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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五章 傷衰亡黛玉道心聲 文 / 六月澤芝

    賈母自端坐上房,面上且有幾分激動,兩頰又生出些紅光,一雙眼睛卻是透著幾分關切,幾分斟酌。見黛玉過來,她伸手招了招,拉著她緊靠著自己坐下,又揮退了一眾婆子丫鬟,方是輕歎一聲,低聲道:「今番喚你過來,卻有一件事須得與你分說——那鄭家果真有些不對。」

    雖說心內早有打算,有心相拒,黛玉也知賈母素日所想,聞說如此,並沒有言語,只一味垂頭不語:雖說如今都有相拒鄭家之意,然則此時鬆口,日後賈母若要與自己並寶玉做主,也以長輩之言相道,那時候自己竟也難以相拒了。

    看她這麼一個模樣,賈母不免生出幾分焦躁,因細細道:「好孩子,我知道你素日是個好的,曉得非禮勿聽的道理。只是如今這一樁事,卻與干係父母舊日之約,便是我覺得不好,也總得與你分說一番,不好立時推拒了的。從來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原這事兒成了一半,我也不該多說什麼。然則你父親原是男子,只瞧著外頭上進,便以為好了,如何曉得內宅之事!你是我嫡親的外孫女,我如何能不時時在意?自是細細打探。只盼著真是好的,那也是一段良緣。若是不好,也是及早打算。誰知這一過去,竟打探出些蛛絲馬跡來!」

    黛玉本就深知賈母之心,聽得這話倒也不甚奇怪,垂著眼低聲道:「這等事,原沒有我說話的道理,然則爹娘故去,一心只念著我一個,斷不敢使他們泉下牽掛擔憂。若這事兒不妥當,還請外祖母與我做主一回才是。」

    這話一說,賈母心中反倒一提,暗想:這般思量,雖於此事十分好,然則後面自己一番籌劃,怕也艱難。只是事未臨頭,她這般念想一閃而過,倒也暫且壓下,因歎道:「你這般想,也是情理之中。好孩子,總還有我呢。」說罷,略微頓了頓,她就接著道:「你道那鄭家果是真心?真心如此,萬不能拖延至今日,他家旁人猶可,未必沒有恩義兩字,唯有那當家的主母唐氏,因你父母亡故,十分計較命數。只是闔家念著舊日恩義,那鄭大姑娘又見著你十分出挑,□□齊全,方才齊力相求。唐氏僵了數月,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竟去了那太平觀求取洪清道長籌算八字並卜卦。」

    黛玉心中一沉,不免復又傷感:若有父母在側,如何能有今番嫌棄!

    賈母見她神色,心中大定,因又歎道:「按說這等卜卦之事,原也是常理。我雖是憤憤,倒也按下不提。只是細細盤問了他家情境,知道唐氏猶自不平,便是鄭家父子,也不過想著恩義兩字,倒未必十分看重你。從來女孩兒出閣發嫁,到了那家裡,若得婆婆喜歡,夫婿愛重,尚且有許多為難之事,何況只為恩義之故,自覺低就了的?我想到這裡,心中更覺煎熬。又想那洪清道長舊年也算有些交情,原是老人,且他眼光獨到,原是一等可信的。由此,我又托了一位舊交求問那卜卦。不想就問到了根底——那八字也好,卜卦也罷,只說你與那鄭家大爺成婚之前都有些波折,後頭再無不妥的。然則那唐氏猶自不喜,一心只盼著十全十美!」

    「世間事,焉得十全十美?便是好事多磨四個字,便也算好的了。」黛玉聽到這裡,再一想先前父親所言,終究開口說了這麼兩句話。賈母精密老練,立時聽出她話裡意思,心中一陣歡喜,因道:「你說得很是。若不知道這樣的道理,便是千好萬好的女孩兒,到了她跟前,也不會好。」

    黛玉默然不語,半晌才道:「此事全由外祖母做主便是。」心中不免猶自歎息。

    「你這模樣,著實讓我心疼。罷了,到底是當初你父親擇的人家,總要探問一二的。明日裡我邀唐氏過來說話,若她果真無意,於此時總會露出痕跡來。」賈母老於世故,知道這牛心左性四個字,最難更改,自己略作意動,她必會顯露。且黛玉名聲要緊,那鄭家以父母之命相求,若是執意相拒,反倒不美,卻不如有個由頭,也好推托了去。

    黛玉心中微微一鬆,低聲應下。

    賈母方又細細說了些衷腸話,才使她回去歇息。

    這又如何歇息得住,黛玉想著唐氏之意,心中便覺傷感,一路猶自強忍著,誰知到了院中,忽而聽到杜鵑吱呀相喚,聲聲道著不如歸去,心中一慟,淚下沾襟,因泣道:「幼失父母,寄人籬下,受人白眼,竟無立錐之地!」

    春纖原攙扶著她,聽到她一字一句,猶如泣血,便知鄭家之事必不能成,且勾得她十分愁苦,不免心中咬牙,暗想:那鄭家究竟做了什麼?先前與黛玉細說內裡緣故,她雖是感慨,但也沒有十分悲歎,卻是坦坦蕩蕩的。如今卻是這樣悲痛。一面想,她一面勸說,又喚了小丫鬟一道兒將黛玉攙扶進了屋子裡。

    紫鵑早已迎了上來,見著這般景象,也是驚急交加,忙上來問道:「姑娘這是怎麼了?」說著,她又看向春纖,春纖歎了一口氣,讓旁的小丫鬟都退下,獨獨留下一個雪雁,因低聲道:「老太太只與姑娘說了半晌話,姑娘路上便不自在,到了院門口,著實傷感。」又將黛玉的話說了一遍。

    黛玉聽得著短短一句話,心裡更覺悲傷,便將賈母之言細細道來,又道:「鄭家相求,不過為著舊日恩義,並非真心如此。便是這恩義兩字,只怕也多半落在名聲上頭。真是想著恩義,先前如何半點動靜也無,不過瞧著我尚可,又想著名聲兩字,方無可無不可地求親。然則,那唐夫人卻十分不許,道我父母緣分淺薄,念著刑克兩字,再不願委屈了鄭家大爺!若我父母尚在,何須與他們嫌棄!」

    紫鵑與春纖對視一眼,心中略有所覺。黛玉今番悲痛,不止為著鄭家,為著悲痛父母亡故,更有念著日後,方纔如此!是啊,鄭家尚有恩義一說,還會斤斤計較命數,何況旁人家!

    「姑娘,那家原是壞了良心的,如何能十分計較!」紫鵑想了半晌,才是低聲道:「史大姑娘不也定下婚事了?前兒傳了些信兒過來,說那衛家大爺容貌性情都是好的,便這品行才幹也是一等。就是寶二爺知道,也說那衛家大爺極好的。雖二爺不甚

    甚牢靠,然則人品兩字,日久煉人心。二爺說了這樣一句,卻也有六七分准數的。可見就是好人家,也有人計較這些,也有人不計較這些。為著那些不值當的人家傷心,只怕姑娘這一輩子也傷心不過來呢。」

    春纖心知黛玉之意,非只鄭家,且有賈家。然則這樣的話,卻不能提的,她沉默片刻,也是低聲相勸,因道:「紫鵑姐姐說的是,姑娘這般人才,自有更好的。況且洪清道長也是說了,姑娘於婚事上面有些波折,但卻是有後福的。俗語道好事多磨,可見這會兒鄭家不過是個檻兒,及等這幾個檻兒過去了,日後自然齊全!」

    又有雪雁也是嬌聲相勸,彼此一番說動,黛玉方略略減去五分悲愁,只是一腔傷感猶自纏綿不去,獨坐在那裡半日,才是命取來筆墨。自己沉吟片刻,就自提筆揮墨草就一首詞,卻是釵頭鳳。春纖上前望了兩眼,滿紙心酸,唯有最後一句,略略有些企盼之意,她心中方鬆了一口氣,繼而將這詞收好,因又說了些旁的閒事來,見著黛玉神色和緩了些,她才是溫聲道:「卻不知道晴雯如今又是怎麼打算了。」

    聽得晴雯兩字,黛玉心中微微一頓,暗想:晴雯與自己雖有主僕之分,然則父母俱無,獨獨一個表哥,情狀何其相似!何況她且沒有旁的至親為她打算,竟是更薄命了!由此,她不免生出幾分慼慼之心,因歎道:「也只能盼她好好兒的了。橫豎我這裡也沒事,下晌的時候,你過去瞧一瞧她,若有什麼可以幫襯的,也說與我聽。」

    春纖正是做了這般思量,聞說這話,當即就應承下來。

    卻不想下晌伺候黛玉睡下,她一路過去,晴雯還沒見著,先頭就被寶玉拉住,一口一聲問道:「究竟那鄭家如何!」寶玉面有焦躁之色,神色全然不似舊日,竟少見地透出幾分暴躁來,抓著春纖的手也極用力,痛得她眉頭一皺。襲人在旁見著,忙上前來攔阻,勸道:「二爺,春纖哪裡知道這樣的事!就是林姑娘,這樣的話也不能多問的,總還是老太太、太太做主!」

    寶玉聽得老太太、太太這五個字,方覺心中稍微鬆泛了些,然則焦灼仍在,又見春纖默不作聲的,不免又問道:「究竟如何!」晴雯已是聽得聲響走了過來,見著如此情景,眉頭一皺正要說話,那邊兒春纖已是歎了一口氣,道:「二爺,這樣的事,哪裡是我能知道的!姑娘尚且不能做主呢。只是聽得姑娘說了一聲兒,道那鄭家並非真心相求,怕事兒也未必能成的。可惜那鄭家大爺,原是那般的好人才!」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抱歉,原本以為自己能做到的,但是,算了說多了也是借口。因為不能十分確定自己真的能不能更新,雖然有意願,但沒有存稿的話,我還是不要做防盜版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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