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34 無心之傷,恰恰說明用心不夠 文 / 九箏
她想要的,難道就是如此簡單?
刑震謙皺了眉頭,手指在沙發扶手上發出一串無節奏的敲叩,「你怎麼知道,她的所需沒有被滿足?」
郭南驍淺笑:「你知道嗎,她最可貴的地方,就是從來不肯輕易在別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弱點——即便在婚姻中受到傷害,也是如此。所以如果你用心觀察過她、留意過她對待事物的反應,就應該能夠看得出來,在你給予的這場婚姻生活裡,她的自尊心幾乎時時刻刻都在面臨挑戰!當然,你的出發點肯定不是這樣,但是無心之傷,卻恰恰說明用心不夠,對嗎刑隊?」
用心不夠……
郭南驍含著淡然笑意說出的這四個字,猶如一把重錘般,猛然撞擊到刑震謙心口上。
「郭南驍,你病了一場,心智提升了不止一兩個台階嘛!」
他第一次,對他眼裡的個小屁孩說出的話,露出讚揚的笑意。
郭南驍哼一聲:「那麼我現在可以和你談關於公平競爭的話題了嗎?」
噗嗤……刑震謙樂了!
這小子還挺記仇呀——之前他曾經不止一次地對這個毛頭小子撂過話,讓他長大了,不再跳起來說話時,再來跟他談公平競爭……沒想到這小子竟然上了心!
他摁下遙控器,把電視機關掉,站起來到落地窗前,從容地點燃一支香煙。
把自己沉浸在裊裊煙霧裡,望著窗外花園子裡星星點點的燈光,黯然淺笑——
「我一直以為,為她安排好一切,是對她最大的寵溺和關愛……我有著一段還在扯皮的歷史情事,是個有污點的人,我一直在等待,打算等手頭的任務徹底完結,也徹底終止跟江小喬有關的一切事情之後,徹徹底底地把自己的心洗刷乾淨,然後以潔淨的身心,面對純潔無暇的何念西……在這之前,即便她對我主動表白自己的心,即便我心理受到偌大的衝擊和悸動,本應回應的,但是卻陷入猶豫……」
他猛吸一口,對著窗外的夜色吐出一大團跳躍的煙霧,遮住他黯沉而沮喪的表情——「那是我這一生截至目前,遇到的最大的心理障礙……你知道嗎小子,在你姐面前,我始終有著羞恥心。」
他句句發自肺腑,羞恥心——沒錯,在單純透徹的何念西面前,他深深為自己曾經有過一段情史而羞恥。
如果上天能夠給個重來一次的機會,他一定好整以暇、潔潔淨淨地等待著生命中這個純美可愛的小女子,不讓他和她之間相隔那麼多影響感覺的事物。
他的心已經淪陷過一次,那麼這一次,即便全身心地投入,還能算作是完整嗎?是否還有資格問心無愧地面對她?
郭南驍顯然被刑震謙的話嚇到,足足驚愕了將近一分鐘後,才發自內心地笑了,酸澀,卻又感到一陣解脫——「我今天才知道,沒有哪個人,比你更值得讓她去愛!」
刑震謙把明滅煙頭上的灰燼彈進陶瓷蓮花缸,戲謔呼氣,「是嗎小子,那麼,你的潛台詞是放棄競爭了?」
「我永遠都不會放棄!」郭南驍掀了掀甘凝剛剛幫他戴上的太陽鏡,瞇縫著眼睛瞅天空中那一輪驕陽,笑得豪邁萬丈,「刑震謙,只要你敢不對她好,我就有機可乘!」
這小子未免太猖狂……
可是,他說得又豈非不無道理。
何念西現在有很多事情轉不過彎,而他自己,亦是未能完全整理好心情。
兩廂俱亂,硬性糅合到一起,只能產生出更糟糕的結果。
既然如此,不妨真的如她所說,分開一段時間,兩個人都靜一靜。
愛情裡也有兵法——退,亦是進。
那天晚上,何念西先是睡得忐忑不安,唯恐自己一閉眼,刑震謙就會打開門鎖闖進來,強行發生什麼令她不愉快的事情。
後來逐漸迷瞪得撐不起眼皮,凌晨兩點了,外面兒一點異常響動都沒有,可見似乎比較安全。
這廝,忽然間變得講道理起來,還真是令人有點不太適應,呵呵……人嘛,潛意識裡總是有那麼幾分賤皮子勁兒!
抵不住困頓,也安了心,於是閉上眼,呼呼一覺到天明。
第二天清早,在蒙悅的安排下,蘭笙和吉米各自采血,核對結果幾乎毫無懸念地證明這兩人是真真切切的親父子。
幼子失而復得,終於有機會來補償以前犯下的錯,蘭笙的激動,可想而知。
千恩萬謝,又千祈萬求,唯恐蒙悅不肯把孩子還給他這個曾經很不負責任的父親。
可是在血脈親情面前,誰又能有資格阻止幼小的孩子與自己的親生父親團聚呢?
……
蒙悅讓蘭笙在律師面前發誓,如果再發生傷害孩子的事件,將會永遠失去撫養權。
然後依依不捨地,歎息著,讓何念西把吉米牽出來,交給了蘭笙。
送走吉米和蘭笙,何念西在刑家陪蒙悅一天,晚上說去醫院陪爺爺,遂開著那輛十分扎眼的香檳色卡宴離開刑家。
按照她的意願,本來說什麼都不願意開著那輛車招搖過市,但是如果她不開,刑震謙必然要送她過去,當著刑家人的面,她不像把兩人之間的僵持擺到明面兒上來。
並不是心裡還留存著什麼想法,只是很懼怕麻煩——刑家人,尤其是刑震謙的姑姑和大伯母,那天勸她收養吉米的事兒還歷歷在目呢,那種陣勢真不是一般地令人發毛。
她和刑震謙現在的狀況萬一不小心露出苗頭,招致來刑家七大姑八大姨輪番上陣,苦口婆心死死相勸,想方設法讓他和刑震謙和好,那才真是招惹不起呢,想一想就頭大。
晚上去醫院也就是個幌子,病房雖然有套間,但是還有個警衛員小李日夜照顧何老連長呢,何念西住在那裡,畢竟不怎麼方便。
時間還早,她在小廚房裡給爺爺煲了蟲草膠湯,蟲草和阿膠都是刑家親自送到醫院來的,小李不知道怎麼料理,所以一直存放在冰箱裡。
換成文火後,何念西琢磨著還想再去白疏家裡陪她父母坐一會兒,於是把小李喊進廚房,交待了關火時間,遂跟爺爺告辭。
她那輛卡宴放到醫院停車場還行,如果開回木棉巷,停在自家小院兒裡,未免太過於招搖。
主要是小院兒沒扎院牆,直接對著馬路,其實就等於是門口的一小片空地而已。
作為多年的拆遷規劃區,木棉巷的治安出了名的差,兩溜兒平房都是挨著馬路牙子,夜裡要是誰家忘記鎖窗戶,小偷一伸手,沒準兒就直接摸到睡在窗戶裡面、床上的主人的臉。
不過現在已經大不一樣,木棉巷的人都知道時代居住的這條破巷子收到了神秘富商的巨額捐資,要成立老城原住民生態保護區,整體風格面貌統一化的藍圖已經匯到巷口白灰牆上,巷子裡的路燈全部撤換成明亮的太陽能白熾燈,以前那種一到了夜晚就昏黃不清的景象徹底一去不返。
儘管如此,何念西還是覺得,如果在自家門口停一輛豪車,絕對有可能會招來禍患,她膽兒小,又有九十多歲的爺爺還需要養老送終,她擔不起風險。
於是把車放在醫院,搭了末班小中巴回家。
從巷口走進去,有了明亮的燈光,心裡也踏實了不少。
先去白疏家,把剛才在醫院門口小超市買到的水果放到桌子上,叮囑白疏媽媽別存放太久,要即使吃掉,又坐下陪他們嘮叨一會兒閒話,這才起身準備回家。
白疏媽媽不放心,順手撈起桌上的手電筒,就要跟著何念西出門,何念西笑得眉眼彎彎,把白疏媽媽推了回去——忙碌一天,趕緊收拾收拾早點休息吧,現在巷子裡燈火通明,跟以前不一樣了,哪裡還用得著拿手電筒送她回家!
儘管如此,可白疏媽媽還是堅持把何念西一直送到家門口,看著她開鎖進門,這才放心地轉身回家。
其實自打何念西沒了父母後,白疏的父母處處照顧何念西,早已經成為一種習慣。
米藍父親經商發跡後,早早搬離木棉巷,而郭南驍亦是更早就隨他父親出國,幾個小夥伴裡,自然也就屬何念西與白疏相處的時間最多。
現在白疏又鬧出這種難以對父母啟齒的事情,自己一個人躲在國外不回來,何念西必然應該找機會多去陪陪白疏的父母,隔三差五給老兩口送去一點安慰。
其實很慚愧……說起來是她去看望白疏父母,但事實上每次受到照顧的都是她自己,每次去了,都要累帶白疏媽媽給她做飯什麼地,還得鋪床給她住。
想到這些,何念西心裡滿是暖暖的感激。
揮揮手,目送可愛的胖阿姨步履輕快走過馬路,何念西唇角帶著微笑,轉身準備關門。
可是還沒來得急叩上防盜門,一個黑影一閃,急促地說了一聲「是我!」一把推開門,閃身進入屋內。
何念西目瞪口呆!
第一反應就是壞人進屋了……心肝一陣亂顫,後脊樑頓時躥出一溜兒白毛汗,迅速抬腳,就要往門外跨——
「西西——」
身後一聲輕喚,何念西怔住,跨出去的那條腿立即又收了回來。
心慌意亂轉身,一鬆手,防盜門恰好被風吹得自己關上,彭一聲,嚇得何念西一哆嗦,連忙伸手去牆壁上摸日光燈開關。
摸到的,卻是一隻溫涼的手。
「啊——」
一聲悶悶的驚呼——何念西摀住嘴巴,努力控制住了音量。
那隻手卻輕輕地抓住她的胳膊,「別怕,西西,是我——」
啪,燈亮了,溫潤儒雅的臉頰近在咫尺,淺碧色眼眸憂傷地望著何念西,唇齒輕動,愛暱輕喚:西西……
輕輕地喊她的名字,似乎這樣,就能緩解她緊張的情緒。
可何念西看清楚那雙藍眼睛後,顯然更加緊張。
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身體緊緊貼在牆壁上,緊緊盯著面前的人,嗓音都有點抖了——「段總,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應該在公安局的某間拘留室才對呀,她親眼看到的。
這麼快就放出來了麼?怎麼沒聽刑震謙說到一點消息?
額……幹嘛指望從刑震謙嘴巴裡聽到消息,工作上的事情,他向來守得很嚴實,一星半點兒消息都不肯在她面前走漏!
何念西心情各種灰濛濛,忍不住又想歎氣。
她那張原本應該青春活潑的純淨面孔,此刻卻覆蓋著極其不符合年齡的黯然,這種模樣,令段卓遠那張眉眼間天生蘊含著淺淺憂傷的溫雅面頰越發氳開落寞失意。
「西西——」他心疼地看著眼前表情驚恐又淡漠的女子,強打起精神,故作輕鬆地笑笑:「我越獄了。」
其實嚴格地說,他還沒正式進監獄,所以也談不上越獄,他這樣說,無非是想緩解一下氣氛,令她不那麼懼怕。
可是她在懼怕什麼呢?他麼?……在她心裡,他就那麼可怕?以至於燈亮時,她看到他的臉,嚇得胸口一陣起伏,聲音都變得顫抖。
答案似乎顯而易見——導致她父母離開人世的那輛車上,當時還乘坐著他,恐怕在她心裡,把他當成殺人兇手了吧,所以才會這麼害怕。
「天哪——」她驚呼,隨即又摀住嘴巴,盯著他,難以置信地呢喃:「你說什麼,越獄?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那裡鎖了好幾道鐵門啊!」
她捂嘴巴的那個動作帶給了段卓遠莫大的安慰——她是怕外面過路的人聽到麼?她是下意識地想要保護他?
段卓遠滿臉疲憊,好幾天沒剃鬍鬚,使他看起來更是萬分落魄。
但他的語氣卻永遠都是那種疏淡從容的感覺,即便落魄,身上也有著一種優雅溫潤的貴族氣息,一如以前一樣,從來鮮少使用嚴重的語氣。
與另一個恰好相反——那個人,說話永遠都喜歡用霸氣凜冽的祈使句。
為了緩解她的情緒,表示自己完全沒有惡意——段卓遠轉身往裡面走幾步,在穿堂裡的一張椅子上坐下。
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溫和地望著她,「西西,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公安局裡那幾道鐵門,如果用來防一般人還可以,但是有一個人,卻不是那幾道鐵門能攔得住——」
謝謝贈送月票的親~~不過後面有月票還是贈送給別的作者吧,老九不沖榜,可惜了這些寶貴的票票~~
老九下班後去輸液,然後回家碼字,時間不夠,只能先更這麼多,明天針打完後,爭取多碼。對不起親愛的們,懇請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