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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七章 著手小處心感暗意 文 / 六月澤芝

    顧茂這般思量一回,心中猶自激盪,方家的卻又輕聲相問。他便自匣中挑出一張箋紙,又磨墨取筆,不消多想,便提筆揮就,寫下四個字來:高山流水。而後,他將這箋紙交予方家的,只道:「旁的話你不必提,只將這箋紙送過去就是。她們自會明白。」

    那方家的略識幾個字,不知道這裡頭的意思,只憑著一份忠心應承下來,回頭就將這箋紙送了過去。不說晴雯見著這個心裡心裡,後頭顧茂倒有些後悔造次:一時心情激盪,卻將嬋娟做秀士,倒忘了男女大防,竟送了筆墨過去。如今自己與妹妹尚未認親,名分未定,這東西送過去,她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就是那位林姑娘,大約也是要為難了。

    他這麼想著的,收到箋紙後的黛玉正是面上微微一紅。偏又有晴雯在旁疑惑:「這好好的話不說,偏送了這個來,竟是打啞謎似的,姑娘可知道這四個字的意思?」

    黛玉胡亂應付兩句,打發了她回去,心裡卻已是明白過來。

    所謂高山流水遇知音。顧茂題寫四字,意卻在知音兩字上面。知音者,知己也。所謂知己,自己代春纖道明心跡,自己與春纖,自是心思相同。所謂知音,自己待春纖之意,顧茂待春纖之心,兩者相合,亦是相同。這四個字,既是讚頌自己與春纖情分不同,也是表明顧茂待春纖的鄭重。這倒是我與借《漢江》道春纖之意有異曲同工之妙。

    有了這般思量,黛玉便將羞澀暫且放下,又細看那信箋。見那箋紙不同流俗,上有水墨荷花,墨色暈染,勾勒絕妙,卻只佔據一角,並不奪了筆墨的風采,不由讚道:「這箋紙斷然不是外頭市面上的,想來是自家所制,殊為可愛。書法亦是嚴謹秀逸,端然有大家風範。」

    口中說著,她心中卻知道,這箋紙雖可愛,但規矩禮數在那裡,竟不好留下的。若不合落入旁人眼底,怕自己這一屋子上下都沒個乾淨了。

    紫鵑不知道什麼箋紙書法的,卻是看得出好歹,又深知深宅的規矩,見黛玉頗有些不捨,便笑著道:「我瞧著姑娘自己做的,並不比這個差呢。」說著話,她微微推了推春纖,使了個眼色過去。春纖也正體味著四個字的意思,心中正略有所覺,被紫鵑一推,方回過神來,再看黛玉眉眼婉轉,妙目生輝,不覺心中一動,往前走了一步,細看那箋紙幾回,才道:「字兒寫得真好看。」

    「可不是。」黛玉也點頭,手指往那四個字上面摩挲半晌,才歎道:「我是女子,雖也是日日習書,到底筆力有所不及,且平素所習多是衛夫人的簪花小楷,婉轉有之,筋骨不足。」說完這話,她想了半晌,便令取來筆墨,自己又從匣子裡取出一張素白箋,先以水墨勾勒,再以揮毫題字,竟是臨摹了一張差不離的。

    春纖細細看來,這一張素白箋紙雖有九分形似,卻只有二三分神似,心中不覺對顧茂生出些感佩來:黛玉之才不必細說,原是鍾靈毓秀,但她日日習書,也是極勤勉的。但這樣的她,卻在刻意臨摹之下,只有這麼一個結果。雖說也是男女有別,但也可以想見顧茂天資才華,並不下於黛玉。而能以這四字相回,願意顧及周全自己的心思,他的心性品格也絕不會差了。

    想到這裡,春纖不免輕輕摸了摸那一張箋紙,卻沒有說什麼話。

    黛玉是個玲瓏心竅的,看她這樣子,不由歎了一口氣——她臨摹這箋紙,也是知道這東西留不得,便自己仿製一張,留與做個念想罷了。但春纖這般情態,她便不願再做那等焚琴煮鶴的事來。

    卻不想這一聲歎息下來,春纖立時回過神來,忙收回了手,面上微微一紅,低頭道:「姑娘,我去取炭盆來。」說著,回身匆匆離去。黛玉見著她這樣,一怔之後,又覺得有些好笑,紫鵑更是笑著道:「真個是強嘴的,心裡早軟了,面上嘴裡卻不肯說出來。」說完這話,她又往那箋紙看了一眼,也覺得有些可惜:「只是不好留下這個。咱們府裡頭,雖不好說是牆都長了耳朵會說話,到底不同旁的地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原是禮數規矩,再錯不得的。」黛玉心裡也是可惜,面上露出幾分悵然來,口中卻道:「再說,若不是春纖的緣故,我也不能收下這個的。」

    紫鵑點頭稱是:「自然是這樣的規矩。」她心裡卻想:也是姑娘寄人籬下的,萬事須得小心仔細,不然這樣的東西,姑娘早與了春纖——那可是她的親兄弟,並不是外人,她自己收著又有什麼妨礙。

    瀟湘館裡正念著,王夫人卻也正念著瀟湘館:「這些日子,林姑娘那裡可好些了?前些日子我彷彿聽了一耳朵,說是她身子有些不爽利?」

    彩霞便笑著上前回道:「是前兒暑熱,林姑娘有些受不住,吃了些解暑湯,倒是好些了。今天午飯不曾到老太太那兒,早上卻是過去說了一回話的。」王夫人早晚晨昏定省的,自然知道這個,聽了也不驚訝,只點頭道:「這樣就好,也能趕得上北靜王府的宴請了。」

    她這些日子細細挑揀,方擇取了北靜王府那一處起頭——那裡場面且不必說,往來走動的俱是一等的好人家,又是有些親故在裡頭,又不曾是真個親戚,想來是能合了賈母的心意。只是事到臨頭,想起黛玉這一處,王夫人不覺有些沒滋沒味的,好在這兩日黛玉有些不自在,她心裡方有些稱意,暗想:若真誤了這一處宴請,不曾見識著場面,也是她沒那個福氣。晚上我便回了老太太,明日回了帖子,才是真真湊成一樁巧宗兒。

    心裡計議已定,及等晚上,王夫人便將這事說與賈母,又笑著道:「這北靜王府的賞花會也是定的急,原是今兒才送過來,定的是後日。我想著,大約是有什麼巧事兒。好在到底是王府,想來場面也是錯不了格的,又不至於太過盛大。她們姐妹過去,正是合適,既不至於因著場面縮手縮腳,也不會失了我們家的體面。」

    賈母聽得這話,沉吟片刻,目光便黛玉身上望去,見她面色略有些蒼白,

    便有些猶疑。黛玉早看到探春閃閃發亮的雙眸,又見賈母看著自己,連著王夫人也是看過來,便笑著道:「太太特特挑的,自然是好的,可惜這兩日天兒熱,我前兒又有些中暑,大約是不能去了的。只盼日後能再過去開開眼界呢。」

    她這一開口,說的也是正經道理,賈母便也不好再壓著這一樁,便與王夫人道:「既如此,便照你說的做。玉兒說得也不錯,她身子弱,要這會兒過去赴宴,要是病了,也是不好看。這一回,她便不去了。」

    王夫人心裡歡喜,面上卻不露分毫,只點頭應了下來。迎春惜春倒是無可無不可,並不在意,探春與寶釵四目一對,就各自偏過臉去,心裡已是細細思量開來——王府卻非旁的地方,一應的穿戴等都要仔細才是。

    她們顧自想著,黛玉卻將這事兒放下,且與賈母說笑,神情舉動一如既往,並不見半點異樣。王夫人看在眼中,不免心中鬱鬱,又生出幾分不信來:這林丫頭說著嬌弱,卻最是個愛交遊應酬的,恰與她母親是一個性子。我就不信,她真能這樣沉得住氣!面上不作色,想她心裡不知道是個怎麼煎熬!

    這麼想著,她才覺得舒暢了三分。卻不知道,一個賞花宴罷了,黛玉又是天性喜散不喜聚的人,若非春纖早早勸導,幾番走動宴請又有江澄楊歡常老夫人等親故的原由,她也不願多走動應酬的。只是,這個她不放在眼中,王夫人隨著賈母望過來的那一眼,黛玉心中卻有幾分敏感。及等回去瀟湘館,她便將這事兒說與春纖、紫鵑兩人:「我瞧著太太的樣子,倒有五六分不願意我也過去的。」

    春纖聽了這話便是冷笑,眉眼微微一挑,道:「姑娘何必在意這個,太太如何,原是她自家的事,我們又能怎麼樣?只是聽著看著罷了。至如宴請什麼的,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若每每正好姑娘不好過去的,豈不是失了太太的顏面?」這樣這麼做,賈母豈有不疑心的?就是府中上下人,也要對佛爺似的王夫人暗中有些話了。

    紫鵑原是府中的家生子,倒不好如春纖這樣說得刻薄,只道:「姑娘沉心這些事情,又有什麼益處?不過是傷神而已,倒不如看著日後呢。春纖說得好不好,頭一句話卻是正經——姑娘何必在意?只管安生過日子便是。」

    「若能安生過日子,我又何必思量這些。」黛玉一歎,倒也沒再說什麼。正如春纖所說的那樣,王夫人怎麼樣且不必說,真要每每自己不能去,只怕王夫人心裡都要不自在了。既如此,橫豎自己也想多理會這樣的事,索性就順勢而為了。

    果然,王夫人之後便帶著黛玉去了另一家,只不如北靜王府尊貴。

    黛玉也不多理會,只常往常家、江家、楊家等處聯絡,餘者倒也自在安生,並無旁話可說。由此匆匆過了十日,轉眼七月在望,忽而有一天,突然聽得有官媒上門,竟是有人家想要求娶迎春!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不好意思說什麼了,反正努力碼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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