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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八章 道姻緣多方思不同 文 / 六月澤芝

    聽得這話,旁人猶可,只是略有些吃驚。唯有一個春纖,她卻是差點兒摔了茶盅,一時忙擱下茶盞,拉住通報的小丫鬟,道:「你這話又是從什麼地方聽來的?」

    那小丫鬟小娥便笑著道:「姐姐,這滿府上下都傳遍了呢。只是究竟是個什麼人家,那大堂裡頭正說著,也沒得立時傳進來的,竟還不知道,只曉得是一等的官媒,必定是好人家哩。」

    「這麼一個沒影子的事兒,偏還傳得紛紛揚揚。」紫鵑在一邊聽了一耳朵,不由笑道:「我看是你們閒得慌,沒事兒忙,就越發要嚼舌根子了。」說著話,她便停下手中的針線,抬頭看了黛玉一眼,見她也抬頭看來,便起身從一個食盒裡端出一碗杏仁露來,送到黛玉手邊兒。

    這是慣常有的事,黛玉也不問一聲,隨意吃了兩調羹,放下來道:「二姐姐今年也十六了呢。」女子十五及笄,迎春十六歲,正當時候,要說求娶一事,原也是理所應當的。春纖卻知道,迎春的婚事並不在這時候,或許原本也有這樣的事,只是書中刪去不提。不過,也有可能是前頭王夫人領著三春外出應酬,迎春方被人看重求娶。如果這麼說,迎春的命運,是否會有改變?

    想到這一處,春纖心中不由生出幾分歡喜來,笑著道:「可不是,二姑娘生得也好,性子也好,最是溫柔可親的,不過靦腆了些,不知道什麼人家有福能求娶了去呢。」迎春雖說是有個二木頭的諢名兒,頗為膽怯懦弱,卻生得豐潤白皙,也是一副溫柔良善的性情,又是大家千金,規矩上面再沒錯了一處的。要論說起來,也是極好的女孩兒。

    黛玉與迎春多年相處,自有一份情誼,又知她父母緣淺,十分不易,聽得春纖這話,不由點頭歎道:「在自家裡,再是靦腆也是無妨的。好不好,總是自個兒家裡。要是到了旁人家裡,縱然外頭瞧著千好萬好,裡頭也少不得要受委屈呢。別的不說,只看鳳姐姐就知道了。」

    她們這麼說了一通,一邊的小娥便越加有心,只將手上的活計一放,自去外頭打探了一陣。春纖知道她,雖是才被撥進來的,卻是這屋子裡頭頭一個八卦之王,堪稱賈府百曉生,這一出去,必定能探聽到事情來,不覺也安心了三分。

    果然,不過一個時辰後,那小娥便笑著進來,已是將迎春之事打探個七七八八:「姑娘,這求娶我們二姑娘的是南安郡王家!」這一句話,就讓黛玉放下書來:「南安郡王霍家?他家並不大出門走動,我只隱隱聽過一耳朵,說是多不如從前。」

    「姑娘,那也是郡王家,可不比旁的地方。」小娥見黛玉有心聽,越發歡喜,忙將事情細細說道出來:「且他家求娶二姑娘,卻是為王妃嫡出的次子。那雖說不是嫡長子,卻也十分體面呢。霍家又使了官媒上門,說得也十分周全殷切。老太太聽說後,都喚大老爺過去細細問了一回,十分滿意。只是女兒家尊貴,總不能一求就許了的,方沒應下。」

    黛玉卻不由微微蹙眉,暗想:二姐姐原是庶出,雖說性情容貌也是一等,卻也並非出挑之極,並不如三妹妹能幹。大舅舅並二表兄又都是尋常,父兄上頭也沒什麼助益的地方。那南安郡王若是為庶子求娶,倒還相配。可為著王妃嫡子,哪怕是次子,這事兒總有些不穩當。

    春纖也是這麼想,便問道:「這般誠心,難道前頭二姑娘隨太太出門應酬的時候,王妃便十分看重?怎麼那時候沒聽到什麼風聲。」她說的話,也正是三姑娘探春心中所想:怎麼我那時候沒覺得那郡王妃看中了二姐姐?

    探春對迎春的婚事十分在意。堂姐妹自小兒一起長大,雖說彼此脾性不同,迎春卻從來寬厚溫和的,從沒紅過臉,情分自是厚重。她又是個有心的,細細一想,越加覺得蹊蹺:二姐姐雖好,只是如今求娶女孩兒,多是頭一樣看嫡庶的,這個上面短了一頭,再好的女孩兒也要次一等。再說,那南安郡王霍家雖多不如前,到底郡王家裡,比自家強了許多,又不曾見那郡王妃與迎春多說什麼話,怎麼就看重了?

    她這一番心思,卻無從說起,迎春自不必說,原是要避開的。惜春又太小,竟不知道這裡頭的事情。那些丫鬟一類,說也也是不中用的。想了半日,探春便喚了侍書來吩咐道:「去請林姐姐並寶姐姐過來。」侍書應了一聲,不多時,黛玉寶釵兩人便一前一後來了。

    寶釵一入門,還笑著道:「好好兒又有什麼事不成?」

    探春也不應答,只令人端茶擺了果子,便屏退了眾人。黛玉便有所覺,也不喫茶,妙目一轉,笑著道:「想是為著一樁大事了。」探春便歎了一口氣,將自己一番憂慮說道出來,又道:「原本這樣的事,我是不該多說的。只是二姐姐素來溫良,大老爺那裡……」說到這裡,她頓了頓,沒有說下去,但賈赦是個什麼樣的,寶釵並黛玉心裡明白,一句話就聽出探春內裡的意思來。

    「那郡王妃當真不曾多說什麼?」沉默了片刻,黛玉先低聲問了這麼一句話。

    探春默默點頭,道:「不過起頭兒說了兩句話,與我們一些子表禮,便沒再多說一個字的。」

    「我們這樣的人家,到底不同外頭的,沒得一求便應允的。方顯得女兒尊貴。」寶釵知道些世情,想了想後便道:「且不說這事兒未必成的。縱要成的,總要打探打探,真有什麼不好,遮掩的再好,也有蛛絲馬跡可尋。」

    這話說的不錯。

    黛玉卻想:大舅舅未必著緊這些,真有蛛絲馬跡,不看在眼中也是無用。只是這樣的話,她也不好說出來,便想了想,道:「旁的我們無法,老太太那裡多提二姐姐兩句,使得老太太多過問幾聲兒,總能更穩當些。」

    探春並寶釵也都點頭,再略說兩句旁話,便是散去。

    黛玉回去與紫鵑春纖說了一陣,便有些鬱鬱,歎道:「這樣的大事,按著規矩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

    言,可心中著實不平。二姐姐素來安靜自守,最是個省心省事的,偏大舅舅那裡……唉!只盼老太太能多說一句話,總有個完滿才好。」

    春纖點了點頭,又想:雖說如此,可什麼樣的人家也比那孫紹祖強啊!再說,如今賈府正是蒸蒸日上,迎春要是能在這時候出嫁,也能更從容些。這麼一想,這霍家倒未必不好了。

    然而,事實卻猛然扇了過來。

    賈母自來精明能幹,如今雖是做了老封君,但真個要做什麼,卻比旁人強出十倍來。當初鄭家便是一則,如今迎春十分孝敬,又是孫子輩裡頭一個出嫁的女孩兒,她心念一動,也是使人探查了一回,不出兩日,那官媒還沒第二回登門,她便打聽到了霍家二爺霍長寧的缺陷——那原也是個讀書上進的,早已進學,這兩年卻是越加虛弱,竟熬成了個病秧子,日日離不得湯藥。

    賈母當即摔了杯盞,沉下臉喚了賈赦來:「二丫頭的事,你是個什麼打算?」

    「這郡王家有心求娶,倒也是我們家的臉面。兒子想著,不如許了這一樁婚事。」賈赦原就不甚在意迎春,並不曾使人打探,不過照著規矩面上暫時推拒了,心中倒是有六七分許了的意思。此時賈母問起來,他便也答得爽快。

    賈母拄著枴杖,狠狠敲了地面兩下,張口便喝道:「糊塗!那霍家是郡王家,也不能拿一個病秧子來讓我們家的姑娘做個沖喜的!」她這一聲落地,賈赦先是一怔,後頭面皮就有些紫脹起來,且生出三分氣惱來:「二丫頭的婚事,母親已是有了主意,何必再問兒子?」

    「你!」賈母被這一句話頂得心肝兒顫,卻又說不出話來。自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個祖母,原是隔了一層的,並不好直接做主的,這是道理。可被大兒子這麼頂了回來,也實在沒臉。

    「老太太!」鴛鴦原是在旁一言不發,只靜靜候著的,見著賈母氣惱,忙端了一盞茶送過來,悄悄喚了一聲兒。賈赦目光便落在她身上,上下一打量,才又轉到賈母面上,道:「方纔是兒子莽撞了,您也不必擔心二丫頭的事。這兒女婚事,我們做父母的,自然會籌劃妥當的。霍家也好,旁人家也罷,總會與二丫頭一個歸宿的。」

    賈母聽得這話,心裡反倒打了個突,淡淡著道:「你有心就是。這霍家也不必一時就堅拒了,到底也算是舊日有些走動的世交人家,總要留一絲餘地。他們家真是有心,自然會來說個明白。」

    賈赦應了一聲,便是告退走了。

    賈母才歎了一口氣,轉頭與鴛鴦道:「二丫頭的事,怕是要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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