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章 苦肉計 文 / 雛微
他凝視著婦人,道:「你是他的妻子?」
婦人冷笑道:「賤人,你怕了?」
藍苗的目光逐一掃過三人,那小姑娘十五六歲了,應該不是她的女兒,可能是她的姐妹妯娌。那男人話不多,站得也不近,像是在避嫌,多半是男方的親戚。
藍苗將目光垂下,哀聲道:「你認為我殺了他?」
婦人聽這話不對味,勃然大怒,道:「你將他的頭從九江樓上扔到樓下,一條街的人都看在眼裡,還想抵賴嗎?」
藍苗目瞪口呆,在心裡抽了自己兩個耳光。儘管此路不通,依然神色不改,淒聲道:「你也是女人,你很明白,一個女人被男人騙了以後會多麼絕望。」
他蓬頭亂髮,面上還沾著灰塵,將那股嬌媚十分減了九分,看起來十分淒楚落魄。與他口中說的話,非常搭調。
婦人怒道:「分明……分明是你勾搭了他。」
藍苗淡淡一笑,道:「我勾搭他?若他不上鉤,我怎麼勾搭他?何況……我不過見了他兩面,一個隨便就上鉤男人,又是什麼好東西?」
儘管婦人為她丈夫討公道而來,但也明白藍苗說的是實話。就算女人使盡百般解數,男人偏偏坐懷不亂,你又能拿他怎地?儘管她也惱極了她的丈夫,得知他的死訊時仍然哭得死去活來。他在外頭風流,就該死麼?
藍苗又輕聲道:「一開始,確實是我勾搭了他,但後來,他也愛上了我。」
他深深盯了婦人一眼,道:「他發誓要娶我的。」
婦人神色慘白,腳下一個踉蹌,道:「你胡說!」
藍苗垂首道:「若非如此,我有怎會這樣生氣?我問他何時來娶我,他口口聲聲說就快,卻又推三阻四,用盡借口。最後我才發現,他不過信口胡言,根本不打算履行承諾。」
婦人手中刀在顫抖,道:「所以你殺了他?」
藍苗瞪著她,道:「一個男人騙了一個女人,佔了她的身心,又棄若敝屣,哪個女人能夠接受?如果是你,說不定下手比我更狠辣!」
一個負心薄情的男人拋棄了他的情人,在女人的世界,這就是死罪。這番話可能無法打動這男人,但這婦人和小姑娘卻都聽在了耳中。
屋中一時寂靜,婦人緊咬著嘴唇,面色一變再變。那小姑娘跺了跺腳,道:「姐姐,你和她說這麼多作甚?」
藍苗淒然一笑,摀住了臉,道:「你的丈夫在外頭騙女人,你覺得很對麼?」
婦人緊了緊手中刀,斷然道:「不管怎樣,你不能殺他!」
她上前一步,眼中已射出凶光,決計要為黃飛報仇了。
藍苗忽然道:「我知道你恨我,但我卻一點也不恨你,你也是可憐人。」
他這話倒有同情對方的意味,婦人聽了,正想問你憑什麼恨我。藍苗又道:「為了你好,你還是快走吧。黃飛辜負了你,我不能再害你。」
小姑娘忍不住插嘴道:「瞎吹牛皮,你能動手,早就站起來啦!」
藍苗搖了搖頭,道:「小妹妹,你的眼光不如你姐姐,你難道沒看見……誰將我留在這裡?」
小姑娘哼了一聲,道:「他早就走啦!」
藍苗又搖了搖頭,從懷中摸出一樣東西,道:「你知道這是什麼?」
正是那把青銅小劍。
他繼續道:「你們也是老江湖了,自然知道郭家的信物。有了這劍,不論我提出何等要求,嵩陽鐵劍必須答應。」
小姑娘做了個鬼臉,道:「我看死人不會提要求。」
藍苗淡淡一笑,道:「我早已提過了,不出兩天,他辦完事就會回來。你們也知道,嵩陽鐵劍最重信用講道義,若回來見不到我,他怎麼對得起這柄祖傳的銅劍?……他會大發雷霆的。」
這話真是字字在理,句句精闢。小姑娘也說不出話了。
藍苗用溫柔的眼波看著那婦人,又瞧了眼小姑娘,道:「你們武功再高,也不是郭嵩陽的對手,我實在不想為難你們。若不能決定,你們先商量下也無妨的。」
那婦人和小姑娘果真猶豫犯難,臉還是板得硬硬的,眼神卻忍不住互相對視。過了會兒,小姑娘將婦人拉出去說話了,只留下這男人在屋裡。
藍苗拈起一塊手帕,似是在拭淚。將臉上灰土擦乾淨了,露出一張芙蓉面來。他偎在床頭,隨後轉向那男人,淺笑道:「這位莫非也姓黃?」
他這般容貌神情,令人見了,不免聯想到「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一類詩詞。
那男人一抱拳,斂目道:「在下黃林,替兄長報仇而來,姑娘勿怪。」
他話雖說得客氣,語氣卻擲地有聲,不為藍苗的話所動。
藍苗放低了聲音,柔和道:「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
黃林沒有說話,也沒有抬頭。
藍苗歎了口氣,極輕微地道:「其實我的傷非常重,已經活不了多久了。」
黃林的目光驀然射來,道:「你……」
藍苗道:「你現在知道了嗎?我沒有告訴她們,是怕她們衝動做錯了事。我看你是個處事冷靜的聰明人。你應該明白,為殺一個快死之人而惹來強敵,絕非明智之舉。」
他本就倚在床頭,顯得柔弱無比。說到這裡,忽然捂嘴咳了起來。平靜後,手帕上染滿了鮮血。
黃林忽然冷笑道:「你不過想騙走我們。」
藍苗苦笑道:「你要不要來搭我的腕脈?」
他當真將右手伸了出來。
那段手臂肌膚雪白,似乎透出淡青色的血管。纖長的手指落在床邊,落在黃林的眼裡,看起來十足軟弱無力。
黃林雖然覺得藍苗異常虛弱,但仍未全信他的話。藍苗又吐了一口血,貨真價實的血。
黃林也是練武之人,當然知道只有內腑受傷才會吐血。而且短短一炷香內,藍苗就吐了兩次。這表明療傷吃藥也無法止住,情形確已很嚴重了。如果藍苗確實就要死去,他們當然犯不著冒被郭嵩陽追殺的風險,來殺一個瀕死之人。
這時婦人和小姑娘回來了,她們見黃林眉頭緊皺,道:「發生何事?」
藍苗忽然劇烈地咳嗽,鮮血染紅了他的袖子和被褥。兩個女人都變了顏色。只聽他道:「你們……你們還不走?若我忽然死了……你們還在房間裡,這話誰說得清楚?郭嵩陽回來……怎麼辦?」
婦人和小姑娘一時手足無措,不由看向黃林。
藍苗又一陣巨咳,道:「快走!快走!」
黃林忽遭「死亡襲擊」,咬了咬牙,心想:先走罷,這人若真的死了,我們還呆在這裡,豈不是仇沒報成,卻要背黑鍋?
這三人來得快走得更快,轉眼就消失在了門外。
藍苗見他們來時要殺自己,走時怕自己死了,逕自暗笑。
胸口猛地一疼,暗笑轉為苦笑。方纔他施苦肉計,吐的血全是真的,肺腑的傷好似又更嚴重了。
只休憩一刻,他便高聲道:「小二!小二!」
指不定這三人會後悔,也未可知,因此要盡快轉移陣地。就算他們醒悟過來,藍苗已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他們也只好望屋興歎了。
藍苗叫了幾聲,忽然察覺房中還有一人。
方才房內擠了三人,將這人的動靜掩蓋住了。但他們一走,藍苗便察覺到了一絲人氣。
他瞟向窗戶,道:「窗下是何方人士?」
門外忽然響起銀鈴般的笑聲,一人道:「這些人可不是我帶來的,我只是跟在後面偷偷地瞧,你千萬不要誤會。」
聲音又清脆、又好聽,如出谷黃鶯。
一個梳著兩條大辮子的小姑娘推開了門,瞅著藍苗,眼裡充滿了笑意。
這居然是天機老人的孫女兒,孫小紅。
藍苗也笑了笑,道:「你對你瞧見的情景還滿意麼?」
孫小紅動人的大眼睛滴溜溜轉了圈,道:「依我看,你的本事早已勝過我爺爺了。」
藍苗道:「不敢。」
孫小紅道:「論說謊的本事,恐怕兵器譜前十名加起來也及不上你,你又何必必妄自菲薄呢?」
藍苗笑了笑,道:「至少最關鍵的一點我沒說謊。」
孫小紅道:「哪一點?」
藍苗道:「我是為了他們好。」
孫小紅笑了,她彎腰道:「也就是這般老實人才會上你的……」
她的笑聲變輕,繼而停止了。
她確實比那三人都更聰明、更機靈,所以立即發現了異常。藍苗的右手一直按在胸口,即使是咳嗽,也用左手去捂嘴。她看著藍苗抬起右手,翻過掌來,手指間挾著一隻木盒。
孫小紅不禁退了一步,她知道盒子裡有什麼。
藍苗淡淡笑道:「我千辛萬苦哄他們走,難道不是為了保全他們的性命?相比之下,你卻躲在一邊偷窺。誰對他們好,不是很明白麼?」
孫小紅用一對大眼睛瞪著他,跺了跺腳,忽然又笑了,道:「我最近見過李尋歡,他告訴我一句很有用的格言。」
藍苗略有意外,道:「哦?」
孫小紅撲閃著睫毛,道:「他說,聰明人是不會和女人鬥嘴的,更不會和你鬥嘴。」
藍苗沒料到李尋歡還在背後編排過他,說不出話來了。
孫小紅的目光在房中巡視著,忽然從瓶中的海棠花裡折下一枝,笑著跑出去了。
藍苗詫道:「你做什麼?」
她的聲音飄來:「向爺爺證明我沒偷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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