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四章 生隱憂兩廂俱籌劃 文 / 六月澤芝
說來王夫人生來便有一段性情,最厭不安分三字,只撿著端莊穩重做心頭好的。黛玉天然一段風流婉轉的姿態,又極聰明剔透,人非輕薄閨秀,到底與沉重兩字迥異。若是只做外甥女兒,王夫人倒也能以禮相待的,偏生賈母每每有兩玉結親之意,她心裡著實不喜歡。
本是大家子裡,身為舅母,她就是再不喜歡,在這上面卻是連著一個不字也不好吐出來,心裡早沉鬱郁釀成一根刺。如今黛玉一日日更好起來,賈母那些心思不必說,就是做丈夫的賈政,做兒子的寶玉,也都待黛玉極好。她自覺腹背受敵,不由惡從膽邊生:不行,哪怕要做些手腳,寶玉也不能娶了那林家丫頭!
只是思來想去,她一時也尋不出法子來。
畢竟黛玉身處大觀園之中,深閨千金,與外頭再無半點瓜葛,斷沒有什麼大事牽扯到她身上的,自然無從挑剔。自己縱做些手段,若是做得太過,內裡有老太太在,盛怒之下,這些個眼面前的事兒,未必能做得乾淨。若是小事兒,又能如何了黛玉?自有老太太、老爺等護著!
這樣思來想去一陣,王夫人不得不將動手的念頭放下,又轉而想到寶釵身上來:寶丫頭原是一等的好女孩兒,只是有些上面不足,倒不如也與她些方便。那林丫頭能做到的事情,她只會做得更好。若她□□都能將林丫頭比下去,到時候自己再與老爺商量,也能說道說道,便是老太太,事兒擺在跟前的,她也不能再說旁話的。
她正想著,邊上玉釧兒卻從外頭進來,故意加重了腳步。她抬頭望了一眼,玉釧兒便走到跟前來,悄聲稟報:「太太,老太太打發個小丫鬟過來,說是請太太過去說話兒。」王夫人方回過神來,眉頭一皺,道:「我知道了。」頓了頓,她的手指在案幾上敲了一下:「老太太那裡,可有什麼事?」
「那小丫頭才是留頭,萬事不知的,只說老太太吩咐,並不知道為著什麼呢。」玉釧兒與一邊的彩霞使個眼色,自己則與王夫人整理衣裳。彩霞便捧了鏡台妝奩等物過來,與王夫人收拾。半晌過後,王夫人便領著兩個丫鬟婆子往賈母處而去,心裡卻還念著前頭的事,著實有些煎熬,暗想:莫不是為著寶玉結親的事兒?重生之寵妃凶殘
由此,她心中越加厭了黛玉,面上不免也露出一二分厲色來。
玉釧兒在旁見著了,越發低頭不語,心裡卻有些稀罕:這好好的,再沒有什麼事,怎麼太太倒是有些惱了的意思?她想了一陣,卻總沒個由頭,那邊兒賈母的院子卻已經近在眼前。
卻說王夫人到了賈母居所,外頭小丫鬟自與裡頭通報,又忙打起簾子來。王夫人跨入內裡,抬頭就看到賈母正歪在上頭,身邊再無旁個丫鬟,獨獨一個鴛鴦則坐在下面的腳凳上,正拿著美人槌一下一下敲著腿腳。見著王夫人來了,鴛鴦只福了福身,便放下那美人槌,起身避到一邊兒。
王夫人心裡不由咯登一聲,卻還是帶著一點笑,上前問了好,又是說了兩句溫寒的話,才在賈母下首坐了:「老太太可有什麼吩咐?」賈母望了她一眼,端起一邊擱著的茶盞吃了兩口,才慢慢著道:「這些日子我瞧著玉兒與外頭走動,倒是想起三個丫頭來。她們一年大似一年,四丫頭也就罷了,二丫頭三丫頭卻著實該去外頭走動走動。旁的不說,雲丫頭前年便往各處走動了的。你身子不好,我是知道的,也不必那般操勞,只擇一二個好的人家,走動走動便是。」
再沒想到賈母說得是這個,王夫人先是鬆了一口氣,垂頭應下話來:「老太太說的是,我原也選中了兩處,過兩日便帶她們一道過去的。」賈母方點了點頭,笑著道:「你是個穩重的,我原只說你許是忘了,便略提一提,如今既是經心擇取,必定妥當。我再不多說。」
說著,又略提了兩句旁話,賈母方有些疲憊地揉了揉額頭。王夫人見著,陪著略坐了坐,便告退而去,心裡卻已經漸漸生出焦躁來。她待三春雖不說是視若己出,到底是眼跟前長大的,她們又都是規矩知禮的,自然也有些親近,只還不如寶釵得心意罷了。如今因為黛玉,賈母說了這麼一番話,雖是為著三春,她心裡也著實有些惱的——且不提黛玉這般於己更添好處,倒是顯得寶釵有所不如。只單單由此襯出自己這當家主母不慈不周這一條,她便覺得沒趣兒!三生三世艷蓮殺
但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先按捺住,且要籌劃一番。雖說與賈母已是擇取了合適的人家走動,實則還沒個頭緒,總要先預備了這個才好。再者,若能將寶丫頭也一道帶過去,豈不更好。
王夫人想著寶釵,薛姨媽那裡也正念著呢。
說來黛玉日漸不同,寶釵看在眼中,不免有些傷感:她生得容貌豐美,筋骨瑩潤,性情端方,舉動展樣,乃至於心胸見識,才學品格也是一時之選,並不遜於男子半分。偏生她□□齊整,卻生在官商人家,父親早亡,母親哥哥雖是疼著自己的,卻都是無能為的。不比黛玉,雖是再沒個至親,單單一個是列爵之後,詩書翰墨人家的出身,就將自己所有好處壓了下去。
依著寶釵素日性情,本不該將這個放在心底,偏生黛玉原是與她勢均力敵,她不免有些意氣,總不願被她比下去了,稍有著相。薛姨媽原是做母親的,雖愚笨了些,待寶釵卻最是用心不過。瞧著她如此,不由觸動心事,暗想:寶丫頭的婚事,原是和尚道士說過的,要撿個有玉的匹配。恰寶玉正有了玉,他又是極聰敏周全的好孩子,姐姐也看重寶丫頭,真真是金玉良緣。可惜老太太那裡說不通,竟只看中一個黛玉,這事兒方淡了許多。如今瞧著黛玉越加好了,寶丫頭面上不顯,心裡卻總有些鬱鬱的,只怕也是為此存了心事。
薛姨媽思量再三,便尋到王夫人之處,且探一探口風。由此她吩咐了兩句話,便領著兩個丫頭,一路到王夫人處說話。
那邊兒王夫人見著妹妹來了,心裡的煩悶便覺得去了大半。略說了兩句話,她就提了今日賈母的話。薛
姨媽聽得這個,心裡不由一動,想了想後,就笑著道:「你常日裡身子不自在,總要自個兒保養著才好。雖則老太太吩咐了,到底還有鳳丫頭呢。她是個年輕媳婦兒,走動的地方少些,但是那些個親戚人家倒也沒事兒。千萬不要累著自己才是。」古靈精怪緣落皇家
「你說的我如何不知道。」王夫人聽得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道:「鳳丫頭到底年輕呢,又是個嫂子。一回兩回的也就罷了,卻不能總這麼隨意的。再者,二丫頭她們這麼些年,旁人見不得,那麼些親戚人家總也是熟了的。鳳丫頭又能帶她們去哪兒去?再者,我也想待寶丫頭一道兒去,合該更仔細才好。」
「這如何經得起?」薛姨媽聽得這話,心頭一頓,她本心認定了寶玉這一個做女婿,自然不願王夫人帶著女兒出門子,做那等相看的事兒:「姐姐著實待寶丫頭好,這我深知的。只是到底兩姓兒的,親戚人家也還罷了,旁的人家卻不好說話呢。」
「放心。」王夫人姐妹一心,心裡也是明白的,只笑著道:「林姑娘現今如何?你也是見著的,就是老太太也是念著這個呢。寶丫頭□□齊全,我是最喜歡不過的,想來旁人見著,再沒不喜歡的。」
薛姨媽聽了這話,不免踟躕,又暗想姐姐哪裡能哄騙了自己母女兩個?從來都是一心的。她既是這麼說,想來是自己一時沒能想到,也是未知。由此,她便笑著道:「既是這麼說,我卻得與寶丫頭說一聲兒。她素日不喜妝扮,往日家常裡也就罷了,日後既是要到了外頭走動,卻是不同了。」
王夫人點頭稱是,因笑著道:「我最愛她這一樁,端莊沉重,知禮識趣的,不是那等輕浮之輩。然則,到了外頭卻又不同,如今專有那麼一等人,只生了一雙體面眼,一顆富貴心,妝扮上頭仔細些也好。不能委屈了她去。」
薛姨媽心裡稱意,點頭應是,及等回去就尋寶釵說了如此這般一番話。寶釵早知母親之心,姨媽之意。她便是從本心來論,從來見著的那麼些男子,寶玉雖不甚上進,然則家業富貴不愁,又極體貼溫柔,性情也是聰敏,日後勸誡上進亦是不難,又有舊日和尚道士的話,心裡早有一番羞澀。如今聽得這話,她心裡一喜,復又思量:若是能從此結交一番,旁的不提,自家也能更添光彩哩。
由此,寶釵便笑著道:「母親放心,我自然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