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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33 婚姻裡也有兵法 文 / 九箏

    這爺們兒絕對是個行動派,嫌說話繞圈子麻煩,索性直接站起來走到書桌邊,拉開抽屜取出一張x光片。

    拿過來丟到沙發上,「你自己看——」

    「看就看!」

    真的假的呀~~這廝!

    何念西將信將疑拿起那張片子,把他提示的地方對著燈光一照,頓時傻了眼——呵!片子裡的右手大魚際骨頭上,果真清晰地顯示出兩個淺淺的牙印兒!

    這不可能吧……太難以置信了!

    何念西一陣毛骨悚然,放下那張片子,擼擼胳膊上的雞皮疙瘩,紅著臉撓頭嘀咕:「怎麼會這樣……」

    瞟一眼刑震謙,撇撇嘴角:「刑震謙,你又在騙我吧?你經歷了那麼多長槍林彈雨,這保不準兒是你什麼時候受傷留下的……」

    「你自己對照一下尺寸吧——吃了豆腐還強白嘴,臉皮真厚!」刑震謙鄙夷地翻了個白眼兒。

    這廝竟然說她臉皮厚……他自己才是厚臉皮的祖師爺好不好!

    他還有臉揶揄她,真替這爺們兒臉紅!

    揶揄歸揶揄,見媳婦兒紅了臉,刑爺們兒立即噗哄噗哄軟了心尖尖。

    連忙挨著媳婦兒坐下,腆著一張老臉,軟軟膩膩瞅著那張小嫩臉,「這就叫無心插柳柳,不管你出發點是什麼,最終導致的結果是把你的印記永遠鐫刻到了我骨子裡……」

    攥起何念西的手,趁機給熱火上再潑把油——「別擔心哦小東西,老公不會怪你,一看到這倆小牙印兒的照片,老公就跟掉進蜜罐子似的,心裡滋潤著呢!」

    被咬得深刻入骨,這樣的事情,聞所未聞呀……何念西真的非常非常吃驚,她已經不大能記得住當時的具體細節,只大概記得是因為看到刑震謙要對郭南驍動手,她情急之下才衝過去咬了他的手。

    她那時是有多大的仇恨呀,竟然用牙齒穿透了他的肌膚血肉!

    現在想起,只覺得自己的行徑太可怕,也太瘆人了……

    善良膽小的何念西,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就跟魔鬼似的有木有!

    說實在話,瞅著那張x光片子,何念西心裡真的挺內疚。

    假如不是刑震謙,而是別人,她要是把人咬成那樣,且不說人家會被怎麼激怒了來報復她,單是她自己的心理壓力,不知道會大成什麼樣兒呢。

    也正是因為這人是刑震謙,是一塊堅硬耐摧打的石頭,所以,被咬得那麼重的他,才會在事隔很久之後,不當一回事兒地說出來,作為讓他自己說肉麻話的噱頭吧?

    不過這肉麻話說得當真不是時候——彼時,她曾經跟他表白、然後巴巴兒地等他回應的時候,他肚子裡的甜蜜話都去了哪裡?

    現在都晚了,中間隔著一個江小喬的陰影,隔著那麼多亂七八糟不良印記,就算再怎麼說甜蜜話,也難以回到最初的純粹狀態。

    說白了,她現在幾乎是下意識地懷疑他說的話,他一開口,她就會不自覺地反覆斟酌,話裡包含了什麼樣的信號?有幾分是實、又有幾分虛?

    就跟經歷過饑荒的人即使到了富裕年代也會忍不住貪婪地佔有食物和財富一般,被欺騙過的何念西,單純沒心機的何念西,再也找不回過去清澈如水的純粹年代。

    刑震謙的刻意隱瞞、段卓遠對她暗中幫助締造出來的自尊感,在短短的時間內都像山石崩裂一樣,令何念西往日的人生觀稀里嘩啦碎了一地。

    其實她也很反感自己現在這樣的狀態——斟酌一切懷疑一切,很累,很累很累……就彷彿世界忽然變成灰色一樣,過去那樣陽光明媚的小燦爛心情再也無法重新拾起。

    她必須得做出調整,拒絕一切灰色心態,慢慢地,把自己調節到另一種模式。

    未必像過去那樣,而且也不可能了,單純是上蒼賜予人最寶貴的品質,一旦失去,便再也無從撿起。

    所以何念西不奢望重返往日的單純,她琢磨著,即便找不回以前的自己,那麼索性就改變狀態,努力提升自己,改變,本來就是走向社會時必須要面臨的挑戰。

    恰好,她即將大學畢業,本來就要面臨轉折點。

    那麼就開始嘗試著提升自己吧——或許應該學著變得淡定從容,讓心智平緩下來,慢三拍地理解這個世界?

    心裡如是想,可身上的小女兒態卻是一半會兒難以卸除。

    推開刑震謙的手,惱嗔一聲:「愛滋潤一個人滋潤去,少擱這兒胡亂肉麻!」

    拿起那張x光片子站起來,發現沙發邊的拖鞋不知道去了哪裡,或許是刑震謙剛才拖地板時挪走了,何念西索性光腳丫踩著潔淨暖和的海藍色木地板,去書桌那邊。

    打開抽屜準備把片子放進去,卻一眼看到幾包護墊,淺藍色,有各種各樣的品牌。

    往事倏忽湧出腦海——曾經在白菱湖那邊的便利店聽說刑震謙買護墊的事情,那時何念西第一反應認定肯定是買給「江小喬」,心情被搞得糟糕透頂。

    但是現在卻在他的書桌抽屜裡發現這些女性用品,如此看來,難道說之前是誤會了他?

    至少「江小喬」在刑家的待遇,還不至於能達到被允許進入二樓臥室的程度。

    那這些護墊躺在抽屜裡做什麼……這裡又沒有別的女性,難不成是刑震謙留著自己用?

    何念西被自己的想法搞得有點忍俊不禁,暗自偷笑一下。

    用修長的食指和中指夾起一包護墊,轉身沖刑震謙晃晃,滿臉審視意味——「刑大隊長,你有收藏女性用品的癖好嗎?」

    體魄健碩的大老爺們兒要是有這種怪癖,那可真是被她挖掘到了一個爆炸性機密!

    刑震謙嘿嘿一笑,「把你這句話裡面的女字去掉,我就回答yes!」

    「……」

    這廝……要不要這麼無恥!

    何念西一臉黑線,顫顫扶住桌子角。

    立即板了臉,把那包護墊丟到桌子上,懶洋洋說了句:「反正我也不是很感興趣,困了,睡覺!」轉身就去開旁邊客房小套間的門。

    刑震謙哈哈大笑——「小樣兒!你不就是想知道那些護墊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抽屜麼,說個話那麼彆扭!幸好你老公心情好,不跟你計較,得,直接告訴你吧,那些護墊是我自己買的,跑步的時候墊在鞋裡面吸腳汗,你去戰狼大隊打聽一下,我的兄弟們都這麼幹!」

    果然是冤枉他了……

    何念西忽然發現,貌似刑震謙這廝身上被她憑著一己之見架上了好幾樁冤案呢——且不說跟江小喬有關的,那些都是受他誤導,被冤枉也是活該!可護墊這一樁,卻著實是大大地曲解他了。

    儘管死磕著不肯認識錯誤,可是何念西內心深處,卻還是情不自禁地、不受控制地、發生了些許微妙變化……

    她不知道的是,其實她離開白菱湖那天,刑震謙沒來得及解釋的,不僅僅只有買護墊的誤會。

    前一天晚上,他親自出去蹲點,被孤狼放在本市的線人打了黑槍,險些丟了性命,回到家裡後看到媳婦兒泡在冷水中的樣子,又是心疼又是著急。

    發脾氣,多半是因為她不善待身體,繼而引起她更大的火氣,然後什麼賭氣惱火的話都說了出來,導致他更進一步氣惱。

    他當時覺得媳婦兒不領受他的好心也就罷了,還一點都不體諒他的狀態,凌晨歸來滿臉疲憊,迎接他的卻是一團烏煙瘴氣,覺得媳婦兒簡直有點任性。

    不過事後他立即便想清楚了一件事——晚上出門時,何念西是眼睜睜看著他跟「江小喬」一起走的,當然不可能考慮到他其實是出去執行任務,而他又苦於各種原因不能及時解釋,也難免引起何念西的火氣了。

    看著何念西走進客房,小心謹慎地關上門,卡,一聲脆響——顯然這小女人還上了保險!

    刑震謙一陣苦笑……

    軍人這活兒真特麼不容易干,部隊裡有著太多的機密,也有著太多的規則,有時候有些事,即使是面對自己的父母妻兒,也必須得三緘其口,絕對不能洩露半點機密。

    就拿陪著冒牌兒江小喬演戲這出來說,累代妻子被牽連進來參演,為了保證情緒真實性,他硬是咬緊牙關沒跟妻子洩露半個字。

    結果呢,「戲」倒是演成功,完美謝幕了,可他新婚不久的妻子卻對他產生一連串誤會,離婚這麼嚴重的字眼兒都撂到了桌面上,如果剖腹掏心能證明他對她的愧疚,他絕對會毫不猶豫那麼做。

    心急火燎,卻找不到打開的口子,就像是張著嘴去咬囫圇西瓜一樣,他的這個小媳婦兒,令他有點束手無策。

    客房的門關上後就再也沒有了打開的跡象,刑震謙獨自坐在偌大的臥室內,滿面悵然。

    在柔軟的沙發上倒下去,枕著何念西之前枕過的靠墊,鼻端似乎還能嗅到她身上特有的女性馨香,深深淺淺,若有若無。

    那股馨香絲絲縷縷進入鼻腔,就像是一隻調皮的小貓爪一樣,有一下沒一下地在他心裡胡亂撓抓,他完全沒有辦法屏蔽這種感覺,更是無法安心進入睡眠。

    忽然想起來臥室裡其實有電視機可以用來分散注意力,也有電腦可以用來消遣時間——他不常回這裡睡覺,對這裡的環境幾乎到了不完全熟悉的程度。

    摁下遙控器,隨便選了個台,電視機屏幕上顯示的,竟然是一張非常熟悉的臉——郭南驍。

    這小子,通過選秀節目一炮打響後,還真是迅速紅透了半邊天,地鐵口和公交車身上隨處可以看到他的巨幅廣告圖片,廣播挨個兒走一遍,肯定有某個頻率正在播放他的歌曲。

    據說這小子在走紅後,憑借出眾的長相和氣質、以及超級強大的人氣,受到無數知名品牌廠商的青睞,短短兩個月時間內交納的稅款比某些二三線小明星一年的總收入都要高出很多。

    不過此時此刻引起刑震謙思索的,當然並不是郭南驍走紅的程度以及收入問題——這些八卦小料在他這裡不足以成為焦點,不過是目前這個電視頻道正在做娛樂節目,恰好撂倒這個話題而已。

    這檔節目已經是一個月以前錄製的了,這段時間以來,郭南驍在微博上留下一句「生病中」,便徹底在大眾眼球前消失掉,任憑再怎麼有手腕的狗仔也挖不出一星半點兒他的蹤跡,所以早就沒有了直播的節目。

    聊了一些幼稚的狗血話題後,主持人邀請郭南驍表演模仿才能,他倒也沒扭捏,在鋼琴邊坐下,垂著眼睫毛,安安靜靜地唱出一首《空城》。

    刑震謙從來沒有聽過郭南驍的歌聲,也從來沒有看過他現場演唱的樣子,這一次,那個鬧心的小子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徹底被刷新。

    分明是安靜淡然的樣子,但是唱出的歌聲,怎麼可以那麼撕心裂肺!

    刑震謙認為,歌者抒其聲,而聲源於情。

    能把一首歌曲唱得那般落寞惆悵,讓聽者產生出心臟已經被揪扯成稀巴爛狀態,這位歌者,有著怎樣的心、怎樣的情?

    郭南驍的心,或許才是最為熾烈純粹的、沒有半點雜質,單純地、執著地對著一個女孩打開心門,哪怕她從來都沒有打算要走進去,他從不計較得失。

    對音樂從來沒有感覺的刑震謙,瞬間生出千萬種唏噓感觸,忽然間生出想給郭南驍打個電話的衝動——

    時針已經指向零點,也就是說,大洋彼岸的美國,這時候正值中午。

    恰好郭南驍今天午飯後精神狀態非常良好,讓甘凝陪伴著在醫院花園內曬太陽散步,於是刑震謙這個電話竟是意外地打通了。

    世間之事如此奇妙……恐怕在另一個房間內、一牆之隔的何念西,就是做夢也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刑震謙居然會給向來視為小情敵的郭南驍打電話!

    或許是那首《空城》,一不小心碰撞到獨居空室的刑震謙的靈魂,恐怕刑震謙自己也沒想到,他竟然會對郭南驍說出從來沒有打算對任何人說出去的心裡話——

    先是問了郭南驍的身體狀況,得知他最近正在朝著良好的方向發展、已經開始嘗試正常進食以及戶外活動時,刑震謙誠懇地讚了一句:「郭南驍,你很堅強!」

    「那當然——我會盡快恢復軟實力,否則拿什麼跟你競爭!」郭南驍呵呵一笑,在道路邊一張木椅上坐下,仰頭迎接陽光,任憑德克薩斯明媚的陽光肆意抓捕他蒼白臉頰上苦澀的笑容。

    聞言,刑震謙也笑了……大病中的人尚且還能有心情開這種玩笑,看來這小子確實恢復得很好。

    深邃眼眸微微瞇縫,挑挑眉頭,瞟一眼電視屏幕上活力四射的陽光大男孩——還在跟主持人說著什麼好笑的話題,腮幫上兩枚酒窩都笑出來了,只可惜電視機被摁了靜音,一群人在上面悄無聲息又說又笑。

    刑震謙淺嗤一聲:「那你得抓緊時間,現在你姐跟我鬧彆扭,正是容易挖牆腳的好機會,錯過了,這輩子就別想再覬覦!」

    郭南驍先是不屑地說:「我從來不會做那種趁虛而入的事兒!」

    繼而又笑著問:「怎麼,還在鬧彆扭?我說刑大隊長,你沒學過孫子兵法嗎?怎麼連夫妻間這點小矛盾都遲遲搞不定呢!」

    刑震謙不屑鄙夷,「你小子就扯吧,孫子兵法還跟兩口子鬧矛盾能扯上關係?」

    「解決夫妻矛盾的「兵法」無處不在,只是你沒有用心去看而已——」郭南驍淺笑莞爾。

    刑震謙將信將疑,「哦?那你說說看!」

    電話那端,甘凝已經皺了眉毛,輕聲提示:「不要說太久,中醫說了,要養神……」

    郭南驍輕輕歎氣,索性閉起雙眼。

    萬千情緒,俱被緊關其內。

    「從我第一次見到你,就知道你和她的婚姻必然會出現很大的裂痕……」

    郭南驍苦笑,緩聲細談——

    「你是軍內赫赫有名的特種部隊教官,不怕困難不怕死,我爸媽提起你,總是屢屢豎大拇指,讚歎刑伯父養出個英雄鐵漢子。你頑強、自信、果敢、霸氣,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在部隊裡這些超級大優點,如果原樣照搬到婚姻裡,用來處理跟自己妻子之間的關係時,其實正是產生一切矛盾的最初基石!」

    刑震謙眉心微跳,這小子,貌似還真能說出幾分小九九……且耐下性子,聽他還能怎麼擺活!

    郭南驍輕聲歎氣——「你只是一味地拿出自己在部隊的霸氣做派,一味要求她無條件順從你的各種安排,自作主張地試圖掌控她的人生,可是你完全疏忽了一件事,她也是一個獨立的、有思想有性格的人,兵法裡說:予欲取之、必先予之,你只知道要求她對你服從,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她也會有自己的想法和嚮往?」

    刑震謙有點不悅了……他的妻子,難道還要讓外人來告訴他,她在嚮往什麼!

    強行抑制著不耐煩,刑震謙淺笑:「這麼說,你知道她的想法?」

    「嗯,」郭南驍微笑點頭,在腦海中回憶著一張長著明澈雙眸的秀氣臉龐,「她想要的,其實很簡單——被尊重、被正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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