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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三章 心不平細處見暗潮 文 / 六月澤芝

    卻還說春纖一日在鳳姐並寶玉兩處設了埋伏,雖這是早有所想,腹內籌劃已定的,又不過說幾句話而已,到底費心費神,及等回去便沒再生旁的事,連著黛玉瞧著後頭漸漸有些雜花生出,預備整理一番的話,也不過泛泛應下而已。

    及等翌日,原是王子騰夫人的壽誕,王家自是打發人來請賈母王夫人等過去相聚吃一回酒。然則賈母略有些不自在,王夫人見狀便也推說沒去。卻是薛姨媽鳳姐兒並寶玉、三春、寶釵等都是去了。此間一番煊赫自是不提,倒是內裡女眷席面上有個常蕙聽得賈家來人,便著實望去打量了兩眼,見著再無黛玉的身影,又聽得內裡並無王夫人,由不得眉頭一皺,及等她們坐下。她想了半晌,便稍稍傾身向前,笑問可是榮國府家女眷。

    薛姨媽便笑著擺手,鳳姐兒素日機敏,又是王家女兒,自有照應之意。雖不認識常惠,她亦是含笑應答了兩句,且將薛姨媽母女並三春略作介紹。常蕙見狀便也報了姓氏,又略提了提娘家夫家——她卻是因為夫君苗漢思為王子騰之下屬,便來支應往來一二的。

    鳳姐兒方才明白,笑容越加親近。

    常蕙見著她言語爽利風趣,只是失了些辭,心下不免感慨——倒也是個玲瓏剔透的,只是可惜不曾讀了詩書,面上卻只是含笑,又道:「說起這個,我前番還得了林家妹妹的添妝,說是世交之意,代母為之。今日過來,原想著她素日禮數周全,雖生得嬌弱了些,卻極靈動,必定會過來的。不想竟不曾見著她,可是有什麼緣故?」

    這話說得十分親近,又是透著柔和,卻隱隱有些別樣的意思。

    薛姨媽素日敦厚,於這些細故上面並不十分精到,便是一笑,說及賈母不自在,王夫人亦是不曾過來,言下之意也是分明——黛玉原與王家無甚親眷,若無賈母並王夫人,自然不好隨意前來。鳳姐卻隱隱覺出幾分異樣來,抬頭看著常蕙聞言似是一頓,心中不免更添了三份額琢磨之意。

    「原是如此。」常惠卻只是微微一笑,目光且在三春並寶釵身上一頓,見著她們都生得好模樣兒,一排富貴氣象,才是含笑道:「既這麼著,我也不好叨擾。」心下卻生出幾分鄙夷之意來——昔日祖母說及賈家似有吞沒林家財物之事,她雖自心驚,還總以為未必至於此。現在看來,竟多半是真的。瞧瞧,誰家女孩兒到了合適的年歲不出來走動的?偏賈家竟就少少而又少,便是現今,也要尋出由頭來拘著。

    這內裡的深意,可真是難以言訴。

    她這麼一句,神情目光又似帶出幾分深意,不說鳳姐面色微變,心中憮然,且又暗暗有些奇怪。探春與寶釵兩個對視一眼,都覺訝異,又品出幾分暗中的滋味,心頭竟不知如何就蒙上了一層暗影。

    及等壽宴罷了,晚間回來,一行人先是拜見了賈母,問了幾句溫寒,方各自回去收拾了。隻鳳姐不等收拾,先過來拜見王夫人,說及今日之事來。先頭也不好說旁的,不過是什麼堂客,又有什麼戲,酒席如何等話。見著王夫人神色和緩,饒有興致,鳳姐正欲提及那常蕙,不想寶玉也是進來了。

    王夫人忙令與他除去抹額袍服,又見著他一頭滾進自己懷中,不免用手滿身滿臉的摸索撫弄。母子兩個且是說長道短一回,王夫人見他吃多了酒,唯恐一時鬧起來,方令他靜靜地躺一會兒,也好去去酒意。如此事兒一了,鳳姐已是又在心中想了想,到底覺得無妨,便將常蕙之言說道出來。

    聽得這番言語,王夫人原是知道內裡情景的,卻不似鳳姐,只以為家中富貴,又想起先頭為了這個,自己還得幾番討好黛玉,一時不免心中銜恨,且又暗暗生了惱意,咬牙道:先前那一回,自己幾番受氣,不得不越加曲意為之,那也就罷了。到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今番事兒已是了結,那林家財物卻也不曾耗損多少,她托身在此,竟不思半點恩情,倒是將這些有的沒的話傳揚出去!這般刻薄慳吝,又算什麼!

    心下這麼想著,王夫人原就是那等喜怒出於胸臆的,不免帶出幾分來。鳳姐瞧著這般神態,心內越加生出疑慮來,只不知從何思量起,且欲琢磨一番,不想就聽到一聲「哎呦」,卻是寶玉驚呼。

    王夫人慈母心腸,鳳姐亦是素日與他親善的,更別說旁的丫鬟婆子等,聽著聲兒不對,俱是唬了一跳,又移了幾盞燈過來一看,寶玉滿臉滿頭都是油,顯是燙得不輕。王夫人不免又氣又急,鳳姐兒也是變了臉色,目光一掃,一面立時上炕與寶玉收拾,一面卻特特連著賈環提及趙姨娘來。

    內裡自有一番吵嚷,暫且不提。趙姨娘卻是心內不忿之極,卻因此事到底為賈環之故,不得不忍氣吞聲,只一雙眼睛少不得往鳳姐處轉了幾圈兒。好不容易收拾妥當,王夫人命人好生送了寶玉回房,襲人等見了,都慌得不行,又有大觀園中如三春黛玉等,也不多時就得了信。

    春纖自打發了報信的小丫頭,且將內裡事一長一短報給了黛玉。

    聞說前因後果,黛玉不免皺眉長歎,又見屋子裡再無旁個,便與紫鵑春纖道:「這好好的,怎麼又生出一樁事來?明日裡外祖母那裡聽得這個,只怕也要震怒了。」

    「姑娘,素日裡三爺便有些不忿呢。」春纖見黛玉擔憂這個,想了想,才是道:「雖說這些話不好聽,但是府中山上下下的,誰個不知道日後呢?」

    「你又渾說,三爺想來也多是磕碰著的,並不是有意。」紫鵑聽得春纖這話雖是隱約其詞,內裡意思卻是透出幾分來,她面色一變,低聲呵斥道:「這樣的話,我們聽著也就罷了,說得多了,平日裡帶出來,旁人若是了,你能得什麼好?」

    「我的好姐姐,總這麼藏著掖著又有什麼好?姑娘眼下也只得我們幾個能說真心話兒的。」春纖瞧著黛玉默默無言,便索性說道出來:「眼下姑娘還沒出閣,自然怎麼靦腆都是好的。可日後呢?總是□□心

    中明白才是。」

    紫鵑卻是啐道:「偏你話兒多,姑娘日後必定周全安穩,哪裡會遇到這樣的事。」口中雖是這麼說著,她的態度倒也和緩了些,又道:「不論如何,這卻不能與旁人提一個字的。」

    「你們說的都是有理兒的。」黛玉聞言微微一歎,目光落在窗紗上面不斷翻動的竹影之上,半晌才道:「陰私之事,斷不能與旁人細說。然則,小人之戒,也足以驚心。」

    「姑娘說的是。」春纖想著後頭就要來的魘魔之事,不免一歎,嘴裡也多說了兩句話:「都說攘外必先安內呢。」

    「少說一句。」紫鵑瞧著春纖還要說道這個,便伸出手指頭點了她額頭一下,才是又與黛玉道:「姑娘,既是二爺燙著了,總得過去探望一二的。」

    「這是自然。」黛玉心內已然輾轉想了半日,言談行事卻不曾錯了一分,只點頭道:「這會兒只怕那邊正是忙亂,便過去了,一則是無用,二則也是重頭又添一樁事兒,卻也不好。你打發個小丫頭在山頭兒瞧一瞧,二妹妹三妹妹她們也罷,大嫂子四妹妹也好,不拘園中什麼人過去瞧了,就報與我一聲。到時候我再過去,也就是了。」

    誰知頭一個過去的,竟是寶釵。

    黛玉聽得這話,一時也是怔住了,想了半晌,她雖是心中有幾分焦急,到底還是再等了一等,聽的說探春過去了,才是起身去坐了一回,歸來卻是越加悶悶的。這一夜尚有幾分睡得不安穩,卻是思量太多。

    翌日賈母見著,雖有寶玉解釋,自也是一番震怒。黛玉卻不免與春纖歎道:「果真是瞞上不瞞下,連小丫頭都知道的事兒,偏生外祖母這裡卻是沒得一句真話。」

    「我的好姑娘,這樣的話,誰敢與老太太說道的?老太太若只是降下雷霆之怒,也還罷了,若是一時因此氣病了,誰個能擔著的?」春纖口中慢慢說著的,一面又道:「姑娘這裡,要不是先頭早有打算,且各處有那麼一兩個聽話兒的。這回也未必能知道這些呢。可見早作打算,才是緊要。」

    「未雨綢繆,本就極要緊的,何況現今我又身處是非之地。」黛玉歎了一聲,也沒再說旁話,只想著素日寶玉待她卻是極好的,到底有一段情分,自也不能與旁個相同,過了一日,賈母處尚未見著寶玉,她便又要過去探視。

    誰想著中,卻似下了帖子一般,十分齊全。

    黛玉不免含笑道:「今兒卻是齊全。」說著瞧了寶玉尚好,她便微微一笑,轉而又與鳳姐謝過前番送來的茶,因道:「我覺得那味兒倒是正合了脾胃,比舊日的好。」由此說道了兩句,鳳姐便道:「我那裡卻還有些,我打發人送去就是,又有一件事兒求你,且一同打發了送去,也是齊整。」

    「聽聽,吃了他們家一點茶葉,就來使喚人了。」黛玉不免一笑,且打趣一句。

    鳳姐素日促狹,又知賈母素日的心思,聞說這話,不免笑著道:「倒是求你說這些閒話,喫茶吃水的。你既吃了我們家的茶,怎麼還不給我們家作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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