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38番外 ——有始有終（二） 文 / 望江影

    劉芸同意了之後，秦春秋他們也沒有反對意見，秦大周第二天就開著車子去鎮上去找秦四妹了。

    一路上秦大周心裡又擔心秦老實的病情，又想著這些年和四妹已經都沒有聯繫了，如今陡然去見她，倒是真不知道拿什麼態度去了。

    秦四妹婆家在鎮上的周邊，家裡原本也還不錯，不過她男人張虎心思挺多，能力沒有。這些年也把家底敗得差不多了。婆家嫌棄她進門後家裡就總是不順，開始的時候還看著她娘家條件好，能忍就忍，後來見她和娘家鬧翻了，也沒有來往了，索性也不供著她了，整日裡也是找著由頭的使喚她。

    特別是秦四妹生了個姑娘後，醫院又說她之前上了身子，所以不能再生孩子之後，這日子過的越發的難受了。

    之前秦大周也偷偷的給她塞過錢，可是被秦四妹冷嘲熱諷了一番之後，就也沒有再來過了。

    「滾出去，帶著你的賠錢貨回你娘家去，別再老子這裡礙事。」

    秦大周剛剛到了秦四妹家門口，就見著一個水瓢從廚房裡扔了出來。他一躲開，就看著一個男人推著一個中年婦人從門裡出來了，跟著一起被趕出來的，還有一個年輕的小姑娘。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那中年婦人就被推到在地上，小姑娘趕緊跑過去扯著她，「媽。」

    「四妹？」秦大周這才看到這倒在地上的婦人正是秦四妹。

    雖然和四妹已經有了隔閡，但是到底是自己妹子，這麼被人欺負，秦大周心裡有些緊，他抬起頭就看著張虎正拿著一個擀面杖準備打了。

    「住手張虎！」秦大周連忙拐著腳走過去，伸手將張虎的手一抓。「張虎，你想幹什麼？！」

    張虎正在氣頭上，正準備給秦四妹一點教訓，斜刺裡來了個人給他抓住了，他正準備開罵呢，就看清楚這是自己的「大舅哥」了。

    秦大周到底是當了多年的老闆了，如今的氣派早就不是當年的模樣，任是誰看著也有幾分老闆的威嚴，倒是讓張虎一下子忌憚了。

    「大，大哥。」

    「哼！」秦大周怒著將他手上的擀面杖一扔掉，猛的一推，「滾出去！」

    張虎見秦大周發怒，心裡忌憚他的勢力，趕緊著灰溜溜的走了。

    臨走的時候，又想起什麼，蹲在秦四妹身邊道：「今天弄不到一點錢，我就把妞子送到李老漢家當媳婦去。」

    秦四妹和旁邊的閨女一聽，臉色瞬間白了。

    張虎見兩人害怕了，正心裡得意，轉頭看到秦大周滿臉怒色的臉後，嚇得趕緊撒丫子跑出去了。

    院子裡只剩下秦四妹母女和秦大周。一時間，秦大周也不知道怎麼開口了。對於這個妹妹，他心情是複雜的，心裡也怪她以前做的那些事情，可是想著自己一家人都過好日子了，她一個人這麼苦，心裡也有些心酸。

    他暗自歎氣，人啊，都是命。

    秦四妹從地上爬了起來，身上還沾了泥土。當年秀氣的臉經過歲月和生活的磨練已經變得蒼老。她看著秦大周的時候，眼睛已經是又紅又腫了，指著秦大周罵道：「你來幹什麼，你們又來看我的笑話是不是？！」

    「媽，你別這麼說舅舅。「張妞子趕緊攔著自己媽，擔心眼前這唯一的救星真的不理他們了。

    果然，秦大周聽著秦四妹的話後，臉色也沉了下去。他沒想到這麼多年了，四妹還是這副模樣。總是看不到別人的好，總是覺得是人家欺負了她。

    「爸生病了，很嚴重。你跟我回去看看他老人家吧。」

    聽到秦老實生病的消息，秦四妹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哈哈哈，生病了就讓我去看？他不是有宋敏那個賤人嗎，不是還給人家陪嫁了嗎，怎麼不讓人家去看啊。」

    「秦四妹！」秦大周看著秦四妹臉上的笑容，手上的拳頭握緊了。「那是你親爹，當初要不是你幹的那些事情，大家會這麼對你？這麼多年了，你怎麼就長不大？！」

    「那是你們偏心，你們無情無義。我沒錯，是你們錯了。你們不管我，讓我自生自滅，你們都掙錢了，也沒人管我在這個家裡吃苦。我回家，爸也不讓我進門，現在要死了，就讓我去看，憑什麼！」

    秦四妹也氣紅了眼大喊大叫道。

    「媽。」張妞子急了。她如今也是二十歲的大姑娘了，對家裡的事情都清楚的很，雖然她媽總是說她外祖母家和幾個舅舅的不好，可是鎮上說了很多關於她媽的事情，她心裡明白誰對誰錯。

    「媽，你好好和舅舅說話，別吵了，現在爸要把我賣出去，你不管的話，我可怎麼辦啊。」她邊說著，邊哭了起來。

    說不怨自己媽那是假的。三個舅舅家裡都過的那麼好，鎮上都說她大舅二舅是省城首富，三舅是將軍，舅媽是全國最有錢的人。如果不是自己媽當初和他們鬧成這個樣子，她爸怎麼敢這麼對他們，他們也不至於淪落到這種落魄日子了。

    秦四妹原本還想著酸秦大周幾句，想讓他難過，聽到自己閨女這句話後，心裡也害怕了。剛剛張虎說的話，她可還記得呢。如果沒有錢，妞子就要嫁給李老漢那個懶漢了。

    看著自己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秦四妹心裡也心疼了。

    她看著秦大周，緊緊的咬了咬唇，「讓我去看他也行，可是你得給我一筆錢，讓我和妞子在城裡去過日子。」

    「讓你去看爸，你還要錢？」秦大周聽著這話，心裡就寒了。

    「為什麼不要，就給我三十萬，讓我去城裡買房子，然後有點錢做買賣，我就聽你的話。」見秦大周臉色不好，她又補充道：「反正你們那麼有錢，就是塞牙縫的一點。」

    這回張妞子沒有攔著她娘了。如果真的有這筆錢，她和她媽的命運就能改變了。就像她娘說的，這筆錢對於舅舅他們來說我，完全就不算什麼。

    秦大周緊緊地握著拳頭，他看著秦四妹的眼神很複雜。有無奈，有厭惡，有心冷……

    這點錢確實不多，可是讓他不能接受的是四妹的做法。他爸都躺在床上不能動了，她還首先想到的是錢。

    見秦大周沒有立刻答應，張妞子急了，哭道：「大舅，你就可憐可憐我和我媽吧。我爸剛說了，要是沒錢，就要我去給人家老頭子當媳婦。這是要逼死我啊，大舅，你救救我們吧。」

    看著張妞子聲淚俱下的樣子，秦大周心也跟著沉悶了。

    他皺了皺眉頭，從錢包裡掏出了一千塊錢走過去放在張妞子手裡。

    然後偏頭認真的看著秦四妹，「四妹，你說得對，這筆錢不多，可是你卻為了這錢把和親爹的情分也糟蹋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從小到大爸是怎麼照顧你的。媽是怎麼偏心你的，我們幾個做哥哥的又是怎麼疼你護你的。可是你後來又是怎麼回報我們的。我和你大嫂第一個孩子被你弄沒了，我不忍心責備你，就讓你大嫂傷心。你把你三嫂害得差點一死三命，你三哥就要了你一個胳膊，你就恨著一輩子。你自己有沒有想過，要是你對外人這樣，你現在還有活路？還有媽的腿，如果不是因為你，她老人家也不用坐著輪椅二十年了。爸一把年紀了，整天為你操心，還像我們這些晚輩賠禮道歉。你要是還有一點心，你就自己好好想清楚。現在爸情況不好了，這次你要是不去，以後想見也見不著了，你自己想想到底去不去見爸。」

    說完後，他轉身就直接走出了院子。沒多久，院門口就發出了一陣車子發動的聲音了。

    秦大周出去後，院子裡也徹底的安靜下來了。秦四妹從剛剛秦大周說話的時候，就一句話也沒有說了。

    張妞子看著自己媽呆愣的樣子，眼裡又擔心又害怕。「媽，要不你先去看看姥爺吧，錢的事情後面再說。要是姥爺真的走了，大舅他們肯定不會再來找咱們了。」

    秦四妹聞言一句話也不錯，只是自己往屋裡走去。

    「媽，你幹啥啊。」張妞子緊緊的跟了過去。只見秦四妹打開了房門躺在了床上。「媽，你不舒服？」

    「妞子，讓我睡會兒。」秦四妹把被子一蓋，自己悶著頭睡了起來。

    張妞子見狀，也不吵她了，自己關著房門回了房間。

    秦四妹這一睡就睡了一整天，張妞子下了麵條端給她，她也沒有反應。下午的時候張虎回來了，伸手向秦四妹要錢。張妞子怕他又打人，趕緊掏出了八百塊，「這是我大舅留下的，都在這裡了。」

    「怎麼就這麼點？」張虎有些不相信。這些有錢人吃頓飯都是萬兒八千的，出手怎麼這麼小氣。

    張妞子心裡有些害怕，忙道：「我大舅今天來得急，說沒帶錢。他說等過幾天再送點來。」

    張虎一聽還要送錢來，就樂了，難得的拍了拍張妞子的肩膀，「嗯，乖閨女，下次你救救來了，得多要點錢，知道不？」

    「知道了，爸。」張妞子急忙點了點頭。

    等張虎走後，張妞子這才鬆了一口氣，從門縫裡看著裡面的秦四妹還在睡覺，她又趕緊回房間了。

    此時秦四妹在做夢，做一個很長的夢。從她小時記事情起，家裡就她最得寵。那時候家裡最窮的時候，一家人都挨餓，就只有她有白米飯吃。她吃不完的，三個哥哥才能跟著吃點。她媽說家裡男娃多，她就顯得珍貴。後來長大一點了，別人家的丫頭都下田地裡幹活了，她在哥哥們面前哭鬧著怕熱，哥哥們就讓她呆在房間裡吃看小人書，一整個夏天，哥哥們都曬脫了一層皮，她還是白乎乎的。她爹每次上鎮子裡趕集，都會給她帶點小玩意，逢年過節，家裡總會省點錢出來給她扯點布做新衣服。那時候，她多幸福，走出去了，都是要仰著頭過日子的。

    那時候她想要什麼，大家都會想法子給她弄來。

    她有段時間愛吃魚，天天嚷嚷著要吃，家裡沒錢買，她三哥就跑到水庫裡去兜魚，差點就淹死了。她冬天怕冷，不願意去學校上學，她大哥就把她包的嚴嚴實實的背著她去學校。

    那時候，她過的多幸福啊。

    從什麼時候開始，這種幸福越來越遠了，原本和自己最親的人，也慢慢疏遠了，以至於每次見面都要死磕著吵架。最疼她的媽，也斷了腿坐在了輪椅上，見到自己的時候也只是唉聲歎氣。

    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怎麼了……

    枕頭上的淚水越來越多，慢慢的濕潤了枕面，先是溫熱的，繼而又是冰冰涼涼的。一如這個冷清而落魄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