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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7章 兩種謊言 文 / 雛微

    呂鳳先挾住槍尖後,突然沒了動作。

    藍苗看情形不對,一把拉住他的手,道:快跑!

    他拽著呂鳳先,匆匆地穿過一條小巷子,又穿過一條小巷子。直到跑了很久,才回頭去看,追兵似乎已被甩脫了。

    望著身後,他的心中卻產生了無邊的憂慮。

    換做原來的呂鳳先,恐怕不會這樣被動,接住敵人的襲擊後,卻毫無反應的原因只有一個,他在猶豫。哪怕只猶豫了一彈指,那也不是過去的呂鳳先所為。

    一個人之所以會猶豫,表示他已經不知道如何選擇,他迷茫、彷徨。

    他正想說話,呂鳳先卻突然甩脫了他的手。

    呂鳳先道:「你為什麼還跟著我?」

    藍苗瞪大了眼,往四周望了一圈,道:「你……你難道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鬼地方?」

    原來這兩人已跑到了城郊,一片荒野,雜草亂樹,四顧無人。雲遮蔽的月光下,遠處隱隱約約現出起伏的丘陵,倒像是一座座墳包。

    黑壓壓的枯樹草叢中,有藍光漂浮,更似鬼火。

    一陣夜風吹過,鬼火忽然隨風而起,在空中打著旋兒。風往他們這邊吹,幽森的火苗也飄飄悠悠,向藍苗飛來。

    藍苗眨眼躲到了呂鳳先身後,道:「你有沒有看見?有沒有看見?你不怕鬼,我可怕得要命,我死也要跟著你!」

    呂鳳先冷著一張臉,唯有快步前行。藍苗緊緊黏在他背後。兩人走過處,野草一路「沙沙」作響。更像有鬼狐緊隨其後。

    兩人轉上了一條窄窄的土路後,走不多遠,前方有房屋輪廓顯現。頂鋪茅草,牆由泥砌,像是幾間小小的農家房屋。遠看窗口並無燈光,應是人已睡下。兩人走近,才發現主屋的木門脫落了一扇,窗口結著個大大的蜘蛛網,是間無主的廢屋。

    藍苗拽著他的衣角,立即道:「荒郊野外,只怕再走十里,也找不著人家。這屋子還算能遮風擋雨,不如在此暫避?」

    呂鳳先的目光也已投入屋內。

    房中的佈置十分簡陋,正中放著一張三條腿的八仙桌,牆角靠著只高大的糧櫃。此時桌上已沒了杯壺,櫃中自然也沒了糧食。

    主屋右牆上原有一扇門,現在只剩下了門框。望進去能瞧見一角木床,似乎還有個衣櫃。這些傢俱都已老舊,也許正因如此,屋主才沒有帶走它們。

    但這畢竟是一間屋子,一間傢俱還算齊全的屋子。

    此刻又是半夜。

    呂鳳先低聲道:「你要在此暫避?」

    他說的話很正常,但語氣卻很古怪。

    藍苗悄悄轉了圈眼珠,道:「要……」

    呂鳳先當即掉頭,居然要自己走了,拉都拉不住。

    藍苗連忙道:「要是這屋子裡有點人氣,我倒願意。但是現在鬼氣森森,我怕得很,還是別了罷。」

    呂鳳先並沒有挪步,只是拿一雙眼盯著藍苗,面上毫無表情。

    藍苗起初還等著他說話,隨後緩緩低下了頭。

    半晌,他道:「你就非得要趕我走?你之前那樣羞辱我,我也不再和你計較。你……你難道忍心讓我被上官金虹殺死?」

    呂鳳先突然哈哈冷笑,道:「我保護你?上官金虹若要殺你,我又怎能護得住你?我勸你還是離我遠遠的,以免不幸罹難。」

    他的聲音又變得沙啞。

    藍苗垂著頭,他瞧見呂鳳先的右手又開始發抖。

    他突然跺了跺腳,道:「既然你不喜歡,我走就是了。」

    說完這句話,他掉頭就跑。他穿得是藍色的衣服,在深夜本就隱蔽。隨著他越跑越遠,那襲藍衣也很快融入夜色中,消失不見了。

    曠野上,終於只剩下呂鳳先孤獨一人。

    就連月亮,也不知何時被雲層隱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回身,走進了屋子。

    他現在確實急需一個能夠遮風避雨的地方。

    按道理,這世上還有什麼地方,比家更溫暖舒適,更能遮風擋雨,更能給人安全感呢?

    但他偏偏又不能回家。

    古人有一個成語——衣錦還鄉。

    李清照有一首詩——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他不願回家,也不能回家。他害怕回去之後,就再也無法東山再起。他會無望地變老,隨後像一條狗般屈辱地死去,懷抱的只有自己破碎的信心和受踐踏的自尊。

    他平生第一次,心中升起這樣的懼怕。

    現在若讓他見到上官金虹,他一定只想逃跑。

    但那樣的恐懼,卻比見到上官金虹的恐懼還要多得多。

    因為面對上官金虹,只是面對一個比自己更強的武林高手。而面對那種恐懼,則是面對自己、面對信仰、命運、人生、面對天地間未知的磅礡力量。

    有些人一生都在向著那樣的力量挑戰。

    他們中不乏天縱英才、昆山璞玉,所以他們的戰鬥一直都很順遂。不到失敗的時刻,他們永遠不會發現這股力量有多麼龐大。

    呂鳳先終於發現了這一點。

    他顫抖著手,想從腰間拿出一個小琉璃瓶。這個瓶中裝著淡綠色的定神露。他想往太陽穴上抹上一點,好鎮定心神。

    但他的手抖得太厲害,「噹」,琉璃瓶竟跌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他的面色如鬼,盯著自己的這隻手,盯了半晌,突然狂吼一聲,將這隻手塞進自己的嘴裡,拚命地咬,拚命地啃。

    他最痛恨的人不是別人,是自己!

    他恨不得將自己最驕傲的東西毀滅!連同自己一起毀滅!

    鮮血從他的嘴角流出。

    木床是光板,落滿了灰塵。

    他撲在木床上,失聲痛哭起來。

    他全心全意沉浸在自己的悲憤中,所以沒有注意到窗外站了個人。

    這個人深深地融入了夜色裡,一絲聲音也沒有發出。

    再長的夜也會過去。等待再久,白晝也會到來。

    黎明的微光透過雲層,四處放射在大地之上,照耀著荒野上的萬物,當然也包括這間小屋。

    呂鳳先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昨晚,他竟躺在這張床上睡著了。

    這一覺,他居然睡得還算安詳,自從敗給上官金虹後,他再也沒睡過這般安詳的覺。

    這間偏僻的、無人的小屋,在昨晚成為了他暫時的「家」,可以讓他獨自舔舐傷口。一個人有再大的痛苦,發洩出來後,就會好一些。

    他暫時還不願動彈。

    但遠處的雜草亂樹中,已傳來了輕微的「沙沙」聲。

    來人的腳步很快,也很輕,還有點虛浮。最重要的是,聽起來很熟悉。

    他盯著木門,從門框旁伸進來的,果然是藍苗那張艷麗的臉蛋。

    但藍苗的神態卻和平時不同。他臉色蒼白,長眉緊鎖,用右手摀住了嘴。他捂得很緊,但還是有幾絲血漬從指縫中滲了出來。

    他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好似腿腳實在乏力,忽然坐倒在床邊,道:「我本想回城,好容易找到了路,又被金錢幫的人發現了。這次上官金虹居然親自出馬,我被打了一掌,只好又逃回來。所幸……將他們甩開了。」

    呂鳳先的臉色突然變白。

    白得透明。

    藍苗瞅著他,道:「你還要趕我走?」

    他的眼睛裡已漾起了一汪清淚,柔聲道:「我死了,只會便宜上官金虹,憑什麼?你真的要讓上官金虹開心麼?」

    呂鳳先的表情漸漸扭曲起來。

    他想起了一個貌若天仙的女人、一個曾經狠狠騙過他的女人。

    林仙兒當時就是啜泣著,傾訴著上官金虹如何虐待她,她如何渴望逃出苦海。以此來唆使他對付上官金虹,當發現他無用後,又毫不留情地將他丟棄,還踏上一萬隻腳。

    如今,又有一個人來尋求他的庇護,求已經敗戰的他對付上官金虹,這其中是不是有離奇弔詭的陰謀,有更惡狠毒辣的陷阱?

    他緩緩道:「他親自追殺你?」

    藍苗點了點頭,道:「若不是碰上他,我何至於內腑受傷?」

    呂鳳先道:「但你若被他打中,絕不可能只受這點小傷。」

    他眼光居然銳利得很。

    藍苗雖然口角溢血,呂鳳先也未曾搭脈,還是看出這傷並不重。休養個七八日,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藍苗瞧了他一眼,歎息道:「他雖然出了手,這掌卻不是他打的,否則我還能活著來見你麼?」

    他繼續道:「當時金錢幫好幾個高手圍著我,我為了逃脫,只好拼著挨上一掌。夜黑風高,那幾人又穿著一樣的衣服,我也叫不出名字。」

    呂鳳先的眼睛似乎已釘在藍苗臉上,眨也不眨。

    藍苗輕垂下眼瞼,又抬起,眼裡已似有淚。他的手不知何時已滑上了床板,輕柔地搭在呂鳳先的手上。

    他道:「莫非你懷疑我在騙你?我為什麼騙你?」

    呂鳳先道:「你能得到什麼好處,你比我清楚。」

    藍苗咬著嘴唇,道:「莫非你以為,我要你和上官金虹去拚命?」

    若說呂鳳先為林仙兒對戰上官金虹,那並不算拚命,只算「挑戰」。

    但若他此刻為藍苗對付上官金虹,那就是真真正正的拚命。

    呂鳳先道:「你總不會讓我和他去喝酒。」

    藍苗手指微動,似乎很想掐他一下,但落在那佈滿傷痕的手掌上,卻又變成了輕握。

    他低聲道:「我只希望我們能在這裡躲久一點,讓上官金虹再也找不到我們才好。我只是……想要你別趕我走,我一個人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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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路過的9姑娘!謝謝taotao姑娘的手榴彈!!謝謝唬爛企鵝姑娘!~\(≧▽≦)/~啦啦啦送你們愛的小心心~~!!

    這幾天外婆生病,所以更新可能有點飄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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