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60 爪哇語 文 / 九箏
兩口下樓走進餐廳,才發現丁蓉居然繫著圍裙從廚房裡出來,手裡端著滿滿一盆湯。
親自下廚煲湯,果然,賢妻良母本色。
在國外,想必她每天就是這樣照顧倆孩子的飲食吧?
一日三餐親力親為,尤其是她那麼講究的一個人,勢必很注重營養搭配之類,對衛生程度要求也極其高,其實真的很辛苦。
想起剛才在二樓時,刑震謙口中的刑家大哥,如今又如此真實地看著丁蓉不顧身價,洗手作羹湯的樣子,何念西心裡一熱乎,挺感動。
連忙跑過去幫忙挪騰著盤盤盞盞,給那盆湯讓地方。
蒙悅和邢展鵬帶著豆豆和來來,早就已經圍坐在餐桌邊。
瞅著那盆顏色煞為養眼的湯,蒙悅笑著問:「丁蓉,這是什麼湯呀?賣相這麼好看!」
丁蓉柔聲淺笑:「媽,這是翡翠瑤柱湯,我來分盛——」
空氣中飄蕩著濃郁的香味兒,這湯看起來很不錯,名字也雅致。
何念西吸溜一下鼻子,嘖嘖讚歎:「真香!」
丁蓉已經給刑氏老夫婦以及倆孩子盛好了湯,伸手又遞給刑震謙一碗,轉臉兒對何念西笑,「念西要不要試試?」
能不要嘛!
何念西連忙站起來,客客氣氣地笑著說:「嫂子的手藝,我當然要試試!你在廚房忙碌一通,辛苦了,趕緊坐下休息吧,我自己盛就好!」
丁蓉淺笑不語,舉手投足間,嫻雅輕柔,麻利地盛了一碗湯,遞到何念西面前。
嫂子給別人盛湯都挺自然的,到了何念西面前卻偏偏客氣一下,可見還在為白天發生的那些事情惴惴,眼神兒裡都滿是歉意。
唉,刑家這位大嫂吧,人真是好人,勤勞善良,一點壞心眼兒都沒有。
可就是生活習性有點太過於潔雅,不食人間煙火,通俗點說,也就是不怎麼接地氣。
身上帶著一股子遠離紅塵的淡淡仙氣,無形無色,卻自然而然生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淡漠意味。
湯來了,何念西禮貌地道謝,然後挑了一匙,剛遞到唇邊兒,卻冷不丁被旁邊伸過來的大手生生拽住——
刑震謙皺著眉毛,粗聲粗氣斥責:「燙死你!吹吹再喝——」
他家這正在長身體的小媳婦兒,吃起飯來總是一副饕餮豪邁的樣子,那麼令他不放心!
刑震謙提醒了,卻還是不放心,索性將碗又端過來,放在唇邊輕輕吹著,估摸著溫了,嘗了一口,才復又遞給過去。
小小的一個動作,卻是透著無言的寵溺與疼惜。
當著全家人的面兒,刑震謙做得無比地自然,他的想法始終是一致的:對待自己的老婆,寵,就要寵得高調!
看著小倆口如此恩愛,刑老爺子一臉欣慰,別提多開心了。
蒙悅當然也開心,可開心之餘,卻未免又有點隱約的小擔心——
震謙這傢伙真是……怎麼能這麼粗心,忽略了這桌子上還坐著年輕守寡的丁蓉啊!
看著小夫妻倆甜甜蜜蜜秀恩愛,丁蓉的心裡,會不會不好受呀?唉……
大腦粗線條的何念西,當然沒想那麼多。
顧忌蒙悅要求的餐桌禮儀——喝了一大口湯,輕輕放下湯匙,用餐巾沾沾唇角,這才開口說話,由衷誇讚丁蓉的手藝——
「哈,原來是佛手瓜燉干貝啊,真好喝,嫂子手藝真好!不過,佛手瓜是翡翠,瑤柱在哪裡啊,我怎麼沒看見?」
「瑤柱你剛剛嚼著吞下去,怎麼,沒發覺嗎?」丁蓉笑笑,沒直接告訴何念西答案,教她空著急。
寒門小戶出身,勉強顧溫飽而已,哪裡知道什麼叫做「瑤柱」——何念西有點尷尬,不合時宜地撓撓頭,自嘲式地傻笑兩聲,「我還真是沒覺察到呢,暴殄天物了,嘿嘿……」
她沒說出來的話,七歲大的豆豆卻哈哈大笑著說出來了——「嬸子是豬八戒吃人參果!嗷!哈哈哈哈……」
這孩子……七歲也不算小了,說話咋就這麼不講究藝術性呢!
何念西紅了臉,訥訥地又去撓頭。
刑震謙立即放下筷子,板著臉教育豆豆:「豆豆,不可以這樣說你嬸子,很不禮貌!」
瞬間,丁蓉自然而然地變了臉色。
自己的孩子,縱然再怎麼不好,自己哪怕揪著打罵都成,但就是不能別人,否則,就像是在剜爹娘的心,酸痛難忍。
縱然丁蓉具有非常良好的修養,遇到這種問題,還是不能自已地生出護犢子的私心。
不待她替豆豆爭辯,一家之主邢展鵬立即也放下筷子,和藹地說:「童言無忌——震謙,別嚇著孩子!」
長者開了口,晚輩們自然沒什麼可再爭辯的,於是都紛紛緘了口,縱然有什麼不快,也只能各自悶到心裡罷了。
夾在妯娌倆個之間,扮演「雙面膠」角色的蒙悅,白天已經筋疲力盡地為難了一整天,現在看到有老頭子出面打圓場,自己便也樂得輕鬆,不用再跟著攙和,只拿了碗筷,一個勁兒地招呼倆個心愛的孫兒,讓他們多吃點多喝點!
有驚無險結束晚餐後,丁蓉要去坐瑜伽,蒙悅樂得有機會跟倆孫兒親近,忙不迭地催她走:「快去吧——健身房裡應該已經給你備了衣服,你直接去那邊換,孩子交給我就好!」
丁蓉一步三回頭,憂心忡忡地叮囑——
「豆豆膽子小,不要給她看包含恐怖暴力鏡頭的電視畫面,以防她晚上做噩夢;來來頑皮,喜歡往高處爬,麻煩媽多留意,當心爬上傢俱摔下來;他們倆剛吃過飯,麻煩媽帶著他們做做餐後運動,不要太過激烈,也不要太安靜,防止積食兒;他倆的玩具放在臥室裡面的紅色行李箱內,打開後讓阿姨們拿去消消毒,再讓他們玩兒;還有……」
「好啦……你快去吧——」蒙悅冷汗涔涔沖丁蓉擺擺手,耐心解釋:「孩子交給我,你就放心吧!我會仔細帶著他們的,再說,這滿屋子的大姐阿姨呢,還能看不好倆個小孩子?哎你就放心吧!」
丁蓉憂心忡忡地拖著勞碌身,無微不至護著孩子,這種事情呢,何念西覺得換位思考的話,她表示完全可以理解。
畢竟豆豆和來來沒了爸爸,丁蓉孤身一人在國外撫養他們,肯定把倆孩子當成了所有的精神慰藉,眼神、心思都在倆孩子身上,時刻緊盯著,一點差錯都出不起。
這個也就是人之常情罷了,沒有什麼不能理解的。
只是這樣一來,她未免要提高謹慎——倆孩子總喜歡纏著她和刑震謙玩兒,一不小心就會越出丁蓉指定的規則接線,時不時鬧出一點點小插曲,導致蒙悅亦是時刻保持高度緊張。
公司不敢去,雜誌社更是休了假,專門守在家裡盯著倆個小孩子以及幾個大孩子,唯恐出點什麼小差錯,導致丁蓉和何念西這倆妯娌間出現什麼不愉快。
緊防慢防的,臨睡覺前,卻又出了個令蒙悅頭疼的小插曲……
本來嘛,為防止待在一起出差錯,何念西找了個理由,說自己沒睡好,困死了,得早點上去補交,然後就蹬蹬蹬地逃跑到樓上臥室內。
關上房門,沒了孩子的嬉笑聲,沒了丁蓉沒完沒了的叮囑,沒了提心吊膽的謹慎,放一缸熱水把自己扔進去,那滋味兒,真叫一個輕鬆!
媳婦兒開溜,刑震謙也待不住了,把一邊一個賴著吊在他胳膊上練習「吊單槓」的豆豆和來來往地板上一放,推到蒙悅面前,大言不慚地直言:「親愛的蒙老師,你家孫子交給你了,我去睡覺!」
蒙悅噗嗤笑了,白一眼比她高出很多的兒子一眼,撇了嘴角:「敢情你們夫妻倆是商量好的,有計劃地分批開溜呀——瞧瞧你們那副沒出息的勁兒,這才剛八點多,就厚著臉皮說要去睡覺,新婚也不至於黏糊成這樣兒,也不怕被工人們笑話!」
刑震謙嘿嘿一笑,沒搭理老媽的嘲笑,逕直轉身,大步流星上了樓梯。
他的身影剛剛消失在樓梯拐角,蒙悅卻忽然拍了拍腦袋,懊惱地自責:「哎喲——怎麼忘記叮囑他們啦!」
連忙給兩個孩子交待:「豆豆來來,你們倆乖乖玩兒,奶奶到樓上去一下,一會兒就下來陪你們倆,天黑啦,千萬別往園子裡跑哦!」
「嗯。」倆孩子對視一眼,乖巧地點頭。
二樓,刑震謙推門進去,一進屋,就聽到嘩嘩的水聲,心裡一樂呵,喲,這就洗上啦?能泡澡,說明她家大姨媽過去了,今晚有戲呀……嘿嘿!
關上門,心急火燎脫衣服,把自己剝成個浪裡白條,剛準備闖進浴室去,來個鴛鴦合浴,外面就響起了篤篤篤的敲門聲。
老媽蒙悅站在門外,大聲喊:「念西,開門——」
哎呦喂——老媽真是的,人家剛剝得身無寸縷,明明說了要上來睡覺的嘛,這會兒跑上來敲門,湊哪門子熱鬧嘛,唉!
連忙抓起一條黑色真絲睡袍穿到身上,邊繫腰帶邊走過去開門:「來啦——」
沒打算放老媽進來,只把門打開一條縫隙,把腦袋伸出去問:「媽,什麼事?」
蒙悅神神秘秘地笑了笑:「這事兒,我只跟你媳婦兒說——」伸手用力推門,邊推邊抱怨:「這門怎麼回事兒……」
她家兒子在裡面用腳頂著門呢,還能怎麼回事……
刑震謙見老媽執意要進來,只好鬆了勁兒放行。
鑒於自己穿得太單薄、裡面又是真空,比較容易走光,於是開了門,立即轉身朝臥室裡面走。
邊走邊給老媽提示:「念西在浴室,你自己進去吧!」
蒙悅瞅著刑震謙睡袍下露出的兩條光腿桿子,吸溜著冷氣兒直搖頭,這才多大點兒功夫,就脫成這樣兒了,年輕夫妻就是火氣大,嘖嘖!
估計這倆人得要恨她這個當媽的了,嗚嗚!
搖頭喟歎著,走進浴室,在門口打了一聲招呼:「念西,我進來了哈——」隨即推開移門,直接走了進去。
霧氣蒸騰中,何念西正手忙腳亂地抓起一條浴巾往水面上漂,試圖遮掩浸泡在清水裡的身體。
蒙悅噗嗤笑了:「遮什麼遮,是我!」
何念西還是執意地遮了身體,紅著臉問:「媽,你怎麼跑浴室來了,有什麼事情嗎?」
嘖嘖,兩口子還真是一條心呀,提問題都是一樣滴!
小兩口要睡覺,當長輩的忽然闖進來,必須得要有個重要的「事情」才可以,是不是?
這麼一想,蒙悅自己忍俊不禁——她也曾經年輕過,年輕夫妻之間那點兒急切的小心情,她當然非常清楚!
笑嘻嘻地走到浴缸旁邊,在原色杉木凳子上坐下,順手倒了一杯放在杉木小几上的鮮搾果蔬汁,抿一口解解渴。
順便還倒了一杯,遞給何念西,皺起眉毛嘀咕:「水溫是不是調得太高了點兒,這麼這麼大霧氣,毛孔很容易泡粗大,待會兒讓趙姐拿點干花來加進水裡,收一收毛孔!」
她穿著薄棉家居服,被熱氣這麼一蒸,真是熱得不舒服,得趕緊說完該說的話了事兒。
放下杯子,不去瞅泡在水裡的兒媳婦,刻意把目光投向別處,乾咳一聲,淡定開口:「念西,你知不知道,你嫂子晚上住在一樓,恰好是你們臥室下面那個房間?」
何念西有點納悶兒,茫然點頭:「嗯,我知道,怎麼啦?」
話有點兒不好開口,可是卻難不住雜誌社主編出身的蒙悅。
再度乾咳一聲,語氣十分自然地說:「你嫂子睡眠不太好,睡性淺,稍微有點兒動靜,就能驚醒,一醒來,就徹夜不能入眠。現在又還處於倒時差階段,睡眠更是困難,所以,你和震謙走路時,腳步盡量輕一點,稍稍注意一下哦!」
這要是擱一般精明小媳婦兒,也就聽出話裡的意思了。
可偏偏何念西是個大腦粗線條的笨媳婦兒,這麼明顯的話,她愣是沒反應過來!
「噢」了一聲,認真地點點頭,「媽,我明白了,我待會兒轉告刑震謙,我們會注意。」
蒙悅轉過臉,目光灼灼地盯一會兒何念西,盯得她都有點兒扛不住了,才確認一遍:「你真的明白了?」
嗯?
何念西一愣,這麼簡單的語言,還能有什麼不明白的,又不是說爪哇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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