幾畝地,卻聽說一般人買不到什麼良田,因此便請王妃給我做主,打發人替我買幾畝地可好?」

    不管是京城,還是別的地方,但凡良田大多皆是被權貴所佔,欲求而不得,如今得此機會,雪雁自不肯嫁妝銀子空置,既達到了目的,也不會讓忠順王妃覺得自己居心叵測。

    忠順王妃聞言一怔,吃驚道:「你就只有這麼一點子心願?」

    雪雁點頭笑道:「我們現在衣食不缺,也沒人敢欺負我們,因此就想為子孫計,多置辦一些家業,除此之外,別無所求。」

    忠順王妃本以為雪雁會獅子大開口,或是給趙雲求個官職,或是求什麼榮華富貴,最不濟也該求些金銀珠寶身外之財,沒想到她唯一的請求竟是請自己府裡出面,用她自己的嫁妝銀子置辦莊田,不禁出了一回神。

    嫣然見狀,心中一笑,忙插口勸解忠順王妃道:「雪雁就是這麼個性子,王妃答應她又何妨?橫豎於咱們並不費事。她如今既無所求,明兒她遇到什麼難事,咱們知道了就算她不來求,咱們就不能伸手相助了?」

    忠順王妃連忙點頭稱是,笑道:「正是,我竟糊塗了。你想買哪裡的地?」

    雪雁抿嘴一笑,道:「我也不知道哪裡好,京城的地離家裡近,但是江南卻是魚米之鄉,各有各的好處。王妃替我瞧瞧,我嫁妝銀子雖不多,倒也有兩萬餘兩,能買下不少良田。」

    林如海留給她一千六百兩金子未動,趙雲的聘禮是三千兩銀子,還有平常各樣繼續進賬,她現今足有兩萬兩有餘,平常放在家裡也不甚放心,跟趙雲說挖地掏牆,都不如置辦良田房舍有個進項,趙雲因這些是她的嫁妝銀子,便叫她自己做主,自己不插手。

    忠順王妃想了想,道:「你若有意,倒不妨等等。」

    雪雁聞言,面帶疑惑之色,她自恃這件事情於忠順王府而言只是小事,如何還要再等?

    忠順王妃笑道:「去年朝廷裡處置了許多官宦之家,其中甄家為最,他們這些人家裡的家產查封後,除了銀子去年冬天和今年開春先賑了災,其餘房舍莊田商舖珠寶古董綢緞等等東西都封著尚未變賣,不如等朝廷什麼時候料理這件事,我們再給你想法子買地,甄家的地都是好田不說,每每朝廷處置罪官家產,官價要比市面上便宜幾倍。」

    這件事雪雁不曾聽說,詫異道:「去年罪官家產尚未處置?」

    忠順王妃點了點頭,歎了一口氣,道:「往年罪官家產都是早早料理的,多被官宦之家一搶而光,皆因比市面上便宜許多。只是今年倒是奇了,至今尚未料理,開春有兩處雪崩之災,西海沿子那邊又打了幾回仗,國庫急著用錢,幸而舊年從甄家抄出光銀子就有四五百萬兩,加上其他人家抄出來的,林林總總約莫上千萬兩,倒也支應過去了。」

    雪雁聽了,不覺一笑,往常聽於連生形容,她便覺得長乾帝是極精明的人,倒也不是貪財,也不是小氣,而是懂得精打細算,不會被臣下哄騙,他從於連生嘴裡知道外面許多事情,自然不願將查抄來上千萬兩的東西折個二三百萬兩。

    雪雁確實沒有猜錯,長乾帝正是有此想法,已將此事交給了掌管戶部的周元,讓他想方設法,將甄家上千萬的家產至少折出□百萬兩銀子來充入國庫。

    周元本是個讀書人,不精於此,近日忙著國喪,閒暇便想著如何解決。

    雪雁此時並不知道,只是笑道:「橫豎我們也不急,略等等也無妨。」

    忠順王妃聽了,對她愈發生出幾分喜歡,不為別的,單為這一份玲瓏剔透的心思,笑道:「你放心,明兒朝廷料理這些東西,請我們王爺親自吩咐下去,給你留些好的。」

    雪雁聽了,再三道謝,道:「到時候還請王妃早些兒告訴我一聲,我再跟周大奶奶說。」

    忠順王妃奇道:「這是什麼緣故?」

    雪雁笑著與她解惑道:「當年我們老爺去後,家業都是榮國府璉二爺料理的,其中有價值十萬的商舖莊田以五萬兩的價兒賣給了甄家,半賣半送,一晃眼就是幾年過去了。我料想周大奶奶知道了甄家家業折變的消息,一定願意拿錢出來將自家的家業買回來。」

    雪雁最知黛玉,橫豎她的錢也是白放著,倒不如置辦了莊田商舖,年年有進項。

    忠順王妃道:「原來還有這樣的事兒。」

    嫣然笑道:「難為你遇到什麼好事都想著林妹妹。」

    雪雁只是一笑,忠順王妃卻答應了,只說將來這些東西折變時便打發人告訴她。

    在這時,忽聽外頭說已將那些拐子悉數帶來,王爺已經親自審訊去了,忠順王妃臉上立時便顯出幾分怒色,道:「這些拐子,真是千刀萬剮也不解恨。」

    嫣然和雪雁都贊同道:「正是,也不知道害了多少孩子,害了多少人家。」

    雪雁道:「我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忠順王妃道:「好孩子,你有話儘管說,咱們也不是外人了。」

    雪雁謙遜了一句,道:「這樣的拐子都是一夥兒的,行事那樣果斷老辣,從前也不知道拐賣過多少孩子,想必有不少保哥兒這樣的。他們拐了孩子,有撫育之地,也有所賣之處,不妨請王爺重刑審訊,查一查他們到底還有多少人逍遙法外,又把原本拐賣的孩子賣到了哪裡,知道了地方,去幾個人找找,哪怕找回來一個孩子,也算是積了德。」

    忠順王妃聽了這話,不覺想起自己險些和外孫就此天各一方,心裡對拐子恨之入骨,忙命人去將這話傳給忠順王爺知道,果然審訊了拐子,後來又抓了七八個拐子,救回二三十個尚未被賣的孩子,從前被賣的孩子也找回來兩三個,卻是後話不提。

    雪雁又陪著婆媳兩個說了幾句話,便即告辭。

    忠順王妃有心讓女兒親自去重謝她,只送她到二門,寧安郡主得知他們離開,亦匆匆出來,拉著雪雁的手感恩戴德,道:「明兒我親自過去謝你。」

    雪雁連稱不敢,出來與趙雲會和,早有人抬了車廂過來,出門後方套上馬。

    夫妻兩個在車中說起此事,都不覺感慨萬千。

    趙雲歎道:「倒不如清清靜靜地過日子好,如今為了這些事,弄得像什麼?夫妻不像夫妻,主僕不似主僕,親家不是親家,偏其中還牽扯到宮裡的貴人,真真可笑。」

    雪雁笑道:「你說這話,就不想著人家得的好處?」

    趙雲一怔,隨即好笑起來,去撓她胳肢窩,道:「什麼好處?我只看到家宅不寧。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那樣的人心不正,意不誠,便是有些好處也只是眼下,難得長久。」

    癢得雪雁連連告饒,頭髮都散了,釵環也鬆了。

    鬧了好一會子,雪雁方坐直身,隨手挽了挽頭髮,扶正釵環,道:「今兒王妃說日後有難處找她,我先求了她,用我的嫁妝銀子置辦幾畝地,也不至於坐吃山空,你不怪我罷?若是我不求這個,想必能給你求個前程來。」

    趙雲扶著她肩,道:「如此甚好,橫豎我們只是盡心而為,本也沒想過得什麼好處。」

    雪雁聽了,微微一笑。

    回到家裡,已經是午時一刻了。

    小蘭和翠柳等人都站在門外同長氏豆母等人坐在樹蔭下說話,瞧見觀月賞風駕車回來,便知雪雁和趙雲回來了,連忙迎上來,道:「大爺和奶奶怎麼去了這麼些時候?」

    當初夫妻兩個救下侯保時,並未將侯保的身份告訴她們,是以不知兩人去了忠順王府。

    雪雁和趙雲下車,忙見過長氏和豆母。

    雪雁又謝過豆母,笑道:「昨兒晚上要了豆子的衣裳,明兒我給他做一身精緻的。」

    豆母忙道:「不過一身衣裳,算什麼?何必這般生分。」

    雪雁道:「我給豆子做的,也不過就是一身衣裳,趕著暮春給他,夏天好穿。」眼下已進四月,月底方是初夏,這些日子儘夠他給豆子做兩身精緻衣裳了。

    豆母知她不難不於此,也便不再推辭。

    李婆子等人早已預備好了午飯,在灶上熱著,聞得兩人回來,忙出來道:「大爺和奶奶回來了,竟是先吃飯罷。」

    雪雁忙讓長氏和豆母,兩人都笑道:「家裡早預備好了,不留了。」

    說完,遂各自回去。

    趙雲和雪雁進屋,洗了手便坐下吃飯。

    雪雁吃了半碗白米飯,忽然道:「咱們每月不必送老爺子和老太太一些錢糧?我就說像是忘記了什麼似的,這會子才想起來。」

    趙雲已經吃完了兩碗,又叫人添一碗過來,聞聲道:「除了三節兩壽,每年都是年下送去,二十兩銀子,三百斤米,三百斤面,五百斤木炭,再加上一些酒肉衣料點心。」

    說到這裡,提醒道:「六月二十是老太太的壽辰,你別忘記了。」

    雪雁點點頭,記在心裡,道:「吃完飯你跟我好好說說,兩邊老爺子老太太的生日,和每年該給的銀錢東西,還有左鄰右舍誰家過壽的日子,我好心裡有數,祖父祖母這邊送東西,外祖父外祖母那邊也不能缺了,先吃飯,一會子再說。」

    趙雲笑了一聲,答應了。

    吃過飯,二人便去書房裡,趙雲擬了單子給她。

    雪雁一一看畢,將最近一二個月的日子都記住了,然後命小蘭收在妝奩裡。

    過了月餘,京城中文武百官並誥命等送靈回來,便得知一件石破天驚的消息,乃是忠順王爺上書,直言彈劾侯家寧安郡馬之妾逾制,家常所用有許多御用之物,又雲自己是親王爺,自己女兒是郡主都不敢用,小小一個姬妾居然能用,實在是匪夷所思,一個榮家旁支之女已然如此,何況榮家乎?於是直言彈劾榮家教女不嚴等罪。

    榮奎頓時目瞪口呆,實不信一直無權無勢的忠順王爺竟然敢彈劾自己。

    三等公更是吃驚不已,本以為此事已經過去了,畢竟不是自己兒媳婦和榮氏所為,沒想到忠順王爺忍到送靈之後方才發難,逾制,這可是大罪啊!

    聽忠順王爺一句一條的罪過,雖然大多是榮家的,但三等公仍是冷汗淋漓地跪倒在地。

    長乾帝聞言卻是大喜過望,他正愁如何料理榮家,眼下因是國喪,未曾動手,怕朝臣恐慌,自己的叔叔送來這樣的把柄,無損於自己的威名,豈不妙哉?

    很快,長乾帝便下了旨意,查抄寧安郡馬姬妾榮氏房中,果得許多違制之物,立時賜其死罪,又斥寧安郡馬作為宗室郡主之夫,卻未能遵夫妻之道,去郡馬之職,又雲侯鑫教子無方,未能修身齊家,然看在乃是榮家之故,只奪去其職,閒置家中,其妻亦去誥命。

    侯家得此消息,三等公夫人立時進宮求見皇太后,請皇太后給他們求情。

    皇太后卻知長乾帝不曾處置三等公和三等公夫人,不過是因為自己之故,如此已經網開一面,便是她亦不敢為兄長侄子求情,涉及到了朝政,倘若忠順王府再來一句藏匿細作,那一家子只有死路一條,只得安慰三等公夫人道:「好歹沒有傷了性命。」

    三等公夫人聽了,心裡頓時涼透了,暗恨侯鑫夫人和榮氏作孽,連累家中子孫。

    雪雁得知後,卻道:「膽敢那樣對待寧安郡主,活該有此下場。」

    趙雲道:「侯家只是小事,聖人的目的乃是榮家。」

    雪雁笑道:「我何嘗不知這個道理?忠順王府也算是給了聖人處置榮家的名目,處置侯家乃是聖人投桃報李。我且問你,榮家可已經處置了?是否和甄家一樣下場?甄家牽連官員雖多,只怕還比不得榮家牽連者眾罷?」

    趙雲猶未回答,便聽黛玉打發人來請雪雁過去,又有周鴻請趙雲過去。

    雪雁已與黛玉有月餘未見,自是十分想念,遂換了衣裳,夫妻兩個坐車過去。

    剛進京城,雪雁便察覺到一種與眾不同的氣氛,許多人都不敢在街上走動,她看向趙雲,趙雲亦是面沉如水,忙命觀月駕車只管往周家去,路過一條街道,便見街道那一頭傳來無數吵嚷之聲,雪雁悄悄揭開窗簾觀望。

    只見一車一車的箱籠等物絡繹不絕地從街頭運過去,無數大車過後,又是服色依舊鮮明的高門奴僕,一個個蓬頭垢面,用繩子綁了一串,被士兵押解過去,從前的張牙舞爪此時悉數不見了,唯有一臉驚慌失措。

    趙雲只看了一眼,道:「這條街道那一頭便是榮家,是榮家道,這些都是榮家的。」

    雪雁靜靜看了一會,道:「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他們往日何等狐假虎威,今日榮家一敗,他們落得官賣的下場,倒比主子們還好些,賣出去了還是做奴僕,不過是從這家到那家,倒是榮家的主子們或是入獄,或是官賣,都得不了好。」

    趙雲面色淡淡地道:「他們既享受了權勢帶來的榮華富貴,便該受到一朝傾覆之後所帶來的苦難,別覺得他們家有誰無辜就可憐了,說到底,他們吃的穿的不都是從百姓身上剝削而來的血汗?不然,天底下何以都說天道循環,報應不爽。」

    雪雁點頭道:「這個道理我自然知曉,他們總不能享受了富貴,卻不願意忍受貧困。」

    正說著,車行到周家門口,已有人請了進去。

    黛玉見到雪雁,歎道:「你來時,可見到榮家抄家了?」

    雪雁道:「見到了,我們路過時,東西和下人還沒押完呢。」

    黛玉聽了這話,道:「今兒天還沒亮,旨意就下來了,命我們老爺帶兵去抄榮家,又有無數禁衛軍看著,不許查抄榮家的士兵官吏貪污一件東西,榮家一干大小主子皆押入大牢候審,家裡的下人先登記在冊預備明兒官賣。」

    見黛玉面色蒼白,顯然想到了不知道榮國府是否也會落得如此,雪雁忙走過去安慰道:「榮家如此,乃是自作自受,姑娘心裡在想什麼?」

    黛玉苦笑道:「愈發覺得心中不祥,先是甄家,又是榮家,也不知道外祖母家如何。」

    雪雁知她本性聰穎,一時無話勸解,便岔開道:「姑娘今天叫我來做什麼?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來,因姑娘去送靈了,便沒有告訴姑娘。」

    黛玉忙問道:「什麼事?我找你,也有一件事。」

    雪雁將自己救了侯保,又求了忠順王妃買地等事說了,道:「我想著,姑娘的銀子放著也是白放著,倒不如把咱們家的地和房子鋪子買回來,豈不是比別的強?」

    黛玉聽得驚心動魄,道:「真真你們膽子大,也虧得趙先生有本事,方救了這麼些人。」

    雪雁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既碰到了,當然不能袖手旁觀。」

    黛玉點點頭,不覺想起英蓮之事,也跟著罵了拐子幾句,復又笑道:「咱們倒是心有靈犀。前兒我們老爺說,聖人下旨讓老爺想方設法將查抄所得的東西折變出總數的八成來,老爺急得吃睡不安,我知道後,便說拿出八萬兩銀子來,先將咱們家在甄家的莊田商舖買回來,既得回了咱們家的家業,也對朝廷盡了心,解了老爺之憂,有我們起頭,說不定往後就容易些。我還說,你手裡也有幾個錢,不妨趁此機會拿出來置辦些家業,你沒有,我給你。」

    雪雁聽了,不覺莞爾,道:「難道竟是老爺管著這些?」

    她先前在忠順王府時如此想只是揣測,沒想到長乾帝早交代給周元料理了。

    黛玉道:「可不是,聖人只交給了老爺,誰讓老爺管著戶部呢,戶部常說沒錢,國庫裡也沒有銀子,聖人就說叫老爺在這上頭想法子,東西交給老爺處置。這一回有些艱難,往常罪官家產折變容易,乃因只折變了二三成,這會子竟是八成,那些人便捨不得這些錢了。」

    雪雁笑道:「老爺竟真的無計可施?」

    黛玉點點頭,歎了一口氣,道:「為此,太太還說從公中拿兩萬兩銀子出來置辦呢。」

    雪雁道:「有了老爺太太和姑娘以身作則,外面也不好意思再說用二三成的錢來買下這些東西了。這些東西的價錢雖比往年貴了幾倍,但比市面上又都便宜許多,且甄家的東西都是上等之物,他們如今只是觀望著,等有人起了頭,便會不約而同地出手了。」

    甄家很多房舍良田都是巧取豪奪得來的,都是上上等,許多官宦世家有錢也未必能在一時之間得到這樣好的良田房舍商舖,因此雪雁料想即使官價是八成,也有許多人趨之若鶩。

    黛玉見她亦贊同此舉,心中登時為之一寬,笑了起來。

    雪雁想了想,開口道:「姑娘只管買下咱們自己家的家業,我若要買,還是得勞煩忠順王府,因此就不必姑娘費心了。」

    黛玉點頭道:「也好,忠順王府為你辦了事,安了心,便不必擔心你挾恩圖報了。」

    雪雁笑道:「我正有此意。」

    忠順王府如今冷眼看著侯家一蹶不振,看著榮家樹倒猢猻散,牽連無數官員紛紛查抄入獄,一時之間,滿朝文物竟空了三成,但是迅速便有新官就任,絲毫無損朝堂穩固,直到十數日後,榮家罪名尚未定下,仍在朝議,周元先料理甄家之物,張榜貼告,作官價折變。

    一時京中之人都道:「這周大人何等清雅的人,如今也在意這些黃白之物來,莫不是因為戶部的尚書坐久了,便沾染了銅臭味道?往年罪官之物哪件不是一二成的價錢便買了回來,都想著這樣,誰承想這會子竟要八成,當我們是傻子呢!」

    忠順王爺略一思忖便知其中緣故,暗歎長乾帝好算計,遂叫王妃告訴了雪雁一聲。

    雪雁早已與黛玉商量好了,便與趙雲將銀子送到忠順王府,由忠順王府出面,先買了兩個莊子,一個在京城附近西山下,約有二十頃,一處在江南,約有四十餘頃,因是作八成之價,共計花了一萬八千餘兩,剩下二千兩買了甄家在京城的一處宅子,前面連著鋪面。

    忠順王府趁機也添了幾萬兩的家業,這些是給雪雁買的,當日便過到了雪雁的名下。

    良田放在趙雲名下能免稅,但是夫妻二人都覺得八景鎮的良田托在趙雲名下,乃因人情,方不好婉拒,趙雲心裡仍是願意和百姓一樣,哪怕僅僅是為國庫增添一點稅收,也是一番心意,因此便商議著放在雪雁名下,按規矩交稅。

    雪雁自己不難於此,也覺得如此方能心安理得,何必非要逃稅。

    緊跟在忠順王府之後的便是周鴻替黛玉將原來林家的房舍莊田商舖買了回來,共花銀八萬兩,又為本家公中置辦裡兩萬兩的房舍莊田商舖,另外黛玉還出了兩萬兩叫他給自己買下不少名家真跡書畫法帖古籍等物,留給子孫比之金銀珠寶更顯風雅。

    別的達官顯貴見了,雖然仍舊嫌貴,但是總比沒有了強,許多莊田房舍商舖都是可遇而不可求,於是爭先恐後地派管家去買回來,唯有一些衣裳綢緞布料等乏人問津。

    他們動手買的時候,雪雁已經和趙雲穩穩當當地坐在家中看著房契地契笑得合不攏嘴。

    雪雁心中早估算過了,三千多畝地,即使他們的租子比旁人便宜些,每年也有三四千兩的進益,總比那些錢放在手裡還得擔心的強。

    趙雲含笑看著她笑容滿面的模樣兒,想同她商議如何賃給佃戶如何去收租時,忽聽外面小蘭過來通報說道:「有個大家太太來找奶奶,並不認得。」

    趙雲連忙迴避,雪雁親自過去。

    門外是個穿著大紅棉紗小襖松花背心的丫鬟,打扮得十分富麗,見到雪雁,忙福身一禮,問道:「尊駕可是趙家大奶奶?」

    雪雁點頭笑道:「正是,不知是那個府上的?」

    說完,便看到門口停著幾輛車,後面三四輛像是下人乘坐的,早有一群丫頭婆子站在車下,圍著頭一輛青綢翠幄車,並沒有一個認得的人。

    聽到雪雁的聲音,那個丫鬟立時遞上帖子,然後回身打起車簾,扶著一個中年婦人出來,那婦人約莫四十來歲年紀,眉目姣好,氣度超然,卻亦非雪雁所識,忙打開帖子,不覺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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