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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七章 禮下於人所求所得 文 / 六月澤芝

    鴛鴦聽得這一聲,腳下一頓,口中卻是輕聲應了,只到了內裡一處角落尋出個箱子。她瞧了一眼,便垂頭打開箱子,翻出個匣子來,雙手捧到賈母身前來,因道:「老太太,一應單子都在這裡的。」

    賈母將那匣子打開,從中取出幾張單子來,頭一個,卻就是賈敏的嫁妝單子。她瞧著那有些陌生,卻又透著些熟悉的嫁妝單子,半日才是垂下眼簾歎了一口氣,將它先放到匣子裡頭,而後將其餘的兩張嫁妝單子亦是放回,只取了另外細細看了一回,才是又放回到原處,口中道:「好生收著,這些個東西,可不能缺損了,原是玉兒她以後的倚靠呢。」

    見賈母這麼一來一回,鴛鴦不免詫異——好好兒,怎麼就想到這些了。但她轉念一想,又覺大約是老太太想到了姑太太,方尋出來瞧一瞧,也是個想念的意思,便沒再說什麼,只將匣子收攏好,悄沒生息就退了下去。

    這原不是什麼大事兒,府中自然再無旁個知道的。

    倒是王夫人,自從賈母處回來後,便有幾分不自在,先是在屋子裡走了好幾圈兒,及等後頭坐下來,又是怔怔出神。獨自坐在那裡思量了半日,她才是抬頭看向身邊伺候的彩霞,道:「什麼時辰了?老太太那裡可有什麼信兒傳出來?」

    彩霞面上帶笑,聞說這話,忙就上前來,因道:「太太,已是巳時初了。老太太那裡卻沒什麼信兒,想來也是安樂的。」口中說著,她瞧著王夫人只坐在那裡,竟不曾動一動身子,心下一想,便又移了兩步,提起茶盞倒了一盞茶,送到王夫人的跟前,笑道:「太太先吃一口茶潤潤嗓子罷。」

    王夫人哪裡有心思喫茶。嫡親的長女元春忽而得蒙聖寵,一躍而上,竟成了尊貴的賢德妃,不曾辜負了舊日說的大造化,竟是光耀門楣,與自己添了多少光彩!如今卻又能省親一回。嫡親的女兒隔了十數載,又能回到自家裡,卻是有心隆重,想著大操大辦的:這一則是聖恩隆寵,不能不報;二則女兒爭氣,且光耀門庭,心中疼惜,自是要與她添光彩的。

    偏生公中的銀錢不說,就是庫房裡頭的已是有所不足,如今竟是艱難的很。

    王夫人想著這些,只覺得心內便似被貓爪子抓著了一般,說不出來的煎熬,只能在想旁的法子。想了半日,她才是回轉過來,抬頭又問在旁伺候的彩霞:「前些時日,卻是將我那些個東西收拾了一回,內裡有些鮮亮的首飾,原說著放在那邊兒,我日後再作區處的。你現在將它們取來我瞧一瞧。」

    說完這話,還不等彩霞應一聲,王夫人又重頭添了一句話:「還有前些時日送過來的錦緞,我說著上上等的那十來匹,也都取來與我瞧一瞧。」

    彩霞心中納悶,面上卻不能作色,忙應了一聲,又思量著錦緞沉重,便喚了彩雲,姐妹兩個一道兒去了內裡,不多時就翻出來,一一捧到王夫人跟前來。

    王夫人吃了兩口溫茶,只覺得心內的煎熬也少了幾分,先瞧了那首飾,半日才從內裡挑揀出一套六件兒的青玉首飾,令彩霞取個匣子收拾好。次則摸了摸那錦緞,瞧了半日,才從內裡挑出一匹猶如白玉生輝,隱隱透出些梅蘭竹紋的雲錦來,旁的卻都收了起來,她口中道:「將這兩樣收拾好了,好好兒給林姑娘送去,旁的也不必說,只說是我近來見著了它們,瞧著倒是合宜,便與她穿戴了。」

    彩霞聽得這話,忙笑著湊一句,道:「太太果真疼惜林姑娘,連著這些都想著了,便是嫡親的女兒,也就這樣罷了。」

    聽的說嫡親的女兒,王夫人由不得一笑,神情也舒展了幾分,因又道:「她生得嬌弱,我自然要格外看顧些。」說罷,她頓了頓,半日才又添了一句:「也問問近來身子可好,若是使得,倒不妨來我這裡多坐坐的。」

    見著王夫人這麼說,彩雲由不得動了動手指,雙眼卻不曾往上瞧一眼,只隨著彩霞一道兒應下,轉而一個拿著匣子,一個捧著緞子,一路而去,不多時就到了黛玉所住的屋子。

    黛玉此時午睡方醒,正自梳洗,聽得彩霞彩雲兩個來了,也是驚訝。口中少不得令請進來,一面又是瞧了瞧鏡子裡的自己,見著色色尚算妥當,她便轉過身來看去,卻見著她們兩個捧著東西過來。

    彩霞彩雲兩個見著黛玉,先道了一聲好,才將事情說道出來。

    聽得是王夫人令送東西過來,黛玉的目光閃了閃,便扶著紫鵑的手徐徐起身,只謝過王夫人的好意,才又道:「好些時日不曾見著你們,今日瞧著竟是又高了一些。」

    紫鵑便倒了茶送與她們吃。

    兩人吃了兩口茶,又是與黛玉說笑兩句,便是告退,只說王夫人那里許還有些事等話。

    如此,黛玉自然也不多留,不過令她們代為問安而已。

    一時事兒了結,紫鵑想著舊日的種種,心中不免有些生疑,口中道:「太太近來著實有心呢。自打姑娘從揚州回來,便比先前多照料了些,現今更是每每想著姑娘。」

    黛玉原取了一支白玉壽紋簪子,且插入髮髻,聽得這話,正待開口回說,忽而簾子一動,卻是春纖端著湯羹點心回來了。她也是聽到了半句話,便一面將那漆盒放在桌案上面,一面含笑道:「什麼每每想著姑娘?」

    「偏你嚼舌,聽得一句話,恨不得連昨兒的事都知道了去。」紫鵑由不得一笑,口中打趣兩句,走過去便將那緞子並匣子取來與黛玉細看,一面又將事情說道了一回。

    春纖聽得這話,心內便是一頓,再瞧著那首飾玉潤光澤,竟是上等的,而那緞子亦是光華照人,比旁個都好些。抿了抿唇,她腦中閃過一句話來: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只她雖是這麼想,卻斷然不能這麼說的,心下一轉,方道:「果真?前些時日,太太才送了簪子過來的。

    今兒又送了這樣的好東西?前頭連府中的三位姑娘都沒得呢,這一回可不知道是不是也這樣了。」

    一聽得這話,黛玉原看向那緞子的目光便收了回來,轉而溜眼瞧了春纖一眼,又垂下眼簾,輕聲道:「長者賜不可辭,既是二舅母特特送來的,好好收著便是。」她心內卻不免有些斟酌,不論二舅母是什麼樣的好意兒,這東西也不好每每展露出來,讓表姐妹瞧見了,雖她們都是好的,並不將這些放在心上,到底不大好呢。

    紫鵑聽了一回話,手指卻是一抖,半日才是道:「姑娘便是心細的,偏又添了一個你,越加什麼思量都全了。」口中這麼說著的,她將東西收到內裡去,心內卻不免思量了一回,出來便於黛玉道:「姑娘,這話雖說得有些不好,到底真切,怎麼著也仔細些,莫要將這一點子好意兒,翻成個不好意思來。」

    如是說了半日,黛玉也不惱,只道一句罷了,心內想起先前玉簪一事,不免又存了些傷感。

    誰知這一點傷感,等到了後日,便翻做一番驚濤駭浪來。

    這起頭兒還好,不過那一日因過兩日常家嫡長孫女常蕙出閣,黛玉特特與常家老太太張氏送了帖子,過去添妝,只說是代母親而為,東西也是不重不輕,十分合宜,自是座上客。

    張氏因著舊日堂姑並表妹的情分,想著黛玉也算得表妹現今留下的唯一一點血脈,且人越老,越是念舊,待黛玉很是親近慈和。說來,她們彼此雖因黛玉年幼,素日並無長輩帶著應酬,又是喪父喪母,且守孝,面上竟不得十分親近,心內卻是頗為親密。兼著黛玉因守孝之故,不得在常蕙出閣那日親來添妝,便提前幾日送來,也著實有心。

    因此,張氏思量一回,彼此又說了小半晌的話,到底將疏不間親四個字放下,帶著幾分慈愛,又有幾分憐惜,道:「先前每每使了人過去瞧你,竟都說病著,我便擔心。現今瞧著你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黛玉見著她如此,心內也是一陣溫暖,忙起身道:「多得您掛念,我卻是不敢再病的,日後必定會好好兒,您放心便是。」

    「好,好,好。」張氏見著她這麼說,也是喜歡,越加下定了決心,口中卻說得十分婉轉:「說來你外祖母賈家近日大喜,也是你大表姐有福,得蒙聖恩,而後封妃,又有省親之事,想來府中必定熱鬧。只是……」說到這裡,她便一頓,瞧著黛玉並無喜色,只垂頭而立,她心內一想,才是道:「只是你也得仔細些,越是這樣忙亂的時候,自己的屋子,自己的東西,越是要小心管好了——這會兒可是顧不得你的。」

    這話說得古怪,黛玉聽得由不得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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