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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三章 聞流言鄭家終提親 文 / 六月澤芝

    「前頭我問你,你也只是含含糊糊,竟不曾分說明白,只說尚未作準了的事。如今婚事已定下,總不會改了去。你倒是說與我聽聽。」唐氏聽得妹妹這話裡大有些深意,不免皺眉:「當初我便說命數刑克極緊要,你卻說八字相合,卜卦也不錯的,倒不必十分理會。你們不在意這個,卻也罷了。如今又說有旁的緣故,娶妻當娶賢,便為了外甥前途,若是姑娘不好,也是萬萬不能的。」

    「刑克命數這些,我家老爺偏不信,八字又合得上,我心裡有些膈應,也只合作罷。但,但是,唉!這話我也只得與姐姐說了。那史大姑娘我也見過幾回,略說了幾句話,倒是生得嬌憨可人,身量略高些,性情爽朗言語有致,也做得一手好針線,又讀書識字,能詩會詞的。細細講究起來,並也不曾委屈了若蘭。」小唐氏聽得這話,也是將事兒說道出來:「只是那史家前頭傳信,說著榮國府賈家史太君,有意為他家二房的嫡孫提親,她們雖還意屬若蘭,到底不好十分推辭,便與我道個不是,先將這事拖一拖。」

    聽得賈家兩字,唐氏眉頭皺得更緊,停了半晌,心下不喜,面上卻還是道:「一家有女百家求,倒也是常有的事。且她家已是與你通氣,可見也算有心,若是從此處說起來,倒也不必十分苛責。」小唐氏便歎息一聲,神色有些不安,因道:「那會兒我也這麼想著的。若蘭是個好孩子,這一處不合式,自然有另一處好的,雖可惜了些,也不放在心上。誰知過不得兩日,史家就送信與我說道,事兒已是推了,早早定親為好。我不免有些多想,問了兩三句,才知道那史太君如此糊塗!史家大姑娘偏又常去她跟前,若也學著來,豈不是誤了若蘭日後的前程!」

    原聽得賈家並史太君,唐氏便心中一頓,到了這裡,她心內越發著緊,暗想:那林家女兒可不是在賈家寄養,又是與史太君教養的!果真我想的不錯!存了這一樁事,她越加著緊,便問道:「都說老薑彌辣,史太君年老,到底是世情上面經歷過的,如何竟糊塗了?」

    「可不是糊塗!」小唐氏湊近了一些,悄聲道:「雖史家說著含糊,到底也是成了姻親,大約是不想我想岔了,便略略提了提。我再細細想了一陣,倒也猜出幾分來——史太君原來中意外孫女林家大姑娘,偏不知道什麼緣故,竟不得成,便退而求其次,有心求娶史大姑娘。只是後頭似有峰迴路轉之意,方又捨了史大姑娘。大約是史太君與兒媳婦在這上頭不和,藉著那史大姑娘作筏子,以退為進!似這般拿著自小養在跟前的姑娘名聲做兒戲,可不是糊塗!」

    唐氏細細聽了一陣,心中大約也是有幾分拿準,不免一陣驚,復又一陣喜,暗想:這史太君太糊塗,婚姻大事,豈可兒戲!若有心做親事,自是三媒六聘使人辦起來!哪裡能這般暗中做了手段,方拿著面皮糊弄成一段婚事的!只是這樣倒是成全了自家。她既有那樣的心,先前自己何須與家裡吵嚷!只管提親去,自然有那史太君回駁了來。豈不是兩下裡便宜!

    由此,她倒是愣愣出了一陣神,才被小唐氏連聲叫喚驚醒,忙也說了幾句糊塗等話。不過這樣的歡喜緊要之事,她也不願再耽擱了,略與妹妹勸慰一陣,再說了幾句既是成了,想來姻緣天注定,日後必定萬事如意等話,便是告辭。那小唐氏原是頭一回做婆婆,又是長子之媳,心中只盼著萬事皆好,偏又遇到這樣的,不免苦悶,與姐姐如此這般說道了一陣,也覺心中暢快了幾分,倒要親自起身相送。

    唐氏忙攔下了她,又道:「你忙了這幾日,好生歇著才是。過兩日,我再與你說一件緊要的事。」由此而去。及等她回到家中,略坐了一陣,且將心中盤算重頭到尾再理順了,才喚來女兒嘉成,細細問了近來夫婿並長子之情。聽得依舊如故,她心裡發酸,因歎息道:「今兒去瞧了你姨母,為著你表兄的前程,卻與他配了那史家女。那女孩兒如何且不說,竟是襁褓之中便沒了父母,可見命硬。偏她說只消八字相合,倒也不是不能。我聽她這麼一說,再想一想,你們都說那林家女兒好,除卻這一樣,我也挑不出旁的來。不若取了她八字,兩相裡合一合,再卜卦一回,若是都使得,我也不做那惡人了!」

    嘉成在想不得母親僵持十數日,一日竟忽而回轉,不由歡喜不盡,因笑著道:「阿娘既有這樣的心,如何不與阿爹細說?」

    「我與他吵嚷了幾日,卻捨不下那臉面來!你且取來那八字,他自去卜卦相合,我也自去卜卦相合,他那邊兒如何說,我不理會,我這裡必定要好的。若是不然,休怪我不鬆口!」唐氏此時想得分明,也是說得爽利:「自然,他也不必擔心,到時候我帶著你,去那請那太平觀的洪清道長來卜卦相合。只觀天意,再不理旁的。」

    這話一說,嘉成便放心了十分,因含笑道:「阿娘素來一言九鼎,家裡誰個不知?又如何不信!」由此,她又說了半日的奉承話,哄得唐氏歡喜起來,又勸慰再三,有意彌合父母兄長的間隙。唐氏本就有此心,卻還拿著架子,因道:「待此事做定,再說其他。」心裡早已洋洋得意起來。

    及等到了晚間,鄭煦落衙回來,自入了書房,忽而聞得女兒前來相告,說是如此,不免大為高興:「你母親總算回轉過來。想來是想通了。至於八字卜卦之事,先合一合,若是不合式,自也有相破的法門。只消她退一步,日後雖有吵嚷,到底事兒也能成的。卻不必十分擔心。」

    他本是不信這些僧道的,自不將這個放在心上。若是能合得好,自然好,若是不能合得好,總也有法可設。他如今已經拿定了主意,那林家女兒既是為人品性,容貌才情俱是一等,便再無挑剔之理。當年若非如海活命之恩,闔家再無今日光景。只為這一條,若非著實心疼長子,後又有老妻十分為難,生怕縱定下來,闔家也要不寧,他早要定下此事的。如今諸般順當,自是歡喜。

    嘉成亦如此,連聲笑著道:「那我現在就說與阿兄去!他這些時日也是難熬,總早些說與他,使他放下心來才好。」鄭煦點了點頭,道:「去吧。只是不要說的太晚,明日裡還得和你阿娘去那太平觀,

    ,早將此事做定,省得再生事端。」嘉成應了一聲,便去了長兄鄭成之處,細細將這一番話說道明白。成果真歡喜,又密密囑咐了妹妹幾句,才是兩下裡分開,各自回各自的屋子。

    是夜再無旁事,及等翌日,唐氏果聽了鄭煦之言,早早使人送了帖子,待得回信後便領著女兒前去。那太平觀原也是京中極緊要的一處道觀,觀主洪清道長善周易,又極通先天神數,本是未必能一去就成的。偏近來暑熱,不免清淨些,聞說這一番事,他思量一陣,也應承下來。此時見面略說了一陣話,便取了八字,細細演繹一番,方才一歎:「這八字卻是極好,想來必定都是靈慧之輩。論說福澤,雖那女孩兒父母緣分淺薄了些,倒也在中平,旁的上面又好,倒也相配。唯有一樣,這婚配上面,竟是兩廂裡都有些磋磨,只怕若要成婚,卻得好事多磨。」

    嘉成眨了眨眼,沒有言語,只看向唐氏。

    唐氏聽不得一個不好的,在兒女上面只想著十完十美。然則她先頭已經有那般準備,並未將黛玉看做兒媳,自然也鬆泛些,聽得這話,倒也不十分顯露喜惡,只問道:「那道長以為,這婚事可成?」

    「若是能成,十分裡便有九分好。」洪清道長心裡已是點頭,口中卻不願說得太過圓滿,因道:「世間事從不得十全十美,既有這般,貧道私心以為,倒也合宜了。」

    「既如此,道長可否與我請一卦?」唐氏心裡如何聽得進這話,面上卻還做足了,並不露痕跡。那洪清道長原在世情上面老道,見著她這樣,心中已是有些思量,卻不反駁,也特特卜卦一回,卻是正應了美中不足這四個字。雖也是上吉,卻非上上,上平,竟是上下。

    唐氏心中越發篤定,面上卻不顯出來,及等回去後說與鄭煦,道:「我心中猶有不足,然則那洪清道長既說只在成婚之前有些磋磨,且也無甚刑克,我也不能當真求得十全十美,竟遂了你們的願,省得一氣兒都怪罪我。」

    這話一說,滿堂皆是歡喜。那鄭煦當即拿定主意,因道:「既如此,我先使人送名刺過去,再兩日正是休沐日,正好與賈家說定此事。後頭景成與嘉成兩個,也好早早準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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