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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76 陌生的暖意 文 / 九箏

    打工加獎學金,她攢了好幾年,而且有米藍的幫助,才攢了那麼五萬塊錢,本來早就應該貢獻給醫院,因為有刑震謙的出現,那筆錢才得以省下來,至今還能好整以暇地捂在她的銀行卡裡。

    過去那些年,勤儉節約慣了的何念西,除了偶爾跟著米藍沾光蹭那麼一兩頓好吃的,其餘時間不是在學校吃食堂,就是在家自己做飯,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半使,哪裡捨得往自己身上多花一分越外的錢。

    即使嫁入刑家這樣鐘鳴鼎食的紅貴豪門,何念西依然保持著過去那些年的習慣,但凡花銷一律以節儉為原則,當然,蒙悅和刑震謙擅自做主給她買的東西除外,那些本來就不是她要求的。

    好在現在爺爺有了全額醫保和生活補助,甚至還拿到了退休工資,她那五萬塊錢,估計一時半會兒恐怕找不到用武之地了。

    既然這樣,還有什麼好心疼的,心靈受傷害,就應該用美食去撫慰!

    打算拿卡去自動取款機取點兒現金——自從嫁入刑家以來,衣食住行都有人安排,她好多天都沒取過錢,貌似口袋裡也就只剩下二三十塊零鈔。

    在書包裡翻著找卡,卻一眼看到刑震謙給她的那張黑金無限卡,心頭頓時一緊,拿出來放在手心裡看了看,當即作出一個決定:吃大排檔幹嘛呀,這不有無限卡呢麼,不用花她自己的血汗錢,那就進高檔館子!

    氣呼呼地在大街上走了幾步,選中一家和風味兒十足的日式料理,精緻抬腳走了進去。

    照著菜單稀里嘩啦點了一大堆菜,而且還專挑貴的點,看得服務員直咋舌,嘖嘖,今晚來了個大土豪!

    其實何念西真不是故意扮土豪,她就是窩了一肚子火氣沒地方發洩,狠狠地花一把刑震謙的錢,權當宰他出氣!

    這裡的服務非常慇勤,一會會兒的功夫,稀里嘩啦上全了菜,服務員躬著腰謙卑地站在旁邊,何念西瞅著那滿滿一大桌菜,忍不住地有點傻眼兒——

    這麼多……她一個人就算每份嘗一點也就飽了,太浪費了,唉!

    看著裝修奢華的餐廳,以及精緻小巧的各式菜餚,何念西越發覺得,她孤零零一個人坐在這裡,簡直太淒涼了!

    尤其是跟周圍其它桌上三朋六親聚會的熱鬧場面一比較,她一個人叫這麼大一桌子菜,著實顯得很另類,十分地引人注意。

    額……心理壓力好大,還是找個人來陪陪吧,這麼好的一桌菜,也該有個人來一起分享。

    可是掏出手機電話薄一一翻過,不僅又沮喪地歎了氣,電話簿上有二百多個人,可是,今天晚上能喊出來陪她掏心窩子的,除了米藍之外,竟然再找不出第二個!

    同學中也有玩得好的,但是她結婚的事兒在學校沒有公開,當然不方便喊同學出來,而其他社會關係基本上都是利益關係,要麼是跟勤工儉學有關的,要麼是跟學業有關的,完全不適宜圍著一張桌子吃飯談心。

    白疏是斷然不能喊出來的,倒不是因為她上次在米藍病房生氣走掉的緣故,作為從小玩到大的好姐妹兒,何念西當然不會介意這點點小不愉快,相信白疏也不會介意。

    不方便的,是白疏現在的情感狀況——她執意跟賀明誠在一起,不管起因如何,但結果卻是那麼地蒼白,小三,那麼難聽的字眼兒落在頭上,現在還被孫彤在學校滿世界傳播著,拉攏人一起罵白疏。

    相信現在對於白疏來說,再沒有比「小三」更刺眼的詞兒能讓她發瘋了。

    臨近畢業,白疏卻都不能在學校出現,不寫論文也不找工作,整天住在賀明誠給她購置的海邊度假別墅裡,過紙醉金迷的糊塗日子,不接電話也不回復短信,微信微博一律關閉,誰都不見,也不理睬任何人。

    思來想去,也只有米藍可以出來。

    雖然這妞兒現在也不怎麼順心,但是……唉,顧不得了,誰要閨蜜就是用來在關鍵時刻救命的呢!希望米漢子能多多見諒吧!

    何念西撥出了米藍的電話號碼,但是卻一直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

    苦悶無比地撇撇嘴角,長吁短歎著,又給米藍發了一條短信:幹嘛不接電話?我在北條櫻料理店,過來一起吃飯吧。

    她哪裡能猜得到,米藍沒接電話,是因為她正在洗澡,而她的手機放在房間裡。

    忙乎著塗指甲油的米萱本來是不打算理會她姐姐手機的,但是何念西一連打了好幾遍,弄得她有點不耐煩,指甲油都抹花了。

    惱呼呼走過去拿米藍手機,正打算直接摁關機鍵,但是一眼看見屏幕上顯示的來電姓名,頓時收手。

    於是乎,何念西發給米藍的那條短信,就這麼落到了米萱手裡。

    米萱對何念西的恨意,非但沒有消弭開解,反倒越來越濃烈,尤其是最近跟江小喬搭上線之後,整天被慫恿挑撥著,智商更是降到零下,完全變成江小喬手中可以任意擺佈的悲哀傀儡。

    恨恨地盯著何念西的名字,回復了兩個字:就來。

    咬牙切齒地罵了幾句難聽話,飛快地把通訊記錄刪了個乾乾淨淨。

    然後拿出自己手機,立即撥通江小喬電話,一五一十全數匯報。

    江小喬笑得別提多狂狼了,嗲嗲地說:「還真是巧了,我正在那家料理店隔壁的中日友好寺院裡請佛像呢,震謙念舊,非得要讓我住進西山喬園,那麼多年沒住人的地方,陰森森的,屋裡得擺個佛像,我才能睡得安心……」

    聽她一口一個「震謙」地叫,米萱禁不住又開始羨慕嫉妒恨,酸溜溜地說:「你能到現在這種程度,我可是立了很大功勞的,你答應過我,達成心願後不會忘記我,但願你真的還記著!」

    「當然記著!」江小喬有點不悅,但是現在還沒到要踢開米萱的時候——只要刑震謙一天沒睡上她的床,這事兒就不能算是成功,達成願望,恐怕沒有你們容易。

    皺著眉毛,生意卻依舊保持柔和,笑吟吟地說:「萱萱,我都收你為乾妹妹了,乾姐姐要是真的達成心願了,震謙可就是你的乾姐夫,乾姐夫干小姨子,這一輩子的親戚長著呢,你還愁分不到一杯羹?」

    米萱聽得一陣激動,滿含期待地又叮囑一句:「咱們說好的事兒,你可千萬不准吃醋、也不准反悔!」

    江小喬不耐煩地說:「行了行了,我都主動說出來以後給你製造機會,讓我男人接納你,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現在事情還沒完全成功呢,何念西只要一天不離開,我心裡就不能踏實,我這就去那家日式料理,想辦法讓她徹徹底底斷了對震謙的心!你就安安心心睡著等好消息吧!」

    今天其實是適合喝酒的心情,但何念西卻不想喝酒,她不懂酒,更不懂酒文化,卻固執地認為,酒這種東西,喝得就是一個氣氛,必須得要有三五好友的催化,酒喝進肚子才有滋味兒,一個人喝酒,實在太沒意思。

    點了一杯鮮果酸奶吃著,恍惚間想起她和米藍、白疏一起,在湖上喝米酒喝醉、被郭南驍扛著送回家的事情,那時候,四個發小還能勉強坐在一起吃喝玩樂地共享**生活,相隔的時間並不是很長,可現在,卻儼然已經是大相逕庭的兩種境況。

    滿桌子菜餚,完全是正宗的日式感覺,考究的餐具、精緻的雕花、新鮮而精緻的食材,漂亮養眼的造型,絕對是上乘的品質料理。

    在來這裡之前,何念西還想得好好兒的,一定要敞開胃口大吃一頓,狠狠地把那個狼心狗肺的傢伙給她的卡刷一把!

    但是現在看著滿桌子佳餚,卻一點食慾都提不起來,非但不想吃,而且看到那盤過於新鮮的甜蝦刺身還躺在生菜葉上時不時抽搐一下身體時,何念西好幾次都生出了想要嘔吐的衝動!

    彷彿也就只有擺在面前的這杯鮮果酸奶能讓她產生一點興趣,淡淡的清甜水果被濃重的發酵乳包裹住,口感碰撞之間,極強烈地刺激著她幾乎已經有點麻木的味覺。

    細細品來,忽然就覺得這杯酸奶,就像是她現在的人生一般——入口才剛剛唱到一點甜,立即被鋪天蓋地的酸澀牢牢沖抵,唇齒間留下的甘醇還來不及細細回味,轉眼間就已經被滌蕩一清,只留下滿身心的酸澀惆悵,無限迷惘,看不清身前要走的路。

    這些事情,越想,越覺得頭痛。

    何念西閉上眼,輕輕搖頭,努力切斷思維。

    拿起手機看時間,嘀咕著:怎麼還不來……

    米藍性格樂觀豪爽,無論遇到什麼問題,都能大刀闊斧地很快消化掉。何念西覺得,她實在太需要米藍趕快出現在這裡、給她輸送一點正能量了!

    正念叨著,聽到餐廳門口響起一陣清脆幽雅的鈴鐺聲,何念西知道那是懸掛在餐廳大門口的一串北海道招財貓風鈴,只要有人經過,就會自動響起。

    應該是米藍來了。

    放下挑酸奶的黃銅小勺,正打算招手,可看清楚進來的人之後,頓時「唰」地涼了心,抬到一半的手,硬生生僵到了半空。

    心中早已苦笑一團:怎麼會這麼巧,走到哪裡都能遇到這個女人……這個世界,未免太小!

    江小喬神情自若走進餐廳,左右顧盼一番,似乎是在尋找空座位一般,目光掃到何念西,立即作出一副驚訝的表情,隨即直接朝著何念西的方向快速走過來。

    瞅一眼滿桌子的盤盤盞盞,輕飄飄地笑了一聲:「好巧呀,又遇見你了!一個人來吃飯呀?正好我也是一個人,可以一起嗎?」

    自顧自地拉開椅子,在何念西對面坐下。

    她倒是不客氣,而且神情還超級自然。

    何念西卻是頓時渾身哪兒都不舒暢了,一秒鐘都不能忍受跟這女人坐一起!

    毫不客氣地板著臉下了逐客令:「我不願意和你一起吃飯,麻煩你立刻離開這裡!」

    「喲,你在喝酸奶呀——」江小喬坐著沒動,教養很好的樣子,絲毫沒有因為何念西的臉色而生氣,迅速岔開話題:「現在是冬天,喝酸奶很傷胃,你要注意點哦!」

    「用不著你費心!」何念西怒目相向,有一股子火苗已經在她身體裡熊熊地開始燃燒,她簡直恨不得直接跳起來,把面前這個女人從椅子上一腳踢到地板上,然後再狠狠地踩上幾腳!

    在這個女人面前,她完全失去任何忍耐力!

    可江小喬卻完全不介意何念西的憤怒,繼續笑著說:「其實我以前也很愛喝酸奶,覺得酸酸涼涼的味道讓人心情很愉快,要不是今天來大姨媽,還真是想嘗一嘗這裡的鮮果酸奶是什麼滋味兒!」

    以前?

    她還好意思說「以前」,她早就應該很清楚,她現在的存在,只不過是仗著那份令人抓狂的「以前」,便不知羞恥地硬往人家婚姻裡面擠!

    何念西冷笑:「很抱歉,我一點都不喜歡喝酸奶,今晚這杯,是點菜贈送的,你要是喜歡吃別人剩下的東西,那就送給你,拿著去另找一張桌子享用吧!」

    江小喬嫵媚一笑:「喲,瞧你這話說的,世界上哪裡會有人喜歡吃別人剩下的東西呀!再說了,真要追溯『剩下』這個詞兒,還不定誰先誰後呢,順序千萬不要搞亂了哦!」

    她母親的!欺人太甚!

    向來口下積德的何念西,忍無可忍,啪地拍了桌子,怒氣騰騰罵道:「什麼玩意兒!請你立刻滾開!立刻!」

    江小喬悠悠然拿起剛剛放在桌子上的長方形真皮夾包,站起來,漫不經心地攏了攏堆在一邊肩膀上的長卷髮,輕蔑地看著滿臉怒火的何念西,千嬌百媚地說:「本來還想要一杯酸奶嘗嘗,但是忽然想起來震謙以前總是叮囑我,讓我經期不要喝涼的,差點都忘記了,呵呵……」

    她笑得溫純而無害,柔柔地抬起手沖何念西晃晃,「震謙一個人在收拾我們的婚房,我得去幫他呢,就不跟你聊了,再見!」

    何念西咬緊牙關,胸口劇烈起伏著,眼底已經憋出了紅血絲,盯著面前這個厚顏無恥的女人,冷冰冰送她一個字:「滾!」

    江小喬夾著包,傲然轉身,不慌不忙扭著腰胯,施施然離開餐廳。

    她那副神色自若的樣子,完全沒有一星半點羞恥心,就彷彿一天到晚謀劃著搶人家老公,其實只是完璧歸趙一般,絲毫用不著說抱歉。

    事實上呢,會不會也應該就是完璧歸趙?

    何念西不願意去想,不願意被這個女人的話影響思維,可是不由自主地,卻滿耳朵都是江小喬嫵媚動人地丟下的那句話——

    「真要追溯『剩下』這個詞兒,還不定誰先誰後呢……」

    或許,刑震謙現在也這樣認為?

    ……

    何念西打了個寒噤,頓時渾身脫力,雙腿軟得竟然支撐不住身體。

    彭,跌坐在椅子上,眼眶頓時一陣酸澀朦朧。

    她捏緊了拳頭,仰起頭,努力睜大眼睛,使勁兒把眼淚往回憋。

    在心裡對自己吶喊:「何念西,不要軟弱,不要為不值得的人流眼淚!」

    良久,身邊伸過一隻手,把一片紙巾放到她手心,輕聲說:「小姐,我們總經理說,請你去裡面的辦公室休息一會兒,那裡安靜。」

    何念西接過紙巾,低下頭,迅速把眼睛裡瀰漫的水霧吸乾。

    拎起書包站起來,客客氣氣地對這位好心的服務生說:「不用了,謝謝你們總經理,也謝謝你!買單吧,謝謝——」

    「我們總經理說了,今天他過生日,這裡所有用餐的客人都免單,包括小姐你。」這種高檔餐廳的服務生想必都受過專業訓練,說起話來音量不高不低,語速也不快,輕緩溫和,又極其有禮貌,入耳十分親切。

    全世界都遺忘了她,讓她只能孤孤單單地在這裡獨自點一桌子菜,對著空氣徒惆悵,然而,這個陌生的服務生,和這家第一次光顧的餐廳,卻給了她一抹淡淡的暖意。

    冬天的夜晚,來自陌生人的溫暖,顯得那般珍貴,就像是雪中送炭一樣,幾乎都可以用來銘記於心,成為人生經歷中的佳話。

    儘管服務生很友善也很熱情,但何念西還是堅持買了單——用自己的卡。

    堅持買單,是因為她已經收穫了一份珍貴的暖意和友善,在她的心裡,始終有著「厚德載物」的頑固情節,認為人不可以太貪心,太多的恩惠,怕是德不至厚,生命承受不住。

    而臨時改成用自己的卡,也就是被這份友善所激發,恍然警醒怎麼可以以為某些人帶給她的傷害,就偏激地忘卻了自己的本性,稀里糊塗打算用「以暴制暴」這種愚蠢的方法去出氣。

    無論什麼時候,無論什麼境況,無論受到多麼大的刺激,人必須得守住最後一份冷靜,必須得有那麼一絲可以堅持的東西。

    假如被這麼一打擊,就完全失卻信念、精神潰散,豈不是恰好如了小人的意?

    小人得志,就讓她猖狂去吧!

    大不了她從此放下,不在乎、不貪戀,無癡無妄,也就無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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