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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八章 添妝歸得聞別墅事 文 / 六月澤芝

    然則,下一刻她立時明白過來,面上由不得微微一變,便垂下頭去,半晌才低聲道:「您一片好意,我自明白。只是有些事兒,我,須做不得主呢。」

    張氏原是早有所想,又是積年的老人歷經世事,聽得這一句話,自是心領神會。

    正如黛玉所說的那般,這樣的事,她又能如何?雖說林家萬貫家財,俱是黛玉日後的嫁妝,且在聖上面前過了眼的,可若非日後出嫁曬出來,誰個能到賈家搜一回不成?再者,黛玉原是小輩,尚未長成,又是寄人籬下,托庇賈家。若要張口說及這些來,卻是不能。不論怎麼著,賈家原算是與了她撫養的恩情,且佔著理兒呢。

    便是張氏這等與她略有些姻親干係的,這一時半刻的,也不能在這上面說些什麼。由此,她停了半晌,也只得道一聲:「總歸你心中有數才是,至於旁的,想來日後也會補齊了的。」到底前頭林如海也是籌劃得當的。

    黛玉一一應下,心內也是有這樣的思量。畢竟,先前父親早有籌劃,一應東西俱是立了單子,且過了聖上的眼,就是自己一時夭折,也是安排妥當的,再無擔憂之處。由此緣故,她反倒有些默默,暗想:若他們真真與自己商量,未必不可,現今卻彷彿是暗中做些手段,著實……

    想到這裡,她自覺沒趣兒,又見著張氏頗為擔憂自己,便是一笑,且將話題轉開,又是說了半晌話,且見了一回常蕙,就告退而去。因先前春纖在近旁伺候的,自也聽得張氏那麼一番話,心中早有所聞想,只看著黛玉神色默默,便將此事暫且壓下,且挑著她想旁個事去。由此,小半會兒,她聽得外頭並無聲響,不似先前嘈雜,想是在安靜的巷子裡,就與黛玉道:「姑娘,常姑娘真真生得好,倒是與姑娘有二三分神似,一派江南水鄉的婉約,卻與京中的不同呢。」

    「這是自然,風土不同,旁的不說,內裡的秉性也有些許不同的。」黛玉原是心中默默思量,聽得春纖這話,不免多說兩句:「且常家姐姐聽說也是生來有些不足,自來嬌養的,性情與我肖似也是有的,也就顯出幾分來。」

    春纖又笑著說及常家花園等語,如此說了幾句,黛玉神情方漸漸和緩了些,及等入了賈府,她自是要重頭到賈母屋子裡來,且將添妝一事說道一二。不曾想,這到了賈母跟前,她才略說了小半晌的話,王夫人便攜著鳳姐而來,面上且有幾分焦灼之色。

    黛玉見著如此,便知道大約是有些緊要的家務事,正待離去,賈母卻張口留下了她,面上慈愛之色,真真是滿溢而出,因道:「你也漸次大了,你娘似你這般的時候,一應的家務事也都明白了些,今兒的事雖是緊要,你也聽一聽,日後方好籌劃應對。」

    「老太太。」王夫人聽得賈母這麼一番話,心中一跳,目光在黛玉身上轉了一圈,見著她眉蹙春山,眼含秋水,又因生得單弱,自有一番嬌怯的美態。此番雖因出門添妝之故,湖藍衫子月白裙,並無紋飾,連著首飾都越性減了去,卻不曾失了顏色,反倒越加顯出那一股清麗絕俗。她眉頭不自覺地微微一皺,繼而平復下來,口中只是道:「今兒鳳丫頭與我瞧了那別院的籌劃,我瞧著比先前減去了三四成,便送來與您過目。」

    賈母聽得減去三四成這一句話,便是點頭,只令鴛鴦取了那單子過來細看。黛玉坐在近前,賈母又是有意指點,倒是瞧了一回,心中著實驚詫:雖說是減去了三四成,但瞧著這內裡的一應佈置,竟也是奢靡得緊,且這不過是大表姐臨幸一回,後頭便要鎖起來的,竟是空擲了許多銀錢,著實可惜。

    只是這樣的話,黛玉原為小輩,須說不得,她便掩口不語,只聽得賈母一一細細評斷而來。

    賈母原就生就七竅玲瓏的心腸,又是歷經數十載,在這些上面本就慣熟,此番說來,自是縝密切中,偏又合了水至清則無魚這五個字,真真是恰到好處。

    王夫人並鳳姐兩個不說,黛玉本性聰明,一面細細聽著,一面不免在心中默默思量,父親先前想著外祖母教養,說及中饋之事,竟是十分合宜的,這些個事兒,若是自己琢磨,未必能十分周全呢。

    如此想著,黛玉越發經心,只是顧及王夫人並鳳姐兒在這裡,這又是她們籌劃好了的,並不好細問,便只一一應下,旁個卻不曾多說。鳳姐兒原生心氣大,且有一番口齒,這麼聽了一回,雖自個兒也聽出幾分滋味來,口中猶自嗔道:「我的好老祖宗,林妹妹且在這兒呢,您且留一點臉面與我才是。」

    王夫人在一旁坐著,並不說話,面上一派恰到好處的笑,眼內越發焦灼。

    賈母滿臉都是小,一手指著她,道:「真真是猴兒似的。你林妹妹且在這兒聽著呢,原沒什麼的,你一句話說來,倒是真個沒臉才是。再者,我原是從重孫媳婦做起,到了現今,自然與你們不同,瞧見的多些罷了。想也能似我這樣兒的,不拘怎麼伶俐,且還要熬一熬這些年月呢。」

    如此說笑一會,又有王夫人添了二三句,賈母老懷快慰,雖說那單子尚有些不足,她依舊是道:「罷了,這般原也是差不離了。只是這樣的事,我們瞧著好,還得他們外頭的看一看,也明白過來才是。」

    王夫人與鳳姐兩個聽得這話,忙起身道:「這原是要老太太掌眼的,老爺們自然再無不應承的。」這般又是陪著說了小半晌的話,她們便告退而去。賈母則令請賈赦、賈政、賈珍三人過來,只說:「原是那園子的事兒,須得先頭便分說明白。」

    這省親別院現今正是賈家頂頂緊要的一樁事,兼著今日也是休沐,賈政又在家中,卻是合宜的時候。聽得賈母這麼一句話,三個人不多時就要過來。黛玉心中猶自想著這大約不是巧合,原是經意而為,不然,十日一休沐,斷不能如此整齊,口中不免與賈母道:「這卻是正事兒,再不好細聽的。」

    賈母卻不過擺擺手,滿面笑意收斂了去,道

    :「雖是大事,到底是家務,你現今就得學起來。這中饋之事,雖是大多在內裡的,但外頭若是半絲不知道,也是不好。你只管在那屏風後頭聽著就是,以後呀,也就明白了。」

    聽是如斯好意,又不好推拒,黛玉想著多知道些也好,便應承下來,及等賈赦他們過來,她自悄悄兒入了屏風後頭,且聽著外頭的聲響。

    「老太太吩咐兒子過來,可是有了什麼定論不成?」那元春雖非賈赦之女,卻也是嫡親的侄女兒,且又是滿門榮耀,他倒也歡喜,見著賈母便是逕自開口,又道:「這原是一樁大事,可得齊全些,不能落了我們家的臉面。」

    見著賈赦這麼說,賈母雖素日不大喜歡他,這會兒瞧著他的目光也和緩了些,因道:「這是自然。」說罷,她又是將籌劃的事說道了一回,且將那單子與他們看,因道:「這都是大頭的緊要之物,旁的卻還罷了,這些妥當了,旁個也就是微末,並算不得什麼。」

    賈赦他們三個便細細瞧了一回,卻獨一個賈珍開口道:「還是老太太周全,便是銀錢上頭也是嚴絲合縫,並無不妥之處。只是一樣,雖非在單子裡的,我想著卻也要添上的。」

    「可是那小戲班子?」賈母也知道,長子賈赦原是個扶不起的阿斗,一應事務俱是七竅不通;次子賈政雖好,卻是讀書上進,不免在庶務上頭不大理會,便不問他們如何,先就說道出來:「這卻不必擔心,不過一封信過去,且讓甄家與我們挑揀十二個好的,日後籌備東西的時候一道兒運過來,也就是了。」

    賈珍不免歎服,因又與賈母細細論了些旁的庶務,再有賈赦並賈政也在旁說了幾回,方定了下來。如此,竟也將將一個時辰有餘,賈珍便要告退,一面且道:「這銀錢上面,若有不足的,只管我侄兒說道便是。」

    雖說賈母也擔憂這個,面上卻不免只是一笑,道:「雖缺了一點子,倒也無妨的,我自會籌劃。只是勞動你經心費神,你年歲也大了,可得仔細將養,有什麼跑腿兒的事,且還有蓉哥兒他們呢。」

    如此說了一回,就此各自散去。

    卻說黛玉在那屏風之後,細細聽了半日,心內也有幾分思量,聽得外頭再無聲響,便悄悄兒出了屏風,且到賈母身側坐下,因笑道:「我聽了半日,卻總不如您籌劃的好。什麼時候,我也能似您這般周全便好了。只是又想,若真是似您這樣兒,也太過費神呢。」說著,又與賈母揉了揉額頭,心內自有二三分親近之意。

    「你素來聰明的,不多時日便能知道這些,卻不消我細說多少。我也老了,只盼著你日後能自個兒立起來。」賈母聽得黛玉這話,卻是沉默了片刻,才是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黛玉聽出這話裡似有些深意,但瞧著賈母面有倦色,便也沒細問,只一句話應下,便想著告退。不想,就在此時,外頭卻有丫鬟回話,說著寶玉來了。話音才是落地,那邊簾子一動,寶玉卻已含笑跨入內裡,正自抬頭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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