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8章 家居生活不浪漫 文 / 雛微
夜晚過去後,太陽又再次升起。
呂鳳先感受到了射進窗口的朦朧天光,也聽見了房中的悉悉索索聲。這聲音又輕又快,不停「沙沙」響著。
他按了按眉骨,緩緩睜開了眼睛。
一個藍色的身影蹲在地上,手裡攥著一塊抹布,正在擦牆角的衣櫃。
那衣櫃本上著紅漆,被他擦亮的部分,雖然漆掉得斑斑駁駁,倒也比蒙灰時光鮮多了。看起來居然還算順眼。
而屋當中的方桌,也已被抹得乾乾淨淨。
呂鳳先又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他道:「你在做什麼?」
藍苗一邊擦著,一邊回頭笑道:「我在收拾屋子啊,你難道看不出來?」
呂鳳先道:「你……你為什麼要收拾屋子?」
藍苗笑瞇瞇地道:「上官金虹在外頭拚命找我們,這屋子在山背後,還算隱蔽,是個躲藏的好地方。我們為什麼不在這裡住幾天?好讓他找來找去也找不到,氣得眼珠都凸出來啦。」
呂鳳先想說的話都卡在了嗓子眼裡。
他的鼻端忽然飄來了一股誘人的味道,混合著炸得焦黃的小蔥與煮得稀軟的大米香,還有點清新的豆渣味和雞蛋攤熟後的鮮美氣息。他前天只喝酒,昨天更在發呆,算起來有兩天沒吃飯了。
聞到這香氣後,他的腸胃不受控制地蠕動了一下。
藍苗繼續道:「你有沒有看見那桌子??」
呂鳳先早已瞧見了,他還瞧見桌子旁橫著一截圓木、一把鐵錘和幾根鐵釘。
藍苗抹著櫃子,道:「我劈了截木頭回來,想給它釘上腿……哎唷,我胸口有點疼,這件事還是你來做吧,你會麼?」
琴棋書畫詩酒花茶,呂鳳先都會。
但釘桌子……
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呂鳳先也都會。
但錘子……
他無言地下了床,站在桌子的瘸腿前,思考了一會。
雖然從沒進習過木工行業,銀戟溫侯的智商真不是蓋的。
他想在圓木上鑿出榫眼,但藍苗只給了他鐵錘。
呂鳳先道:「你有刀劍麼?匕首呢?」
藍苗道:「哪裡有?這錘子還是我從附近的農家借來的。你的手指連我的兵刃都能捏扁,比什麼刀劍鑿子強百倍,還不能挖個榫眼?」
呂鳳先:「……」
他一直認為他的手指是「殺人的利器」。
這件利器的宿命是和高手決鬥,而不是在木頭上鑿眼,修補一張破爛的桌子……
藍苗哼著歌,像個快樂的小女僕。過了會兒,他聽見身後傳來了木頭破碎的聲響。
他道:「桌子要是修好了,把床柱也修一下。床柱斷了半根,沒法掛帳子呀。這樹林子野地裡蛇蟲鼠蟻最多了。我親眼見過老鼠從人臉上踩過去,你見過麼?」
呂鳳先臉都黑了。
花了半個多時辰,他終於修好了屋中所有破損的傢俱——桌子腿、床柱、窗框,還有一條搖搖晃晃的凳子。藍苗也已經擦乾淨了屋中所有的傢俱,打掃了牆角的蜘蛛網,拖完了地。這屋子立即從廢棄的鬼屋,成為了簡陋而整潔的農家草房。
呂鳳先掃視著草房,心中忽然湧起一股從未感受過的奇妙滋味。
藍苗笑瞇瞇地道:「飯在廚房熱著,我擦了衣櫃糊好窗戶,就去端飯,等一等哦。」
他說著,打開了櫃門。
隨後,藍苗突然驚呼一聲,「嗖」地躥了回來。
他發出叫聲時,呂鳳先倏然轉身,正把藍苗摟在了懷裡。
衣櫃門靜靜地開著,飯菜的香氣依然安然地從廚房中飄出。
別說上官金虹,屋內連隻狗也沒有出現。
藍苗緊緊抓著呂鳳先的肩膀,縮在他懷中,道:「櫃子裡有……有……有……」
呂鳳先不敢大意,道:「你瞧見了什麼?」
藍苗道:「櫃子裡有只好大的蜘蛛!」
呂鳳先:「……」
他忽然很想再次將藍苗扔出去。
他咬著牙,道:「你的武功都練到狗肚子裡去了?」
藍苗整個人都快爬到了他的身上,瞪圓了大眼睛,道:「難道你要我和蜘蛛比武?」
呂鳳先簡直要回不過氣了,冷笑道:「還比什麼?你已經敗了!」
藍苗捶著他,道:「只會笑話我,要你做甚?我既然敗了,你不應該頂上麼?快去替我扳回一城!我在你身後勉勵你,等你凱旋!」
呂鳳先只覺自己一天要將一輩子的奇葩事幹遍了。
他只好理了理衣服,走到櫃前,預備和蜘蛛兄「比武」。
他確實看見衣櫃的左上角趴著只巴掌大的白額高腳蛛——一種屋內常見的、以昆蟲為食的蜘蛛。
但他只碰了碰,蜘蛛就掉了下來,原來它早已幹成了個空殼。
此刻,話語是那麼的蒼白。
呂鳳先無言地收集起它的碎屍,丟了出去。藍苗跟在他身後,大眼睛亮晶晶的,不住鼓掌,道:「太棒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贏的!」
銀戟溫侯最為藍苗稱讚的一場戰役,戰勝死蜘蛛。
屋子總算被打掃的乾乾淨淨。
藍苗又扯出了一塊藍布。這布觸手甚粗,但質地厚實,拿著也頗沉重。大多是農家做棉褲所用,穿著保暖,不易磨破,耐髒不褪色。呂鳳先自然沒見識過,道:「這又是做什麼的?」
藍苗道:「你不覺得窗子光禿禿的,窗欞漏風?我向附近的農家買了幾尺布,裡麵糊上一層,外頭糊上一層,中間把棉花塞得滿滿的,那才暖和。」
他一面說,一面在窗框上比了比,招手道:「快過來。」
呂鳳先走了過去。藍苗雙手將藍布扯平,道:「這布比窗戶大許多,把多餘的邊緣裁下了,好塞窗眼兒。」
呂鳳先不知道這有自己什麼事兒,還對著藍苗不動。藍苗跺腳道:「快啊,收拾了屋子好吃飯。」
呂鳳先的表情:「???」
藍苗已將布塞到他的眼皮下,道:「你沒瞧見咱們沒剪刀嗎?」
呂鳳先:「……」
他的手指既然能當鑿子,自然也能當剪刀的。
藍苗滿意地瞧著對方的食指和中指不停做著開合運動,發出剪碎布料的清脆聲響。那奇特的金屬光澤,使得呂鳳先的手指更像一把小剪刀了。
呂鳳先一邊剪,一邊瞧見了藍苗的表情,對方似乎很是羨慕。
練成這門功夫後,他早習慣了這種目光。
但現在,他一點兒也不覺得驕傲自得……
兩個窗戶都封好後,屋裡便立即暗了下來,也溫暖了許多,比享受「呼呼」的過堂寒風要好多了。
呂鳳先坐在桌邊,看著這佈置完備的小屋,內心似乎也溫暖了起來。
舒適的房屋,可口的小菜,幾乎就代表著家的感覺。
桌上已擺了一碗油炸紅薯糰子、一盤豆渣餅、一碟白切豬頭肉,還有一大碗撒著焦黃小蔥的白粥,正冒著騰騰的熱氣。
紅薯、豆渣、豬頭肉、麵粉、大米,都是常見價廉的食材,用它們做出來的飯食,通常略微粗糲,主要為了管飽。
呂鳳先咬了一口糰子。他原以為會過於油膩,但麵粉裹著紅薯快炸過後,外脆裡糯,十分可口,有種不同於酒樓大菜的別緻風味。
他不禁道:「你居然會做飯?」
藍苗挾了個豆渣餅,聞言笑道:「你以為別人都像你,只會吃麼?」
呂鳳先嚥下糰子,想了想,竟道:「我做過一次,請別人吃了。」
藍苗「噗哧」一聲,道:「在夢裡做給周公吃的罷。」
呂鳳先也不生氣,彷彿陷入了回憶之中,半晌道:「那時我父親四十大壽,我才十二歲,不知在哪裡聽來,想給我父親做一碗長壽麵,以示孝心。」
藍苗點了點頭,奇道:「想不到你還有這手藝?能擀出那麼長一條細面?」
呂鳳先搖頭道:「哪裡是我擀的?連湯也不是我下的,那是碗大廚準備好的拌面,我只是倒了油,撒了蔥和鹽。」
藍苗不禁微笑,道:「那你父親一定很歡喜了。」
呂鳳先道:「他確實很歡喜,而且將一碗麵吃得乾乾淨淨……」
說到這裡,他就住了口,似乎略感為難。
藍苗詫道:「怎麼?莫非你鹽放得太多?那也不會,我不信鹽是你舀的,一定是大廚舀在勺子裡,再遞給你的。」
呂鳳先瞧了藍苗一眼,道:「你猜得很對,不過……」
他道:「我父親吃麵時,神色如常,笑容滿面,我當時也很開心。但壽辰過後,我偷聽到他和我母親說話,才知道我拌面時,力道用得不對,將鹽全拌在下面。」
藍苗「咭」地笑了出來,又立即摀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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