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91 這一次,不可以 文 / 九箏
心緒平靜之前,未避免再次見到刑震謙,又受到沒必要導向,不如暫時狠狠心,不去見爺爺,也不去見米藍,或者白疏,以及所有可以讓刑震謙立即就能掌握她行蹤的人。
依靠雙手養活自己,這種事情對於何念西來說,是很容易辦到的的。
離開郭南驍的病房後,來到大街上徘徊一圈,先去一家西餐廳當鐘點工,以最快捷和穩妥的方式賺來免費的晚餐和當天的住宿費。
她沒有身份證,也沒有學歷證明,在緊急需要解決食宿問題的時候,完全沒有資格有過多選擇,唯一靠譜的,只能是付出體力勞動來換取溫飽。
連續工作三天,在第四天一次送外賣時,看到西餐廳所在大樓貼出的招聘廣告,何念西仔仔細細看了上面的要求,覺得自己可以挑最基層的崗位去應聘,勝算應該還是有幾分的。
那是一家連鎖餐飲公司,招聘的職位有很多個,何念西忐忑不安遞上倉促製作出來的個人簡歷,應聘的是文員職位。
雖然她在高三時英語就已經過了六級,大學後又參加了計算機等級考試,甚至連二外法語都已經早就通過tef,以她的專業課成績以及多年來積累的各種獎項和榮譽,去一家中小型連鎖餐飲公司應聘文員這種茶水妹職位,簡直可謂暴殄天物,大大地浪費了人才。
但是誰要她現在拿不出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證件呢,而且文員這種職位,正因為沒有什麼技術含量,所以才要求低,基本沒什麼門檻,是她目前能有把握拿下的、最穩妥的職位了。
她刻意沒在簡歷上寫出自己的真實外語水平以及靠過的各種資格證,網上下載的簡歷模板也沒有列出具體分數的欄目,倒是恰好免得費腦子編謊話了。
文員的招聘程序十分簡單,順利通過首輪筆試的人全部坐在一個大會議室內,圍繞橢圓形的長會議桌,享用免費茶水和暖氣,在完全放鬆的氣氛下,慢悠悠地等待排號通知去總裁助理辦公室接受面試。
總裁助理是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女士,氣質優雅、眼神銳利,穿標準的通勤裝,桌上擺著歐式咖啡杯以及肉肉植物組成的微型景觀,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聰慧精幹的ol風格。
這種風格倒是令何念西莫名地生出幾分好感,恍惚間彷彿看到了米藍一樣——很小的時候就幫著父親打理駿馳車業的米藍,也是這樣的ol通勤女郎風格,只不過比眼前這位女士年輕了點,頭髮也短了很多。
來這裡應聘之前,何念西用手機上網查了這家公司的簡介,對管理層的姓名和對應職位都有大概印象,如果沒記錯的話,眼前這位總裁助理,她的名字應該叫做「蕭蘅」,亦是令人舒坦的感覺,同她整個人的氣質十分相合宜。
何念西面帶微笑,不卑不亢地打招呼:「蕭助理你好,我是二十九號應聘者何念西。」
文員這種工作,最講究的就是能抓住細節。
做足了準備工作的何念西,在應對接下來的各種提問時,顯然各種游刃有餘,幾乎沒有任何懸念地,輕輕鬆鬆當場得到確鑿通知:稍候先去驗學歷和證件,次日正式來這裡開始試用期。
她硬是咬著牙編了謊話,說剛丟了包,證件全沒了,來不及補辦,得過段時間才能交給公司。
其實這也不完全算作謊話,她的包,的確陰差陽錯地被高凱拎走了,勉強可以算作是「丟了」吧?
或許眼前這位姓蕭的總裁助理對能找到何念西這樣細心又有「質量」的文員感到非常滿意,所以竟然破例點了頭。
出門遇貴人,大有否極泰來之勢呀——何念西走出公司大樓,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連日來的陰霾心情總算放鬆了一點點,大步走回西餐廳,認認真真完成剩餘的一點工作後,結了賬離開那裡。
公司不提供食宿,所以說,剛拿到手的這三天工資,約莫三百多塊錢,在第一次拿到試用期工資之前,差不多要用來支配整整一個月的食宿費。
何念西想了想,覺得住宿的問題倒是好解決,可以睡在辦公室,假如公司不允許下班後留人,那麼睡到公司走廊上的休閒區也可以,那裡有沙發,她白天去應聘時已經留意到。
一個月的伙食費,三百塊的話,嚴格分配一下應該還是沒問題的,大不了不吃晚飯唄,現在為了減肥而長期不吃晚飯的女孩子多得是,她一個月不吃,實在算不得什麼。
以前跟爺爺一起生活在木棉巷時,什麼樣的苦沒有吃過,現在這一點點困難,根本就算不上什麼事兒。
當天晚上就來到公司,有點不好意思地找到白天接待面試的總裁助理蕭蘅,囁嚅著提出能不能借用公司走廊的沙發,讓她在那裡住宿。
白天給她開了例外的蕭蘅,這個時候卻不那麼通情達理了,斬釘截鐵地一口回絕她的請求,緊跟著便不再理會她,自顧轉頭去電腦上處理資料。
何念西羞得滿面通紅,這樣被拒絕,她感覺自己就像是乞丐一樣,顯得那麼沒骨氣沒自尊,腆著臉來請求在人家屋簷下留宿一晚,卻被直接拒絕了。
其實她的要求應該不算多麼令人為難吧……公司走廊上的沙發而已,離電梯口很近,遠在辦公區之外,又不是在辦公室內,不會對公司財物安全造成威脅滴嘛!
既然人家不樂意,那就算了,大不了找一家肯德基沙發區湊合一下,反正都是厚著臉皮接受白眼,到哪裡都一樣。
可是巧不巧的,就近的一家肯德基竟然不是二十四小時營業,何念西只在那裡蹭到二十三點,就被清場給「清」了出來,拎著小小的行李包,狼狽不堪地走在冬夜空蕩蕩的街頭。
寒風凜冽,她縮了縮脖子,把風衣又束緊了些,看著空曠的人行道,心裡充斥著不安,忍不住又開始胡思亂想,大晚上的,可別遇上壞人了……得趕緊找個小旅館住下。
只顧低頭走路,忽然覺得脖子一涼,迷濛抬頭,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天空竟然飄起了雪花。
何念西站在一盞路燈下,仰著頭,望著燈光下那些輕盈飄舞的白色雪絮,讚歎著它們的美麗,仰慕者它們的純粹和自由,情不自禁伸出雙手,想接一點在手心裡。
這座城市地處長江以南,多少年,都沒下過雪了,可今天,竟然意外見到雪花的身影,何念西驚訝極了,竟然忍不住生出幾分欣喜。
伸著雙手,專注接雪花的她,完全沒有發現馬路上有一輛已經駛過的深黑色輝騰商務車忽然急剎,然後倒了回來,緩緩在距離她不遠的路邊停住。
貼著深色窗膜的玻璃緩緩落下,露出一張被優雅氣質縈繞著的面孔。
眉目如秋水般岑然清明,目光恬淡清冷,映著昏黃的路燈,於漫天飛雪中,泛著淺藍色的柔美芒澤。
那雙淺碧色的眼眸,長在一張溫和俊美的男人臉上。
而那個男人,正是上次在餐廳裡,讓自己的手下扮作服務生,送紙巾給何念西的那個人。
路燈光束下,何念西仰著頭接雪花的場景,就這麼深深地鐫刻進那恬靜男子的腦海,多年以後,每每說到下雪,他記憶中第一個跳出來的,仍然是這幅令他滿心柔軟的場景。
如若不是緣分,又怎麼能在這繁華都市的一個又一個角落裡,讓他一次次看見那個孑然一人瑟瑟傷悲的女子?
身體裡流淌著一半愛爾蘭血液的他,思維裡既有歐洲式的古典憂傷浪漫,又有著東方的含蓄和因果說式的宿命感。
這一次遇到何念西,他再不願意就這麼又一次擦肩而過了。
轉頭吩咐他的司機兼助手:「蘭笙,你先回公司,我稍後趕來。」
說著,拉開車門,一隻腳已經踩到地面,雪花和著冷風,嗖嗖地灌進溫度適宜的車內。
蘭笙著急,連忙阻止:「小心著涼!少爺,夫人今天過生日,您已經錯過了生日宴會,必須得趕在她睡覺之前回家,否則生日禮物就送不出去啦!」
男子聞言轉身,淡然做出安排:「那麼你先回家,把禮物帶給我媽咪,隨便說些祝願的話。」
蘭笙操著潮州普通話焦急地拉哭腔:「很多年都是這樣子,不合適啦少爺!」
回答蘭笙的,只是「彭」——車門叩上的聲音。
然而,跟蘭笙對話的這麼一下下功夫,到底還是耽誤了時間,藍眸男子下車時,路燈下面已經空空如也,唯剩下昏黃的一束燈光,以及燈光下凌亂飛舞的白色雪晶。
他往馬路兩邊瞅了瞅,很快便看見那抹玲玲嬌小的身影,裹著風衣,埋頭大步朝前走。
大概是發現雪下大了,所以就離開這裡的吧?
她那副攏緊衣服埋頭趕路的嬌憨模樣,以及風雪中飛舞飄動的黑色長髮,深深地牽動他的眼球。
淺碧色眼眸裡,滿是柔軟的神色。
那麼多年,他都讓她走掉了。
這一次,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