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21 混亂 文 / 九箏
今年冬天,是何念西記憶中最寒冷的一個冬季,南方的城市居然下了一場鵝毛大雪,令全城居民緊急體驗了一把穿羽絨服的感覺。
這麼冷的天氣,又置身於.大海邊,趴在一大堆集裝箱上,鹹腥的海風呼呼呼從耳邊掠過,那種冰刀子刮臉的滋味兒,別提多麼令人刻骨銘心了。
在刑震謙板著臉嚴肅示意下,已經噤聲十幾分鐘的何念西,再度瞅瞅四周絲毫沒有變化的環境,不僅生出幾分不耐煩。
「哎——」她揪揪刑震謙衣袖,輕聲問:「到底玩什麼花樣兒?」
刑震謙這廝,平時跟她鬧騰時,總是一副嬉皮笑臉的軍痞子模樣,可是一旦進入嚴肅狀態,渾身上下那種自然散發出的冷冽逼人氣息非常具有威懾力,令她不由自主地不敢大聲說話。
「噓——」他把一根食指放到嘴唇兒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又指指右前方,示意何念西耐心等待。
何念西注意到他今天居然還戴了鋼絲纖維製作的特種部隊專用戰術手套,不僅如此,便裝領口顯然露出一角防彈背心肩帶,一條褲腿兒被集裝箱的拐角扯拽起來,陸戰靴筒皮帶扣上的槍管消聲器赫然露出一小截。
從事他這個職業的人,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要配合地方警力執行特殊任務,所以時刻攜帶武器,倒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兒。
何念西順著他的手往兩點鐘方向瞅過去,頓時一陣怔愣——
穿著深黑色特種作戰服、戴著大鋼盔、塗著戰術油菜、全副武裝的人,正在一個個從不知道什麼地方冒出來,陸陸續續地隱藏在各個集裝箱縫隙中,端著衝鋒鎗,目光炯炯四下掃視。
這個,難道真的是宰豬的陣勢?
如果真的是,那麼那只待宰的「豬」肯定不是什麼小角色,否則也就不至於勞動刑震謙這號人物的大駕。
她有點小慌……人家一個個都武裝到了牙齒,她別說防彈衣了,就連個頭盔都沒有,徒手徒足趴在集裝箱上,活生生等待被流彈爆頭嗎?
她面色一慌,刑震謙立即發現。
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腦袋瓜,壓低嗓音給她吃了顆定心丸:「這裡是安全地帶,待會兒無論發生什麼事,你趴著不要動就行,記住了嗎?」
何念西做了個深呼吸,咬牙點頭:「知道了。」
刑震謙對她的冷靜拋出一個讚賞的目光,豎豎大拇指,然後繼續目光銳利地盯向右前方。
「來了——」
他輕聲說。
隨即伸過一隻手,安撫性地按了按何念西的背,緊跟著溜下集裝箱,輕手輕腳朝右前方走去。
「刑……」
何念西忽然間慌亂得不能自己,輕喚一聲,無助得就像一個被丟棄在幽深森林裡的小孩。
他們全都是荷槍實彈的裝備,意味著這裡必然要發生一場惡戰,他就這麼丟下手無寸鐵的她走了,她心裡瞬間就沒了底。
他卻並不是立即就要離開,貓著腰站在何念西右前方,依靠集裝箱的拐角巧妙做著掩護。
聽到何念西的輕喚,他轉過臉,朝著她輕輕一笑。
額,不得不說,緊張狀況下,一個威風霸氣的軍人回眸一笑,真的可以瞬間帶給人很多安心。
他取出一把槍,放到何念西手裡,用唇語輕聲說:「還記得怎麼用吧?拿好,別走火!」
冰涼觸感傳來,何念西幾乎按捺不住心裡的緊張——那是一把袖珍手槍,她在戰狼大隊實習的時候見過,而且還在被編入新兵連時,在班長指導下,親自用這種槍打過靶。
槍身小,攜帶方便,雖然可填彈數比較少,但是射程非常遠,瞬間扣動扳機時,衝擊力甚至不亞於俄羅斯女兵常用的迷你衝鋒鎗。
這種專門用於貼身防衛的手槍有一個網絡遊戲味道很濃的名字:迷你鋼。
小心翼翼收起那把迷你鋼,對刑震謙點點頭,表示自己還記得這把冰涼小玩意兒的使用方式。
刑震謙又是欣慰一笑,稍稍用力捏一下她的手,然後鬆開,迅速離開何念西寄身的集裝箱,輕手輕腳朝著右前方藏滿了特種兵的方位移動過去。
這人……
天底下能把老婆帶到「宰豬」現場,然後給一把槍就走的男人,大概也就只有刑震謙了吧?
何念西欲哭無淚。
時間已經臨近傍晚,天色越來越暗沉,整個碼頭正在逐漸沉入徐徐四合的暮色,寂靜得就像是進入深眠一般。
隨著遠處海平線上響起悠遠高亢的船笛,一群白色的海鳥被驚起,撲稜著翅膀一陣聒噪,吱吱嘎嘎地在海面上盤旋,頑皮地追逐著那艘傍晚歸航的大貨輪。
寧靜被打破的一瞬間,何念西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刑震謙的人馬集中在這裡,恐怕就是跟這艘正在進港的大貨輪有關。
貨輪越駛越近,之前寧靜的港灣終於開始變得喧鬧,一大群裝卸工鬧哄哄地湧向碼頭,翹首期待貨輪進港。
四下開始沸騰,而何念西以及戰狼隊員藏身的這片集裝箱區域卻始終鴉雀無聲,十分顯然,這裡早就被提前下了無形的警戒。
貨輪終於穩穩地泊進港口,穿著白色航海服的水手們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天的長途跋涉,乍一靠岸,他們十分興奮,爭先恐後地跳下甲板,湧到了岸上,指揮協助裝卸工開始搬運貨物。
就在這個最喧鬧嘈雜的時刻,何念西冷不丁看到幾個人正在大步走向貨輪,邊走邊指手畫腳地討論著什麼,看那架勢,應該是大貨輪所承載貨物的老闆吧?
等他們拐過彎,距離稍微拉近一點點的時候,何念西頓時一陣驚訝——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站在那堆人中間、被黑西裝保鏢護衛住的兩個人,一個是穿著乍眼粉紅西裝的段兆祥,而另一個,竟然是……江小喬!
天哪!
這兩個人,怎麼會在一起?
好久不見,隔著高高矮矮的集裝箱,何念西無法看清楚江小喬的表情,只是隱約辨別出她的輪廓。
那張妝容精緻、華貴雍容的臉,以及,飄飄渺渺的及腰長髮,碼頭上曠野的海風呼呼地撩起她肩膀上的印巴風情披巾,她一身亮黃職業裝,在充斥著水手和裝卸工的粗線條碼頭上,顯得那般耀眼奪目。
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確實時時刻刻都能「媚勁兒」十足。
何念西下意識地朝刑震謙藏身的地方瞅了瞅,只看到他的後腦勺兒,他沒帶特種大鋼盔,小板寸在暮色中泛著精扎扎的黯淡光澤。
可惜他沒回頭,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是什麼樣兒。
不過他是什麼表情,她幹嘛要這麼好奇呢!真是……嫌自己不夠鬧心怎麼地?
都要鬧離婚的人了,幹嘛時時處處忍不住想去干預他的事,忍不住猜度他的想法,倒是顯得好像要去關心他似的!
何念西懊惱地歎出一口氣,默默自責五秒鐘,惱恨自己的不爭氣。
然而這不是懊惱的時候,下一秒發生的事情,令何念西一陣瞠目結舌,大腦被驚駭成一片空白,完全忘記了自己之前在想什麼——
只是一瞬間的功夫,大貨輪上走下來一個被一群大漢簇擁的人,江小喬雀躍一聲跑過去,才剛剛伸出手,還沒來得急跟那人完成握手的動作,躲藏在集裝箱縫隙中的特種兵們忽然間就衝了出去,衝鋒鎗齊刷刷對準剛剛接上頭的兩群人,裡三層外三層的包圍圈固若金湯,來不及做出反應的兩群人,完全沒有任何一線逃跑的可能性。
何念西恍然大悟……原來,走下大貨輪的那個人,就是刑震謙今天要宰的「豬」。
那麼,這一切,關江小喬什麼事兒呢?
江小喬難道是刑震謙派出去的臥底?捨身冒險跟「豬」在碼頭上街頭,好給刑震謙的人馬製造出手的機會嗎?
不解……唉。
如果是那樣,那麼江小喬還真是高尚呢,願意為了刑震謙犧牲自我,如果愛一個人愛到能具備犧牲自我的勇氣,那麼,就讓他們在一起吧,否則就太殘忍了,對不對?
不過看現在這副場景兒,貌似形勢多半不是上述可能呢,呵呵。
何念西彷彿忽然間明白了什麼,但是又不完全明晰,於是聚精會神地盯住正在緊張對峙的那一大堆人,太過於緊張,捏著迷你鋼的手心都已經滲出了冷汗。
然而不過片刻之間,因為兩隊人馬對峙導致十分寂靜的碼頭,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槍聲,緊跟著,之前跳下船指揮民工裝卸貨物的白衣水手忽然間聚集到一起,紛紛拿出槍支,乒乒乓乓一陣亂打。
正在搬運貨物的民工們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忽然看到有人開槍,頓時嚇傻了,一個個懵在原地,嚇得都不敢做出逃跑的舉動。
趴在高處的何念西,把下面的形勢看得十分清楚——
這種時候,如果那些水手對荷槍實彈的特種兵開槍,無異於自不量力,肯定要淪為死路一條。
結果如她所料,很快,那些水手的槍支便紛紛調轉方向,齊刷刷對準了抖索成一團的搬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