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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三章 微瀾生小事寓大意 文 / 六月澤芝

    這婆子忽如其來的一聲,登時讓場面一靜。旁的賈家的婆子原見著她趁亂竄進來,上來就想要拿了她的,猛聽得這麼幾句話,倒是站住了,一雙雙眼都落在春纖身上。春纖聽得這兩句話,饒是她頗為敏捷,一時也是愣在當場,半日不能言語,腦中已是閃過各種各樣的情節來。

    只是,她到底心思轉得快,雖心中思量不休,回神卻也極快,當即看向那婆子,正要斟酌著詢問兩句。卻見那婆子翻著白眼,面上滿是癲狂之色,春纖由不得往後退了一步:這人瞧著怎麼有些不對……

    正這麼想著,後頭一處便有幾聲叫嚷,卻是幾個大漢從內裡鑽了出來,口中連聲含著什麼阿娘,什麼媽媽之類的。春纖見他們望著而來,不由得凝神看去,腳下不免又退了一步,才是站定,口中卻說得極柔和,只怕刺激到了這個婆子:「大娘,您是……」

    話音未落,那婆子忽而放了手,轉頭就撲向另外一個丫鬟,張口嚷嚷道:「太太!是太太!不,不,是大姑娘!大姑娘!」話音甚是淒厲。驚得被她拉住的纖兒面色發白,忙往後退了幾步,竭力掙扎起來:「你瘋了!什麼太太不太太,姑娘不姑娘的!我從不認得你,快放手!」這纖兒原是賈母屋子裡的,又是家生子,原也有一二分體面,且再無旁的說頭。

    一眾愣在當場的婆子也回過味來,情知那婆子不對,忙要拉扯,又是張口斥責:「瘋婆子,還不快些放手!」就在此時,那幾個大漢也是趕了上來,當即有個虎頭大腦地撲將上來,將那婆子攔腰抱住,又有旁的忙過來幫扶,或是抱拳一禮,張口道:「諸位大爺大嫂子大姐見諒,李嬸子原是瘋了。這人生了病,也是沒法子夫人,又是小門小戶的,各都須得做事,也無人加照看,一向就關在家裡的。今天一時不妨頭,倒是讓她竄出來了。驚動了各位,著實對不住。」

    說罷,他又取出一個荷包,內裡沉甸甸的,卻都是銅錢的聲響,竟是意欲拿著這個賠罪。春纖雖隔了兩三個人,倒也瞧見了幾眼,那男子生得好相貌,細布衣裳,卻有些說話做事的伶俐。她見著如此,心內又也有幾分歎息,因張口道:「我不要那錢,本也不過受了些驚嚇罷了。這時已是好了。聽你說來那家也不富裕,卻不需沒得在我這裡花用,倒不如先與她抓些藥來吃。」

    纖兒也是這般說來。

    邊上的婆子等也無可無不可,只道:「原是小事,大姐們緊著伺候老太太、太太、奶奶並諸位姑娘才是真切。」誰知說話間,這事兒早已傳到賈母處,她素來有些憐老惜弱的,雖覺得觸了些霉頭,到底吩咐賈珍與那婆子一家些銀錢,只說:「也是他家可憐,到底也是緣分一場,既是見了,便散了些也無妨的。」

    賈珍自不將這一點兒銀錢放在心中,當即應下,不過細細吩咐兩句,令長隨好生辦去。倒是春纖到了黛玉跟前,聽得邊上丫鬟說是如此,心中不免默默感慨:說來賈母當真是富貴裡養出來的,倒有幾分做慈善的心,只是有這樣憐惜旁人的心,如何不憐惜一回黛玉?倒是一味貼著那寶玉,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正自想著,誰知黛玉卻輕輕碰了碰她的手,又湊到她耳邊低聲道:「究竟什麼緣故,那婆子倒是尋到了你?你現在又如何?」

    「姑娘放心,我沒事兒的。不過一時唬了一跳罷了。那婆子原是瘋症,想來也是一時湊巧,倒是讓我趕上了。」春纖也是低聲回道,她心中卻隱隱有些驚疑。旁人想不到,她素來與那纖兒嘲笑打趣,卻也說過兩三回面容有五六分肖似的話。只她生得更好些,言行舉動又與是不同,旁人方不覺得罷了。

    那婆子先拉著自己,後頭又擇了那與自己五官最為肖似的纖兒,這當中,真的只是巧合?

    只是這樣的話,她心中思量,面上卻也說不得什麼。明眼人都能看得分明,那婆子原已瘋了,說的話做的事,能有什麼可信可想的地方?不過,春纖心中不知如何,竟有些酸楚罷了。

    她這酸楚,不知從何說起,卻沒過多久,便被後頭賈母與張道士說了那些話拍飛。自來,她先看了一回黛玉,見著她神情自若,頗有幾分從容淡漠,便放了心。後頭再看寶釵,見著她面色依舊,只唇角帶著一抹淺淺的笑靨,後頭卻慢慢垂下臉去,竟看不分明了——果然,薑還是老的辣,賈母什麼性格模樣兒好是難得的話且不說,不過一句命裡不該早娶,就能將寶釵排擠出來。

    寶釵如今已是十五歲,再等兩年,乃至四年五年的,那成個什麼了?如今這般花骨朵的時候,尚且不能拿住那什麼一句性格模樣兒好,得成金玉良緣。到了後頭,休說賈家何等門第,薛家越發不能高攀了。只說寶玉能二十一二再成婚,她能等到二十三四?

    豈不是成了人人笑話的老姑娘!

    自己並黛玉等還得學著些呢。如不是無慾則剛四個字,在這些精於世故的老人家的手心裡,只怕還不如寶釵能穩得住,後頭還能籌劃得當。

    心內這麼想著,春纖面上半點不露,只攙扶著黛玉入了內裡。自又有那張道士請寶玉所戴通靈寶玉,且與那些同道的道人相看,回頭便送了滿盤珠寶金玉法器。又有賈珍於佛前佔了三出戲來,卻是《白蛇記》、《滿床笏》以及《南柯夢》。賈母聽得第二本尚且說一句:「神佛要如此,也只得罷了。」聽得第三本,竟無言語了。

    黛玉原在她跟前,又是心思慧黠,素來敏達,聽得著幾句話,面上不由微青,卻只緊緊握著春纖的手,再沒顯出一絲半點來,心中卻已是生了惶恐:這三本戲,恰是打了個輪迴,大有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的意思。從這說來,卻正應了賈家,著實使人心驚——難道這滿天神佛,當真是有的?

    有了這等思量,又想起先前種種,黛玉小小一張臉龐,由不得透出些青白來,卻忙垂下臉,不欲旁人窺見。誰知那寶玉本就待她有心,此番正無旁事,便坐在一側翻檢那些法器來,又與賈母、黛玉說些閒話。

    此時見著黛玉沉默不語,半日不曾回轉,他便擱下那些個東西,先要湊來與她說話:「妹妹怎麼不說話?」

    「天氣熱,便有些懶懶的。」黛玉輕聲慢語,卻是神情淡淡。賈母在旁見著她如此,心下一歎,轉眼又見著一赤金點翠的麒麟,心中一動,伸手拿了起來,笑道:「這件東西好像見過哪家孩子也帶著這麼一個。」當即便有寶釵含笑道:「史大妹妹有一個,比這個小些兒。」

    賈母便做點頭,含笑道:「是雲兒有這個。」又看寶玉,卻見著他道:「我怎麼沒看見。」口中這麼說著,他看向麒麟的目光已是不同。偏探春插了一句:「寶姐姐有心,不管什麼她都記著的。」黛玉本是閒散坐在一側,聽得這一句話,不覺心中好笑,便自輕笑一聲,妙目一轉,已往寶釵項上帶著的那黃金燦爛的金鎖瞧了兩眼,口中卻不說話。

    只寶玉已是忙取了那麒麟,揣在懷中,又怕旁人看見,不免拿眼瞟人。然則眾人卻都不理論,連著黛玉也不過淡淡一眼,寶玉便鬆了一口氣,且將那麒麟又好好兒攏住。賈母冷眼看著寶玉如此,心內不免越加歎息,然則再看著寶釵端莊坐在那邊,轉念一想,終究她心中有所定論:玉兒待寶玉當真猶如兄妹,並不見旁樣思量,且還有心遠著。既如此,一時也是強扭不得。倒是寶玉待雲兒也似與旁的不同,她雖父母上頭短了些,性格模樣兒卻好,也是大家出身,門風根底相當——不論如何,總比那寶丫頭強上數倍。

    由此,賈母心中便生了成算。

    及等回去後,寶玉已是知道張道士提及成親一事,生了嗔意,口口聲聲不願再去。兼著黛玉有些不爽利,多少中了些暑熱,賈母又想著史家之事,便一準兒推了明日,只在家中安撫寶玉,又令丫鬟好生細細看著黛玉,總將兩處處置妥當了,方喚來一個心腹婆子,悄聲交代了一番話,倒也不是旁的,不過叮囑史家仔細湘雲的婚事,不要輕易定下等語。

    這婆子自回了保齡侯史鼐之夫人,說是如此。

    史鼐夫人心中生疑,然對著一個婆子,又是這麼好似不打緊的話,自是笑著應承下來,又問了賈母身子康健並賈家上下人,方與了個上等的封兒,打發她回去。自己卻立時請來妯娌忠靖侯史鼎夫人,皺眉將一番話說與她,後又歎道:「雲丫頭的前程,你我也都明白,本是作準了衛家,兩廂裡都是說得不錯。我也瞧過衛家小子,又細細打聽過風聲,相貌才幹都是不差,著實是個好的。本來這事由此做定,你我兩家也算不曾辜負了大哥,也是教養雲丫頭一場了。誰知老姑母偏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卻是稀罕,內裡的意思,我倒有些不分明了。」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明天雙更,求訂閱求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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