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都市小說 > 紅樓小婢

《》章 節目錄 54第五十四章 文 / 雙面人

    聞得周家來人,屋裡眾人頓時都笑了起來,看著黛玉一張臉羞得通紅,低下了頭。

    賈母忙命鳳姐道:「快將嫁衣裝進箱子裡頭去,別忘記了壓箱錢。」

    說著命鴛鴦捧出一個沉甸甸的錦匣,乃對黛玉道:「我並沒有照料好你,唯願你嫁到周家,能和和睦睦地過日子,這是我給你的壓箱錢,以防萬一。」

    眾人看著鴛鴦吃力的舉止,便知錦匣裡的壓箱錢不在少數。

    果然,鴛鴦打開時,竟是金燦燦的一片耀眼生輝,約莫有千兩左右的黃金。

    因諸般嫁妝皆已妥當,即使催妝到了門口,鳳姐亦是不慌不忙,忙將黛玉的鳳冠霞帔放進箱中,在嫁衣上放壓箱錢時不覺犯了愁,看著賈母道:「林妹妹的壓箱錢足有二十多萬兩銀子,兌成金子也有兩萬多兩,加上老祖宗給的,如何放得進去?」

    眾人聽了,頓時倒抽一口涼氣,竟是兩萬多兩黃金,莫不是要周夫人也出這麼些?

    桑母眉頭輕輕皺了皺,何必在此處說這些話?平白叫人知道黛玉壓箱錢幾何?心想若不是林如海臨終前送到桑隆跟前一萬兩黃金,自己送了過來,焉能在此時給榮國府添這些體面?怕眾人都以為是榮國府大發善心留給黛玉的了。

    黛玉見狀,忙悄悄命雪雁道:「你跟鳳姐姐說,只放兩個元寶是個意思罷了。」

    雪雁聽了點點頭,按照風俗,到了周家開箱時,周夫人得往這個箱子裡放錢,並且數目須得多於先前的壓箱錢,黛玉的壓箱錢極多,難道要讓周家平白無故放幾萬兩金子不成?即使周家幾代書香世家,怕也沒這麼多錢,故頗贊同黛玉的話,忙過來同鳳姐說了。

    鳳姐長吁了一口氣,正要依言放兩個元寶進去,卻被賈母所阻,道:「既不能全放,就將我給玉兒的放進去罷,好歹不能失了體面。」

    說著,又命雪雁道:「將不放在其內的壓箱錢記在嫁妝單子上,免得錯了數目。」

    雪雁心中微微一歎,答應了。

    鳳姐忙將鴛鴦遞過來的黃金放在嫁衣上,正要合上箱子,和外面箱匣一同鎖上好送出去,忽聽有人道:「且慢一步。」

    眾人聞聲看去,說話的卻是左都御史季昊的夫人。

    賈母看畢,自忖府上素與季家沒有來往,倒是和林家有些交情,年年送禮時,都有他們家,適才添妝時給黛玉的東西很貴重,忙笑道:「夫人有什麼話說?」

    季夫人道:「也沒什麼話,只是將我們老爺收著的東西還給林姑娘。」

    眾人聽了,不由得都是一怔,問道:「什麼東西?」

    季夫人揮揮手,五個婆子各自捧上一個匣子,面對眾人疑問,季夫人命人將匣子打開。

    眾人不覺一呆,原來這些匣子裡竟皆是黃金。

    季家和林家素有交情,黛玉往常應酬時,曾見過季夫人,季夫人待她極和順,也去過季家,因年後季夫人回娘家去了,故及笄之日沒來,忙走到季夫人跟前,道:「夫人添妝之厚,我感激不已,只不知這些金子是何意?」

    眾人也對五匣黃金心生好奇,唯有桑母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什麼。

    雪雁鑒貌辨色,忽然心中一跳,莫不是這些竟是林如海托付季昊給黛玉做嫁妝的?她沒有記錯的話,季昊乃是林如海的同窗好友,又是同科,拜在了同一位座師門下。

    果然季夫人微微一笑,乃對眾人道:「這五千兩金子是林大人幾年前臨終之際托付我們老爺替林姑娘收著的,原說了,等林姑娘出閣,就給林姑娘做壓箱錢。」

    季夫人並沒有說季昊生性剛直不阿,嫉惡如仇,林如海信中交代過,若是黛玉出閣時賈家給黛玉陪嫁達三十萬兩以上,便感念他們沒有怠慢黛玉,還算頗有良心,只悄悄將這些金子給黛玉就罷了,倘或沒有四十萬,便當面交給黛玉做壓箱錢。

    須知林家幾輩子的家業攢將下來,幾有三四百萬兩之多,大頭是房舍田莊商舖,放在雪雁處的約莫百萬出頭,並無這些,托付給桑隆等人二十萬兩,黛玉身邊的珠寶頭面古董字畫手小十萬兩,再去了一些留給黛玉的田莊商舖,仍余近二百萬,賈家能得約莫百萬之數,三十萬兩的嫁妝看著十分豐厚,但是對於榮國府從林家得的家業而言僅是三成。

    林如海為官多年,稱不上宅心仁厚,他不知賈家為人,許就糊里糊塗地將女兒和家業托付給他們了,偏他從雪雁嘴裡知道了,如何放心,自然有所安排。他想黛玉是個女孩兒家,縱受十分委屈都得咽到肚子裡去,而自己人已在黃泉之下,不必在意這些身後之名,做出此事別人只當他愛惜女兒,橫豎那時黛玉已經出嫁,榮國府亦不能拿她如何了。

    當初他雖然交代雪雁將私藏的那一半財物做黛玉的嫁妝,但是他不知道雪雁是否忠心耿耿,故如此交代季昊,同時和桑隆通信時又將私藏財物一事告知桑隆,若是雪雁拿出了這筆財物,桑隆放心,季昊當作是賈家所出,也不必拿出這五千兩,倘或沒有,桑隆自會處置雪雁,季昊見黛玉嫁妝不足三十萬,亦能看出榮國府之心。

    按雪雁所言榮國府奢侈糜爛,子孫無能,林如海料想榮國府到那時已是日落西山,對於黛玉乃至夫家而言算不得什麼威脅。他在書信中托付桑隆等人的,自然還有為黛玉擇一門家風清正為人寬厚的好親,有桑隆之勢,諒榮國府也不能十分拒絕。

    林如海這些想法,牽扯眾多,卻非季昊所知了。

    季夫人雖是江南女兒,但隨著季昊的性子愛恨分明,她年輕時見過賈敏嫁到林家的十里紅妝,見黛玉嫁妝裡十之八、九皆是舊物,唯有一些脂粉頭油頭面首飾方是新的,竟連一張江南女兒最要緊的新床都沒有,心中早生不屑之意,又笑道:「除了林大人托給我們老爺的五千兩外,還有一筆五千兩和一筆一萬兩,只是兩筆錢在誰的手裡,我們就不知道了。」

    說畢,問黛玉道:「那一萬五千兩,可有人送來給你?」

    黛玉心裡既感激於林如海的安排,又歎息此舉令外祖母府上失顏,因此回答季夫人時聲音不免低了些,輕聲道:「就得了一筆一萬兩。」

    季夫人點頭感歎道:「想來已放在今兒的壓箱錢裡了?」

    黛玉微微頷首,默然不語。

    眾人聽到這裡頓時恍然大悟,原來適才兩萬多兩黃金的壓箱錢除了周家二年前送來的聘金外,還有林如海另外托人存放的金子,並不是榮國府留給黛玉的。不由得都感慨萬千,深覺林如海一片愛女之心,真真是可昭日月。

    桑母忙道:「外頭已經催妝了,快些將嫁妝抬出去罷!」

    說著,一面叫雪雁添在嫁妝單子上,一面裝箱。

    雪雁忙過來料理,心裡卻暗暗驚異,她現今對林如海的心機手段總算知曉了幾分,果然是老奸巨猾,死了還不忘給女兒出一口氣,指不定還有別的安排,不知道收著那五千兩黃金的是誰家,既未送來,不知是出了事,還是故意貪墨,這些雪雁都無從得知了。

    黛玉的嫁妝皆由賈璉帶人送去周家,鼓樂奏起,嫁妝抬出門,每一抬嫁妝之間間隔極長,第一抬已經到了周家門口,最後一抬嫁妝還沒抬出門,一路行來,頓時閃花了路邊圍觀的百姓,不覺指指點點地道:「真真是十里紅妝,瞧那頭一抬過去的房舍田莊商舖,總得值好幾萬兩銀子,比大戶人家嫁女的整副嫁妝還值錢些!」

    又有人道:「瞧瞧那扁擔都壓彎了,可見裡頭的東西份量十足。」

    及至送到了周家,周家早已預備了酒席款待,陪客敬了賈璉等人許多酒,封了極厚的紅包,方從賈璉手裡得到陪嫁之物的鑰匙,而周家大管家念嫁妝單子時,足足灌了三壺水方纔,方略止嗓痛,聽得人歎為觀止。

    送來的嫁妝也要擺在新房裡供親友觀看,一水兒的好傢俱,拔步床、落地櫃、梳妝台、羅漢榻、子孫桶、桌椅架案一應俱全,無數箱籠將新房擠得滿滿當當,擺不下的只得放於耳房,有人對周夫人道:「真真你們娶的這個媳婦兒,這樣豐厚的嫁妝,往哪裡找第二個去?」

    周夫人淡淡一笑,道:「林家就剩我媳婦一個女孩子了,這算不得什麼。」

    看到黛玉的嫁妝時,周夫人也頗為意外,她原本認為賈家建造了省親別墅之後,肯定沒有那麼多錢給她置辦嫁妝,但此時瞧著,倒真是吃了一驚,心裡不免更看重了黛玉幾分。

    眾人一想不錯,若非絕戶之財,哪家捨得給女兒陪嫁這麼多,可不都是留給兒子。

    卻說晚間入睡時,雪雁聽得黛玉不住長吁短歎,便搬了鋪蓋過來與她同睡,道:「姑娘早點兒睡,明天才是正日子,可不能熬了夜。」

    黛玉低聲道:「我哪裡睡得著?」

    雪雁問道:「可是為了白天裡的事情?」

    黛玉點點頭,道:「外祖母雖沒言語,可我知道,心裡不好受。」

    雪雁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道:「老爺一心為姑娘,做了許多我們都不知道的安排,我送季夫人時,季夫人叫我悄悄轉告姑娘,老爺說,若是賈家給了姑娘三十萬的陪嫁,這些是不必拿出來的,只悄悄給姑娘。可見是府上做得不地道,季夫人方大庭廣眾之下送出。」

    說到這裡,雪雁心想林如海定然沒料到林家宗族勢小,除了祭田並沒有爭到財物,而賈璉倚仗權勢,將應該上交朝廷的財物一併侵吞,就算一時賣不出價,也有一百五十餘萬。榮國府得了這麼多的財物,卻只將賈敏的陪嫁並些不值錢的衣裳料子留給黛玉,加上另外幾位主母留下的東西,不足十萬,可見其品性,連外人如季夫人都看不過去了。

    雖說黛玉今日嫁妝極多,人人稱讚,但是心裡何嘗不在笑話榮國府,雪雁明白,若不是因為黛玉乃是當今賜婚,不能抗旨,賈家眾人決計不會讓黛玉走出榮國府大門。

    黛玉聽了,頓時珠淚盈眶,輕聲道:「父親為我,真是嘔心瀝血,偏臨出嫁了,還不能為父母上一炷香,這麼多年了,連紙錢都沒燒過一回。」

    雪雁摟著她的肩膀,安慰道:「等姑娘嫁到周家,就能出門了,到那時,咱們去廟裡給老爺太太焚香唸經,趕明兒姑爺得空,帶姑娘回一趟家鄉,給老爺太太燒紙上香。」

    黛玉想到這些事情,不覺悠然神往。

    好容易熄燈睡下,黛玉忽然道:「雪雁,今兒季夫人說父親留了三筆錢給我,一萬兩表伯父和表伯母已經給我了,季夫人也給我了,另外一筆怎麼不見呢?」

    雪雁聽她提起,便將白日裡自己的揣測說了。

    財帛動人心,五千兩黃金可不是一筆巨資?五萬兩銀子呢!桑隆和季昊兩位不在意,一是品性好,二是根基深厚,別人就算一日兩日不在意,三年五載哪捨得送出去?既然林如海早已說明這筆錢給黛玉做壓箱錢,他們不送來,想來是貪墨下來不給黛玉了。

    黛玉歎道:「所以也怨不得府上,人心都是如此。」

    雪雁聽了,深以為然,她暗暗思索另外五千兩黃金林如海托付給了誰,一時難有頭緒,便勸著黛玉早些歇息,二人都睡了。

    這筆金子她們一直都不知道林如海托付給了誰,也一直沒有得到,直到回鄉祭拜林如海夫婦時遇到當年送信的老管家,老管家的孫子舊年得到林如海的恩典,放出去捐官,其時已是七品知縣了,心裡很是感激林如海,見到雪雁時說起金子送到了杜學士杜蓮的府上,杜學士和季昊一樣,是林如海的同窗兼同科,又是天下聞名的大清官,林如海方放心托付。

    第二日一早起來,雪雁換上新衣,佩戴了新首飾,對鏡理妝,回頭見天氣晴好,更兼綠柳如絲,流雲似幻,笑道:「今天日子好,天公也作美。」

    紫鵑亦是新衣打扮,點頭道:「好是好,只是府裡不似昨兒那般高興了。」

    雪雁知曉是季夫人的舉動令榮國府昨日在親友跟前大失顏面,心裡抑鬱不樂,可是既然他們敢做,何必怕人說?遂輕聲回紫鵑道:「難道還怨季夫人不成?季大人只是得了咱們老爺的托付,若是府裡待姑娘略好些,何以如此?」

    紫鵑想起黛玉嫁妝裡的傢俱都是賈敏的舊物,一時無話可說。

    少時,眾姐妹都來了,陪著黛玉。

    看著黛玉含羞帶怯地端坐於床,釵探一干人都笑著打趣,黛玉聽了湘雲的話,反唇相譏道:「別人笑我倒罷了,你可別說這話,難道你就沒我這日?」

    湘雲方想起自己亦定親了,叔叔嬸嬸今明兩年便要回京,不覺紅了臉。

    熱鬧間,聽得人說:「林姑爺來了,林姑爺來了!」

    湘雲最愛熱鬧,笑道:「可得叫府裡都攔著,不刁難刁難,哪知道咱們林姐姐的好處!」

    周家的迎親隊伍吹吹打打抬著喜轎,又有八名年輕俊秀的公子,到了榮國府門口,竟是家門緊閉,周鴻一揮手,奏起了催妝曲,又遞上開門紅封,好容易越過種種刁難進了門,送上催妝禮,乃鳳冠霞帔鏡匣脂粉等物,並賦詩一首。

    周鴻滿腹經綸,且早已盼著成親,自是做得十分好,傳到裡面,眾人看了,都笑讚道:「哪裡是武將?擺明了是文人,怪道都說虎父無犬子。」

    外面又催了幾回,連做好幾首詩,這邊方有全福太太為黛玉梳妝,並換上鳳冠霞帔,越發顯得黛玉風流裊娜,鮮艷嫵媚,最後罩上了紅蓋頭。

    看著黛玉鳳冠上的翠鳳,寶釵眼裡閃過一抹不自知的羨慕,黛玉是官家小姐,嫁過去又是三品誥命,所以鳳冠上有翠鳳,鳳尾展開,璀璨輝煌,而自己只是皇商家的小姐,出閣時並不能用鳳,只能用別物替代,以花飾居多。

    想到這裡,寶釵暗暗歎息,黛玉比自己小三歲已經嫁了,自己的終身又如何呢?摸了摸襖裡的金鎖,寶釵心中苦笑不已,為了這個金玉良緣,耽誤了多少韶華?

    瞥見迎春毫不在意,探春亦是十分羨慕,寶釵垂下頭來,她們這些姐妹,如今瞧著竟只有黛玉一人得了好人家,湘雲雖定親,這幾年卻不見衛家有什麼東西來往,寶琴也是,當初也是梅家有些不情願,薛蝌方帶著寶琴投奔榮國府,想依賈家之勢使得梅家不悔婚。

    門外又催了一回,賈璉進來,賈璉乃是榮國府長房長子,寶玉生得文弱,故得他背著黛玉上轎,拜別賈母時,黛玉不禁落下淚來。

    眾人好生勸慰,重新上妝,黛玉方伏在賈璉背上,由他送上花轎。

    賈璉賞了八個金錁子給轎夫一人一個,他們方肯起轎。

    黛玉坐在轎內心中忐忑,雖是初春,手心亦生汗意。

    賈璉送轎途中點了香,回轉榮國府,周鴻騎在馬上卻是英姿勃發,威嚴逼人。

    昨日黛玉的嫁妝已是耀花人眼,今兒熱熱鬧鬧地到了周家,抬進了正門,剛扶黛玉下轎,一身嫁衣流光溢彩,身形裊娜,配著周鴻英姿,看得眾人都說是天生一對。

    周家祖籍亦是江南,成親時用的是彩綢乃是紅綠綢結成球,紅男綠女,十分好看。

    雪雁扶著黛玉看得驚奇,難怪賈寶玉將襲人的松花汗巾換了蔣玉菡的茜香羅,人人都說是結姻之意,蔣玉菡和襲人有姻緣,原來這拜堂的繡球竟是半紅半綠,並非大紅。

    黛玉緊緊握著綠綢一端,跨過馬鞍,踏上紅氈,與周鴻並肩而立。

    周家請了族中最是德高望重的老人來唱禮,開口行禮,鼓樂奏起。

    雪雁看著有人跪在香案前,黛玉和周鴻也跪了下去,拈香叩首,三炷香三叩首,然後三跪九叩六升拜,十分繁瑣,又有周衍一身華服,念起祝章,接下來方是拜堂。

    周元和周夫人並作上首,滿臉喜氣,含笑受了禮。

    夫妻對拜後,禮畢,方送進洞房。

    雪雁扶著黛玉,由周鴻引進洞房,到了洞房門口,還得腳踩麻袋,踩過去了,有喜娘拿起來遞給前面接著鋪在地上,直到進房方止,雪雁覺得很有意思。

    周元夫婦給周鴻指了正院旁邊的一所大跨院做新房,早已修葺整治一番,如今張燈結綵,喜氣洋洋,一張紫檀透雕百子千孫的拔步床安置於新房之中,兩人分了男左女右坐床,有一位福壽雙全的老太太拿著秤桿輕輕叩了一下黛玉的頭,然後方挑起紅蓋頭,笑意盈盈地道:「鴻哥兒和鴻哥兒媳婦從今往後稱心如意。」

    蓋頭掀起,眾人只覺得似有一顆明珠在眼前璀璨生輝,忍不住閉了閉眼睛,再看周鴻時,已是看得呆了,他雖然早已料到黛玉生得美貌異常,卻沒想到竟會如此風流婉轉,恨不得立時藏於房內不讓外人看到。

    黛玉被他看得滿面含羞,情不自禁地低下了頭。

    房內本有許多族中女眷過來看熱鬧,皆是自家人,見了周鴻的樣子,都笑道:「喲,看咱們家標緻齊整的小新媳婦兒,真真一萬個人裡頭也挑不出一個來,鴻哥兒可真有福氣。」

    周灩從人群裡走出來,拉著黛玉的手,含笑道:「我哥哥嫂嫂自然是最好的。」

    眾人聽了,都笑道:「瞧瞧這小姑子好不好?別人家都刁難小嫂子呢。」

    周灩笑道:「我嫂嫂好,我哪裡捨得刁難。」

    雪雁很為黛玉歡喜,忽有人催促道:「鴻哥兒快些出去,你媳婦兒該換妝了。」

    周鴻低聲囑咐了黛玉幾句,又叫周灩道:「好生照料你嫂子。」等周灩答應了,方出去。

    眾人哄然大笑,都說周鴻疼媳婦。

    黛玉聽了,羞澀一笑,眾人不再打攪,依次退了出去,周灩忙命丫頭送上熱水,並關上了門,雪雁和紫鵑上來開了箱籠,拿了衣裳,見梳妝台上鏡匣齊備,啟開一看,色、色齊全,方服侍黛玉更衣,卸了鳳冠,脫了霞帔。

    黛玉有陪嫁丫鬟,周鴻房中原先的兩個丫頭便給她們打下手。

    等黛玉換好衣裳,周灩舉目一望,見她穿著大紅雙色金的洋緞襖兒,下系松花彈墨百褶裙,戴著幾樣碧玉釵環,雖不如穿戴鳳冠霞帔時莊重,卻更顯風流。

    周灩拉著黛玉笑道:「嫂嫂越發生得好了,我都看呆了。」

    黛玉道:「你也來打趣我。」

    周灩笑道:「我可不是打趣,是實話呢!」

    話音剛落,忽聽外面有人送了湯果來,忙有丫鬟去開門,來人笑道:「大爺囑咐給大奶奶送湯果來,請大奶奶略進些。」

    周灩一笑,忙叫雪雁接了過來。

    少時還得拜見親友家眷,黛玉不敢多吃,進了兩口便罷了。

    姑嫂兩個說著梯己話,雪雁則忙著將早已預備妥當的荷包尺頭等物收拾出來,黛玉拜見親友家眷時,自己從長輩手裡得表禮,自己也得給各家各戶的晚輩表禮。

    果然,周鴻進來,握著黛玉的手,輕聲道:「該去拜見在咱們家的親友家眷了。」

    黛玉微微點頭,隨他來到堂上,雪雁和紫鵑等人忙都跟上。

    周元夫婦坐在上面,見二人並肩跪下磕頭,都道:「好,好!」忙命人拿了東西給黛玉。

    周家枝繁葉茂,嫡系旁支子孫眾多,周鴻成親,幾乎都過來了,黛玉隨著周鴻一一拜見,眾人各有表禮,行過禮,又有一群年紀小的男女孩子過來,都叫嬸嬸,還有一兩個叫嬸婆,黛玉忙叫雪雁送上表禮,每人荷包一對,長命鎖一對。

    好容易諸事妥帖,又到晚上正宴,黛玉主僕真是人人筋疲力盡。

    宴後回房,共飲合巹酒,同吃床頭果,又有親友家眷來鬧,等人散後,已是夜深了。

    雪雁等人服侍黛玉卸妝寬衣,抿嘴一笑,相繼退了出去。

    黛玉和周鴻兩人相顧無言,一時都不知如何開口,最後卻是周鴻先道:「你白天並沒有吃什麼東西,我叫人那些克化得動的吃食來。」

    黛玉只是覺得累,也沒胃口吃飯,忙道:「我並不餓,很不必在大晚上吃東西了。」

    她素來信雪雁的養生之道,晚上若吃得多,常常夜裡睡不著,周鴻聽了這一節緣故,只叫人端了一碗燕窩粥來,輕聲道:「好歹吃一些,餓肚子夜裡也不好受。」

    他已送到自己跟前,黛玉只好吃了,吃了兩口便放下碗,見周鴻三五口就將剩下的粥喝了精光,忍不住臉紅心跳,嗔道:「你若想吃,再叫人送上來便是,何必吃我剩下的?」

    周鴻笑道:「你我還分什麼彼此?」

    說著,又叫人送了熱水進來,服侍黛玉重新梳洗。

    雪雁嗅到屋內冰糖桂花燕窩粥的香氣,莞爾一笑,服侍黛玉漱口完便出去了。

    黛玉通身不自在,忽聽周鴻問道:「你的字是哪兩個字?」

    黛玉低聲道:「外祖母給我取字天祐。」

    周鴻念了兩遍,不知怎地,聽在黛玉耳中,只覺得面紅耳赤,手足無措,又聽周鴻說道:「我的字是伯羽,你日後可以此呼之。」

    黛玉輕聲道:「可是取自鴻雁于飛,肅肅其羽?你為長兄,故曰伯羽?」

    周鴻讚許道:「正是。」

    黛玉道:「你叫我喚你的字,聽在外人耳中,如何看我呢?」

    周鴻哈哈一笑,握著她的手道:「何必在意他人目光?若在乎他們,我當年就不會棄筆從戎了。取名取字就是讓人稱呼的,夫妻一體,本是何等親密,偏學世人一般,不以名字稱呼,只以大爺、奶奶叫之,疏離冷淡,未免太迂腐了些。」

    黛玉卻是十分歡喜,眼睛看著他微微點頭,甚為贊同。

    周鴻亦喜她非同尋常,拉她的手走向床鋪,這一夜,被翻紅浪,說不盡多少旖旎風流。

    卻說雪雁這些陪嫁丫頭,早有收拾好的房間,每人一間,有些東西也跟著黛玉的嫁妝帶過來了,安置妥當,又有小丫頭送來熱水,並沒有因為她們是外來的就怠慢她們。

    雪雁梳洗一番,早早睡下,一夜無話,亦不知周鴻夫妻兩個是何等恩愛。

    次日早起,雪雁和紫鵑等人過去服侍黛玉起床,卻見夫妻二人早已起了,有周家的嬤嬤收拾床鋪,雪雁抿嘴一笑,看不出周鴻有什麼表情,他一向膚色黝黑,神情嚴肅,但是黛玉面上紅潮未褪,十分羞澀,竟不敢抬頭看周鴻,也假裝沒瞧見嬤嬤收拾。

    周鴻握著黛玉的手,道:「我請了一個月的婚假,能在家裡陪你二十餘日。」

    黛玉輕輕頷首,道:「陪我是小事,你的事才是大事。」

    周鴻微笑道:「終身大事哪裡算是小事?」

    他對黛玉言行舉止十分溫柔,但是轉頭看向雪雁等人時便十分嚴厲,沉聲道:「還不過來服侍你們奶奶梳洗。」言下之意,竟是叫雪雁等人改口,不准再叫黛玉姑娘。

    雪雁一笑,答應一聲,忙上前來服侍黛玉刷牙淨面。

    淡菊梳頭的手段最好,給黛玉梳了一個極精緻的髮髻,端詳一番,問紫鵑道:「奶奶今兒戴的首飾可拿出來了?快拿過來。」

    紫鵑忙遞上一個錦盒,還未打開,便見周鴻在小丫頭服侍下梳洗完了走過來,手裡亦拿著一個紅錦匣子,道:「你們奶奶今兒戴這個。」

    雪雁忙接在手裡,打開給黛玉看,卻是一副赤金累絲朝陽五鳳掛珠釵,金子還罷了,工藝卻十分精巧,五隻鳳凰栩栩如生,鳳嘴裡銜著的珠子並不甚大,綠豆大小,且喜十分圓潤勻淨,另配壓鬢、挑心、耳環、戒指、手鐲,一應俱全。

    黛玉一怔,周鴻道:「你嫁妝雖多,卻不是我給你的,這是我拿去年的俸祿給你打的。」

    聽了這話,黛玉臉上不覺浮現一絲笑意,看在周鴻眼裡,頓時覺得自己做得很好,

    雪雁站在一旁見二人目光纏綿,輕輕咳嗽一聲,提醒道:「大爺,容我們先將首飾給奶奶戴上,一會子得去給老爺太太請安呢!」

    周鴻也只退後一步,看著她們給黛玉戴上。

    收拾妥當了,周鴻道:「我已打發人去問了,爹娘如今還沒收拾好,你先見見咱們屋裡的人,免得吩咐她們做事反不認得。」說著叫人上來。

    周鴻常年不在家中,房內只有兩個大丫頭並兩個婆子,看管打掃房舍,自從他調任進京後,因即將娶妻,雖有家規,但周夫人仍恐丫頭們心生邪意,又有黛玉嫁進來自有陪嫁丫鬟,便只配了六個小丫頭並六個粗使婆子。

    一干人等上來給黛玉磕頭,她們昨天已經見到了黛玉,平常聽過黛玉對周家之功,見她容貌舉止皆是有一無二,兼之新婚,更顯得鮮艷非常,再看自家大爺眉梢眼角不同於往日的冷硬,心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以後一心一意地地服侍便罷了。

    黛玉只看一眼,心裡便有了數,含笑道:「都起來罷,這兩日辛苦了。」

    說完,雪雁端上一盤荷包,一共十六個,分給每人一個,荷包裡的金銀都是她放進去的,皆是銀錁兩對,獨兩個大丫頭良辰、美景二人的荷包裡裝的是一對金錁子。

    眾人接了荷包,十分歡喜,忙磕頭謝恩。

    周鴻在旁邊看著,對黛玉開口道:「明兒個你再□她們,眼下先去父母房裡請安。」

    說完,攜著黛玉往正房走去,因跨院離正房極近,也無甚看處,便告訴她自己兩個兄弟和妹妹的住處,妹妹仍住在父母院中廂房,弟弟住在他們新房後面的院落裡。

    黛玉一一謹記在心。

    雪雁和紫鵑汀蘭幾個跟在後面,面上皆是笑意盈盈。

    雖不知他們昨晚如何,但看到如今的言行舉止,十分情投意合。

    不多時,到了正房外面,早有人通報進去,又有人來迎,入了正房,只有周元夫婦並周衍、周漣和周灩兄妹三人,看到兩人進來,都是一臉笑容。

    夫妻兩個恭敬地磕頭請安,並奉上好茶。

    周元笑道:「是我周家有福,方得了這樣的好媳婦,鴻兒須得好生待你媳婦。」

    周鴻恭敬應是。

    一時開了祠堂,夫妻磕頭上香,並由族老將周門林氏記在族譜上,才算正經完禮。

    給祖宗磕頭上香之際,黛玉目光一掠而過,見最上頭只有一塊靈位,書的乃是雲氏,而非周門雲氏,旁邊亦無祖宗神像,不覺心中疑惑,回到自己房中問周鴻時,周鴻歎了一口氣,道:「那位祖奶奶臨終前曾經交代過,至死不冠周姓。」

    黛玉便知其中必有故事,問道:「這是何故?」

    周鴻想了想,拉著坐在窗下,說道:「你可記得,山海關有座夫人廟?」

    黛玉點頭道:「如何不記得?那裡供奉的是烈夫人。」

    周鴻淡淡一笑,道:「不是烈夫人,應該是雲夫人,周門雲氏。」

    黛玉本性何等聰明,聞言頓時驚道:「莫不就是咱們家這位祖奶奶?」

    周鴻道:「你道咱們家為何有這麼一條家規?」

    黛玉聽了,問道:「可是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家規?這一條家規在京城裡誰人不知?多少人都想著嫁到咱們家,若不是先前趙御史諷刺你的話,哪裡輪到我有這樣的福氣。」

    周鴻手上緊了緊,笑道:「是我有福才是。」

    說著,方道:「這條家規便是源自祖奶奶,祖奶奶吃盡了姬妾之苦,又做出敲響登聞鼓夫妻義絕之事,交代老祖宗說,至此以後,她之子孫不能納妾,以免再讓子孫之妻深受寵妾滅妻之苦。後來老祖宗想著若是本家無子該當如何?故立下這樣的家規。」

    黛玉聽得眼圈微紅,道:「那日我聽過這段故事,都說不知烈夫人之子被出族後如何,沒想到竟是咱們家的祖宗,真真是出人意料。」

    周鴻歎道:「當年,祖奶奶一死,雖然寵妾亦死,但留下了好幾個兒女,彼時周家名聲大落,兒子娶不到好媳婦,女兒嫁不到好人家。老祖宗雖有旨意繼承家業,但被族人所棄,不久就被尋了罪名,以不孝之名除出了族。老祖宗心中不忿,便攜妻帶子,遠走他鄉,自立門戶,不再和本族有所來往,後來督促子孫上進,不提往事。可巧不久以後又逢戰亂,幾經輾轉,新朝後以科舉出仕,只從老祖宗起論,外人就再也不知咱們周家有這樣一段來歷了。」

    黛玉低聲道:「當初我和雪雁也猜測烈夫人之子必然不會容於族人,沒想到果然如此。」

    說到這裡,黛玉忽然道:「你在山海關,該當見過烈夫人的塑像,如何跟我的雪雁竟有七分相似呢?難道還有什麼緣故不成?」

    周鴻莞爾道:「你那樣聰明,還沒想得透徹?天底下容貌相似之人多了去了,長得像未必是親戚。祖奶奶畢竟是大家之女,豪門之婦,容貌舉止如何能讓外人知曉?何況此事距今已有百餘年,夫人廟只是別人依照故事而建,並非依照祖奶奶的容貌。」

    黛玉笑道:「你說的很是,倒是我魔障了。」

    作者有話要說:林如海當了那麼多年的鹽課御史,絕對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不然怎麼一做多年,穩穩當當,他的意思很明白,你待我女兒過得去,我給你面子,貪墨了也就貪墨了,你苛待我女兒,我讓你連裡子都沒了,反正他自己死了,他女兒嫁了,難道我還讓我女兒永遠受到這份委屈不敢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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