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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九章 兩姝勸春纖說艱難 文 / 六月澤芝

    鴛鴦心裡打了個突,面上卻還是帶著一點子笑,柔聲勸道:「老太太何必擔心,大姑娘原是好的,出去一回便有求娶的,後頭一家有女百家求,再沒得挑不出個好的姑爺來。」

    賈母搖了搖頭,沒再說話,只揉了揉額頭,閉目斜躺下來。鴛鴦看著,忙悄悄取了一件小被搭在賈母身上,自己則坐到一邊兒,暗想:老太太素日極有見地的,大姑娘的婚事怕是真個艱難了。

    她這麼想著,賈府上下人等聽到了風聲的,也都存了這麼一個心思,傳來傳去,連著迎春處也聽到了。那迎春雖說是個軟糯性情,到底干係人生大事,又素知父母待她冷淡,並無憐惜,心裡不免有些輾轉反側,面上也露出一點痕跡來。繡桔知她的心思,便打發了旁人,與迎春道:「姑娘要是心底存了事,平白在屋子裡呆著也是沒趣兒,不如請三姑娘、林姑娘並寶姑娘過來說話,也是能散散悶。」

    迎春有些心動,轉頭卻又覺得羞慚,並不能張口說出那樣的事來,便要搖頭。誰知司棋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思,張口直說了出來:「姑娘何必瞞我們,原是擔心大老爺大太太那邊兒做了主。說與我們,我們雖是無能,好歹能說兩句散悶的話,出個主意。」

    「這樣的大事,我又能說什麼?原是父母之命罷了。」迎春聽她這麼說,不覺粉面微紅,卻又慢慢低下頭去:「也不必找三妹妹她們,都是女孩兒家,說這些反倒沒臉。」

    「姑娘。」司棋性子剛強,雖知道這話有理,卻並不服氣,正要說話,外頭卻有小丫鬟通報,道是探春、黛玉來了。迎春三人便壓下這話,繡桔更迎了兩步,笑著道:「三姑娘,林姑娘。」

    探春笑著應了一聲,黛玉卻微微蹙著眉,只點了點頭,並不應話,將迎春細細看了幾眼。迎春便笑著道:「林妹妹這麼看我做什麼?」說著又讓座兒。邊上繡桔心思細敏,忙令取來茶果,司棋也忙親自倒了兩盞茶送了過去:「姑娘喫茶。」說話間,已是將旁的丫鬟婆子都揮退。

    黛玉瞧著不由暗歎,這兩個丫鬟都是靈竅知機的,偏二姐姐卻是這般疏簡無為。她心裡這麼想著,眉頭不由微微蹙起,口中道:「今時不同往日,我自然得細看二姐姐一回的。」

    迎春不過軟弱省事了些,並非那等愚笨,聽得這話,她便心中一動。只是素日性情在那裡,卻也說不出旁的話來,停了片刻也就道一聲:「林妹妹,說一句實在的話,這樣的事,我又能說什麼去,不過父母做主罷了。」

    「二姐姐,雖然父母做主是真,卻也不能聽憑了去。」探春原在一旁坐著,聽得迎春這話,不由揚眉道:「終身大事,怎麼也要籌劃一番才是。設若有什麼不好,老太太總也能主持一二的。」

    迎春便垂下臉去,並不言語。

    黛玉看她這麼一個形容,嚥下歎息,只與探春對視一眼,才低聲勸道:「是啊,二姐姐總要有個主張才是。這一回不好倒也罷了。後頭哪裡能都如此了的?若是能求了老太太,細細尋出一戶好的來,豈不是更和洽?」她心裡明白,迎春婚事若是讓大舅舅做主,只怕十有七八沒得好結果,縱有一二巧合得了佳婿,大約也是錯有錯著。卻不如外祖母尋摸出人來,縱有一二不合意的地方,大體兒卻不會錯了格子。二姐姐又素來好性子,只要照著規矩來,總還能過日子的。

    她這麼想,探春聽得也有些意動,暗道:這卻也不錯,雖說難辦了些,可要是真個成了,比自己所想的還要合宜些。到底二姐姐性子擺在那裡的,原就安靜的性子,哪能一下子就能爭出頭去!由此,她便也點了點頭,道:「林姐姐說得是,二姐姐不妨求一求老太太,要真的能成,這事兒便能齊整起來。我們這樣的人家,斷乎不能擇了那等不知禮的,多半是老親世交,也算的規矩人家。這樣二姐姐過去,執照著規矩做事兒,便也不會錯了格子。」

    「可、可是,這樣的事,我又如何與老太太說去。」迎春聽了一陣,面皮已是泛出桃花來,撇過頭去,恰露出一段粉白脖頸:「哪裡女孩兒家說及這樣的事來!」

    探春並黛玉一時都沉默下來。身為世家千金,大家閨秀,她們如何不知道這樣的道理,如何不知道這是為難迎春。可要真的聽憑父母之命,迎春所托非人,後半生又怎麼過!她們未婚女兒卻忍羞前來細說婚姻之事,不過是認定了這是迎春掙命的時候,關心所致——要不然,寶釵如何推辭了去?不過是這事兒不好說,也難成事罷了。

    司棋性子卻是剛強,聽了這麼一回,反倒往前一步,道:「姑娘,林姑娘、三姑娘原說的不錯!這樣的大事,事關姑娘終身,怎麼說不得了?老太太又不是旁人!今番大老爺可是想許了這一門婚事的,只是被老太太攔了下來!老太太能攔一回,能攔三回是回不成?倒不如早將這事兒定下來!」

    「正是司棋說的,二姐姐,我們雖是未出閣的女孩兒,並不好談及大事兒。可要是半點兒不說不做,日後縱然後悔,也是晚了。」探春點了點頭,又見黛玉神情默默,便接下來道:「我本想得與林姐姐不同,卻是想二姐姐托鳳姐姐一回,將那人家都細細探查清楚了,若是不好,不管什麼手段及早攔下。若是好的,再一一籌劃,各個擊破,總心中有數,行事有度方好。二姐姐細想,這般何等勞神費力,且又未必能得好結果,倒不如林姐姐所說,竟是請老太太掌一掌眼。」

    迎春聽得這一番話,心裡也有幾分軟活,又覺違逆尊長,又失了規矩禮數,且自己所求不過一個安穩,並非難事,思來想去,她心中且有七八分聽憑了去的意思。只是礙於探春、黛玉一片好意,也不好當面駁了去,便道:「我再想一想罷。」

    探春黛玉聽得這話,心裡無法,略說了幾句旁樣話,便也都起身告辭,心裡卻有幾分悶悶不樂。及等各自回了屋子,探春是閉目不言,黛玉卻不免將這事說與紫鵑、春纖,又歎道:「二姐姐這般綿軟,竟連一絲兒掙扎的心也沒有。我

    與三妹妹見著,也是無法,只得回來了。」

    「姑娘何必擔心,總有老太太呢。」紫鵑取了一盞核桃露與黛玉,一面道:「再說,二姑娘說得也是不錯。到底她一個沒出閣的女孩兒,要明白說出這樣的話來,怕也不好聽。」黛玉也只得點頭。春纖看她點頭,心裡一緊,忙道:「如今若不說,只怕日後受饑寒呢!」

    「這又從何說來?」黛玉一怔,眉頭不由蹙起:「再如何,二姐姐也是侯門千金,婚事上不如意也是有限的。哪裡就到了饑寒這地步呢。」

    春纖冷笑一聲,決意讓黛玉對賈家再多一些提防不信,便索性挑破了這事兒:「姑娘不知道,這世間的人心要壞起來,可真是想也想不到的。我在牙婆那裡住了一陣子,自然聽到了些話兒。這世間便有那等卑劣無恥的,這姬妾無數,乃至於寵妾壓妻的且還算好的,打罵磋磨死了人,只消慢慢來,誰能怎麼去?旁的更污糟的,我不敢說與姑娘聽,只能說一聲——都說髒唐臭漢,卻不知道如今的世道,只怕比那時候還要髒臭呢。」

    「這……」黛玉不覺變了臉色,一時默默無言,心裡卻是百轉千回,暗想:竟至於此麼!

    紫鵑往黛玉面上細看兩眼,便忙道:「你這丫頭,越發什麼話都敢說出來了?這世上總是有好有壞,哪裡就到了那地步去?二姑娘的婚事,不說大老爺大太太,且有老太太,有規矩禮數呢。」說著話,她悄悄比了比黛玉,狠狠瞪了春纖一眼。

    春纖不願輕易放過——世道艱難,總護著黛玉,倒不如讓她看個清楚明白,也知道外頭風雪來得好。由此,她反倒道:「真有心薄待,縱有規矩也讓人吃不消呢。也與你十碗八盤的菜餚,都是冷的,也與你好衣裳,夏厚冬薄,也與你銀霜炭,用水打濕了,乃至於你喜素他與葷腥,你喜書他與賬本,樁樁件件都這麼來,誰能受得住?不消一年半載,便讓你鬱結成氣送了性命,旁人還道沒福,再說不得半個不字!」

    一時,屋子裡不有安靜下來。偏生小娥忽而來了,進來就道:「姑娘,又有幾家來求娶二姑娘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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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屋子裡不有安靜下來。偏生小娥忽而來了,進來就道:「姑娘,又有幾家來求娶二姑娘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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