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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53第五十三章 文 / 雙面人

    王寶細細打量雪雁,見她身量苗條,花容月貌,遍身綾羅綢緞,烏壓壓的頭髮以銀釵挽著,服色甚淡,腕上亦只戴了四隻銀鐲,別無其他花飾,倒顯得有些樸素,沿途中不覺問道:「沒想到姐姐竟是在這裡,大約有好些年沒見了罷?」

    這話雖然簡單,但是雪雁卻聽出了他語氣中的試探,心中不屑,面上含笑道:「算算,總得有五六年了,也不大記得了,一別多年,公公可好?」

    王寶清了清嗓子,道:「好得很,自從進了宮,現在跟著夏爺爺。」

    雪雁道:「那就好,往事別提了,且看今朝罷,見公公過得好,我便歡喜了。」

    聽了這話,王寶便知雪雁不會說出自己貧賤落魄之時的境況,不由得眉開眼笑,放下心來,道:「這麼些年沒見姐姐,姐姐為人一如既往的好,我心裡感激姐姐不盡,一直都想面見姐姐道謝,偏不得見,若不是這回在府上老太太跟前,怕還見不到姐姐金面呢。」

    王寶說的卻是實話,榮國府他奉夏守忠之命也來過幾回,那時都是鳳姐管家,他直接到賈璉和鳳姐跟前要銀子,而雪雁也不會去賈璉鳳姐那裡見外人,故今日才得見。

    雪雁笑道:「公公言重了,我算什麼金面?不過是個丫頭,比不得公公在宮裡的尊貴。」

    王寶愈加歡喜,想了想,摘下自己腰間佩戴的一對碧玉比目佩給雪雁,道:「上回姐姐相贈,猶未答謝,這是宮裡貴妃娘娘賞的東西,權作相見之禮。」

    於連生送雪雁東西,不管是千金萬金,還是一文不值,雪雁都理所當然地接受,然而王寶這副高高在上的語氣卻讓雪雁心中十分惱怒,然而她知道小鬼難纏的道理,便含笑著接了,道:「那就多謝公公了,我正說沒有一塊好玉珮戴呢!」

    接了這對碧玉珮,雪雁決定回去洗乾淨就放在首飾盒裡,平常不碰,若再見王寶時戴給他看,免得他心裡覺得自己看他不起。

    想到這裡,雪雁暗暗歎氣。

    於連生跟她說起,在宮裡曾見過王寶,不過兩人一個在後宮,一個在大明宮,平常不大見面,即使見了,亦鮮少言語,於連生是不在意往事,王寶卻唯恐別人知道自己盜走銀兩進宮,故處處迴避於連生,在雪雁跟前也不提起,不知雪雁乃是南華之妹,並認於連生為兄。

    王寶見她雙手接過,臉上笑容更勝,很是有些自得,還要再說,已經到王夫人院中了。

    王夫人的院落十分清淨,趙姨娘坐在廊下打盹,玉釧兒則在做針線,見雪雁帶著一名小內監進來,心裡明白,忙起身過來,含笑道:「我這就通報太太一聲,還請公公稍等。」

    雪雁擺手道:「快些過去,別讓王公公久等了。」

    玉釧兒會意,忙進去通報,少時請王寶進去,雪雁要走時,玉釧兒忙道:「你且去我房裡等等,讓我送了茶進去,我有話跟你說呢!」

    雪雁只好停住腳,轉而去了玉釧兒房裡。

    趙姨娘睜開眼看了一會,復又合上,現今黛玉年紀愈長,對待趙姨娘這些人也漸漸有禮有節,有什麼東西有別人的,也有賈環的,只是略次一等,不似年幼之時看他們不起,故趙姨娘對黛玉主僕也沒什麼不喜。

    玉釧兒送了茶進去,正要退出來,只聽王寶笑道:「按理,本不該來打攪府上,誰知夏爺爺前兒有要事辦,今兒一看竟短了一千二百兩銀子,只好來求太太援手,暫且借用一些時日,等明兒有錢了就送來。」

    玉釧兒心中一驚,張口就是一千二百兩,好大的口氣。

    像宮裡出來的太監要錢,一向都是有去無回。

    只見王夫人握著念珠的手顫了顫,隨即道:「說什麼求不求的話?沒得太生分了些。玉釧兒,你去外面問問,叫賬房支一千二百兩銀子拿來。」

    玉釧兒無奈,偏周瑞家的現今不在,只得親自過去,不想賬房上聽了,忙道:「我的姑娘,還支這銀子呢,賬上哪裡支得動?前兒老太太生日,可不是東挪西湊的?就是這回做衣裳打首飾,都沒銀子給姑娘打兩套,丫頭們一件都沒有呢。」

    玉釧兒陪笑道:「實在是宮裡催得緊,不妨哪裡的銀子先挪出來用。」

    賬房上的人聽了這話,立時撂下臉來,道:「這賬面上的銀子是能隨意挪用的?到時候沒銀子誰來平這賬?咱們是都不得做主的,就是太太親自來了也沒有!」

    玉釧兒只得回來,悄悄在王夫人耳畔說了。

    王夫人聽完,心頭一緊,難道府裡竟已經艱難如斯了?正欲打發人去鳳姐處叫她想法子,忽一眼瞥見王忠一臉不耐,忙叫玉釧兒去開梯己,和彩霞抬了一千二百兩銀子出來。

    王寶見狀,面上方露出笑容來,道:「夏爺爺在宮裡也艱難,不然不會來打攪太太。夏爺爺管後宮裡頭的事兒,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想給夏爺爺體面呢!」

    王夫人深知其意,笑道:「這是自然。」又命玉釧兒奉上茶錢。

    荷包入手沉甸甸的,王寶越發歡喜,收在衣袖裡,道:「既如此,我就不叨擾太太了。」

    王夫人忙命人送他出去。

    等人走了,玉釧兒見到王夫人神色不同,忙喚了一聲。

    王夫人回過神來,歎道:「這一年幾次的饑荒,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偏為了娘娘,也不得不給他們,賬面上果然一點銀子都挪不出來了?」

    玉釧兒答道:「說是實在挪不動,今年連首飾都沒給姑娘們打全呢,下人一件都無。」

    王夫人聽了,歎氣不語。

    玉釧兒心裡急著見雪雁,忙安慰道:「太太放心,等年下租子送上來了就好了。」

    王夫人歎道:「哪裡好什麼?年下租子送上來,還得預備年酒,還得打金銀錁子,這才是一筆大支出,光靠租子很不夠,出了國孝,又是接二連三的紅事。以往還有林姑娘的幾個莊子鋪子的收益,今年的可都得留著給她做嫁妝,府裡哪有臉面用?」

    玉釧兒聽了沉默不語,王夫人久不管事,若不是這回鳳姐推脫,自己去賬房要銀子,不然還不知道府裡已經艱難到這樣的地步了。

    好半日,王夫人道:「你去問問鳳丫頭,可好了沒有?若好了,且出來幫我一把,自打沒了她,府裡亂得不成樣子。」

    玉釧兒答應一聲出去,逕自往房裡找雪雁。

    雪雁正和小丫頭吃果子,見她進來,站起身笑道:「等了你好半天,有什麼話?」

    玉釧兒叫小丫頭出去,回身打開櫃子,取出一個紙包遞給她,道:「這是茯苓霜,太太才賞的,我留一半給你,那一半拿給我娘吃去了,如何吃法,想來你也知道,我就不細說了。」

    雪雁推辭道:「可是今年粵南的官兒來拜送的?我們早得了,姐姐留著自己吃罷。」

    玉釧兒聽了笑道:「可不是今年年初那會子孝敬的,園子裡鬧事兒也是它。我如今常能回家,同我娘一起吃,這個你拿去,愛吃就吃,不愛吃就賞人。」

    雪雁方收了,出去時,見玉釧兒一同出來,不禁詫異道:「你還特特送我不成?」

    玉釧兒道:「什麼送你?我是去找二奶奶。」

    說著,悄悄將今日王寶來要銀子,去賬上支不得,王夫人自己取了梯己,這會子打發自己去問鳳姐是否痊癒,幾時出來管家等事一一說了。

    雪雁聽了,並不奇怪,她早料到沒有林家的另一半財物,榮國府會更早地開始頹敗。

    到了鳳姐院門口,二人分手,玉釧兒逕自進去找鳳姐。

    鳳姐正跟容嬤嬤學規矩,聞得來意,嗤笑一聲,現今她也明白府裡的局勢了,何況王夫人一心一意想娶寶釵進門,自己何必打先鋒?便懶懶地倚著靠枕,對玉釧兒道:「大嫂子和三丫頭管家,寶姑娘監管,如今管得好好的,不曾生事,叫我出來管家作甚?」

    玉釧兒忙道:「雖有大奶奶和三姑娘寶姑娘管家,哪裡比得奶奶周全妥帖。」

    鳳姐露齒一笑,旋即眼睛一瞪,道:「好沒道理,誰知道府裡都說她們管家比我精細許多?現今府裡蠲免了好幾處的花費,省下了許多銀子,她們又都讀書識字,比我強得很!我方才聽說了,宮裡打發小太監來要銀子,可有這回事?想來是府裡的銀子支不動了,故來找我,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難道我能下出幾兩銀子來花費不成?」

    玉釧兒一時無言以對,只好不言不語。

    平兒端茶上來,鳳姐接了,喝了一口,含笑看著玉釧兒,道:「你也知道,我自打年後病了到現在,不過面上瞧著好,底子著實大虧了,大夫都說我外強中乾,命我調理,實不敢勞心費力,只得靜養。你回去告訴太太,就說過個一年半載,等我大好了必然接手,眼下就先煩勞大嫂子和三妹妹寶姑娘幾個罷!」

    玉釧兒聽了,只得回去告訴王夫人,王夫人亦深感無奈。

    鳳姐等玉釧兒一走,立時放下茶碗,拉著容嬤嬤道:「好嬤嬤,我今兒做得可好?」

    容嬤嬤道:「後邊的話兒倒好,前面就太沉不住氣了些。」

    鳳姐低頭一想,歎道:「嬤嬤說的是,我就是惱平常不想著我,管家別人也能管,偏這樣叫我管家,還不是瞧著銀子不夠用了,大嫂子手裡吝嗇,三丫頭一個女孩兒家,寶姑娘是外人,都沒有銀子拿出來支應才想到我?」

    說府裡的銀錢之事,容嬤嬤不語,她雖驚詫於榮國府內囊罄盡,卻不願多嘴。

    忽聽窗外秋桐大罵小丫頭,鳳姐眉頭一皺,冷冷一笑。

    秋桐和賈璉早已彼此有意,如今賈赦賞了她來,兩人正是**,鳳姐全然不管,任由秋桐勾著賈璉不放,漸次將尤二姐亦忘記到腦後了。秋桐自恃得寵,又仗著賈赦和邢夫人之勢,每每賈璉去後面就開始指桑罵槐,也不將鳳姐和平兒放在眼裡。

    平兒聽了秋桐話裡話外都指著鳳姐,不禁滿臉怒色:「奶奶聽聽,這都是什麼話?」

    鳳姐看了她一眼,道:「什麼話?實話!誰讓璉二爺去後頭了呢,璉二爺不在家,她可不是得罵兩句?這可是老爺太太給的,比我還有體面呢!」

    雖然在賈母跟前說即使賈璉去了也不能圓房,但是賈璉是什麼性子?哪裡忍得住?和秋桐可不是打得火熱?誰在意什麼國孝家孝。三天兩頭過去,一過去,秋桐便罵,鳳姐便叫人將秋桐罵出來的話傳到後面去讓尤二姐知道,看著她們兩個龍虎相爭,自己只管巍然不動。

    聞得鳳姐此語,平兒歎了一口氣,再不言語。

    鳳姐垂頭吃著茶,忽然道:「今年秋天的衣裳,怎麼才打了那麼幾件東西?竟不是往常的兩套首飾,我先前忙著事,一時倒忘記了。」

    平兒只得道:「府裡賬上的銀子不夠了,便儉省了些,下人們一件都沒給。」

    鳳姐膽戰心驚,歎道:「如今府裡真真是雞兒吃了過年糧,虧得我放手早,不然此時還不知道是當金項圈呢,還是當金銀東西呢!」

    說著,乃命平兒道:「將我母親前兒給我的首飾揀一套精巧別緻的給林姑娘送去。」

    平兒進去,果然拿了一個錦盒過來,打開與鳳姐瞧,正是一套小巧別緻的碧玉頭面,釵釧耳環戒指簪佩一應俱全,玉色晶瑩,雕工精緻,十分好看。

    鳳姐看罷,點頭道:「極好,這頭面也就林妹妹戴了方能顯出清雅來。你送去給林妹妹,就說我現今不管事,不知府裡的事情,且請她體諒一二。」

    平兒依言送去,黛玉不覺失笑。

    雪雁接在手裡一看,笑道:「你們奶奶如今倒大方。」

    平兒笑道:「便是大方,也得看是誰,若不是林姑娘,奶奶哪裡捨得送出去?」

    黛玉聽了,抿嘴一笑。

    鳳姐近來的確對黛玉一房十分大方,雪雁將王寶給的碧玉珮洗了擦乾,扔進梳妝匣中,聞聲出來,看著平兒笑道:「既這麼著,年下田莊商舖的那些銀子送來時,明兒給我們姑娘備嫁,就請你們奶奶多費些心思。」

    平兒笑道:「還用你說?我們奶奶必然盡心盡力。」

    展眼已經進了九月,這日秋高氣爽,黛玉頗有興致地在院中賞桂花,周鴻打發人送東西來,雪雁忙接了,款待後令其離去。周鴻送的自然是八月裡打獵所得的皮子,黛玉尤喜那張金錢豹的皮子,雪雁則挑好的給黛玉做衣裳,十月裡府裡送來的冬衣竟漸次比不得往年,皮子也不是上好,黛玉都沒穿,賞給底下小丫頭們穿了,雪雁穿的也是自己做的。

    賈璉十月初就啟程去平安州了,這些日子裡秋桐見鳳姐不理她,越發張牙舞爪,竟而趁著賈璉啟程後,跑到小花枝巷子那邊指桑罵槐一頓,罵得尤二姐每日緊閉門戶,不敢吭聲。

    尤二姐現今名聲極壞,左鄰右舍聽了秋桐罵的言語,看向尤二姐時都十分鄙棄。

    鳳姐又悄悄打發人找到了張華,令他過來找尤二姐,偏張華畏懼榮國府之勢不敢,氣得鳳姐一個倒仰,恨道:「果然是爛泥扶不上牆,難怪被人搶了老婆去!」見此事不通,便也不曾十分逼迫,只笑看秋桐和尤二姐鬥。

    賈璉回來時已是臘月,尤二姐心似黃連,面容黃瘦,心中不知是悔是恨。

    如今鳳姐不肯爭風吃醋,自己又有愛妾嬌娃,賈璉臉上不免有些得意之色,驕矜之容,見尤二姐近日又病了,便不大常來,反去秋桐房裡歇息。

    秋桐見了,越發得意猖狂。

    這日賈璉來看尤二姐,尤二姐提起有孕之事,喜得賈璉忙去請醫生。不想王太醫往軍前效力去了,便有小廝另請了一位胡太醫來,誰承想那胡太醫竟是個庸醫,見了尤二姐金面便魂飛天外,開了藥方子抓藥回來,半夜竟將男嬰墮下,尤二姐登時昏迷過去。

    賈璉氣得惱恨無比,一面另外請太醫給尤二姐治,一面叫人去找胡君榮,誰知胡君榮得知消息後,立時卷包跑了,賈璉只得把去請大夫的小廝打了個半死。

    鳳姐得到消息時,暗道:「真真是老天有眼!」

    容嬤嬤卻有些懷疑鳳姐,問道:「那胡太醫不是二奶奶找的?」

    鳳姐撲哧一笑,道:「嬤嬤竟是高看我了,我難道會神機妙算,知道尤二姐有孕不成?我若治死一個人也容易,何苦去使喚二爺身邊的人去請?璉二爺將那小廝打得那樣,倘或是我所為,半死之間我不護著他,他焉能不吐露?再說了,我哪知道什麼胡太醫!如今國孝家孝,國孝倒罷了,可是家孝之間有孕,可不是什麼好名聲,若落在外人耳朵裡,二爺能留?」

    只不過是尤二姐先掉了孩子,賈璉便先傷心了,倘若再等兩個月,人人都知道尤二姐有孕,說到孝期養外室,證據確鑿,瞧他在前程面前,會不會留下這個孩子!

    容嬤嬤已教了她數月,見她已改了不少,便藉機回到黛玉身邊。

    鳳姐百般挽留不住,只得備了厚禮,親自送她回去。

    黛玉見到容嬤嬤回來,心中十分歡喜,留鳳姐說話,倒是雪雁愛打聽消息,知道尤二姐之事,趁機問平兒,平兒搖頭道:「不是我們奶奶,我們奶奶恨尤二姐是真,若是從前許就出手了,眼下有容嬤嬤教導,哪裡肯髒了自己的手?」

    雪雁一想也是,不管是眼下,還是原著上,醫生都是賈璉派人去請的,誰能神機妙算到知道王太醫不在,而賈璉必定去請胡太醫?何況胡太醫診脈半日,若真是收買的,焉能不知尤二姐有孕之事?何必再接二連三地診脈?直接開墮胎藥就是。再說胡太醫不是診脈開藥後就立即逃走,而是聽到尤二姐不好了才卷包逃走,可見就是一個庸醫。

    還有如今被打得半死的小廝,若是早知道胡太醫不妥,特特去請來,難道就沒想到事後賈璉處置他?鳳姐手段再厲害,還能在狂怒之下的賈璉跟前護住他?鳳姐不管,他難道就不恨鳳姐然後告訴賈璉?想來胡太醫是個巧合,也許就是原著上給晴雯開虎狼之藥的那位。

    鳳姐心狠手辣是真,但是尤二姐墮胎之謎也許和她無關。

    雪雁搖頭一歎,誰知道其中的來龍去脈呢?眼下非鳳姐動手,她對容嬤嬤自來不願隱瞞,既然說不是,想來不是了,至於原著中,一謎團爾,難猜真相。

    話雖如此,可想到尤二姐的下場,平兒心中難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意。

    雪雁見了卻淡淡一笑,原著上鳳姐知道尤二姐之事,可是平兒告訴她的,而非別人。平兒跟鳳姐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所以她將尤二姐之事告訴鳳姐,擔心鳳姐落敗,自己不容於新奶奶,而且即使容得下,又哪裡有鳳姐當權時的風光?但是她本性卻又是善良的,所以鳳姐在整治尤二姐時,她又憐憫體恤尤二姐。

    對外,她和鳳姐一心,行事也對鳳姐忠心耿耿,對內,她卻討得賈璉歡心,其善良品性更得下人尊重。不得不說,妻妾之爭,怨不得平兒討好,生活於賈璉和鳳姐中間,她本就不容易,偶然和賈璉過一會子鳳姐心裡還不樂意,所以才有尤二姐送殯時偷銀相贈之舉。

    尤二姐一事,又有賈蓉等人,賈璉深恨鳳姐,亦怨秋桐,唯獨一人得益,便是平兒。

    不過眼下鳳姐絲毫不插手,尤二姐和秋桐之爭,一死一傷,得益的反而是鳳姐,由容嬤嬤調、教幾個月,鳳姐總算沒有那麼愚蠢狠毒了。

    尤二姐既死,鳳姐心中痛快,原本想趁機料理秋桐,隨即一想便罷手不幹了,只暗暗叫人提醒賈璉說起太醫給尤二姐診脈時說的氣惱在心,賈璉一打聽,便知是秋桐所為,不由得心中暗恨,而秋桐則一無所知,倚仗賈赦邢夫人,打發人來請賈璉回家。

    賈璉不肯,秋桐便跑到邢夫人跟前哭訴,氣得邢夫人渾身亂顫,只打發人來叫賈璉,說他若不要,就送還給老爺去,賈璉只得回府在秋桐房中安歇。

    尤二姐得知,不覺心如死灰,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這幾個月她已經受到了無數打擊和辱罵,不敢走於人前,如今自己胎兒既沒,賈璉明知秋桐處處為難自己,卻仍回府安歇,當晚便拿了一塊金子吞下去,收拾得齊齊整整,乾乾淨淨地去了。

    尤二姐一死,賈璉頓時撫屍痛哭,寶玉想過去哭一場,被賈母和王夫人一齊叫住了不許去。尤二姐如今名聲極差,賈母和王夫人無論如何也不許寶玉沾染其中。

    鳳姐看著賈璉伴宿七日,卻是忽然生出一絲怔忡,對他百般喜歡中意的尤二姐尚且如此,假以時日,對自己這個他深恨的妻子該當如何?想到這裡,鳳姐登時不寒而慄,遂任由賈璉去料理,不插手,不出聲,只在賈璉搬東西回來時,趁機吩咐自己的人去做。

    鳳姐早好了,只在將養,過了年,賈璉每每見到秋桐,便想起尤二姐來,反倒同鳳姐好了起來,鳳姐仍未處置秋桐,就任由她在院中橫行無忌,惹來無數眾怒。

    如此一來,越發顯出鳳姐的賢良和軟弱來。

    鳳姐和賈璉越好,心裡越是忌憚,越是將容嬤嬤教導的事情謹記在心,她仍然不肯管家,在賈璉料理黛玉田莊商舖進項時接手管理,除了年貨等物,一個子兒也沒叫賈璉得手,只說賈母之命,留給黛玉置辦嫁妝,眼瞅著再一年就及笄了。

    鳳姐管著這些,十分盡心地給黛玉採買婚嫁用物,難得竟沒有貪墨一文半個,年下叫雪雁到她屋裡幫著記賬,臨走時還賞了四隻二兩重的金鐲。

    雪雁搖頭不語,除了記黛玉婚嫁之物外,偶爾她還替鳳姐記賬,很有些來歷不明。

    到了仲春天氣,黛玉想起再一年自己便及笄了,不覺臉紅心跳,寫了一首桃花行,雪雁一看,不同於原著上傷感之詞,其間蘊含著洋洋喜氣,只是仍舊風流別緻。

    姐妹們看了,忙改海棠社為桃花社,並推選黛玉做社主。

    不曾想三月初三卻是探春的生日,元春從宮裡早打發小太監過來送了幾件頑器,閤家皆有壽禮,探春亦換了禮服到各處行禮,黛玉只得將桃花社改在初五。

    雪雁因笑道:「娘娘倒疼三姑娘,別人生日可都沒得呢!」

    黛玉不以為然,道:「雖不是同母,到底是親姐妹,難免比別人親厚些。何況也由此可見二舅母對三妹妹滿意得很,方在進宮時對娘娘說三妹妹的好話。」

    雪雁點頭稱是。

    探春得到王夫人的信任,對於探春日後的婚事大有好處,她們當然為探春感到歡喜。

    對於這些姑娘們,雪雁都很喜歡,也許當初因為黛玉之故不太喜歡湘雲,但是相處日久,倒也明白了許多,明白她們各自的豁達。現今,自己明知她們的命運,卻只因是個小丫頭而無力去改變,說實話,亦是一種悲哀。

    寶黛的悲劇,何嘗不是這二人天生鍾靈毓秀,看透了世俗,只得過且過呢?

    探春回房後,看著元春所賜之物,她亦難掩心中喜悅,東西不算什麼,最難得的是元春和王夫人對待自己的態度,只盼著王夫人往後待她依舊如此,也好給自己找個好人家,不必因為趙姨娘之故,導致蹉跎於閨閣之中。

    姐妹們一如往常,鳳姐卻十分忙碌,原來她妹子已經定了保寧侯之子,定在五月初十成親,她母親常接她家去幫忙,見她神采奕奕,言行舉止不同往常,十分滿意,問起緣故知道是容嬤嬤教導出來,立時道:「很該如此,往常我沒有教好你,你有福才遇到容嬤嬤。」

    鳳姐歎道:「闔府人人都是人精,唯我一個癡人罷了。」又說是黛玉之功。

    王子騰夫人聽了,心裡暗暗感激,道:「是個好孩子,現今誰家不知道她剛烈有情義?都說周家有福,雖說周家大公子剝奪了職位,只是個白身,但是林姑娘仍舊不離不棄。」

    鳳姐笑道:「他們小兩口可好得很,時常互送些東西詩詞。」

    王子騰夫人道:「早定了名分,又不是私相授受,他們聯絡些情分,原是理所應當。」

    說畢,囑咐她妹子出閣時,也帶黛玉過來。

    鳳姐稱是,從王家回來,次日在賈母房中服侍姐妹們吃飯,忽有賈政的書信來,說是六月進京,闔家喜悅不盡,唯有寶玉心急火燎地去補功課,忙得不可開交,賈母心疼,勸他不必,因探春寶釵說文章替不得,字卻替得,每日幫他臨一篇,也能湊出許多,賈母方放心。

    黛玉又笑又歎,到底心疼這個自幼一同長大的哥哥,便停了詩社,也替他寫一些。

    寶玉日日忙著用功,誰承想不久以後,賈政又傳來消息來說沿海一帶海嘯,糟蹋了幾處生民,聖人命他順路過去查看賬濟一趟,算一算須得冬底方至,寶玉便又遊蕩起來。

    這日做了柳絮詞,眾人放風箏,雪雁拿了周鴻送來給黛玉的雄鷹風箏過來,黛玉不捨放走,道:「這一個掛在牆上,且換一個來。」

    雪雁笑道:「姑娘越發小氣了,不過是個風箏,今年放了,明年再叫姑爺做一個便是。」

    眾人聞言詫異道:「竟是你們姑爺親手做的不成?」

    黛玉忙道:「你們聽她胡說八道!」

    眾人不理她,只笑看著雪雁。

    雪雁道:「可不是我們姑爺做的,若是別人做的,我們姑娘才不要呢!」

    最後,黛玉仍是沒捨得放了周鴻做了送來的雄鷹風箏,而是放了別的風箏,才剪斷手裡的線,忽見鴛鴦過來,笑盈盈地看著黛玉道:「給林姑娘賀喜了。」

    黛玉奇道:「我有什麼喜事?」

    雪雁也好看向鴛鴦,在她臉上卻看不出絲毫來。

    只聽鴛鴦笑道:「聽說周大人在閩南那邊立了大功,因事先帶了太醫和藥材過去,瘟疫得到遏制,未曾擴散,雖死了些,不過數百,因此上皇和當今都十分歡喜,然當初在朝中有話在先,故不給周大人恩典,只免了他先前的罪過,反令周公子官復原職。」

    黛玉聽了,頓時喜上眉梢。

    她和周鴻書信詩詞來往日久,當然知道周鴻一腔抱負未熄,只恨閒置家中,沒想到不過半年多,就已經官復原職了,雖說早已有預料,但是聽鴛鴦一說,仍是歡喜無限。

    眾人忙都上來賀喜,黛玉不覺紅了臉。

    周鴻既官復原職,不日便將趕回山海關,黛玉忙忙得趕工給他做了兩身衣裳鞋襪,在他送東西過來並提起此事時,叫人捎回去。

    周鴻記得舊年柳湘蓮所言,本打算出了國孝,便先迎娶黛玉進門,不曾想自己在此時官復原職,好在明年年初自己也算三年期滿,到那時接到調任後進京再成親不遲,此時成親扔下她一人在家倒不好,他已從桑隆處知道自己來年便將進京當差,掌管禁衛軍。

    周夫人卻是喜極而泣,拉著周鴻道:「雖然早說咱們還能起復,但是事到臨頭,仍是難免覺得有些恍惚。」自從周元立功,各家的帖子也紛紛送來,門庭不似先前那般寥落了。

    周衍並周漣周灩都上來賀喜,笑道:「該歡喜才是,都是嫂嫂之功。」

    周夫人點頭道:「可不是,若不是林丫頭提醒,汝父哪能預備得如此周全,又怎會在閩南立功?只可惜了上皇和當今兩位聖人早有意思,汝父雖然立功,卻不能為官,好在汝父眼下意欲暫且隱退幾年,想必不會大失所望。」

    周鴻道:「眼下咱們家脫罪,我即便遠在山海關,亦能放心了。」

    周夫人歎了一口氣,道:「這一年咱們家起起落落,總算好了起來。你途中千萬小心,就是打仗也要小心謹慎,別忘了你家裡還有父母弟妹,還有林丫頭等著你明年回京成婚呢!」

    周鴻肅然應是。

    四月初二,他便告別父母,攜著東西啟程了,其間沒少了黛玉做的針線。

    周鴻這一去,此後難有書信詩詞來往,黛玉未免覺得有些寂寞,只偶爾給周夫人和周灩送些東西,及至到了五月初十,王子騰之女出嫁,鳳姐過來相邀過去,方稍減煩悶。

    往常黛玉也隨著王夫人寶釵寶玉等來過,在別處亦見過王子騰夫人,然闊別久矣,她身材漸高,越發顯得超逸了,王子騰夫人見了,不由得讚歎不絕,再看寶釵雖然與之難分高下,但是氣度上卻不如黛玉,且身份亦遠有不如,但願金玉良緣能成罷。

    想到賈母一直不鬆口,寶釵已經蹉跎到十七歲了,王子騰夫人暗暗歎氣。

    黛玉卻不知王子騰夫人的想法,在宴上見了幾個舊交,便過去說話,其間墨新之母墨將軍的夫人拉著她笑道:「好些日子沒見你了,你也不說過去頑,你姐姐著實記掛你,只是我拘著她在家裡,六月她出門子,你可別忘記過來。」

    黛玉笑著應是,道:「我也惦記著新姐姐呢,如今喜事倒多,六月初六婉兒也出門子。」

    不止如此,連雪雁的乾姐姐賴欣榮也是六月初六。

    莫夫人笑道:「舊年不許筵宴音樂,不許婚嫁,耽誤了多少人,這不才出孝,就接二連三地辦起來了,我月月都有好幾家須得過去吃喜酒,明年年初也吃你的酒。」

    黛玉聽了,立即飛紅了臉,頓足不依。

    一時有人來叫黛玉,黛玉方告罪過去,又是一番閒話家常。

    好容易忙完,王子騰夫人晚間才得以歇息,見到王子騰回來,說起白日見到黛玉之事,道:「真真不是我說嘴,林姑娘往常年幼之時和寶丫頭不相上下,現今模樣兒雖依舊如此,可氣度上便立即分出高下了,難怪小小年紀便定了這樣好的婚事。」

    王子騰白日裡喝了幾杯酒,正吃解酒茶,聞聲道:「婚事不但好,周小將人才也絕佳,現今官復原職,明年期滿必然再升一級,到那時過去就是三品誥命了。」

    王子騰吃驚道:「竟有這樣的好事?」

    王子騰道:「倒也不必過於吃驚,軍功之賞本就十分厚重,周小將今年吃了虧閒置在家大半年,誰不曉得是誣陷所致?當今心裡自然有些愧疚的意思,年下他在山海關再立幾個功勞,擺明了明年能高昇。你倒是待林姑娘好些,周家不同別家,文武皆有交情呢!」

    王子騰夫人點頭道:「往常因兩位姑太太之故,我並不如何喜歡林姑娘,如今鳳哥兒得了林姑娘的益,為人又極出色,我自然該當對她好,我已打算明年給她添妝加厚幾分。」

    說到黛玉出嫁添妝,王子騰頗為贊同,隨即歎道:「怕到那時候有的饑荒可打呢。」

    王子騰夫人不語,她比賈家走動得多,自然知道各家的議論。

    王子騰又道:「倘或給了三五十萬兩銀子的陪嫁,外人瞧著也過得去,倘或沒有這麼些,賈家就等著讓人戳脊樑骨罷。」

    各家都知道賈家侵吞林家財物,但是若多給黛玉些陪嫁,外人也不好說什麼,畢竟這麼一筆財物沒人不動心,可若是只有十萬八萬兩,那可就是笑話了,覺得賈家苛待黛玉。

    關於此事,王子騰所想竟和桑隆一模一樣。

    王子騰夫人卻道:「我瞧著撐破了天就那麼幾萬兩,下我聽鳳丫頭說過,這事她比別人清楚,林家留下的東西裡只給林姑娘幾萬兩的古董玩意,都是省親後剩的,還有一些綢緞衣裳首飾布匹,一兩銀子都沒留,留的幾萬兩銀子是賈家姑奶奶嫁妝單子上的。」

    王子騰聽了,眼睛一瞪,道:「竟是這樣?真真是糊塗!」

    王子騰夫人又道:「不僅如此,就是置辦嫁妝,也是用林家幾個莊子上的錢,沒用府裡公中的,倒是老太君從梯己裡拿了些東西給林姑娘。」

    王子騰冷笑道:「幾件東西算什麼?哪裡比得林家的東西?等著外人看他們的笑話罷!」

    說著,轉身去睡了,心裡不願再理會榮國府之事。

    王子騰夫人歎了一口氣,也跟著去睡了,雖說黛玉嫁妝不多,可是聽著鳳姐說起來,比自己女兒今天出嫁還要多出幾倍呢。

    去王家赴宴回來,第三日又是趙嫣然的喜事,永昌公主打發人來請,王夫人忙帶著黛玉一同過去,賈母身上這兩日不好,便皆是王夫人料理,而闔府之中永昌公主只請了黛玉一人,故只能如此。

    接下來,竟是家家喜事,處處吃酒,再有各家千金來請賞花吃酒。

    黛玉現今名聲極好,許多人家的小姐都願意同她頑,從前介意她是一介孤女又不喜榮國府行事不大來往的人家也有小姐常打發人送帖子來,黛玉竟是每逢三五日便得一回,平常又要隨著去各處赴宴,竟比寶玉補功課還忙碌些。

    展眼五月已盡,桑母打發人來請黛玉過去住。

    六月初六是桑婉的好日子,亦是欣榮出嫁之時,黛玉在桑家,雪雁卻告了兩日假到賴家幫襯,又因各家達官顯貴之家辦喜事,王夫人等忙得不可開交,故眼下雖有賴嬤嬤去請,不過是鳳姐帶著幾個年輕主子過來。

    見到雪雁,眾人皆是十分驚奇。

    賴欣榮出嫁,雪雁今日是主,她今天上穿銀紅紗衫,下系石榴裙,顯得十分喜氣,身上又佩戴了一套南華留下來的羊脂白玉頭面,只戴了釵、簪、釧、耳環、戒指五樣,看起來十分清爽,不但這套頭面乃是貢品,連衣裳的料子也是。

    雪雁自知丫鬟出身,難登大雅之堂,但她在賴家既然是主,須得壓得住場子,而南華所留的東西便很適合,名貴卻不顯得張揚,也不必奪去欣榮出閣的風頭。

    不同於別人,鳳姐卻覺得理所當然,笑道:「你姐姐今兒出門子了,你幾時呢?」

    雪雁雖然不在意鳳姐的打趣,卻知別人都看著,便假作含羞道:「二奶奶說的什麼話?明兒見了巧姐兒,叫她問你要嫁妝。」

    鳳姐大笑,道:「放心,我們巧姐的嫁妝我已經開始給她預備了。」

    賴嬤嬤過來給鳳姐等人請安,笑道:「宴席已備,請主子們往裡頭坐罷,已經放了許多冰盆,比這裡涼快些。」

    鳳姐放帶人過去,指明叫雪雁相陪。

    賴嬤嬤想著雪雁與她們熟識,便應了。

    雪雁本是一介丫鬟,在賴家卻是上契的小姐,如今竟也算和鳳姐等人平起平坐了。

    這一桌唯有榮國府幾個年輕主子,鳳姐並迎春、探春和寶釵、湘雲,以及賈母命鳳姐好生帶過來的寶琴,餘者再無別人了,探春看了雪雁佩戴的首飾一眼,笑道:「你這首飾倒是名貴得很,往日不曾見你戴過?可是林姐姐賞你的?」

    雪雁看了腕上的玉鐲子一眼,起身給鳳姐斟了一杯酒,伸手間,肌膚與玉釧同色,落座後方答道:「不是林姑娘給我的,是我姐姐留給我的。」

    說到這裡,眾人方想起雪雁的姐姐乃是宮裡出來的人物。

    鳳姐道:「真真你有福,既是你姐姐留下來的,想來是宮裡的東西,怪道這樣好。」

    雪雁歎了一口氣,道:「也是我姐姐的一番心意為我,不然,我哪有這樣的東西佩戴?」

    眾人深以為然,便不說這些,轉而提起別的脂粉釵環衣裳等等。

    等到人散,賴嬤嬤笑道:「可累著了?」

    雪雁往常跟黛玉赴宴,比這還累,幾次便歷練出來了,搖頭道:「不過陪著璉二奶奶幾個人坐著說說話,哪裡累到什麼。如今欣榮姐姐出嫁,祖母和乾爹乾娘也放心了,只等著姐夫高中,家裡再幫襯些,姐姐便是誥命夫人了。」

    賴嬤嬤失笑道:「靠進士何等艱難?三年一次,一次幾百人,真真說得上是鯉魚躍龍門,只盼著你姐夫好好用功,盡量早些考上,若是三十歲不得,家裡就給他謀個職缺做官去。」

    考中舉人已經可以做官了,只是不及進士來得名正言順罷了,雪雁亦知其理,點頭道:「祖母考慮得極妥當,為了考進士,多少人蹉跎歲月,姐夫若能接受祖母和乾爹乾娘的好意,謀了官在任上好好做,幾年就升上來了。」

    賴嬤嬤歎道:「那不過是後手,如今只盼他高中罷。」

    雪雁遂說些吉利話,喜得賴嬤嬤眉開眼笑。

    過一時,雪雁方問道:「大哥哥明年也該任滿了罷?不知祖母和乾爹乾娘有什麼打算?」

    提起大孫子,賴嬤嬤登時笑容滿面,道:「可不是明年就三年了,你乾爹的意思是叫他在任上多做一任,橫豎咱們家並不缺幾兩俸祿,只讓他博個好名兒,下一回好往生升,家裡給他在京城裡打點打點,說不定能升一級呢!」

    雪雁忙一陣恭維。

    她在賴家住了好幾日,等賴欣榮回門之後方回到黛玉身邊。

    黛玉彼時仍住在桑家,隨著桑母去各處走動,桑隆年過古稀,回京也就在這一二年了,遂桑母並未再回山海關,只與各家玩笑取樂。

    這日赴宴回來,桑母提起婚嫁之物,問雪雁道:「可都妥當了?」

    雪雁答道:「差不多都好了。這一年璉二奶奶十分盡心,比往常預備得細緻些,瓷器皆是官窯的,新傢俱打好了,舊傢俱也上了漆正晾著,陪嫁的綾羅綢緞和布匹等物十分齊備,藥材盡有,古董書畫玩意也不少,衣裳荷包鞋襪手帕等物紫鵑姐姐都做好了清點後裝箱,梳妝匣子大小手巾黃楊木梳子篦子抿子等物也齊全了,只差些脂粉香皂等等,二奶奶說這些等到眼前一個月再置辦,免得過了時間顯得失色。」

    徐氏聽得不由一笑,道:「這張嘴跟個核桃車子似的,記得那樣清楚。」

    雪雁笑道:「我們姑娘的大事,我如何能忘記?件件都記得呢!」

    桑母放下心來。

    十月裡周元歸京,賑災救民立下大功,因先前已免了罪,聖人便賞賜無數東西,令其在家歇息,周元早有此意,並不覺得如何沮喪,回來後只叫周夫人早些預備周鴻和黛玉成親之時的東西,免得事到臨頭忙亂。

    周夫人與丈夫一別年餘,不禁嗔道:「還用老爺提醒?我早預備妥當了,只等著明年二月及笄之後過去請期,到那時鴻兒也該回京了,正好辦喜事。」

    周元點頭讚許不已。

    周夫人見丈夫平安歸來,又得了賞賜,便從賞賜之物中挑些精緻的給黛玉送去,因黛玉住在桑家,便送到桑家,黛玉收了,賞賜來使,說見面再親自道謝。

    自從周鴻官復原職,周家漸漸熱鬧起來,現今周元回來,愈發熱鬧不堪。

    好在周夫人十分沉穩,並不張揚,只忙著周鴻成親之物。

    雪雁暗為黛玉歡喜,算一算不到半年黛玉就能離開榮國府了,終身有靠。

    黛玉在桑家又住了月餘,直到賈母打發人來說賈政回來了,方告辭回去。

    彼時已是冬底,賈政回來後,諸事妥帖,賜假一月在家歇息,他這些年在外頭,兼之上了年紀,越發思戀家裡,便不管一概大小事務,只顧著吃酒,或同清客賞玩。

    出了正月,便是黛玉十五歲的及笄之日了。

    賈母忙命鳳姐出來料理,鳳姐雖借口不管家,但偶爾也管一些事,只不肯作踐自己身子,這些時日她和黛玉極好,少不得用心置辦。

    轉眼間到了二月十二的花朝節,賈母給黛玉舉行及笄之禮,早命人送了帖子。

    因周鴻去年年底身先士卒,又立下無數功勞,桑隆上書請功,當今龍顏大悅,升他為從三品勇武將軍,任禁衛軍右統領,三天前旨意已發往山海關,命其即刻進京接任。進禁衛軍,並且僅次於總統領之下,三位將軍之一,端的年輕有為,深得當今信任,焉能不讓人羨慕?故此周鴻未婚妻及笄,人人蜂擁而至,卻不僅僅是榮國府的世交故友了。

    賈母年紀最長,且是黛玉外祖母,今年便是她八旬之壽,故做正賓,迎賓乃是王夫人,又因姐妹中無人合適,贊者則請了張大學士之女張惠充當。

    這日一早,榮國府處處花團錦簇,繁華依舊,鳳姐雖不管府裡的大事,但到底積威猶在,帶著賴大媳婦吳新登媳婦等人,預備得妥妥帖帖,花了十二分的力氣。

    黛玉及笄,周夫人也親自過來了,周元雖然免職,然她的誥命卻並沒有除去,也不知是上頭忘記了,還是故意如此,再說她兒子如此年輕有為,眾人忙都十分親熱,寒暄過後,周夫人看著迎春並探春等姐妹,含笑對賈母道:「怪道都說天底下的鍾靈毓秀之氣盡在府上,瞧瞧這些姑娘們,個個花朵兒似的不說,難得是通身的氣派。」

    賈母謙遜道:「她們生得靦腆,素來不大見人,羞手羞腳的,讓夫人見笑了。」

    周夫人道:「老太君太過謙了,我覺得極好。」說著,招手到跟前,細細打量一番。

    因今日難得的熱鬧,三春須得在,但惜春守父孝未來,故花廳中只迎春、探春姐妹並寶釵、湘雲、寶琴一共五人,個個都換了一身新鮮衣裳,打扮得十分風致。

    迎春和探春釵環襖裙皆是一般無異,只在顏色並花樣上不同,迎春是銀紅織金斜襟褙子,底下襯著桃紅百褶裙,襟前和袖口並裙擺處繡著嫩黃的迎春花,越發顯得溫柔沉默。探春卻是穿著蔥黃繡玫瑰花的對襟褙子,下面繫著石榴裙,神采飛揚,舉止間顧盼生輝。

    湘雲是海棠紅衣,難掩鶴勢螂形。

    寶琴身上是松花配桃紅,如同明珠瑩光,美玉生暈。

    寶釵一如既往,蜜合色緞子小襖,玫瑰紫雙色金坎肩兒,繫著蔥黃棉綾裙子,她年紀本是最大,身形體態遠勝諸人,更顯得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紅。

    接連五個美人一字排開,不但周夫人稱讚不絕,廳中別人亦是難免十分驚歎,心裡想著是否看看家中有什麼人匹配,好上門求親。

    周夫人身邊早有丫鬟將禮物打點出五份表禮,每人金玉戒指各一對,尺頭二匹,周夫人含笑道:「往常也來府上過,只是沒見這些孩子,今兒好容易見了,都不知道用什麼話來誇讚一番。些微薄禮,留著你們賞丫頭們罷。」

    賈家雖然臭名昭著,但也不過是寧國府,榮國府要好一些不說,且這些姑娘們個個都是絕佳之人,非輕薄脂粉庸俗釵裙,眾人皆非草木,焉能不讚。

    迎春五人忙拜謝一番。

    黛玉及笄之禮十分熱鬧,按禮拜過,賈母與之取字天祐,願蒼天保其平安康泰,非當日黛玉初進榮國府時寶玉取的顰顰二字。

    探春在旁邊看著,忽然心生羨慕。她比黛玉只小了二十來天,不知是否能舉辦及笄之禮?不過她知道怕是不能,迎春及笄之時便沒有辦,生日還不及寶釵生日的熱鬧。

    及笄之後,周家便即登門請期,定了三月十八。

    賈母心裡雖然百般不捨黛玉出閣,卻也知道此乃當今賜婚,周家早說過及笄之後成親,便允了婚期,令人回復,忙命鳳姐料理置辦黛玉出嫁諸事,又問黛玉道:「陪嫁的下人和丫頭你心裡可有數了?」

    黛玉答道:「陪嫁的下人就是我父親留下的那幾家,丫頭則是雪雁、紫鵑二人,並汀蘭、淡菊、清荷、潤竹四人。」桑母和容嬤嬤雖說再買小丫頭教好了給她,但是黛玉卻覺得自己在榮國府,不必如此,免得賈母臉上不好看。

    雪雁和紫鵑等人比黛玉大三歲,還能服侍黛玉兩年不說,兩年也能調、教出小丫頭了。

    賈母忖度半日,點頭道:「也好,身契奴籍都在你手裡,倒也不怕他們背主。」

    說著,叫來雪雁等人過來,道:「我知道你們的好處,你們姑娘出了門子,你們跟過去,須得好生服侍你們姑娘,若是生出什麼調三窩四的主意,瞧我饒你們不饒!」

    六人連稱不敢,雪雁和紫鵑二人模樣生得好,雪雁是打定主意脫籍,紫鵑是決定跟著黛玉,將來就在周家嫁個管事,仍舊陪著黛玉不離不棄,另外四個模樣稍嫌平凡些,只是心靈手巧,賈母也是看重這些,方允許黛玉帶她們六人過去。

    賈母敲打過後,命鴛鴦拿出六套金頭面,一一分賞給她們,命她們好生服侍黛玉。

    六人見到賈母的手筆,心中都十分驚歎,忙磕頭道謝應了。

    雪雁早已將陪嫁之物登記在冊,現今須得重新謄抄在嫁妝單子上。

    鳳姐日日過來料理,見了厚厚一疊嫁妝單子,忍不住吃了一驚,雖說早有預料,但是自己引以為傲的嫁妝竟然遠遠比不上黛玉的,上頭還有壓箱銀子沒有明寫呢!

    鳳姐也識得幾個字了,拿著嫁妝單子翻看,道:「這裡怎麼有些我都不知道?」

    雪雁聽了,嘴角掠過一絲笑意,林如海留給黛玉很多稀世罕見之物,如何能叫外人知道?直到此時黛玉即將出閣,她方和紫鵑將那些東西取出來,一一添到嫁妝單子上,古董書畫玩意就不說了,光是珠寶就有無數,足足有兩大箱子,還有賈母梯己添的東西。

    只是拿出林如海私自留給黛玉之物,嫁妝一多,外人便以為榮國府待黛玉極好了。

    這也無法,黛玉心善,體貼賈母,並不在意這些。

    鳳姐一看雪雁神色,隨即便明白了,顯然是林如海自知將死,悄悄留給黛玉的東西,沒想到他們竟瞞得這樣好,賈璉一點兒都沒察覺到。

    賈母偶爾閒了,也親自過來看鳳姐整理嫁妝,採買物事,聽了鳳姐的話,拿過嫁妝單子一看,歎了一口氣,道:「虧得女婿想得周全,玉兒嫁妝多些,出閣後底氣足些。」命鳳姐多多分開裝些匣子盒子箱籠,面上顯得好看些。

    鳳姐答應了,雪雁不以為然,那些嫁妝她早就收拾好了,不過列個單子給鳳姐,難道還打開重新分放不成?因東西多,她們主僕又不願張揚太過,便盡力裝得滿滿當當,不留空隙,八盒首飾只裝四盒,東西沒少,但面上顯得少了。

    鳳姐看完嫁妝單子,心中一歎,虧得黛玉出嫁早,若是晚些,誰知保不保得住。

    上面很多陪嫁之物並沒有明寫數目,譬如珍珠只寫了南珠若干匣,太湖珠若干匣,寶石亦如此,只寫了紅寶石一匣,綠寶石一匣,藍寶石一匣,並沒有說顆道塊,鳳姐沒有看,也不知道匣子是大是小,若是小匣子還罷了,若是大匣子那數目可就多了,看得鳳姐眼花繚亂,深知黛玉嫁妝的數目難以估算,而這些偏偏是林如海悄悄留下的。

    鳳姐當即決定,除了賈母外,嫁妝單子上的陪嫁之物絕不能告訴任何人。

    黛玉和雪雁見狀,感激不盡。

    這些小巧珍貴之物皆暫且鎖在房中,並沒有先放到嫁妝裡,以免惹人眼。

    為了黛玉的婚事,整個榮國府忙忙碌碌,竟不得一點空閒。

    周鴻回到京城,聞得婚期已定,心中大喜過望,打算到成婚時向長乾帝請假一月。

    桑母因避諱,不肯過來看嫁妝,只是疑惑雪雁怎麼沒提起林如海所留之物,若是說了,榮國府不可能沒有動靜,忙去信告訴桑隆。

    桑隆看罷書信,思忖一二,覺得雪雁還跟著黛玉出嫁,不似背主之奴,便回信讓桑母詢問黛玉,並告訴她說黛玉亦知此事,同時和書信一同送回去的,還有一萬兩黃金,乃是昔年林如海托信時一併送來的,為黛玉出嫁時的壓箱錢。

    桑母見到黃金,暗歎林如海安排之多,簡直讓人揣摩不到,不知他是否還有別的安排,想必是有的,搖頭一笑,命人送帖子去榮國府,次日帶著黃金過去。

    同賈母寒暄過後,桑母含笑提起林如海所留黃金,賈母頓時怔住了。

    好半日,賈母方苦笑道:「這是我女婿怕玉兒吃苦呢!」

    桑母忙道:「也是如海放不下玉兒這唯一的骨血,方有如此不當之舉,老太君看在他一片愛女之心上,千萬別怪他。」

    賈母含淚道:「我如何能怪他?原是我沒有照料好玉兒,讓玉兒受了這許多委屈。」

    桑母連忙安慰,好一陣方止。

    及至到了黛玉房中,見房中人人忙亂,獨黛玉十分清閒,見了桑母,忙過來迎進去,道:「大伯母過來,怎麼沒人來告訴我一聲,哪有讓大伯母親自過來的道理?」

    桑母拍拍她手,道:「什麼時候了你還如此生分?我問你,嫁衣可繡好了?」

    黛玉紅著臉道:「已經都好了。」

    桑母聞言放下心來,雪雁倒茶上來時,指著自己命人抬進來的箱子,道:「雪雁,替你姑娘收著,這是你們老爺留給你們姑娘一萬兩黃金的壓箱錢,一直放在老太爺那裡,我也是今兒才知道,立即就送過來了。」

    聞言,黛玉和雪雁臉上齊齊現出驚訝之色來,尤其是雪雁,既為黛玉歡喜林如海之安排,又深覺驚懼,不知林如海還有沒有別的後手。

    黛玉不覺掉下淚來,哽咽道:「都是女兒無能,讓父親臨終前仍不忘為我安排。」

    桑母安慰道:「你既知你父親的心意,更該歡喜些。」

    黛玉拭了淚,點點頭。

    桑母趁著雪雁去放金子之際,低聲詢問黛玉道:「你父親說,雪雁知道他還為你藏了一筆嫁妝,你也知道此事,怎麼眼瞅著你就要出閣了,雪雁還沒告訴你?」

    黛玉一驚,隨即道:「雪雁早就說過了,我們另外有想法。」

    說著,將那年和雪雁的說法細細告訴桑母。

    桑母聽完,念了一句佛,道:「我就說雪雁是個好孩子,果然一心一意為你,想得竟比別人周全些,如此甚好,你們既然有了打算,我和你大伯父就不必擔心了。」

    黛玉起身拜謝道:「話雖如此,仍舊得謝大伯父和大伯母的好心好意。」

    桑母拉她起來,讓她坐在身邊,細細叮囑了許多事情,道:「你出嫁之事,皆由這府裡料理,我很不該插手,陪嫁下人和丫頭你早說過了,我也深知,倒妥當,便不再問你。我只問你,容嬤嬤和張嬤嬤兩位嬤嬤,你如何打算?」

    黛玉一怔,道:「倒沒想過此事。」

    桑母忙叫人將兩位嬤嬤請來,先請坐,又叫已收好黃金的雪雁過來倒茶,方含笑道:「按理,不該我過問,只是兩位嬤嬤陪著玉兒多年,不知兩位嬤嬤有何打算?若是回公主府,玉兒必然備下厚禮,親自送嬤嬤回去,若是不回去,玉兒更盼著兩位嬤嬤跟著。」

    容嬤嬤先笑道:「我是無家無業之人,若姑娘不棄,願陪姑娘出閣,只是將來我老了,姑娘且賞我兩口飯吃便是了。」

    跟在黛玉身邊事少清閒不說,沒有那麼多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何況自己孑然一身,並無牽掛,倒不如跟了黛玉過去,到了周家,想來周夫人一定會請自己教導周灩,亦得體面,自己老了,黛玉和周家不會不管自己。

    黛玉忙道:「嬤嬤跟著我,是我的福分,將來必為嬤嬤養老送終。」

    容嬤嬤笑道:「那我就跟著姑娘了,明兒親自去跟公主說一聲。」

    黛玉感激不盡,連忙答應,又問張嬤嬤。

    張嬤嬤忖度半日,亦覺得公主府不若周家清淨,這些年雖跟著黛玉,亦能常回家中,若是回了宮中或是公主府,反沒這些好處,故道:「我和容嬤嬤同一個意思。」

    黛玉聽了,忙再三道謝,此後愈加厚待兩位嬤嬤。

    桑母見黛玉身邊有嬤嬤,有忠僕,略略放下心來,又交代了些事項方告辭回去。

    雪雁十分歡喜,黛玉的壓箱錢現今有二十萬兩了,其中自然有先前林如海留給黛玉的金銀,只是銀子未免扎眼,又太過沉重,不若金子輕便,她便請鳳姐做主,將五萬兩銀子兌了五千兩黃金,橫豎現今鳳姐知道黛玉嫁妝極多,又沒有告訴外人,暫且值得信任。

    去年年底的進項已經花出去了,又添置了許多脂粉頭油,酒席的花費卻沒有了,賈母聽說後,當即叫了鳳姐過去,出嫁之時的一應花銷皆用賈母的梯己,滿破費不過千把兩銀子。

    雪雁等人既跟黛玉出閣,府裡丫鬟們但凡交好的皆是不捨。

    姐妹們日日陪著黛玉,丫鬟們也都戀戀不捨地找雪雁等人說話。

    鳳姐從黛玉處回來,忽然邢夫人來叫。

    鳳姐現今深恨賈赦和邢夫人夫妻兩個,只做面子上的情分,收拾了一番帶著小紅豐兒過去,還沒見禮,便聽邢夫人開口道:「林姑娘出閣,前一日曬妝,我手裡竟沒一個錢使,你給我預備些東西好做添妝之禮,免得到時過於寒薄,讓親友笑話。」

    鳳姐心中冷笑,故作為難地道:「太太還能不知道我?管家那麼幾年,不知白填了多少東西進去,近年方好些,只東西有去無回,嫁妝裡也沒多少好東西了。當初從林妹妹那裡得的東西早就還給林妹妹了,因二爺花了不少,我不知道賠了多少笑臉,又拿梯己補上方好,如今太太要,竟只兩個項圈,才從當鋪裡拿出來,我這就叫平兒送來給太太。」

    邢夫人登時撂下臉來,沉聲道:「兩個項圈你當打發叫花子呢?」

    鳳姐哭道:「哪敢欺瞞太太?實在是手裡沒有東西了,倒有幾件還能拿得出手,只是卻是我的嫁妝,縱然不是嫁妝,也是我母親逢年過節賞了給我的,別的一點兒東西都沒,若是太太要,不敢不給,這就叫平兒拿來給太太。」

    邢夫人頓時氣怒交集,如此一來,豈不是讓別人知道她花媳婦的嫁妝?何況王子騰夫人每每來了,都見黛玉,及笄那日還說也來給黛玉添妝呢,叫她看到,心裡怎麼想?

    鳳姐見狀,暗暗鄙棄不已。

    邢夫人道:「難道尋常的金玉頭面都沒有?府裡給你打的呢?」

    鳳姐心裡咬牙切齒,嘴裡說道:「這一二年,府裡何曾打過多少首飾?不過是些釵釧,便沒有別的東西了,倒是年下打了兩套金頭面,瞧著竟不好,工藝也不精巧,我已賞給丫頭們戴了,哪裡還能要回來給太太?」

    邢夫人冷笑道:「你能賞給丫鬟戴,可見大方,難道我問你要一點子東西遮掩過去,你就沒有?正經給我預備好了,一切好說,若沒有,仔細我惱了。」

    鳳姐只得低頭道:「太太說的是,我這就叫人送來。」

    邢夫人見她服軟,心氣方平,揮手叫她回去,等她去了,方啐了一口。

    鳳姐回到房裡,立即叫來平兒道:「年下打的兩套金頭面呢?」

    平兒詫異道:「奶奶先前嫌太粗糙,不肯戴,我收著呢,奶奶這會子要做什麼?」

    鳳姐將邢夫人之意說了,平兒不禁說道:「果然是太太,也只太太開得了口,難道太太這麼些年,竟沒有一點兒梯己?哄誰呢!不過那金頭面少了兩個鐲子呢。」

    鳳姐想起上回似乎是賞給了襲人兩個,便道:「你隨意再找兩個鐲子湊上,太太不嫌丟臉,咱們怕什麼?另外,再將些顏色花樣已經不時鮮的綾羅綢緞和頭面一齊送過去,橫豎到那時丟臉的是太太,又不是別人。」

    平兒歎了一口氣,依言找了兩個韭菜葉兒的鐲子配上,連同綾羅綢緞一併送過去,見了這麼些東西,倒把邢夫人氣個倒仰。

    轉眼間到了三月十六,嫁妝等物已是色、色齊備,再無不妥之處,次日便是三月十七,乃是送嫁之日,女方曬嫁妝,並親朋好友過來給新嫁娘添妝的日子。

    黛玉不免有些忐忑,扯著雪雁陪她說話。

    雪雁笑道:「聽說咱們姑爺已經告了一個月婚假,後兒成親就能見到了。」

    黛玉心中一甜,當即合目安睡。

    次日一早,榮國府處處張燈結綵,熱鬧非凡,一早便有賓客盈門。

    黛玉過去便是三品誥命,周鴻又是掌著實權,且年紀輕輕,誰知將來是否能封侯拜相封妻蔭子,故黛玉可比邢夫人這位一等將軍夫人和尤氏這位三品爵威烈將軍淑人體面得多,且榮國府未呈敗象,許多人都來湊熱鬧,添妝之禮也不敢太薄了。

    賈母親自招待眾人,在內院中說笑,桑母和張夫人母女、墨夫人等都到了,相互見禮。

    好容易都見過了,濟濟一堂,有人提出要去看黛玉的嫁妝,賈母忙笑著起身,帶眾人到自己所住的院落裡來,原來待客是在榮禧堂正院。

    饒是眾人都是有見識的,一見院門,登時被滿院擠擠挨挨的箱籠等物給驚住了。

    傢俱不說,賈敏的陪嫁,自是一水兒的好東西,除了紫檀,便是黃花梨木,新上了漆,放在院中十分齊整,那些酸紅枝木大多都打了箱籠,打的傢俱賈母只覺得拿不出手,另外將自己的陪嫁添了好幾件進去。

    除了這些和壓箱銀子不示人外,餘者箱籠匣盒一一排開,滿滿的綾羅綢緞、四季衣裳、頭面妝奩、孤本書畫、古董擺設、藥材脂粉,尤其是無數珠寶首飾,有周家的聘禮,有賈母給的一百零八套,有鳳姐先前置辦的幾套,更多的是林如海所留,幾代積累下來的頭面,在日光之下,簡直晃花了人眼,倒能明顯看出分別來,新的燦爛,舊的式樣老些。

    眾人嘖嘖稱歎,都說在京城裡首屈一指,非常體面。

    雪雁心中暗暗得意,沒有告訴她們這些箱籠裡面的東西塞得不留一點空隙,在首飾箱子下面還有暗格,上面的是周家聘禮和賈母所置辦以及一些頭面,下面才是真正的好東西,珍珠寶石瑪瑙美玉都沒有做成首飾,而是存放在最下面。

    當初周家下聘時,邢夫人已經長了見識,如今周家的聘禮哪裡比得上黛玉的陪嫁?

    正在嫉妒時,眾人看了一回嫁妝,然後去看黛玉。因嫁妝比出嫁提前一日送去,今日並非正日,幾個姐妹們正陪著黛玉說話,見到眾人過來,忙上來拜見。

    女眷們過來乃為添妝,賈母先從鴛鴦手裡拿過兩個描金匣子,打開與人看時,卻是一套點翠嵌紅藍綠三色寶石的頭面,一套赤金累絲攢珠的頭面,另有一套珍珠頭面,一套瑪瑙頭面,皆是十分貴重之物,皆是十分貴重之物,乃對黛玉開口道:「這些都是我陪嫁的東西,我從重孫子做到曾祖母,熬了幾十年的風雨,只盼著你戴著我給你的東西,也同我一般,一生平平安安,夫妻和順,無災無難。」

    黛玉眼圈一紅,忙深深拜謝,命雪雁收了。

    邢夫人送的並不是鳳姐給的那些,而是兩套素金頭面,別無鑲嵌,另外還有四匹綢緞,黛玉早聽她和鳳姐之間的嫌隙,見她並沒有給自己沒臉,心裡略感安慰。

    王夫人見狀,亦送了兩套頭面,四匹緞子。

    眾人看了,一面驚歎於榮國府的豪富,一面都笑讚道:「到底是府上為人好,別說是外孫女和外甥女了,怕是親孫女親女兒也不過如此。」

    聽了這些話,賈母心裡略覺好受些。

    尤氏鳳姐各自添妝,她們兩個一個是寧國府主母,一個是榮國府長房長媳,在眾人跟前,也不會在這上頭小氣,俱是兩套精緻頭面,只是前者是兩套赤金頭面,後者送的是一套玉飾,一套珍珠,更顯清雅。

    接下來是桑母,桑母命人抬了當初那個珊瑚盆景和屏風,又有兩套頭面,道:「我也沒什麼好的給你,只幾件老東西。」

    見到自己祖母之物,黛玉亦拜謝收下。

    王子騰夫人笑道:「我送的簡薄,林姑娘可別嫌棄了。」說著命人送上兩套頭面,四匹妝蟒,竟同邢王夫人持平,只是比邢夫人的更加貴重,倒和王夫人送的差不多。

    接下來張夫人、墨夫人見了,都忙示意下人另行添置,虧得帶東西多,不然比她們薄了反丟顏面,故黛玉今日竟收了許多添妝厚禮,當然,這些趕明兒她都要回送到他們家別人的身上,也算是有來有往,並不是只收不出。

    薛姨媽雖是榮國府的親戚,然卻只是皇商之婦,故送的晚些,卻也並不薄,乃是兩套金玉頭面,並兩匹綢緞,又有兩個金玉擺件兒,皆十分精緻。

    黛玉微微一笑,接了薛姨媽的添妝多謝費心。

    賈母看了薛姨媽一眼,並沒有說話,眾人卻都是十分羨慕,這林氏出嫁,光是添妝也在京城裡十分罕見了罷?桑母和王子騰夫人打頭送的添妝禮厚,別人都不好太薄,爭相如此,不肯丟臉,倒便宜了黛玉。瞧瞧那一套套的首飾,皆是齊全沒有零散的,送的最薄的也是一套五件金頭面,加上嫁妝裡幾百件首飾,竟是一天戴一套,一年也戴不完。

    黛玉嫁妝豐厚,很是出乎大家意料,覺得榮國府也不是那麼貪得無厭,當然,也有一二精明之人瞧出了黛玉嫁妝中傢俱和許多綢緞首飾都不是新的,顯然多是祖上所留。

    正議論間,賴大媳婦便進來笑道:「姑爺家催妝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超級肥美大章節,求包養\(^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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