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歷史軍事 > 紅樓春纖

正文 第八十八章 說緣分孰知骨中血 文 / 六月澤芝

    那少年面上浮現幾分驚訝,言語便比之前敬重了些,因問道:「是姑蘇林家?」

    「正是。那原也是列爵之後,清貴世家,不意竟絕了子嗣,唯有一位女公子,如今正寄住舅家賈府之中。」顧茂緩緩道來,眼前這少年蔣昀與自家極親近,雖說沉穩內斂慣了,到底不比旁人戒備,此時心裡也有些悵茫難決,他眼中便流露出一絲猶疑。

    蔣昀世家出身,聽得這話,心裡也有幾分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傷感。只是,他從來敏捷細緻,一眼便瞧見顧茂暗藏的神色,倒是細細尋思了一回,才道:「世事如此,徒留唏噓,阿兄也不必存在心底。說來先前不曾細想,如今卻覺得那位姑娘,竟有幾分似曾相識,卻不知從何見過。」他先時見著春纖明媚,心中便有所動,此時再細細想來,越發覺得熟稔,只是不知從何說起,倒彷彿是極久遠前的舊友,相離十數年,雖已不甚相識,到底眉眼間仍舊透出熟悉兩字來。

    「你也做此想?」顧茂歎息一聲,心裡更有幾分翻騰。

    蔣昀的父親蔣經與父親本是遠親,難得自小都拜入春華書院的大儒尤守靜門下,相識數十載,互以兄弟相稱,原是一等親近可信的。後面父親入朝為官,便將自己送到已然成為春華書院山長的蔣經門下。兩家親近若斯,雖遠隔千里,蔣昀卻也見過母親數回,又與幼妹玩耍過一回,正可說是似曾相識了。

    蔣昀也是知道顧茂性情為人,又知道他的心結,聽得這一聲,再不能不明白的,由不得歎息一聲,道:「你還不曾放下?」

    「我如今除卻母親,只有這一個妹妹,骨血至親,如何能放下!」顧茂斷然一聲,眼底已然浮現出決然神色,因道:「先前已是細細探查過了,雖說未必能十分準,卻有五六分。不過是我唯恐滿腔期盼成空,竟生了膽怯,並不敢相認。今日聽得你這麼句話,終究能決斷了。」

    「有五六分,便可拚一拚。」蔣昀也是年少,先前歎息擔憂,倒一多半是怕顧茂期望落空,反倒傷了自身根底。此時聽得這話,他心頭也有些發熱,便道:「既她在林家姑娘身側,不如先打探林家。我記得,你家便有一門親,卻與林家有些干係的。」

    顧茂點點頭,目光看向賈府那高挑屋簷,目光幽深:「此事須得一擊必中,自要好生籌劃。」最強機師

    被他們惦記著,春纖卻連一個噴嚏也沒有,順順利利回到了瀟湘館,將在江家說的一番話細細複述與黛玉。黛玉自有傲氣,雖先時回說得婉轉,卻從來言語精細,此事聽得春纖這話,卻也不以為意,道:「原你說的不錯。他們如此行事,便須說得分明。」

    見黛玉如此,春纖也鬆了一口氣,又見著紫鵑尚未回來,便想起先前見著顧茂一事,順嘴便提了兩句:「倒是後頭我回來,正聽得哀樂。想雖與金釧兒姐姐沒見過幾面,到底也要尊重些,就下去目送了一程。誰知道,竟遇到一個人來。」

    聽得金釧兒三個字,黛玉便有些鬱鬱不樂,只聽到後頭,她也生了幾分好奇,因問道:「什麼人?」

    「卻是先頭姑娘回江南,路上撞見過一回的顧家大爺!」春纖看黛玉聽得最後四個字就偏過臉去,便覺好笑,也不嚥下話頭,反倒多說兩句話:「說來這一位原是外男,我不合與姑娘多說。只是這一回也太稀罕了,那邊兒原是這府裡的家下人等住的地方,他怎麼去了?還正與我撞上了。」

    這話一出口,春纖便想嚥下去,本來只是拿著這話打趣兩句,卻不防忘了說及顧茂,黛玉也會想起江南之事,如海之喪!由此,她面上便有幾分訕訕,動了動唇,卻還是將到了喉頭的話嚥下去。

    黛玉原是一顆七竅玲瓏心,聞一知十,雖也有幾分傷感,到底曉得如海之心,倒也沒有顯出痕跡來,只笑了一笑,道:「這麼說來,倒也算的一段緣分了。」

    「可不是。」既是說到了這裡,春纖也知道黛玉的敏感,實不能匆忙帶過,反倒讓她多思多想,總不如說一說,發洩一二來得好。由此,她便道:「說來也有三年的光景。前頭老爺的囑咐好似還在耳邊,不想,那鄭家終究辜負了老爺的期盼。」

    「他家也不算不好。實在說來,並非只為著那位唐夫人,而是我心底容不得他們這般忘恩負義。」說到這個,黛玉的神色間也有幾分倔強,道:「說句不怕臊的話,哪怕後頭再沒這樣的人家求娶,我也絕不後悔。」聖賢之心

    「姑娘這樣的容貌才情,性子為人,自然有更好的。」春纖卻聽不得這些,相處這麼些年,黛玉的種種好處,她是看在眼底記在心中,自然容不得這樣的話。黛玉卻是淡淡一笑,眉眼疏淡,自有一股沖平之意:「你哪裡知道。休說我也有不足,便是千般好,父母緣上短了一層,能不講究這個的實在少。否則,依著江姐姐平日待我的心意,哪怕鄭家姑娘相求,她也不會送信過來。」

    「姑娘!」春纖越發聽不入耳,因皺眉道:「休說我瞧著江姑娘並不知道內情,只以為是裡頭有些誤會,居中開解而已。便她這個真麼想,也是她的思量,世情卻並不會盡如她所想。我便不信,姑娘這樣的好,竟沒得一個好結果——老天爺也太不公了。」

    正說著話,外頭忽而傳來紫鵑的聲音。兩人便停下話頭,轉頭看去,卻是紫鵑皺著眉頭走了進來。

    黛玉便問:「你送了金釧兒一程,也是盡了心。雖是心裡難受,到底也散漫散漫,不然她泉下有知,也是難過的。」

    「姑娘,我自然知道這個道理的。」說到了金釧兒,紫鵑也歎了一口氣,應了一聲,她目光卻轉向春纖,道:「如今我匆匆回來,卻是為了這個。」說著,她便取出一個紙團兒,遞給春纖。

    春纖有些莫名其妙,接過那紙團兒展開,她細細看了兩眼,登時怔住了:這小小的紙團上頭卻是寫了她這個軀體的兩處特徵

    征,一樣是右手臂膀內側有一塊淡紅色的圓形胎記,另一個卻是後背兩肩胛骨之間有六顆痣,正攢做花朵形狀。

    看著春纖的神色,紫鵑便知道多半是真切的,便皺眉道:「原是我送了金釧兒一程,誰知道回頭便有個眼生的婆子過來,悄悄尋到我,說是有個紙團兒托我送與你。這樣的事,我斷不敢輕易受的,只怕有什麼不對。那婆子卻說能拆開來看的,我方打開一看,便見著這兩句話——我卻知道你那塊胎記。現在看你的模樣兒,大約那六顆痣也是真的了。」

    「是真的。」春纖低低應了一聲,道:「這原是我小時候祖母養了我,我與提過的。如今那痣卻是沒了的。」一旁的黛玉也是看了那紙條兒,又聽得她這麼說,倒是生了詫異來:「若是這麼說,這個倒是奇了。你小時候的標記,怎麼那人卻記得!」仙氣縱橫

    她口裡這麼說,心中已是猜出七八分來,與紫鵑對視一眼,看向春纖的目光便添了幾分鄭重。

    春纖卻不言語。

    紫鵑便低聲道:「那婆子也沒說旁的,只說明日早上,便在晴雯表哥的屋子外頭等著你,說是有一件極大的事,須得分說明白。你,還是過去一趟吧。好不好,過去一趟,省得後頭半輩子倒是壓著這一件事透不過氣來。」

    「正是這麼一個理兒。」黛玉也是點頭,歎道:「至親血緣,原是割捨不去的。這一日你不去,日後必定存在心底的。」春纖沉默半晌,才是低低應了一聲,暗想:雖然自己是不在意這些,可是既然承襲了這個軀體,便要擔起與之相關的種種,不管那是好是壞。

    由此,春纖方下了決心,晚間便尋了晴雯,說是如此。

    晴雯聽得後卻是皺眉,道:「我表哥的屋子,左右也是有街坊,倒也不妨什麼。只是一件,我嫂子平日裡行止,你也是曉得的。若只你一個過去,我卻不放心。明日裡好歹叫上我,總陪你走一趟。」春纖心裡也是這麼想,加之素日也是處的好,便不客氣地應答下來。

    及等翌日,她便起身到了,尋了晴雯一道出了院子,一路奔向她表哥的屋子。卻不想,後頭襲人見著她來,卻是疑惑,便與麝月道:「她這兩日倒是來得勤,今兒也不知道尋晴雯又有什麼事來?」麝月放下針線,笑著道:「她們平素便好,許是有什麼事吧。」

    襲人便不言語。

    而被她所想著的兩個人,轉過一處巷子,抬頭就看到了那屋子牆角跟站著一個婆子。晴雯看了春纖一眼,春纖腳下一頓,停了半晌,便迎了上去,不想等走到跟前來,卻瞧見右側不遠處,正站著先前見過的顧茂以及那個不知名少年!

    這是……

    怎麼回事?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